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的坐在酒吧裡,看著面前勁歌狂舞的男女,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般不停的扭動著肢體,享受著黑暗和瘋狂帶來如同解脫般的快感……我握緊的手中的東西,尖銳的金屬幾乎刺進我的掌心,可是卻依然沒有覺得痛楚……
那是一枚戒指,粗獷的銀質指環上,有一把鑲嵌著鉑金刀鋒的鐵鐮,尖銳的刀尖,細緻而華麗的鐵鏈纏繞在細長的鐮柄上,優雅而詭異……在指環的邊緣處,三顆細小的紅鑽,錯落有秩的分佈在刀尖的下方,燈光照耀下,發出妖艷的紅光,如同鐮刀上垂下的血珠……
那是死神的武器,地獄之王的象徽,他終究還是來了,帶著他兩個忠實的僕人,討伐我這個卑微無恥的背叛者……
我冷笑了一下,放下杯子走出喧鬧的地方,清爽的風帶著微涼的寒意撲面而來,撩起額前的碎發,飄動著……我閉起眼睛,享受著這難得一次的放鬆……
我知道,他們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某個黑暗的角落裡,如同狩獵的野獸般看著,等我因為恐懼和絕望而發狂的表情……可惜,我不懼怕死亡,也從來不在意他的存在,即便我的工作與它如影隨形,我卻依然酷愛著這樣瀕臨死亡般暢快淋漓的感覺,……
小時侯有人告訴我,每個人的靈魂都是一個墮落的天使,肉體消失後,會重新回到天堂……我喜歡看著被我殺死的人臨死前絕望的眼,和渾濁污穢的眸中唯一澄淨的淚水……那是天使的眼淚……,他們靈魂棲息的地方,永遠不可能是天堂……
我至今記得軒轅兄弟死亡時,內心傳來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壓抑和憤怒……是的,憤怒!我不知道自己沉寂的心裡,居然依然存在這樣強烈的感情,我逃也似的衝出那個瀰漫著死亡氣息的房間…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從容和優雅……等意識過來時,我已經站在了對面的別墅內……有些發霉潮濕的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古龍水的氣味,我很熟悉…戒指就放在落滿灰塵的窗台上,有人用手抹出兩條永遠不會重合的平行線,將指環放在線間,形成 |o| 的形狀,那是地獄之門……
揚手將華美而皈依的指環拋向夜空,它只是閃過一抹紅光便消失在黑暗裡……我揚著笑,冰冷的如同蕭條的街道,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夜已經很深了,多數的店已經打佯,只留下絢爛的霓虹燈依然不停的閃爍……頭腦被酒精刺激的昏昏欲睡,可是胃部灼燒般的痛感,讓我趴在身邊的街道上不停的嘔吐,心中沉重的悲哀,一如那遙遠的過去,將我壓抑的幾乎不能呼吸……只覺的鋪天蓋地的黑暗如同彌天大網,向我籠罩過來……
醒來的時侯,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刺眼的陽光穿過輕薄的絲質窗簾照射到室內,我一下子坐起來,卻眼前一陣黑,又無力的躺下……
「你醒了嗎?」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瘦削俊秀的少年,身上有著屬於陽光的味道……
「這裡是哪裡?」
「醫院啊……」
醫院?我楞了一下,環顧四周,淡淡的藥水氣味瀰漫在充滿花香的空氣中,床頭放著一書帶著露水的黃玫瑰……
「哦……今天早上有人送來的……」他看出我的疑惑,笑著回答……
「你是誰……」,我冷冷的開口。
「我?,路人A拉……昨夜發現你暈倒在路邊,而且在你身上也沒有任何的證件,所以我就先把你送到這家醫院了,剛好我的朋友也在這裡住院,我可以一起照顧你們……」
他笑著將手中的水果遞給我,看我沒有接過的打算笑著將他放到一邊……
「你叫什麼名字呢?你的朋友好奇怪,只在門口停留了一下,就離開了……他很帥呢……」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明顯的寫著拒絕……
他笑著說,「你不要這麼強的防備心啊……我是商澗,你叫我商就可以了……」
「你不用照顧你的朋友嗎?」我嗤笑了一聲,淡然的開口……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也不願意承擔任何人的恩情……人都是貪婪的動物,在付出的同時,往往會索求更多的回報。也許,就那樣死在街道上,是最適合我的結局……我冷冷的看了眼嬌艷的玫瑰,唇角挑起一抹冷笑……,一次承受了別人的恩情,一生都將難以償還……我取過床頭的香煙,點燃吸了一口……
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煙,惱怒的瞪著我,「你在生病耶!!不可以吸煙!」
「……」,我的打量著他,微微氣惱而緊簇的秀麗的眉,澄澈的黑眸中有著我最為不齒的關懷和偽善的純真,讓我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污穢……
「這個是你的東西嗎?」,他取出一根銀鏈在我面前晃著,銀鏈的下端赫然吊著那枚死神的戒指!!
我楞了一下,指環上的紅鑽在陽光下,發出如血般猩紅的光澤,眩了我的眼,也幾乎遏制了我的呼吸!……我倏然突然撲上去,一把扼住纖細的頸項,奪過他手中晃動的物體,將他狠狠的拋在牆邊……
「呃……」,他掙扎的爬起來,摸了摸被擦破的額角,「你這傢伙,幹什麼這麼激動啊!我是好心給你……」
「滾!!」,我冷冷的看著他,直覺的想看清他心裡齷齪的想法……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如此好心的來照顧我?還是……他根本就是那個男人的又一個忠僕……
他突然沉默下來,看了我一會,轉身開門離去……「那是你的朋友讓我給你的東西……」
門啪的一聲合上,我漠然看著手中晃動的指環,冷笑了一下……那個冰冷如雪的男人,可真是會利用人心的脆弱,我昏倒的當時,他根本就在場,等著看我如何卑賤的死亡……
我站起身,取過放在床邊折疊整齊的衣物套在身上,將鏈子戴上脖頸,冰冷的烏銀中閃耀著眩目的白芒和猩紅的血色……的確很合適我,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東西,我會很喜歡……
無意間眼神穿過窗戶,看見不遠處的長椅上孤寂的身影,瑟縮著瘦削的肩膀,彷彿在哭泣……我套上外套,隨意攏了攏過肩的長髮,轉身離去……
他人的悲傷和痛苦,在我看起來,不過是懦弱的外在表達,只有脆弱的人才容易受到傷害……
「你要離開嗎?」,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站起來一把握住我的衣袖,紅腫的眼睛明顯哭泣過……我淡然看了他一眼,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
他突然叫出聲來,「CARLON!!」
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冷冷的回過頭,打量著他。
剛才我就發現他的相貌非常清秀,現在仔細看來,晨光中的他更是可以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細軟的褐色短髮,柔順的貼在頰邊,清亮的黑眸在稍顯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澄澈,彷彿山谷中的潭水,清澈而不沾染一絲的污穢……
「你果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掐住他尖削的下巴,冷冷的開口,「你的目的?」
他被我望的有些無措,脫開我的遏制坐在長椅上,白皙修長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的顫抖……他緊緊撰住衣角,不停的扭著,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顯出他內心的矛盾和慌亂……
「你可以坐下嗎?」
我挑挑眉,坐在他身邊,點燃一根煙,瞇著眼睛看著他……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終於放棄,只是靜靜的看了我一會,「CARLON,有人說過你長的很漂亮嗎?」
「有!」
他楞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你果然不知道什麼叫謙虛呢……」
我悠然靠在長椅上,閉上眼睛,感覺著微風撥動著髮絲,輕柔的從臉上拂過……睜開眼睛時,發現他依然在盯著我,清澄的眼眸竟然讓我不覺得憎惡……
「CARLON,是你的真名嗎?」見我不回答,他繼續自己說著,「在但丁神曲中,CARLON是地獄河的引渡人,冥界之王的忠實守護者……,如果真的有地獄,煉獄,和天堂……那麼,我一定是會萬劫不復,在煉獄的火焰中接受懲罰……」
「因為愛上了同性嗎……因為和同性做愛,因為自己違背人類的律例,荒淫的如同野獸,所以後悔自己的愛情,在煉獄的第七層接受火焰的焚燒,妄圖贖清自己的罪孽嗎……」,我冷冷的開口,帶著鄙視的眼光看者面前臉色益發蒼白的男孩……「虛偽,做作,是人類的本性,什麼倫理,什麼道德?誰是聖人!!……我最瞧不起你門這些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善者……背叛教條的同時,也背叛著自己……」
我揚手彈開手中的煙蒂,起身準備離去,卻不料被男孩扯住衣角……「CARLON,幫我一個忙吧……」
隨著他走進一間陰沉的房間,刺鼻的消毒藥水的氣味讓我不禁皺了下眉……
床上躺著一個瘦削俊美的男子,烏黑的長髮蓋住了他半邊臉,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滿了一身,叫做商的男孩站在他的床前默默的看著他,半響,伸出手來將遮蓋著他額頭的長髮拂開,溫柔而心痛的眸光瞬也不瞬的望者那張蒼白的臉……
「他叫墨……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幫我殺了他好嗎……」
我冷冷的看著他顫抖的手,觸摸著男子的臉龐,脆弱而透明的感覺,讓我覺得異常的不舒服,「我從來不接這樣的CASE」,轉身離去之前,我冷漠的回答……
「CARLON!」,他轉過頭看著我,帶著乞求,「我知道你是世界頂級的殺手,所以,求你……」
他捂著臉哭泣著,「他是我唯一尊敬的人,也是用整個生命去愛的人……」
又是愛!!這些無恥的靈魂,總是頂著愛的名義,哭泣著來尋求我的幫助,目的卻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矯情的虛榮心!我在心裡笑著,看者他痛苦的臉,竟然覺得分外的暢快,……
「我拒絕,你只要這樣拔斷他的管子不就可以了嗎……「,我走近他,托起他的臉,握住他的手伸象氧氣管……
「不!!」
他尖叫著將我一把推開,慌亂的眼神如同迷路的小鹿,而我則優雅的如同布下陷阱的獵人,殘忍而快意的看著他幾乎瘋狂的臉……
他跌坐在椅子上無助的哭著,「我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啊……」
「是他教我溜冰,是他帶我看清這個世界……也是他,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說過願意愛我的人……」,他嗚咽著,含淚的眼睛望著永遠也不可能睜開眼睛的戀人……「自幼我就失去父親,是在養父的打罵下成長起,母親懦弱的根本無力自保,所以放任他的虐待……我從來不愛說話,也從來沒有朋友,在這個世界上,我不信任任何一個人,直到中學時候,遇到了墨……他教我溜冰,陪我做功課,高中畢業的時候,父親再次在酒後打我的情景,被來我家的墨看見,他撲上去,狠狠的揍了那個男人,拖著我離開了如同地獄般的家……他說,他會愛我,用他的生命來呵護我……
墨的溜冰技術很好,在大學時被溜冰協會看中,代替國家參加比賽……他真的很優秀,很多女孩都喜歡他,可是他總是笑著說……我有一個深愛的人,我只愛他……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那時後,我真的覺得好幸福……
他的比賽越來越多,可是他依然陪我練習,他說,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和他並肩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一起俯眺這個世界……
兩年前,他為了滿足我的心願,陪我去登山,結果遇上了雪崩,他將我緊緊的摟在懷中,在潮濕的雪裡,他一便一便的喊著我的名字……好溫柔,和我起說我門的將來……」
他停止了哭泣,淡淡的嗓音中逸滿了絕望的痛……「後來,我們獲救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裡,他就睡在我的旁邊,緊緊的握著我的手…,看我醒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是卻發不出聲音……我取來紙筆,他笑了一下,慢慢的寫著……
『我愛你……不要忘了,幫我眺望著整個世界……』
從那天起,他再也就沒有睜開眼睛……無論我怎麼呼喚,他都沒有回應過……等我痊癒後……護士告訴我,他一直等著我甦醒,等了整整三天……在那樣嚴重凍傷的情況下,是怎樣的奇跡,讓他堅持著等我甦醒……大夫說,他身上的許多細胞已經壞死,神經也嚴重受損……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睛……」
他說完,看了我一眼,笑著,淚水卻依然不停的淌下……,「這樣的我,為什麼有被他救的幸運,他為何這樣,留下我一個人!」
「我不願意他這樣可憐的生存著,這樣無力的靠著儀器延續著生命……」,他垂下頭,絲毫不在意我的存在俯身輕輕的吻著那個毫無知覺的男子,溫柔的開口。「墨…,我會代替你,眺望這個世界……」緩緩的伸出手,握住透明的管子……
我冷冷的看著,突然抬手扣住他的冰冷的手……
嘀……看著心電儀的指示變成一條直線,他止住了哭泣,看著欲轉身離去的我……淡淡的笑著,「謝謝你,CARLON,你真的是一個,溫柔的人…」
我冷冷的看了一眼,透過窗簾射入房間的光線,照射在已然了無氣息的蒼白容顏上……我彷彿看見,有抹微光,在他的緊閉的眼眸中閃耀……
萱草,又名忘憂草,在英文裡稱為「day lily」,意思是只開一天的百合花,因為單朵萱草,常是凌晨開放,日暮閉合,午夜萎謝,只有一天的美麗。寓意難忘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