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如水,小樓薰被,春夢笙歌裡
身後彷彿有妖魔鬼怪在追趕,好恐怖。白熙苒閉上眼睛堵上耳朵,在辨不出方向的樹林裡穿梭奔跑。
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離奇死亡的少女,眾人的懷疑,指責的話語,還有那從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讓他的頭腦一片混亂,完全沒有辦法去反應,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自己為什麼會出現那樣的幻覺呢?自巳為什麼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說不上是恐懼還是別的什麼因素,淚水模糊了眼睛,白熙苒一個不留神,腳下踢到了石塊,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就喪失平衡地和草地擁抱。
「痛……」他摸摸被撞紅的鼻子,淚水更是找到了發洩的渠道,狂湧而出,不知道是因為心中的狐仙被侮辱了,還是剛才幻覺所殘存的悲傷作祟,眼淚一直止不住。
想見你。
如果見不到你我會崩潰的!
想見你啊,冰帝。
白熙苒無力地趴倒在地面上 喃喃地呼喚著那個從記憶深處侵襲而來的名字,他現在想的就只是見他一面這麼簡單。
遠遠地傳來呼喊的聲音,他身子一動,習武多年的耳力自然聽得真切一先前被墨湮甩開的人們還沒有死心,而自己胡亂奔跑,歪打正著地撞上了他們的隊伍。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擦擦眼淚 白熙苒撐起虛軟的身體,正打算運用輕功離開這裡,這一動腳踝卻傳來椎心的疼痛,試掙扎著想站起,卻無濟於事,聽著那邊的呼喝聲越來越近,現在的自己卻只有乾瞪眼。
他不能對那些不會任何武功的人用劍,但是除了劍自己一無所長,保護自己更是天方夜譚。自己本不是十分強悍的人,連逃跑也不行的話,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樹葉沙沙響著,越來越近,那聲音宛若別人的手一把捏住他的心臟,讓血液倒流,手指握在劍柄上,白熙苒無法壓抑自己從心底深處湧上來的恐懼。
樹葉一動,沒有村入充滿仇恨的面容,卻是一道白影劃破藍綠混雜的天空,驚起飛鳥無數。蒼銀之瞳瞥見他的瞬間,冰帝微微驚訝,原本衝向前的身形猛地一停,宛若巨大的白鷺,穩穩地降落在他的面前。
白熙苒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下遇到他,也沒有想到他看見自己會落下來,真不知道應該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冰帝……」只叫了他的名字一聲,他就發不出任何聲音。
冰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宛如看的,是路邊的石予或是身旁的樹枝。
白熙苒知道他對自己沒有太好的印象,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一文不值,但還是好高興,不管出於憐憫或是別的情緒,畢竟這個跟高於頂、清高寡慾的仙人,為了自己停留下來。
就連冰帝自己都覺得這樣做很愚蠢,所以一和那雙充滿期待的眸子對上,他就厭惡地皺緊眉頭,甩動袖子,打算就這麼離去。
「冰……」白熙苒掙扎著想要起身拉住他的袖子,卻不料才叫出一個字,聲音就被背後傳來的巨大聲響所淹沒,回過頭去,看見的就是村人憤怒的眼神,手中緊握著刀斧之類的武器,在烈日下反射出陣陣白光,耀得人眼睛發痛。
白熙苒根本聽不懂他們彼此交談的言語,但能明白他們沖自已喝罵的意思,那充滿了怒氣的容顏,己經是最好的指責了。他們看到自己和形貌如此突出的狐仙在一起,想必在心中種植的仇恨種子巳經瘋狂地生長!
聽著他們罵著,揮舞著武器撲上來,冰帝眉頭擰住,揮舞袍袖,身形晃動,轉眼間就退出了攻擊範圍之外。仙人是不能隨便和凡人起衝突的,誤傷人命或者是殺人都是要折損道行的。冰帝起初只以為他們看到自己奇異的銀髮以及銀眸才攻擊,卻沒想到那些苗人看殺不了自己就向地上無法動彈的白熙苒攻去!
寒光閃動,白熙苒大驚,但是卻無法閃避,眼睜睜地看著凶器泛著白光劈下來,白熙苒心中暗叫糟糕,但是惟一的反應卻是無助地閉上雙眼,等待著讓人發瘋的痛楚襲來!
幾乎就算是放棄了扺抗的瞬間,他卻感覺一陣風吹過,捲起自己不能動彈的身子,然後就是眾人的驚叫。熟悉的花香席捲而來,正如自己當初手中持有的銀髮的味道,他微微睜開眼睛,冷酷繃緊的下巴就呈現在自己面前。
冰帝將不能動彈的他打橫抱起,身形飛舞,也沒見他什麼動作,整個身子就向上飛起,不像是武林中入用的輕功,事實上就算用幾生幾世來修煉,也達不到這麼好的水平。和抱住墨湮飛翔的感覺完全不同,白熙苒只看見地面上的景物越來越小,直到飛躍過了龐大的樹冠,地上的人影隱沒在一一綠中泛黑的水裡,冰帝才停下了飛翔。
白熙苒害怕地緊緊抱住他的頸項,驚慌的眸子從下方轉移到貼得很近的俊美的容顏上,罕見銀眸正盯著他直看,既像詢問又像責備。
「對……對不起……因為他們村子裡死了人,死得太奇怪了,所以大家都以為是因為妖怪……不不不!我不是說是你做的,絕對不可能是你做的!只是我們來了以後才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大家在遷怒而己……」
死得奇怪?
腦子中自然而然地想起剛才遇到的狐狸精紅藥的臉,他冷冷地一哼,當然清楚這究竟是誰做的好事,「死的是不是個臉圓圓的年輕女子,屍體上是不是沒有臉?」
「你怎麼知道的?!」白熙苒又驚又詫地看向他充滿了輕蔑的臉孔。
冰帝冷冷一笑,反而有些惡意地反問 「怎麼?懷疑是我幹的,還是在害怕?」
「絕對不是你做的!」出乎冰帝意料,白熙苒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以幾乎震破耳膜的音量大吼,「你不可能會做那樣的事情!你是仙人不是嗎?不會隨便傷害人類吧?你擁有很高的法力,可以活千年萬年,這種血腥殘忍的事情你是絕對不會做的是吧?」
冰帝先是被他堅決的態度嚇得稍微怔了陡,隨即立刻輕蔑地笑了出來。冰眸冷冷地看著面前少年熱切的眼神,毫不臥睛地打擊著他對自已的信心,「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我,你怎麼可能知道?況且,仙人本來就是由妖精修煉而成的,這件事情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是可不擔保我以前就純白無暇。況且,有時候為了生存,人類甚至比野獸更兇猛不是嗎?」
再笨也聽得出他話語中的譏笑,白熙苒臉孔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還沒等他解釋和反擊。冰帝就身形下墜,飄然落地,降落的地點離那些苗人還有一段距離,鬆開放在他腰間的手,袍袖輕輕一覆,白熙苒只覺得腳上一輕,彷彿冰雪覆蓋,火燒般的痛楚立刻消失。「好了,你可以走了。」冷冷地丟下這麼一句話,冰帝看也不看白熙苒的表情,轉過身子就想走。開玩笑,怎麼可能為了這個老是給自己惹麻煩的人類壞了自已的大事呢?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赴快找到七公子之一,脅迫他把江絮引出來。
但是,白熙苒可不想放他走!冰帝剛剛邁出步子,衣服就被少年伸手拉住,動彈不得。他怒氣沖沖地扭過頭來,白熙苒神色嚴謹,「我不走!在你的嫌疑洗刷乾淨之前我絕對不離開!你知道是誰殺的那女孩子是吧?那就說出來啊!」
這關他什麼事?
冰帝才懶得理會這纏人的傢伙,揮揮袖子,就將他緊抓住衣角的手拂開,大步向前。
哪有這麼就完事的?白熙苒現在才不管他如何看自己,確定可以自由行動後,直接衝著冰帝的後背撲去,牢牢地抱住對方的腰。「為什麼不為自己澄清呢?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要讓大家怨恨你呢?」
「煩死人了!我才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江絮還在等著他去找呢!感覺到體內的力量流失得越來越快,這種小事還是先放一放吧!
「才不是小事!已經死人了啊,你也被人家誤會了,你怎麼能這麼不在乎呢?我……我……
白熙苒喉嚨一緊,心中的話都說不出來。雙手執拗地抱住狐仙的腰肢,說什麼也不放手。
冰帝惡狠狠地掰著他的手指,想著如何擺脫這該死的粘人的東西,卻沒想到少年如此煩人,說什麼也不放手!
來回掙扎,讓他們彼此都覺得愚蠢,最後冰帝歎了一口氣,算是服氣了他的任性,「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只想幫你洗涮罪名而已,冰帝你明明知道犯人是誰,為什麼還要偏袒他呢?」少年說得一派認真,看到那清澄的眸子,恍惚間和最近一直騷擾自己的記憶重疊了起來,讓冰帝神色一凜。過去的七千年前 那個該死的死女人也是用這種既無辜又有所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讓自己無所遁形。
討厭!
一揮手,想要打開白熙苒抓在衣襟上的手.卻不小心打在他的手上!肌膚接觸,少年的情感衝擊而來,一瞬間似乎看到了什麼奇異的景色,而耳邊也傳來古鐘的嘶鳴。
花叢中,女子溫柔地回頭微笑,說不出的清新雅然。
「呀!」還來不及反應,體內的狐珠自然而然地旋轉起來,力量彷彿衝破了一個缺口,洶湧而出!
「呀啊啊一」白熙苒只感覺全身如被肢解一般的痛楚,有什麼東西沿著冰帝的手,順著血管縱橫地衝擊著身體,好強大的力量湧現,快要膨脹開來。再也無法承受這力量,他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
冰帝劇烈地喘著氣,深深地呼吸,閉上眼睛,引導全身上下流竄不已的氣流回歸狐珠。他不經意地看見銀紗下的手變得纖細起來,指甲也長了許多,已經是十足的女態了,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冰帝大人!你等等碧璽啊……
「冰帝大人……」
樹葉沙沙做響,綠中閃出兩襪紅來, 直跟在身後的兩隻小狐狸精跌跌撞撞地衝到他面前,上氣不接下氣!抬起頭來,碧璽和瑪瑙看到面前的狐仙已經完全變成了女子的嬌態,不由得驚叫起來:「冰帝大人!您怎麼…
「噦嗦!」惡狠狠地呵斥那兩隻狐狸精閉嘴,冰帝閉上眼睛,引導力量自狐珠中緩緩流出,運轉全身,身體慢慢籠罩在一層朦朧的銀光中,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銀光散去,再次出現的就是男子形態。
「冰帝大人,您的身體不要緊嗎?」
「是呀、是呀,瑪瑙好擔心哦。」
冰帝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這兩隻小白癡說清楚,而且也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到找到江絮,一想到費了這麼大的心機卻依然看不到那個人,就莫明地焦躁起來。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去江南!
他猛然起身,不料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惱怒地看著衣襟仍被緊緊握在少年的手中,冰帝皺緊眉頭。
白熙苒已經是完全昏迷的狀態了,那隻手彷彿僵硬一般,死活鬆不開。看著埠唇邊流淌的鮮血,以及緊皺的眉頭,沒來由地狠不下心來,冰帝狠狠地咒罵一聲,將他打橫抱起。
冰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個少年,也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但是自己卻無力阻止。
看著冰帝有些搖晃的身影,以及懷抱中臉色蒼白的少年,碧璽和瑪瑙相互對視一眼,就連天真不懂事的他們都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也許,事情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了。
睡夢中,一直糾纏著過去的執念一
「冰帝你……有沒有什麼想完成的心願?」某一日午後,公主抬起如水溫柔的眼眸,凝睇著他不耐煩的容顏,突如其來地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冰帝怔了怔,一時之間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銀色的眸子晃動,他隨即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公主笑了笑,也不以為然,轉過頭去看向身後的大門,彷彿想透過那沉重的枷鎖一樣的東西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氣氛一時間沉靜下來,從來沒有過盯怪異感覺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浮出來,讓被符咒禁錮的狐仙有些坐立不安。
「我從來不覺得出生在帝王家是一種幸福。」她幽幽地開口,說的是意想不到的秘密。
從來沒想過這該死的禁錮住自己的臭女人居然會說這樣的話,狐仙微微一愣,然後立刻冷哼了一聲!
她的身世和自已有什麼相干?
對他的不理不睬也不動氣,公主微微一笑,繼續訴說著自己的故事:「很多人都覺得出生在帝王之家,衣食無憂,整日被人侍奉,十分悠閒,其實卻有著十分的痛苦。沒有自己可以追求的幸福,甚至連婚姻也……自己喜歡的人也……
那與他何干?
冰帝扭過頭去不去搭理她,一雙冰銀色的眸子卻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去,正好和凝視過來的黑眸對上,嚇了他好大一跳,,慌忙轉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困窘卻己經來不及了,被當場抓住的紅雲在臉上炸開,甚至連裸露在外的頸項都緋紅一片。
腳步摩擦地板的聲音輕輕響起,感覺到和自己已經連在一起的符咒抖動了一下,一抬頭,從門邊滲透進來的絲絲陽光被前方的陰影遮住,所以他看不清那張美麗的臉上的表情,只見到那雙時時刻刻注視著自已的眸子,散發著灼灼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冰帝,你為什麼一定要成為萬年的狐仙呢?你們是不可能成為仙人的,修行千年已經是逆反天命,必須忍受巨大的痛苦才能得道成仙,就連這樣也是萬分之一都難以達到的……就算如此你還是……
「我一定要成為狐仙!」冰帝抬起頭,銀眸中閃現的是不可動搖的決心。
公主稍微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伸出手,彷彿撫摸寵物一樣地撫摸著他的罕見銀髮,輕輕柔柔地說著一人一狐都心知肚明的事實:「為了你的心願嗎?」
「為了我的心願!」冰帝堅定地看著她,絕對不會就這樣屈服,為了成為可以和江絮同樣的狐仙,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會被這傢伙囚禁一輩子。
絕不屈服!
看向他頑固的眸子,公主依然微笑,但這笑,除了往常的溫柔,還多了一絲絲的無奈和一絲絲的蕭瑟,「冰帝,我……你……」
忽然間光芒大盛,一陣罡風席捲而來,遮住了她下面未完的話。
你說……什麼?
猛地睜開眼來,冰帝才發現自己又做夢了,狼狽地撐起身體,覺得頭痛得半死,裡面彷彿有千軍萬馬奔騰,喧鬧無比。
自已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頻繁的夢見以前的事情?
他閉上銀眸,心中難得的不再是空明一片,絮亂、紛雜,還有一些莫名的悲傷以及對未知事件的恐懼。
他是記得她的,記得那張總是傲笑的、溫柔的容顏,也是殘酷地囚禁自己的罪魁禍首。但是過去實在太久了,久到連他自已都不是記得很清楚。那是七千年前的事情,那時自己只是可以維持人形姿態的妖精而已,並不是現在即將成為仙人的修行者。那時候,不知道為了什麼,那女人天天過來聊天說教,讓人好不厭煩。
那為什麼他現在還記得如此清楚?這樣討厭的傢伙早就己經應該被扔到記憶的角落裡,湮消雲散。而他現在的夢境,和不久前的夢境似乎相連。他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問悲喜劇,循環往返。冰帝身子一動,帶起被褥一陣銀色的顫粟,也讓清晨的清冷空氣毫不留情地鑽了進來。同樣蜷縮在被子中的白熙苒不滿地嘟嚷一聲,像貓瞇一樣抖抖身子,向一旁的熱源一冰帝靠去。這傢伙!
冰帝無法置信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床上的不速之客,一時間真不知道是驚訝還是憤怒,擰起眉頭,毫不客氣地一掀被子,讓只著單衣的少年徹底暴露!
「哇,好冷!」
縮縮脖子,白熙苒眉頭緊擰,但也不見醒轉過來,反而一雙臂膀緊緊抱住冰帝的腰,螓首低垂,靠在他的胸前,說什麼也不放開。
冰帝只聽到腦門上的青筋一根兩根湧起,接著就是辟里啪啦地響成一片,「你給我起來!」
怒氣難以自制,他全身散發著冰狐族特有的寒冰真氣,讓本來就不太暖和的早上更是冷風嗖嗖,也讓白熙苒的瞌睡蟲瞬間跑了個精光!
「哇!好冷!」忙不迭地鬆開抱住絕世大冰塊的手,白熙苒狼狽地翻身下床找剛才踢飛的、可以御寒的被子,一把抓住將自己包了個密不透風以後,才轉過臉來衝著已經發火的冰帝露出一個童叟無欺的微笑,「冰帝,早上好。」
外面陽光灑進來,為他沒有束起的發鍍上一層耀眼的流光,眉眼彎彎,笑容燦爛,世間所有的煩惱都隨著他天真無邪的一笑蕩然無存。冰帝原本蓄勢待發的澎湃怒氣,在看到如此信賴如此單純的微笑後,被拋飛到九重天外。
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因為這充滿信賴的,笑而消失,冰帝知道怒氣是無論如何都發作不出來了,既然這樣,還不如早點放棄好。
自從他把那個纏人的少年撿回來以後已經過了三天,這三天簡直可以用「度日如年」四個字來形容。
說什麼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瞭解他們狐仙的情況,少年死纏活賴地盤踞在他的臨時住處不肯離開。他的傷勢一點大礙都沒有,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後就活蹦亂跳的,如此健康,卻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會昏厥。
八成是自己的情緒波動將他震昏的關係,但是為什麼那時候自己會看到過去的幻象?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吧?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把這個牛皮糖一腳踢出自己的眼界,眼不見心不煩。
伸手拉過一旁椅子上的衣物,他慢慢地穿戴起來,褪下睡覺時穿的裡衣,露出半個光潔的肩膀,感覺到一旁的視線分外刺目。
「你給我到一邊去!不要看我換衣服!」
「唉?為什麼?」白熙苒整個人乖乖地坐在被褥堆中,一雙沒有任何邪念的大眼好奇地看過去,也讓冰帝更加無可奈何!
「不為什麼!你給我轉過身去!」冰帝冷下面孔.知道如果這樣縱容下去,這小子遲早就要爬到自已頭上作威作福。不過,現在已經有了這個趨勢,不是嗎?
「哦。」白熙苒乖乖地按照他的話去做,在被子中轉了個身,背對著他。烏髮流動,左右分開,露出白熙苒潔白如美玉的後頸,裘衣半敞,在肩膀上不上不下的,也讓一向隱藏在衣服之下的肌膚若隱若現。隱約地,似乎捕捉到什麼不一樣的圖案,在潔白無瑕的背上,似乎有什麼暗色的東西……
「你的後背……」等到詢問出聲,冰帝才恍然覺察自己看了他太久太久,臉色一紅,半是惱怒半是害羞,下面的話也就問不出口了。
「什麼?」閃閃的眸子轉過來,白熙苒沒有聽清他問了什麼。
「沒有,沒什麼。」草草將衣服穿上,他邁開步子就要離開這個房間,走到門邊才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揮手,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就向白熙苒飛去,蓋了他滿頭滿臉!
「呀!」發出小小的驚叫,白熙苒手忙腳亂地將重重的衣服從頭上拉扒下來,那模樣簡直就是一隻剛剛滿月的小貓,豎起爪子為自己搔癢。冰帝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幼稚的舉動,也不知道自已心中翻滾的是什麼感覺。
「你給我穿上衣服,離開這裡!」板起面孔,他竭力維持自己的威嚴。
白熙苒抬起頭來看著他偽裝出來的冰容,不解地詢問:「為什麼要趕我走呢?」
冰帝清楚地聽到腦袋中某一條神經「辟啪」一聲斷裂,磨著牙齒,銀眸閃動,真想把那個該死的小白癡抓起來狠搖一番,看他怎麼會問出這麼沒營養的問題來。
別人很清楚地下逐客令唉!他大爺居然很大牌地來了一句:為什麼要趕我走呢?
廢話!他們非親非故,又是人妖殊途,他還留在這裡幹什麼?一般人早就被他的樣子嚇得屁滾尿流了,哪裡還可能在這裡耍嘴皮子?!
「為什麼要讓我走呢?我目前沒打算離開苗疆啊。所以既然呆在苗疆,我又想時時刻刻見到你,所以當然要留在這裡,留在你身邊啦。」白熙苒一臉無辜,哀憐的神情看得讓人於心不忍,但是冰帝不是人,是妖!
「我管你什麼計劃,總之我不想看到你,你給我離開這裡!」本來救他一條小命就是多餘之舉了,如果再收留他,那簡直就是自找麻煩。別用那種哀憐無助的眼光看我,我才不會心軟呢。哼!
冰帝懶得和他糾纏下去,下了最後通牒,就轉身向大門走去。
白熙苒看著他絕情的背影,感覺到心中動盪己極,一種不知道是熟悉、依戀還是別的什麼因素,在腹部湧動,直衝喉嚨,「為什麼要趕我走呢?你明明喜歡我……
冰帝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空氣也隨著這句話凝結,慢慢地轉過身來,銀眸中怒火沖天,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心事被說中的羞恥,抑或是對這美麗少年自以為是的無法置信,他身體微微顫抖,寒氣加劇,「你說什麼?」
在地獄浸過寒水的聲音冷徹入骨,讓白熙苒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卻還是昂起頭來,認真地看向面前的狐仙,他微微一笑,將所有的冰寒一笑全滅。冰帝看著他無辜的笑容,又被打敗了,歎了口氣,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你休養好了就離開吧。」
「為什麼?」
「不為什麼。」
「讓我留下來不好嗎?反正你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誰說我沒有?」算是徹底佩服了他的死皮賴臉,冰帝拒絕再繼續這麼沒有營養的糾纏,乾脆趁著他沒有接著說話之前惡狠狠地摔上大門,揚長而去。外面日當正午,陽光透過縱橫交錯的枝椏,在平整的草地上分割出參差不齊的明暗來,感覺到那光線實在有些刺目,冰帝瞇起了眼睛,伸手遮住那熾熱的光芒。
「碧璽,瑪瑙,你們在哪兒?」張口呼喊著從冰狐族開始就一直跟著自己的孩子們,冰帝這才注意到那兩個粘人的東西不知道溜躂到哪裡去瘋了,皺緊眉頭,對這兩個麻煩鬼佩服得五體投地。
正要再次呼喊,就聽到身後清朗的聲音回答著:「如果是那兩隻小狐狸精,好像他們昨天晚上就離開了。
眉頭擰成好大一個結,冰帝有點尤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兩隻怎麼趕都趕不走的狐狸精,怎麼可能拋下自己獨自離開?不是懷疑他們的忠誠度,而是那兩個傢伙蠢得不知道什麼是「背叛」。
「如果沒錯的話,他們好像帶走了你外衣上的玉珮……」斜披上外衣的白熙苒走到他身邊,好心提醒他出了內賊。
那兩隻狐狸精!
冰帝幾乎捏碎了手指關節一就知道那兩個傢伙做事不成敗事有餘,但是當初就是拗不過他們才帶他們兩個出來,到頭來氣死的還是自己。
白熙苒看到他明顯發青的臉色,輕輕地歎了口氣,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情。雖然單純但畢竟不是白癡,這點情況還是看得出來的,「為什麼你要到苗疆來呢?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不會碰到你……」幾乎是歎息著說出這些話來,白熙苒感覺到臉頰發燙,轉過身來的冰帝容顏也越發清美無倫。他知道他現在雖然是男人的樣子,但是卻還有女性的部分,喜歡他的心是不會改變的,無論他是什麼。
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冰帝不發一語,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冰帝,我……你……」白熙苒仰起頭來,天光大盛,陽光照在他臉上,為那瑩白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那眉眼那神情,以及熟悉的話語,都讓冰帝心中一跳,感覺到此情此景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是那麼的勾人心魄。
「你……」正打算要說什麼,卻聽到山那邊呼聲震天,冰帝臉色一變,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自己救人的時候那些苗人也在,自然看到了自己的形貌,懷疑少女被山精妖怪所殺,狐仙又近在咫尺,不認為是自己所做才奇怪!想也不想地,一把拉住一邊的少年,匆匆忙忙地向旁邊一躲,跳上了幾丈高的大樹,從上而下俯瞰底下的情形。
「你……」白熙苒才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冰帝堵住了嘴巴。
冰帝當然不是害怕那些凡夫俗子,但是也不希望這本來就複雜的事情變得更加複雜,開始那一頓糾纏就驚動了周圍的山精,如果一個搞不好,自己就等著被冰狐族的人找到吧!為了防止那小白癡掙扎或者是發出什麼聲音,冰帝乾脆緊緊摀住他的嘴巴,將他抱在懷中。
白熙苒對他這突然親密的舉動感覺到十分詫異,但是也竊喜在心,原本還有什麼抗議和不滿,這下子全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垂著頭,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香氣飄來,說不出的動盪人心。
他這邊心思百轉,冰帝那邊可是心無雜念。冰帝看向跑過來的苗人們在下面來回翻騰,折騰了好大一會兒,才悻悻然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一現在的自已盡量少惹麻煩,而與人類的糾纏也就是最大的麻煩。確定下面的人都走了以後,他才鬆開禁錮白熙苒的手,率先跳了下去。
「冰帝!」樹上的少年發出短促的呼喊,然後隨著他一躍而下。冰帝回過頭來,看到的剛好就是白熙苒白衣翻飛,宛若一隻巨大的白色蝴蝶,和著微風起舞,說不出的好看,但是他冷著面孔,轉過身去,誓要將他驅逐出自己的視線!
「冰帝,我……」白熙苒伸出想抓住他衣袖的手被惡狠狠地甩開。
冰帝猛然起身,向前方穿梭而去,一陣樹葉寇竄聲後,白色被蒼綠吞沒,轉眼就消失不見。白熙苒頓頓足,卻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有些傷心有些賭氣地回到屋子裡,就是不肯離開他的地方,將頭靠向床邊,只聞到還在散落的被褥之中,依稀有著冰帝獨特的體香,恍恍惚惚地就這麼再次沉睡過去。
心情浮躁……
在林中穿梭著,冰帝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浮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按理說應該是波瀾不驚的心,早就在歲月的流逝和無止境的鍛煉中堅若磐石,為什麼還是會為了一個區區的凡人動盪不已?
自己應該爽快地拋下他,然後到江南去見江絮!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那兩隻小狐狸精拿走的正是可以穿越空間的玉石。沒有了媒介,自已空有一身法力什麼也做不了,有些懊喪地詛咒著自已的倒霉運勢,知道回去也會被白熙苒糾纏,與其這樣,還不如找個地方打發時間。
冰帝找了一棵最高的樹,飄然立於其上,看著下面一片綠色,感觸良深。蜀中氣候潮濕,樹木也比北方綠得快,在三月底四月初的現在就可以展現出這麼漂亮的綠色來。記得以前自己修煉的時候就是找這樣的地方,靜心打坐,休養生息,拋卻屬於獸的本性,嚮往著更高的「無」的境界。
正如人類信仰的佛經中指的「度生死苦海,到涅彼岸」,也就是指三界內的眾生由於妄念邪心而造業,因而不得不輪迴於生生死死當中,永住於煩惱苦海中。只有修行才能擺脫輪迴,永超生死地,就算是對身為狐仙的他來說,也確實有道理……
本來以為自己與什麼愛恨糾纏無緣,但是先是江絮讓自己逃離冰狐族,然後就是死纏爛打的那少年!
說起來,現在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啊……
仔細這麼想一想,從開始到現在,自己滿心想的都是如何逃開他的糾纏,雖然為那少見的清純所動搖過,但是卻從來都是避而遠之的態度,他本能地感覺到只要一和這孩子牽扯上關係,那麼絕對就是更大的麻煩!
嗯,決定了,自己必須狠下心來和他就此斷絕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的關係,然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冰帝點點頭,堅定了自巳的決心,先處理完那孩子這個大麻煩,然後就離開這裡去江南找江絮一隨便抓一個什麼七公子之類的,就等著他主動來找自已吧。
他主意打定,身形飛旋,幻起一道白光 劃破天空的湛藍,飛向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