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魂 第十三章
    回去棗陽的路上兩人依舊相對無言,項衍怎麼也沒有想通為什麼司馬凜會將自己帶來這裡。想開口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眼看遠方出現通明的燈火,項衍才輕輕的開口,"司馬先生,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麼?"

    "……"

    "你希望自己是司馬凜,還是厲……煌……"遲疑了一下,項衍緩緩的開口說出了最後的那個字,心中卻糾纏萬分……

    聽到他叫出'煌'這個名,司馬凜震了一下,握住方向盤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半響突然狂笑出聲,"你希望我是誰?你不再是能將邸陽君掌控手中的楚王羋蒼,我也不再是為焱馬革裹屍的厲煌!"

    "那,我們之間的線,牽自何方呢?"項衍眸中黯淡了一下,轉頭看著飛逝而去的夜景,輕輕的開口,"我們,不能重新開始麼?"

    "重新開始?"司馬凜減低了車速,空出右手卡住項衍瘦削的下巴迫使他轉過臉來面對著自己,幽深的眸子裡閃爍著讀不懂的情緒,"你?我?哈哈哈哈哈……"

    項衍掙脫了他的遏制,有些羞怒的開口,"笑什麼!不准笑!"

    "項先生,請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項衍,我是司馬凜。我們的關係僅此而已。你是道中人我不介意,但卻無意加入你們。很抱歉。"

    道中人?什麼道中人!"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你喜歡我?你分清楚我是厲煌,還是司馬凜了麼?"

    "我……"

    "哼,就算過去了千年,前世的記憶深刻的就如同在昨日!你沒有體會過被自己用生命來保護的人背叛的痛楚!你不會明白我的絕望!從我再次轉世並且發現自己保有所有前世回憶的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我就是司馬凜,不是厲煌!前世的我和我的所有感情,都死在那杯毒酒下,死在羋蒼面前!"

    聽著他用那樣冰冷無情的聲線說著拒絕的話語,看著他冷漠譏誚的眼神,項衍胸口好像有什麼突然裂開了,汩汩的往外淌著血,生平第一次開口和別人表白,沒想到對方卻將自己嘲諷的這樣體無完膚……

    我也好希望自己只是一年前的項衍,和所有普通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焱與厲煌的故事彷彿就發生在昨日,現在的自己心中滿滿的是對你的愛戀和愧疚,有炎的,有項衍的。你要我怎麼分清,自己究竟是項衍還是羋蒼!

    "因果循環……"項衍輕笑一聲低低的開口。

    "……"

    看著他的沉默,身心疲憊的項衍說不清楚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睜開眼滿是澀然,車輪飛馳在路上可以聽見風聲,夜空裡彷彿有什麼鳥在叫著,淒厲異常……

    "坐好!!"司馬凜突然急促的開口,車子突的朝左邊急轉,項衍一時不小心被慣性突然甩到一邊撞到車門上,"呃,……"剛抬頭準備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見一個黑影撲來一把摟住自己的肩膀牢牢地鎖在懷裡……

    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況,只感覺到車子劇烈的顛簸著,耳邊隱隱傳來了與什麼東西撞擊摩擦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大腿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彷彿被什麼擠壓過,好痛……

    悠悠然轉醒的時候,四週一片漆黑,彷彿有什麼燒焦的氣味,司馬凜就趴在自己身邊,有力的胳膊將自己抱的很緊。臉上粘糊糊的帶著腥味,發生了什麼事?

    項衍好容易移開了緊擁著自己的手,卻發現渾身疼的利害,藉著射入車內的月光,才發現自己的左腿已經被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完全沒有了知覺。車廂內瀰漫著汽油的味道……

    "司馬……凜。"急急的探了手摸去,卻是粘熱一片,月光下手掌中竟然滿是暗紅的血!

    "司馬凜!"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拚命的撞開已經變形的車門將他拖下車去,"司馬凜,你不要死,我還有話沒有和你說……"項衍不知道劃過臉上的熱流是血還是淚,拖著已經完全沒有直覺的腿將他的身體拽下車來,地面很冷,修公路的碎石到處都是摩擦著掌心,很疼,但是胸口的某個地方,卻更是讓他痛的無法呼吸……

    "轟!"車子在身後爆炸了,通天的火光映紅了夜空,爆炸的碎片四處飛濺,項衍緊緊的將司馬凜的身體摟在懷裡,微微顫抖的手撫上他緊閉的眼,"你,不是恨我麼?為什麼還要保護我?你究竟想怎樣……究竟,想我欠你多少情才甘心……"

    車子爆炸的聲音驚動了過往的車輛,很快交警和救護車接踵而至,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兩人從十公尺高的路基下送了上來……

    "馬上調查逃逸的肇事車輛,嘖,那兩人傷勢怎麼樣?"

    "一個還好大腿骨骨折,另外一個情況比較嚴重。"

    "馬上送醫院!"

    朦朧中聽到有人說話,項衍拚命想開口說什麼,卻徒勞無功。有人從他手中將司馬凜抬了去,他卻連張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救救他,求求你們,救他……

    「……衍……小衍……」

    耳邊傳來的誰的呼喚,項衍眼睛動了動,緩緩睜開,面前放大的是程司帆焦急的臉,見他醒過來才鬆了一口氣,「你總算醒來了。」

    「我……呃……」剛微微移動了一下身體卻疼的出了一身冷汗,程司帆看了他蒼白的臉低低歎了一口氣,「骨頭已經接上了,粉碎性骨折,到今天為止你昏睡了三天……」

    「他呢!」項衍突然座起,卻痛的眼前一片漆黑,「司馬凜呢!你告訴我他的情況!他在什麼地方!傷勢怎麼樣!」項衍激動的抓住程司帆的手,「我記得他渾身都是血,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

    「手術室。」程司帆慢慢的開口,「他從出事那天救住在特護病房,今天早上病危送去手術室搶救……」

    「帶我去!」

    「你不能移動,你的腿上打了鋼板,如果恢復不好,可能會終生殘疾……」

    「司帆,帶我去。」項衍握住程司帆的手一直在顫抖,晶瑩的淚水一直凝駐在清冷的眼中,「求你……」

    「我找輪椅來……」程司帆深深的歎了口氣,掰開被他握的有些疼的手,轉身走出病房……

    剛到手術室門口,就見很多人在那裡等待,司馬晟,古傑韞,岳瓊歆,還有兩個沒有見過面的少年,見他過來,司馬晟與古傑韞起身走上前來,「項先生,你身體還好麼?」

    「嗯,司馬凜他……」

    一個容貌俊美的少年聽到司馬晟開口,突然快步衝向前來,眾人粹不及防的情況下一把揪住項衍的衣領將他甩倒在地,「你就是項衍!!」

    「小衍!」程司帆連忙伸手去接,卻依然晚了一步!那少年顯然有武術功底,將項衍單薄的身體甩到牆角,又飛快的衝去揚起拳頭。

    「霆!」「小霆!」司馬晟和古傑韞連忙制止住少年高舉準備揮下的手,轉身快步朝項衍走來,「項先生,你怎麼樣!」

    「呃!」腿被再次撞上地板,鑽心的疼,項衍勉強從暈眩中清醒過來,看著一臉怒氣的少年,他是誰?

    少年恨恨的收了手,卻掛上了一臉的淚痕,「為什麼總是你!為什麼是二哥!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你還沒有害夠他麼!」

    「你給我住口!」程司帆怒吼出聲,卻礙於項衍的傷勢才強壓下將那少年痛揍一頓的慾望。

    「他……」

    「住口!不然就回去!」古傑韞怒吼出聲,少年才恨恨的轉身座回凳子上。「對不起項先生,霆他……」

    項衍慘白著臉靠在程司帆懷裡,看著依然亮著燈的手術室,輕輕搖了搖頭「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幫我和他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程司帆輕輕將項衍抱回輪椅,冷冷回過頭,「不要以為全天下人都虧欠了他!」。項衍已經陷入昏迷,殷紅的血透濕了單薄的病服,「如果小衍落下終身殘疾!我決不放過你們!」

    那件事情發生後,項衍再次被送入手術室,主治醫生發了好大的脾氣勒令他不准再下床,直到傷口癒合為止。有幾次程司帆來看他的時候,都找不到他的人。跑遍了整個外科病房最終在特護病房門口看到了那抹孤單的身影,他只是靜靜的靠在門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程司帆走上前去拉了他的手,他便一語不發的隨他回去,沒有任何的逗留。沒過兩個星期,聽護士說司馬凜清醒了過來,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項衍沉默蒼白的臉上才算出現的淡淡的柔和的笑意。

    「要去看他麼?」程司帆問。

    「不用了。」項衍看向窗外,「他走了。」

    程司帆隨他的目光看去,窗外不遠處前簇後擁的很多人,抬了一個人送上豪華的房車,裡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古傑韞,司馬晟,和當初動手的那個少年……

    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回過頭來看了項衍的病房一眼,說了什麼關上車門飛馳而去。

    ****

    也許是冬天的緣故,項衍的傷勢一直恢復得很慢。古墓挖掘工作也進入文物研究鑒定階段,程司帆每天推開項衍的病房,都可以看見他沉靜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窗外,彷彿在想些什麼。

    「小衍!?」這天剛推開門,就見項衍探出身體努力的從地下撿起什麼,嚇的他出了一身冷汗,放下手中的食物就撲上來一把將他扶好躺下,「你搞什麼!」

    「幫我撿一下,那個……」指了指床下,似乎很著急的表情。

    程司帆探下身一看,是那塊被他握的帶著溫度的白玉龍扣,「你一直帶在身邊麼?」

    「嗯。」

    「你和司馬凜……」程司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是不問又憋的讓他無法安心,「你愛上他了麼?」

    「……」,項衍沒有回答,只是攥緊了手中的玉石。

    「你對他的感情是內疚!不是愛情!」程司帆急了,拚命想要搖醒他似的,「你把自己當成了焱!但是你不是,你是項衍啊!你不虧欠他什麼!你們都是男人,你不要成為焱的替身……」

    「司帆,」項衍終於緩緩的開口,「我是項衍,也是焱。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是內疚而是遺憾,前世的我沒有辦法將心中的感情說給他聽,所以找尋了他一千年,我不是替身,我之所以再度輪迴,就是希望能再遇見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

    「小衍?!」

    「司帆,前世的焱愛著煌,我愛著司馬凜。我們都在輪迴中,誰也逃不開……」

    「那我呢?!」程司帆低低的開口,笑的有些淒楚酸澀「我呢?只是程司帆,不是梵天麼?」

    「司帆,對不起那句話傷害了你。我感激你,一如焱感激梵天,可是你的情我無法回應,對不起……」

    「算了。」程司帆輕輕笑了一下,溫文的臉上帶了了悟的神情,「我都明白。從那天你當著我的面強飲下毒酒的時候,我就後悔了。少年時候的你總是帶著信賴的神情叫著我夫子,後來卻漸漸冷漠,直到最後的訣別,你那樣笑著對我說你不希罕我的情,你帶著那樣冰冷甚至痛恨的表情看著我,死在我的懷中……我真的好後悔……你知道麼……」聲音漸漸哽咽起來,握著項衍的手也在顫抖,「然後我帶著前世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從那一天開始我就明白,一切都是定數,在哪一天,我一定會遇見你……」

    「司帆,我明白的,謝謝你。」項衍看著程司帆一臉淚水的容顏,淺淺一笑,「前世的糾葛,我們就在今生來個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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