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你嘮叨夠了沒有,和女人一樣囉嗦!"
"你說誰囉嗦啊!",程司帆一手摘下扣在腦袋上的斗笠跳將起來,"你見到幾個高級古物研究員像我們這樣烈日下彎腰駝背的掘地啊,今天三十九度!三十九度耶!!"
項衍緩緩的抬起頭來,漂亮的眼睛裡明顯閃著怒火,"大哥,斗笠給你帶了,好用的探鏟也給你用了,水也給你喝光了,兩個小時間你尿循了四次,到樹下哀號休息了三次……"
眼看他手裡的探鏟緩緩對準自己,程司帆面部抽簌了一下,吞了口口水,"小衍,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雖然這麼說者,程司帆還是任命的再次舉起手中的探鏟,嘴裡嘟囔者,"我是天下第一個被烈日曬乾的高級知識分子。"
項衍白了他一眼,轉身換了地方繼續忙碌起來……
眼看著夕陽西斜,或許是剛才一場陣雨的緣故,知了的叫聲也似乎少了些,程司帆一身是泥的蹲坐在樹下,看者依舊忙碌的倔強身影,"小衍,明天再來吧。"
"你先回去。"
程司帆無奈的看著項衍用力墩著探鏟,然後提上來仔細研究探鏟中泥土的質地,再次開口,"小衍,放棄吧。我們已經來忙了三天了,還是一無所獲,明天司馬集團的人就要來丈量動工了,況且再不回去上班,你來養我!"
項衍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轉過頭,陰森森的話緩緩傳過來,"你再囉嗦,信不信我現在就叉死你。"
突然感到一陣惡寒,程司帆趕緊閃到安全距離,乖乖的閉了嘴。
日落時分,天邊艷麗的霞光抹了漫天金紅,一輛黑色三開門房車碾過泥濘的小路緩緩停在路邊,放下車窗,犀利的眼透過墨鏡打量著山丘上被餘暉拉長的兩道身影。
"他們是誰?"
"是附近的農民吧。"司馬晟笑著開口,卻被坐在副駕駛位上秘書模樣的男子否定,"他們是古物研究所的研究員,最近幾天都在這附近活動。"
說話的人叫古傑韞,司馬集團首席秘書,二十七歲,此次開發項目的專項負責人之一。
後位靠窗的男子摘下墨鏡,打量著山丘上稍顯單薄的身影,怔了一下,瞇了眼,"他呢?"
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翻了手中的資料,秘書再次開口,"項衍,北京大學高才生,今年二十五歲。"
"個人覺得你更合適做偵探,或者情報人員。"
"晟少爺見笑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見他始終一絲不苟的嚴肅神情,讓原本想調侃他幾句的司馬晟也沒了興致,轉頭看者似乎在沉思的司馬凜,"在想什麼?"
"一個故人。",司馬凜淡淡的挑起唇角,開了車門踏出車外。
"故人?我不知道你幾時來過這裡?"
"一千多年前。"
是了,一千多年前,最近幾次益發明顯的徵兆在夢境中出現,彷彿回到千年前鋒火繚繞的楚國戰場,充斥著陰謀,算計,名利,爭鬥的王宮。那個人還是那樣,清冷的眉眼,傲氣淡定的神情,漆黑的眸子裡永遠都是自己讀不懂的情緒……
如記憶裡一般,碎了一地的瓊漿伴著黑色的血濺上描龍繡鳳的金色衣袂。他皺了眉,漂亮的眼睛輕輕合起,"朕會親自為你風光下葬……"
雖然淡了千年,卻依舊可以感受到當年錐心的痛。
司馬晟挑了挑眉,"你怎麼確定就是他。"
"感覺?"
"如果不是呢?"
"不可能。"司馬凜高深的笑笑。"我尋他了千年,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是了,等了千年,恨了千年,現在突然遇到卻愕然發現,原來的所有癡纏到瘋狂的強烈感情竟然都那麼虛渺。
想是千年的歲月,消磨了所有的情仇,只剩下一段回憶而已——
"小衍,回去吧,不然你真的再也見不到和藹可親的我了。"幾乎是哀號開口,為了彰顯他的痛不欲生還附帶了幾聲喘息。
項衍全然當成沒聽見,皺著眉仔細觀察著新取的土樣,兩指細細捻過後放在鼻邊輕嗅。黑曜石般漂亮的眸子突然綻出驚喜,"青膏泥。"
"什麼?"已經餓的快掛掉的程司帆抬起頭,目光渙散的模樣讓項衍笑出聲來,"我說我找到了青膏泥!"
聽到青膏泥三個字,程司帆一下子來了力氣,快步走到項衍身邊蹲下,取過探鏟中的土看了半天,"太好了,真的是青膏泥!"
青膏泥,是典型古代戰國楚墓墓葬中使用的泥土。戰國楚墓一般均為土坑豎穴,很少為洞室墓,方向有較強的規律性。中層貴族以上的楚墓,墓坑上都有封土。
封土的大小一般預示著墓的大小和墓主人生前身份的尊卑。封土和填土均經夯打,靠近棺槨均填青膏泥或白膏泥,用以密封,保護棺槨內物件。墓愈大,封土、填土選擇愈嚴格,青膏泥或白膏泥填得愈厚。
所以在戰國時期,普通的平民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使用青膏泥封埋棺槨。在這裡發現了青膏泥,明顯的預示著封土下有貴族或貴族以上階層的墓穴,流傳在民間的'金頭將軍'的傳說,也有可能被證實!
"總算沒有白辛苦……。"項衍笑著看著手中細膩的青灰色泥土,癱坐下來長舒一口氣,"明天向所裡匯報,申請終止與司馬集團的契約。"
"小衍,我果然沒有看走眼,孺子可教。"
"少來,你用大腦想想,隨棗走廊一帶,曾經是楚國的領地。楚國立國800年,對外擴張歷史長達530年,共滅國61個,曾'撫有蠻夷,奄征南海,以屬諸夏……"
"stop!"聽著項衍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他幾乎專注到走火入魔的楚國歷史,程司帆趕緊岔開話題,"還不知道上頭會不會批呢?"
"不管,如果在這裡破土動工,那麼這個墓穴絕對會被完全破壞!如果真的是戰國楚墓,那麼發掘的價值遠遠在建造工廠產生的利潤之上!"
"話雖然這麼說。",程司帆剛準備說什麼,卻突然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身後的一行人嚇了一跳。
"你們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司馬凜幽冷犀利的目光只是掃過程司凡,既而停駐在同樣打量著自的青年身上。
普通,很普通,實在是太普通了。
司馬凜微微揚了揚俊朗的眉,帶上墨鏡。除了那雙眼睛依稀可以看見千年前風華絕代,冷凝傲然的王族氣勢以外,其他的,真的不足一提。
滿臉菜色的沾滿泥土的皮膚,栗色短髮,瘦削單薄的身材……
"果然是白期待了一場。"司馬凜挑唇笑笑,明顯帶著傲慢,"傑韞,明天我親自來剪綵奠基!
"是,二少爺!"
項衍幾乎是莫名其妙的看著面前這個衣著不菲的男人,用打量商品的眼光將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以後,輕蔑的,隱隱帶著冰冷的怒氣說著一些讓自己聽不懂的話,不過那種傲慢的態度委實是傷到他小小的自尊。
"那幾個衣著光鮮的垃圾是誰?"
蹲下身,繼續換了地方將探鏟鑿向地面,一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道。
程司帆再次睜大眼睛,"你還沒反應過來他們是誰麼?"
"高級垃圾。"
小衍你這次死定了……程司帆索性坐在地上抬頭看了看了站在自己對面顯得更加高大的三個男人一眼,撇了撇嘴,"好像就是你想去巴結的司馬世家。"
"什麼巴結!是談判!"聽了程司帆的話,項衍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卻露出更加不屑的眼神,"原來你們就是司馬世家的敗 家 子 啊。"
還談個屁判啊,程司帆突然噗的一聲笑出聲來,"小衍你是我的偶像!你比天皇巨星還要拽,而且拽得這麼有內涵……"
"閉嘴!"
項衍白了他一眼,緩緩站起身將探鏟放到一邊的樹幹靠著,這才轉過臉來,"司馬……司馬什麼?怎麼稱呼?"
"凜。"
"司馬凜,就你的名字還算不錯。"
"謝謝誇獎。"
"我要求你們停止明天的開工儀式,並無限期拖延到古墓發掘工作完成為止!"
司馬凜挑了挑眉,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沒有回答。
項衍也毫不示弱的回望回去。
司馬晟來回把對峙的兩人打量了幾遍,聳聳肩,突然轉頭笑嘻嘻的說了一句,"小韞韞,你餓不餓啊?"
古傑韞依舊面無表情,"不餓,謝謝大少爺關心。"
正在喝水的程司帆'噗'的一聲,極其不雅觀的將口中的水噴了出來,小韞韞,哇哈哈哈哈……
"收聲!"項衍回頭再次白了他一眼,程司帆趕緊縮頭作委屈狀,"小衍衍,給我留點面子嘛。
項衍惡狠狠的朝他握了握拳頭,滿意的看他閉了嘴,繼而轉頭看著司馬凜,"這項工程誰負責?我要直接找你們的負責人談!"
"找他談就可以了哦。"司馬晟笑嘻嘻的拍了拍司馬凜的肩膀,"他全權負責這個項目。"
"夏蟲不與語冰。"
"哼"司馬凜冷冷的笑了一下,轉身一語不發的下了土堆。
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陽照射下漸漸遠去,項衍突然有種很熟悉,熟悉到幾乎脫口就可以喚出對方名字的感覺。
看著項衍臉上一閃而過的迷惘,司馬晟挑眉輕笑,"這個墓群,沒有人比凜更清楚。"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司馬晟轉身下了土堆,剛走沒兩步再次回過頭來,"他一定會毀了這個墓葬,你說服不了他,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是焱……"
"鹽??什麼意思?"
"呵呵,'無情最是帝王家'果然所言不虛。"
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項衍只覺得頭突然一陣劇痛,痛得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蹲下身來。
"小衍!"發現項衍的情況不對,程司帆連忙衝過來將他扶到一邊坐下,"你怎麼了?"
"頭好痛……"
司馬晟冷冷的看著他痛苦的表情,轉頭看了土堆下半開的車窗,"是你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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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項衍趕了一大早衝去市政府,人家前腳離開,項衍後腳進去,晚了一步把手中的調查報告和停工申請叫給土地規劃專項負責人……-
奠基儀式上-
微微有些發福的市長熱情洋溢的為這次奠基儀式致辭,並大肆宣揚著此次工程對城市建設以及經濟發展所能帶來的巨大收益……
司馬凜一語不發的坐在主席台上,冷冷的睃尋了周圍的人群,儀式剛結束便馬上站起身在保鏢的護送下撥開人群離去,司馬晟則是笑面迎人的招呼著各位歡欣鼓舞的政府人員。
"二少爺。"
"去昨天下午到的那個地方。"
"是。"
烈日正午,打發了寸步不離的保鏢先回賓館,司馬凜靠在樹陰下靜靜的凝望著不遠處間隔聳立的九個土堆。
想來他還真有心計,為了防止盜墓者的毀壞,竟然安排一夜間建立起九座完全相同的陵墓迷惑後人,既然無情又何必裝作有心呢?
身後由遠至近緩緩傳來腳步聲,點燃了煙瞇眼看著煙霧繚繞下靠近的身影……
"你來幹嘛?二少爺。"
"哼。"司馬凜依舊冷冷的笑了一聲,看著他挫敗的甚至有些悲痛的臉,"我自己的地方難道不可以來?"
"你!"
彈開手中煙蒂瞥了他一眼,"你再好好看看,明天第一個推平的,就是它……"
項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憤怒的握緊了拳頭,"渾蛋!"
他指的方向不偏不倚的就是昨天探到青膏泥的'鷹子包',本來想等開工後想辦法先拖延鷹子包動工的時間,然後與文物保護協會聯繫,強行制止對這座古墓的破壞,沒有想到的是……
"你是有意的!"
"是,那又怎樣?"走近兩步跨到項衍身邊,雙手撐在他頭顱兩側的樹幹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面前依舊桀驁不馴的人兒,"你能耐我何?"
你已經不是千年前高高在上的霸主,我也不再是為你平亂輔佐的封君,缺少了權勢的你,在我面前如同螻蟻一樣可憐。
項衍沒有說話,垂著頭,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箇中原因,只是直覺的不能放棄,彷彿有某種力量,或者說有個聲音在地底嘶吼著,召喚著。
"你是來示威的麼?告訴你我不會放棄!"項衍握緊了手中的厚厚的調查資料,"我一定要發掘這座古墓!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根本不會瞭解他的重要性!"
"是麼?"單手挑起他由於勞累而明顯消瘦的臉,緩緩的開口。"你不是焱,缺少了生殺予奪的權利,你果然平凡無助的可憐!現在的你,根本沒有辦法命令我做什麼。"
焱,又是焱!從昨天到今天連續聽到這個名字,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只是……
"痛……"項衍眼前又是一黑,抱著頭蹲下身來,"頭,好痛……"
沒有表情的,看著蹲在自己腳下縮成一團的身影,司馬凜皺了皺眉,回頭看了高大的'鷹子包',伸出了手卻終是沒有將他扶起,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