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今夜,是上元吧……
如銀的滿月,高高的懸掛在夜空,原本清晰可見的星辰在月光的照印下變的暗淡無光,一陣陣微風吹過,帶來宜人的清新氣息夾雜著微微的寒意,影無昃望著美麗的月亮,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靜靜的站者。
紫雪擔憂的望著他,少莊主越來越沉默寡言,現在雖然不再安排他做事,但他每天只是看書,吹蕭,然後就像這樣,靜靜的站在樹下沉思……看的她好難過……
「少莊主……,您還是早些回去吧,天很涼了……」
「不礙事,緋兒,給我取些酒來可好……?」,影無昃微微側過臉,對著身邊站立的四色雪說,「今日是上元節,我們一起來喝些吧……」,影無昃臉上的笑容溫柔而和煦,墨雪呆了一下……好美,好像十年前的少莊主……
「影公子……谷主讓奴婢來通知您和四位姐姐前去參加宴會……」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突然走近,福了福身,開口說道。
「……」輕輕的歎了口氣,影無昃淡淡的回答到,「知道了……」
「少莊主……」紫雪出聲道,「我們不要去為好……」
「罷了,他畢竟救了我……不是麼……」早晚都要見面的,從他痊癒的那刻就已經注定……
「你們準備一下,走吧……」影無昃回首望了望依然站立不動的四色雪,微微笑了一下,「……走吧……二谷主和三谷主也在吧……」,紫雪和墨雪對望一眼,臉頓時紅了起來……羞怒的望著影無昃,「少莊主……」
冷梟天從看見影無昃踏進正堂的那一刻,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你的身影,在我的腦海裡徘徊了整整十載……你可知道麼……無昃……可是這樣的情,真的好痛苦……
影無昃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他淡淡的笑著,伸手拿過婢女端來的酒杯,一言不發的走至冷梟天面前,仰首喝盡,清亮而溫暖的眸光靜靜的注視著前方狂放不羈,俊美非凡的身影,然後轉過頭,向門外走去,沒兩步,他頓了一下,側過臉,用僅兩人能聽清的聲音輕輕吟道「……本來一無物……何處染塵埃——梟天,何苦救我……」
冷梟天楞了一下,深沉而幽深的雙眸瞬也不瞬的望著飄然離去的身影,剛準備起身,就被飛撲邇來的身影撞了個滿懷,他冷冷的望著懷中的水零泠,伸手扯開,踏步正欲離去,突然被水零泠扯住了手腕,「谷主,水兒日日夜夜都在等您……可是您居然連宴會都不通知我……嗚嗚……」
墨雪一臉好笑的望著像在表演舞台劇的女子,看她那副八爪魚般的模樣……這樣的女人,如果早亡,一定是蠢死的……
影無昃在看到水零泠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微微的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向黑暗走去,冷梟天皺眉,冷冷的說,「滾開!……」揚手揮開身邊緊纏的女人,憤憤而去……留下滿臉怨恨的水零泠。
影無昃出了正堂,緩緩走至花園中的小亭,斜倚在亭中的廊柱上休息,剛才走的太急,覺得好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連這樣行動都開始不方便……轉身伸手折下一棵樹枝,藉著銀亮的月光開始舞劍,沒一會一個趔趄,撲倒在地上……他悲涼的笑著,原來,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和廢人無異呵……曾經悉心苦練的劍法,如今還走不到五招……不甘心的又重新站起,卻因體力透支而再次撲倒,但這次卻被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緊緊的環在懷中,梟天?……
那熟悉的氣息,讓影無昃有些暈眩,他強自鎮定,抽身推開冷梟天的雙手,緩緩的移步走至亭邊,痛苦的喘息著,卻從未回頭……
冷梟天痛心的看著眼前虛弱的人,曾幾何時,那飄逸俊秀,清高孤傲的身影,變的如此柔弱……
「梟天……看到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我,你是否有些快意……」影無昃平靜的聲音中有著不堪,他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突然笑出聲來,淒涼的笑聲在深夜隨著秋風飄的很遠……
「我現在已是個廢人……不能使劍,甚至連握也握不住……呵呵……,虧我還自詡為劍客……梟天……」,影無昃美麗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悲傷,他轉過頭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冷梟天,「……為什麼不笑呢……還是,這樣站在你面前的我,實在太礙眼,你恨不得我馬上消失呢……那麼,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看著他腳下虛軟,冷梟天再也忍不住的跨步上前,將單薄的身影納入懷中,影無昃微微掙了兩下,但實在沒有力氣,索性不在掙扎,就這樣倚在他懷中……一陣風過,影無昃瑟縮了一下,冷梟天默默的替他攏緊了衣衫,靜靜的環著他,不在言語……
月影西移,溫柔的月光照著相擁的身影,好似一對幸福的戀人,半響,影無昃輕輕說了一聲, 「梟天……放開吧……」,這樣的溫柔,對我實在太殘忍……我已經連奢望幸福的權利都沒有了吧……
冷梟天依舊一語不發的鬆開手,看著影無昃飄逸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的盡頭……
「影公子,這是我家谷主從西域收來的極品雪蓮,可以祛寒……」一個俏麗的小丫鬟捧著一個華貴的錦盒邁入正門,影無昃無奈的皺眉……自從那天以後,冷梟天每天都會送來貴重的藥品,甚至很多是世間少有的珍奇靈藥,堆滿了一桌……
紫雪毫不客氣的接過遞來的錦盒,譴退了小丫鬟,放在桌上,「少莊主……這些藥品,紫雪把它們煉製成丹藥,給您補身用……」 紫雪暗自笑了一下,反正不用白不用,而且很多藥真的對少莊主的身體非常有用,不過現在少莊主虛不勝補,得慢慢調理才是……
忽然房間的光線似乎暗了下來,影無昃沒有回頭,依然靜靜的站在窗前望著,紫雪看了一眼跨入門內的健碩身影,默默的離開……每天晌午過後,冷梟天都會來這裡,一言不發的陪著少莊主,看著他看書,吹蕭,直到晚膳時分才離去……最讓她高興的是,少莊主的身體在精心調養和奇藥的滋補下,已經開始好轉,只要沒有太大的刺激,應該很快就能康復……多虧了那棵 霧蓮 ……
現在冷梟天的存在,雖然才短短幾天,似乎已經成了習慣……影無昃突然得到這個認知,讓他多少有些黯然……無論怎樣,還是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啊……罷了,既然已經決定生活在他的身邊,就什麼也別在意罷……
谷中的秋季似乎來的格外早,雖然才十月初,谷中的植物大都開始變黃,片片枯葉在山風的吹拂下,在樹枝上掙扎著,緩緩飄落……谷的東北角,是一片楓林,火紅的楓葉在一片金黃中格外耀眼,自從上次出堡被捉回後,他再也沒有踏出半步……畢竟,現在的他,已沒有任何的自由……
「隨我來……」冷梟天突然出聲,渾厚低沉的聲音讓影無昃呆了一下,他從來都沒有開口說過話,這是第一次……
發現他的神態,冷梟天走近,握住他的手,「 走……」不容拒絕,拖著他向門外走去……好霸道……影無昃淡淡的笑著,跟在他身後,緩緩的前行,體會著他無聲的溫柔……
到了馬廄,冷梟天牽出一匹渾身血紅的駿馬,額頭上有著漂亮的星型白斑,和他的主人一樣漂亮而傲氣的眼睛打量著影無昃,冷梟天翻身上馬,轉過頭來,向他伸出手,「過來……」,是怕我逃走麼? 影無昃笑笑,依言上前,不料被他大力的拉上馬,緊緊的所在懷中,側馬狂奔而去……
影無昃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當他回過神時,已經到了那片火紅如霞的楓林,美麗的楓葉映著金色的太陽發出耀眼的光,冷梟天跳下馬,輕輕的將他抱下來,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影無昃覺得好有趣,也終於明白過來冷梟天是擔心他的身體,所以才與他共乘一騎哦……我有虛弱到連馬也不能騎了麼?……他輕輕的笑出聲來,緩步走向楓林中……
好美……一片片隨風飄舞紛飛的楓葉,如同慾火的美麗蝴蝶,漫天飛舞,影無昃站在楓林中,一身潔白的衣衫,蒼白細緻的面容 ,隨意披散在腦後的髮絲被風揚起,飄逸而美麗……靈動而清亮的雙眸驚喜的望著滿山艷麗的秋色,都說秋風無情,卻熟知在這片火般美麗的景色中透露出無限的生意……
冷梟天雙手環胸,斜倚在樹邊,冷俊的面龐毫無表情的默默望著楓林中佇立的纖細的身影,冰冷的雙眸微微流露出寵溺而溫柔的眸光……
「哈……」影無昃突然笑出聲來,清亮的笑聲嚇了冷梟天一跳。
「梟天……」影無昃回過頭,柔和的眸光直直的望向前方斜靠在樹上的霸氣身影,「剛才我一直在想,人,真的有魂靈麼?」
冷梟天皺皺眉,猜不透他為什麼沒頭沒腦的問這個問題。影無昃垂下眼瞼,笑了……伸手接住飄落到面前的楓葉,忽而又開口到,「好美的山谷……知道麼……很小很小的時候,娘告訴我說,蝴蝶是來自陰間的信使,每一個生前未完成心願的人,死後他們的魂靈會隨著蝴蝶飛到最愛的人身邊,述說自己的牽掛……」他輕輕的抬起頭,含笑的眼中流露出無限的哀傷,梟天……如果真有這樣的一天……我,一定會回來……看你……
「住口!!」冷梟天低吼一聲,彷彿在壓抑著深深的怒意,他大跨步走上前,猛的握住冷梟天纖瘦的手腕,「不許說這些!!」,影無昃淡淡笑了,那種毫無生氣的笑容灼燙了他的心……就這樣不好麼?為什麼你依舊不開心,我對你不夠好麼?你,究竟要我怎樣……冷梟天痛心的伸手環住面前單薄的身軀,彷彿要證明什麼似的,緊緊的擁著……
影無昃靜靜的將頭倚靠在寬廣的胸膛上,任他抱著,輕輕合上眼,感受耳邊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彷彿……可以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梟天……多希望時間可以就這樣停滯,不再回憶過去……不去考慮將來……就讓我,在這短暫的幸福中沉淪吧……[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