過了最後一場冬雪,天氣漸漸的暖了起來,街道四週四處可見化雪後黑色的水漬,踩在腳下發出撕啦的聲音,粘膩到讓人作嘔的感覺,春天,快到了。
我無聊的靠做在窗前,腿上蓋了毛毯,悠閒的隨著籐椅上下搖擺著,我怕冷,尤其是積雪融化時由地底散發出的寒氣,讓我的心都揪的有些顫抖。端了溫暖的茶在手心,合上眼睛,我不喜歡和熱的東西,但卻喜歡茶裡淡淡的苦澀,所以我會泡了茶,看著漂浮在琉璃杯中沉浮的茶葉墜入杯底的那份悠然。
看了太多他人的悲歡情仇,有慾望趨勢,有利益蒙蔽,有愛恨交織,有背叛,有痛楚,有無奈,更多的,確是對愛情那份如撲火飛蛾般的執念與貪婪。想要更多的愛,更多的心……。其實愛情本身就是一種無法衡量的天平,愛的越深,就越容易墜入無盡的慾念深潭…
「叮……『門突然被推開了,我猛然睜開眼,看了進入門內的人,微微一笑,掀開毯子坐起身,是附近來送花的花農,依舊淳樸的臉,即便黝黑的皮膚刻上了歲月的痕跡,卻依然澄明的眼睛,那雙眼裡,沒有狡作,沒有虛偽,所以我很喜歡買他的花。也許只有這種人,才真正能種出純潔的花朵,並不為俗世而玷污.
「老闆,這是最新的鶴望蘭,昨天才開的呢,我就趕著給您送來了。」
「有勞了。」我淡淡笑了一下,看著他搬入房中的那幾隻鶴望蘭,鶴望蘭是一種名貴的切花,花美而形狀奇特,似鶴仰唳,又似鳥兒飛翔,更似愛人脈脈含情的雙眸,更加奇特的是它的色澤,有屬於夜幕的深藍,嬌艷的鵝黃與新晴的翠綠,渲染成美麗的天堂,所以,它又被稱為天堂鳥。
「就這幾隻嗎?」我笑著開口。
「嗯。」花農放下手中的花,抬頭憨直的望者我,「溫室栽培的呢,今天就開了這幾隻,所以我趕著給您送來了。」
「謝謝。」我付了錢,又多給了他20元當做小費,他誠惶誠恐的縮了手,將錢放在玻璃台上,「不可以的,老闆的心意我心領了,您給的花錢已經是最高的了,我怎麼還能再拿你的錢?」
我看了他滿臉通紅的表情,淡漠一笑,或許每個人類,都曾經擁有純潔的靈魂,卻很快湮沒在浮華塵世裡,便的骯髒不堪。我笑著點頭看他用感激的表情離開小店,再次捲了毯子座下,轉頭看著推車走在積水的花農,貪婪是沒有止境的,它會擴大人類的慾念,越是得到過,就越怕失去,所以,人類永遠在這種慾望中浮沉……
我也曾經肆意放縱過自己的慾念,也擁有過渴望得到什麼的貪婪,可是我輸了,輸給自己,自己的偽善和欺瞞,並且留下了通徹心扉的傷,這個傷,刻在我的靈魂深處,伴隨我度過飛逝的流年……
我欣賞冷酷的惡魔,他們擁有強悍的力量,毫不掩飾的囂張,他們能夠得到,也有力量得到一切,他們擁有赤裸又黑暗的靈魂,所以,他們永遠不會被背叛……
『叮』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瘦削的少年站在花店的入口,清秀的面孔上有著一雙與年齡不符的眼睛,明亮中帶著淡淡的滄桑與絕望
「買花嗎?」我站起身將眼鏡架在鼻樑上,笑著問他。
「真醜!」少年白了我一眼,大步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氣的拖了凳子坐下。
我楞了一下,挑了挑眉,再次坐下雙手環胸靠在椅子上聽他後面想說的話。他打量了我一會,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不問我是誰?來幹什麼的嗎?」
「你不是就在說嗎?」,我瞇眼看他逐漸漲紅的表情,放下杯子,冷冷的開口,「不要和我玩遊戲,是那個人派你來的吧!」
這是早晚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逐漸在明晰化,即便我從來沒有躲藏過,但是該來的,遲早會來,從軒轅兄弟,到封毓,從風鈴草出現在房門口到破碎的琉璃花,那個男人始終滲透到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如同狩獵的猛獸般,監控著我的舉動,我知道,他在等待,等者我忍受到極至後發狂的表情,這是他的嗜好,他的殘忍一直掩藏在深情的面孔下,即使開槍的那一瞬間,我看見的依然是他微笑的臉……
「那個人?」,少年被我冷酷的一面嚇了一跳,隨即笑了起來,明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狡頡,得意洋洋的靠在我對面的籐椅上,伸出小指頭對著我笑,「是你的這個,對不對?」
我瞇了瞇眼,轉頭看著積雪消融的街道, 「要我送客嗎?」
「所以我討厭大人!」,少年嘟噥了一聲,看我面無表情的臉,「你是CARLON嗎?」
「是。」自從上次有人在大街上叫了我的名字,現在就算條子來問我這個問題,我也不會覺得奇怪。相對我的平靜,他顯然又被嚇到了,半響才開口,「眼鏡會掩去你的容貌呢,不合適你。」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皺了眉,「你不要和我繞彎子!」
「嘿嘿……」,少年突然探身望著我的臉,「嗯,果然如哪個人說的,你是俊美非常呢。」
我挑唇淡笑,眼睛卻直直看著少年微笑的臉,他聳了聳肩,「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吧……,你們的表情笑起來都這麼讓人心驚呢。」他嘟囔著,「我當時在街上無路可去的時候,遇見……」
「STOP!」我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裡,「說你的事情!」
「我以為你比較想知道『那個男人』的事情。」,他依舊笑的燦爛,卻很快在我冰冷的目光中停止調笑,正色坐好,沉默一會後掏出口袋中的照片放在我面前,「我來找你,就是這件事情。」
我低頭透過煙霧看著照片中的人,一個是這個少年,卻顯得單純快樂許多,雙手繞在一個男人的頸項上,男子看起來很內斂,有一著溫柔的表情。
「然後?」我冰冷的阻止了少年的話,不想多瞭解那個男人對這個少年說過了什麼,用什麼樣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一定還是在笑,如同第一次見到我時,溫柔的讓人沉溺的笑容……
我掐滅了手中燃了一半的煙,冷冷的開口,「想我怎麼樣?」
「幫我殺了他!」少年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我垂下頭看著他指的哪個人,就是他自己!
「自殺不是更快麼?」我噴出一口煙霧,看著少年往後躲了躲,有些惱怒的看者我淡漠冰冷的表情,「自殺?太愚蠢了!我要這個男人後悔!後悔他做過的一切!」
我瞇著眼,頭過鏡片看著煙霧中少年有些淒厲瘋狂的臉,心中突然有些好笑,「你死了,他就會後悔嗎?」
少年楞了一下,垂下頭,一直沉默著沒有多說話,從他絞緊的雙手,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掙扎,
又是一個愚蠢的人類,妄圖用自己的生死去操控他人的感情,你的生命對那個人來說,真的重要嗎?也許是你的一相情願與自做多情,也許那個你以為會為你的離去而悲傷的人,由始至終都沒有將你放在他的心上,即便你曾經生活在他的世界裡,卻永遠看不到他眼中的風景,也永遠觸摸不到他的心……
左胸的傷再次有些隱隱的痛,我猛然甩了頭,心中強烈的痛讓我滿意的抬頭看著少年泫然欲泣的臉,悲傷嗎?
啪!少年突然將手中攥了半天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我瞟了一眼,是一個精緻的鑽石飾品,上面那顆深邃的蘭色寶石,在光線照射下熠熠生輝,「這個當報酬!」
第一次遇見讓人殺了自己,還給殺手付錢的人,我撇嘴一笑,起身到了酒,回到籐椅上合眼享受著酒精在口腔及胃部灼燙的感覺,再沒有開口說話。
少年有些急噪起來,突然起身,「你不接嗎?」
「給我個理由。」我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那個人說你不多打聽別人的事情。」
「那個人?」,我昂起頭,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他身邊,危險的氣息讓他顫抖了一下,我一把扼住少年尖削的下巴冷冷的開口,「那個人有沒有告訴你我喜歡漂亮的男人呢?」
如同觸了電一般,少年飛快的起身躲開準備逃離花店,卻在開門的瞬間被我扼制在門與我的胸膛間,「你,你要做什麼!」
看著他小獸一般無助的表情,心中突然閃過想將他這樣扼死在掌中的想法,「這個CASE你委託的是我,不是別人,現在……」,我在他耳邊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冷笑著看他的顫抖,「我改變想法了也說不定。」
「你想怎樣?」我鬆開手,看著少年跌坐到地上,環胸冷漠的看著他,「你說呢。」
「齷齪!你妄想!」少年紅了臉起身對著我揮來一拳,我微微側身,捉住他的手將他扭轉到身後,「裝純情嗎?你不是也這樣被照片中的男人抱過?」
「沒,沒有!你放開我!!」,他失措的喊著,路邊經過的人驚訝的看著在我懷中糾纏的少年,我鬆開手,「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與這個CASE無關的任何人,否則,我不介意讓別人看見我在這裡和你做愛的情景。」
「變態!」,少年明白我在排斥些什麼,也知道招惹了什麼樣的人,所以行為收斂了很多,乖乖的坐在距離我很遠的地方,半天才繼續開口,「這個案子,你接不接?」
「……」,我冷冷一笑,「我不知道值不值得為你冒險。」
我沒有再說話,將腿搭在玻璃茶几上轉頭看著窗外。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才悶悶的開口,「可以說下我的要求嗎?」
我有點好笑,他完全沒有了初見時的張狂,反而謹慎的如同受了驚嚇的兔子,我挑挑眉當做回復,少年點了頭,因為恐懼而有些蒼白的唇被咬出了一絲血痕…
「我希望,你動手的時候,不要讓我馬上死亡。「
少年的聲音在顫抖,我甚至可以看見他的恐懼,「照片上的人,叫厲逸隍,是我的叔叔,我們相差十歲。」見我依然轉頭看著窗外來往的人,他頓了一下,垂下頭,「我父母親在我七歲的時候離異,是叔叔將我接去祖父家長大,叔叔是一個很聰明也很溫柔的人,他接受的是正統的教育,無論在學校,還是進入公司,我從來沒有聽見有人說過他不好。」
「被父母拋棄的我,剛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常會在半夜驚醒,每次醒來,叔叔都會在我身邊,溫柔的擁我睡覺,他承諾過我,永遠保護我……」。我看見少年眼中的淚掩藏在美麗笑容下,起身倒了水給他,他感激的笑了一下,「CARLON,你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我回頭瞥了他一眼,他再次狡詰的笑了一下,這次卻意外的沒有引起我的厭煩,「叔叔對我的寵愛到了溺愛的程度,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他都捨不得罵我,所以我變的很任性,任性到嫉妒出現在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我初中畢業那一年,祖父死了,叔叔將我接去了他租的房子,他的工資很低,雖然在一個很大的公司裡工作,但他的沉默寡言的性格卻很受人排擠,我們的生活,過的很艱辛,但我卻很滿足。」
「每天叔叔會在校門口接我放學,我到現在還記得金色的餘輝將他挺拔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我們一起買晚餐,一起去海邊玩,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好溫柔,彷彿帶著傷痛。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是愛,可是他卻什麼也不說。」少年的聲音有點哽咽,「以後,他越來越不敢看我的眼睛,也越來越沉默,我知道他在躲我,我的心,好痛……」
少年苦笑了一下,「然後沒多久,我得知他接受了一直追求他的女人,是他公司董事長的女兒,我在他面前痛哭失聲,甚至不顧尊嚴的撲上去吻他,我不是小孩,不再是小孩,從我認識到我愛他的那一天起,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少年沉默著壓抑眼中掉落的淚,抬起頭來笑著看著我,「在他心中,我不過是個孩子,所以我有任性的權利,對嗎?」
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少年心中的痛,那種幾乎將靈魂撕裂的絕望,「他帶著哪個女人來見我,她很美,我想了很多辦法,甚至自殘身體,把自己弄的狼狽不堪,誣賴那個女人,我很自私,我也只想讓他離開她而已……,可是他只是在一切弄明白以後,對我越來越沉默,哪怕我在他面前傷害自己,也被他當成無可理喻……,」
「最後,我當著他的面狠狠的扇了那個虛偽的女人,吵鬧著讓他做出選擇,他舉高了手,為了那個女人,他生平第一次打了我,我看見哪個女人眼中勝利的表情,帶著不屑和嘲諷,我衝出家門,以為他會追出來,可是他沒有……」
「我在大街上遊走,」他用力攥緊了手中的衣服,垂下的美麗眼睛中,隱隱閃著絕望,「快到他公寓的時候,我被一群人攔住,我不記得有多少個人,只知道他們動手打我撕扯著我的衣服,罵我下賤,愛上一個男人,我沒有哭,只是不斷的喊著他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狼狽不堪的暈倒在他住的公寓門口。醒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壓抑的哭聲,我告訴他,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
「他瘋狂的衝出去,沒有多久,他回來了,帶著那個一臉委屈的女人,他,不相信我……,是報應吧,」他輕輕的笑,「我很疲倦了,但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所以你讓我殺了你?」
「嗯,」他笑的很燦爛,也很淒涼,「我不原諒他的背叛,鄙視他的懦弱,我要那個女人,什麼也得不到……」
我搖著手中的酒杯,舉到自己眼前,透過紅色的酒液望著模糊不清的容顏,我欣賞他的感情,執著而堅強,那是強烈的獨佔慾望,在他單純的情感世界裡,哪怕玉石俱焚也不願自己的愛人選擇他人,他很自私,卻不虛偽,他忠實於自己的感受,哪怕用如此極端的方式。
我挑眉一笑,「成交,時間和地點?」
「後天下午兩點,卡非亞大教堂。」
我合上眼睛,不再看向少年,靜謐的空氣裡,縈繞著淡淡的花香,「CARLON……」他再次開口,我微微睜開眼睛,看著一直坐在角落打量我的少年,「你真的很漂亮,好像畫冊裡的天使……」
我挑了唇,沒有回答,他輕輕的走到門邊,開門清脆的叮噹聲伴隨著他的話語,傳入耳際,「謝謝……」
兩天後的午時,是一個佈滿陰雲的天氣,卡非亞教堂裡,來觀禮的人幾乎坐滿了整個教堂,可見女方的財大氣粗,我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透過鏡片看著佇立在神台前的男子,內斂而深沉,他不時的回頭彷彿在尋找些什麼,一臉的焦灼……。牧師在神前虔誠的禱頌著經文,為新婚的兩人祈禱,少年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我看了表,2:07,他最終還是膽怯了嗎,我冷冷一笑。
一抹纖瘦的影子出現在教堂門口,一片喧嘩中我回過頭,他看起來比兩天前還要憔悴,懷中抱著大束的鶴望蘭,隨著他踉蹌的腳步掉落在通往神台的路上,神台上的兩人,倏然睜大了眼,一個是滿目的心疼,一個是不可思議的痛恨,少年依舊笑的美麗而狡詰,我聽見身邊人的驚呼,血!
殷紅的血,滴落在青蔥的花梗上,有些淒迷,男子看見滴落的血,皺了皺眉,「小燁,不要鬧了,給我回去!」
少年回頭看了我的方向,也看見我垂在身側的手,笑著回頭,「逸隍,我一直想問你,你對我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男人楞了一下,「你是我的侄兒,就這樣而已。」看不見少年受傷的地方,他有些急噪起來,「不要胡鬧了,馬上給我回去!」
「我所做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只是胡鬧嗎?」少年依舊笑的很燦爛,眼神卻越來越空茫,「今天如果我告訴你,是這個女人派人……」
「住口/!」男子突然大吼出聲,「我沒有時間陪你瞎胡鬧!」少年後退了一步,看見周圍有人圍上來拖住他的胳膊,回頭笑著看向我,再那雙眸子裡,我第一次見到他真心的笑,卻淒涼的讓人心疼。我回他一個冰冷的笑,閃身走到柱子後,緩緩舉起手中的槍……
槍響過後,從驚惶失措的人群中望去,少年仰面躺在男子的懷抱裡,滿地嬌艷的鶴望蘭,雪白的禮服下,只露出刀柄的匕首刺在他的腹側,他依然在笑著,低低的與那痛哭失聲的男子說些什麼,依稀間,我看見他回過頭,望著那呆立當場的女子,笑的美麗而堅強……
後來的事情,我沒有繼續看下去,只知道接頭巷尾都在議論著這場婚禮,說新郎怎樣在婚禮中吻了少年,怎樣拋棄了新婚的妻子,言辭間,無不唾棄著這對近親相奸的戀人……
花農新送來的鶴望蘭依舊嬌艷,在綠葉花草的襯托下,相偎相依,似一對有情人在互訴衷腸。
鶴望蘭 寓意深愛的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