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玫瑰 第六章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歡愛過後,聶從雲仍留在白水芯的體內,汲取她的溫暖。

    他察覺懷中女人的身體微微一顫。「什麼事?」

    「我想回學校唸書。」白水芯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祈求。

    今天在路上逛街時,她看見幾名朝氣蓬勃的大學生,出入校園。他們一個個談著理想,談著未來,熱切的眼神中充滿著憧憬。

    她不禁想起,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名。

    由於秉持著對鋼琴的熱愛,她在準備上大學時,毅然決然填選音樂系,主修鋼琴,無奈家裡發生事故,導致她無法再繼續升學。

    如果現在有挽回的機會,她當然不想錯過。

    然而這一次,她唸書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永遠在她心中的父親。

    倘若有朝一日,父親的事業東山再起後,重責大任仍是落在她肩上,所以她必須趁現在好好充實自己。

    「你今天到公司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被譚嘉嘉纏了一整天,聶從雲一回到家,就看見白水芯一個人靜靜坐在落地窗前,猛地想起她今天有到公司找他,而他竟忘了。

    瞅著她落寞的背影,他猜想,她也許撞見了未婚妻來找他的那一幕。

    然而,她的選擇竟是默默離去,不哭也不鬧……

    「嗯,反正這一個月,我幾乎都待在家,覺得整個人都快發霉了。所以……想跟你打個商量……」一

    她對他甜甜一笑,燦爛的麗容,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之後有上來找我嗎?我沒看見你。」

    「沒有,因為我突然身體不舒服,所以又打消念頭了,對不起。」

    聽完她口頭上的解釋,聶從雲的心瞬間像是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明知她是在說謊,但他就是無法生氣。

    他明白,她這麼講其實只是在為自己找台階下。

    「你想去就去吧,能多認識一些朋友的話也好。」這女人在他面前,總是裝得若無其事。

    「謝謝。」

    原本還以為聶從雲會反對,沒想到他竟一口爽快答應了,白水芯一反平時的冷淡,感激的伸出手臂摟緊他。

    「這麼現實?」發覺她異常的熱情,他忍不住調侃她。

    「我……」

    她羞紅著臉,原本想再辯解,被他突如其來的熾吻堵住。

    像是想要留住什麼的念頭,衝擊著她的心,她以手勾住他的脖子,也以相同的熱度回應著他。

    兩人的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

    他以手定住她的臉,緩緩吻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她的顎……

    她美妙的嬌吟,直比天上仙樂,構成一首首撩人的情歌,無不刺激他的感官。

    在這時候,他們都很有默契的不去開啟那殺風景的問題——譚嘉嘉。

    「聶大哥,你心情是下是不好?」

    睇著眼前似乎無心用餐的人,譚嘉嘉不安的出聲詢問。

    「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

    一大早,聶從雲就接到譚衛的來電,當他發現女兒失蹤,原來是為了到台灣找他,隨口斥責了女兒幾句後,便交代他要好好照顧她。

    現在經她這麼一問,他只能像安撫小動物似的,摸摸她的發頂。

    「嗯,聶大哥,你到底住在哪裡?我好想去看看,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閃著晶亮的圓眸,有著渴求。

    聶從雲沒有馬上開口,頓了一下。「……我的住處還在整理當中,有點亂,你過陣子再來吧!」

    他的答案,讓譚嘉嘉黛眉輕蹙。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相信我。」聶從雲面不改色地說著。

    「這麼神秘?好吧,等那邊一整理完,我要馬上去看喔。」

    「嗯。」

    「聶大哥,我來台灣來得太匆促,當時只隨便帶了幾件衣服,你待會再陪我去逛一下百貨公司好不好?」

    「好吧,但要快一點,我是領你爸爸的薪水在做事,可不能像你一樣整天游手好閒。」他語帶玩笑的說著.

    但譚嘉嘉似乎沒有察覺他的言下之意。「放心吧,我爸絕不會對你有半聲責問的,你一直是他的手下愛將啊。」

    他更希望你趕快成為他的女婿呢

    譚嘉嘉始終沒把心裡最深的企盼說出口。

    但在她單純的想法裡,聶大哥只是忙於工作,反正他倆都訂婚了,他娶她是遲早的事。

    飯後,她又像小女人似的,攀著聶從雲的手,拉著他光顧一些千金名媛最熱愛的高級服飾店。

    「聶先生,那是您女朋友嗎?好漂亮。」

    如今聶從雲在台灣的知名度頗高,眼尖的人馬上就可以認出他。

    加上他和譚嘉嘉可謂郎才女貌,店員們一看見兩人站在一起,莫不讚歎欣羨。

    一發現自己被捧得高高的,加上旁邊優秀出眾的男伴,譚嘉嘉也不由得暗自驕傲了起來,彷彿她身上集世界所有美好的一切。

    她心滿意足的放下他的手,自己走到另一邊的專櫃,一面往前走,一面看著架上的衣服開始挑選起來。

    驀地,一件淺藍色的宮廷風洋裝吸引了她的注意。

    當她把手搭上那件衣服的同時,卻發現另一個女人也伸出手,正想拿下它。

    譚嘉嘉抬眸一望,那女人長髮飄逸,五官秀麗,氣質婉約,儼然就像畫中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對方只是甜甜一笑。「小姐,你中意這件嗎?那你拿去試穿好了。」

    「謝謝。」譚嘉嘉吶吶開口,表示感謝。

    從小在優渥環境下長大的她,對於別人的給予一向視為理所當然,她道謝後,很快的走到試衣間試穿。

    然而循聲而來的聶從雲,一看見眼前的女人不由得一顫。

    「這麼巧?你今天沒待在家?」

    「沒有,我突然想逛街,順便幫你添購一些冬衣。」一襲素色衣著的白水芯,平靜地說著。

    見她手上有幾包男飾服裝店的袋子,聶從雲知道她沒說謊,但卻刻意略過心裡隱約的感動。

    他一直提醒自己,自己的未婚妻也在現場,而他和這女人不過是逢場作戲,不值得他費心思量。

    「咦,聶大哥……你們認識啊?」剛從換衣間出來的譚嘉嘉,一見到交談中的兩人,上前愕然問道。

    「嘉嘉,你身上這件衣服很好看。」聶從雲忙著轉移話題。

    「對呀,這家衣服的款式向來都只有一件,還多虧這位小姐沒跟我搶。」譚嘉嘉說話的同時,媚眼還不時瞄向白水芯。

    「別這麼說,你穿起來比我好看多了。」白水芯也佯裝,和聶從雲沒有任何瓜葛地道。

    「聶大哥,我們待會請這位小姐去喝下午茶,好不好?謝謝她把這件衣服讓給我。」

    譚嘉嘉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氣質出眾的白水芯,尤其她選衣服的眼光又和自己差不多,這種感覺就像找到知音一般的喜悅。

    「嘉嘉,我下午有個會議要開。」他馬上拒絕。

    「不用了,這真的沒什麼……」白水芯也連忙推拒。

    就在此時,聶從雲的口袋裡傳來手機鈴聲,他到一旁接聽。

    回來後,只淡淡說了一聲。「公司有事,我必須回趕去處理。」

    「好吧,那你回去好了,我有這位小姐陪我就行了。」

    拗不過她的任性,臨走前,他淡漠的瞥了她幾眼。「別玩得太晚,記得早點回家。」

    他的湛眸雖然看著譚嘉嘉,心裡其實是在對白水芯說。

    他知道,以她的自尊心,不會把他們倆的同居關係告訴譚嘉嘉。

    「好啦,未婚夫先生!」

    譚嘉嘉親匿的喊他一聲,殊不知現場另外兩人的異樣感受。

    看著聶從雲遠去的身影,她才把視線調回轉向白水芯。「你好,我叫譚嘉嘉,剛剛那位是我未婚夫,聶從雲。」

    「嗯……你好,我叫白水芯。叫我水芯就可以了。」

    果然連名字也是這麼有氣質,譚嘉嘉對她的好感瞬間又多了幾分。「你也是,叫我嘉嘉便行了。」

    「看來,你很愛你的未婚夫吧。」

    發覺譚嘉嘉看著聶從雲的眼神,是那麼的認真而且直接,白水芯能明白她的感情。

    「是呀,我愛聶大哥好久了,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嫁給他。」

    對於眼前這位才剛認識的白水芯,她不知為什麼,就是一見如故,直想跟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有妻如此,你未婚夫一定很幸福。」儘管心裡有一絲苦澀,但她仍必須大方地給予他們祝福。

    「謝謝。」譚嘉嘉臉紅的像蘋果般。「咦,你也來幫你先生買衣服嗎?」她瞥見白水芯手上有幾個男飾品牌的購物袋。

    先生

    這兩個字,如同撞鐘般,重重敲擊她的心。

    事實擺在眼前,她才是介入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她怎能說出自己和聶從雲的這段不倫關係

    不想扯出更多的麻煩,她只能敷衍了事,點頭假裝有這麼一回事。

    「還說我呢?!你肯定也很愛他囉。」譚嘉嘉熱情的抓著她的手。「走吧,我知道這裡附近有家新開的咖啡館,很不錯,我帶你去。」

    她們邊走邊聊,絲毫不畏今年第一波來台的冷鋒。

    旋開門把,聶從雲一回到家後,滿室黑暗。

    現在已是凌晨一點多,下午公司突發的狀況,讓他今天忙得像旋轉的陀螺。

    他一看見床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想也不想的掀開棉被,欺身抱住她。

    白水芯並沒有入睡,只是躺在床上等著他回來。

    「你今天和嘉嘉逛得如何?」

    「你放心,我沒把我們的事告訴她。」

    他沒理她,逕自抱緊她,他的唇附上她的,靈活的舌尖也竄入她的口腔內,留連於她的貝齒間。

    面對他的撩撥,她根本無法抗拒。

    然而就在她沉迷的那瞬間,譚嘉嘉那雙無邪的眼神和天真的笑容,倏地闖進她的心裡,她無法置之不理。

    「不行。」她猛然推開他,不顧他微慍的表情。「你未婚妻已經來台灣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沒有資格說不,就算要喊停,那人也該是我。」他陰沉的開口,因為他現在還沒有要放開她的打算,她越是抗拒,就越挑起他的征服欲。

    「她是個好女孩,這樣對她不公平……」

    她猶記得,下午和譚嘉嘉一起逛街時,開口閉口都是「聶大哥」,感覺得出來她對聶從雲是全心依賴的。

    他的雙手仍不停在白水芯身上游移,完全不顧她的抗議。

    最後她只能任他侵犯自己的感官,所有的仇恨、自尊、欺騙、交易關係……全在一時間瓦解,她只任由自己迷失在這方天地裡。

    夜半時分——淺眠的聶從雲翻了個身,卻發現身旁空無一物。

    一股不安傳來,他起身找尋白水心的倩影。

    一走到客廳,就聽見有鋼琴聲,隱約緩緩地自琴室流洩而出。

    這首曲子十分熟悉,是他還在白家的時候,就常常聽白水芯彈的,不過他一直沒機會問她,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此時,他不吭一聲地坐在琴室角落,靜靜聽著她的演奏。

    這間琴室,是她當初搬進來之前,他特地為她設計的,加上良好的隔音設備,完全不會吵到鄰居。

    對於自己這樣脫軌的行為,他也感到不解,只知道她會喜歡。

    一串串音符自白水芯的青蔥玉指跳躍而出,迴旋於整間琴室。

    知道身後的人是他,她也感到自己的心跳,隨著每一小節的前進越跳越快。

    這是著名的「冬之旅」。

    是舒伯特在得知自己得了絕症後,將死之前的作品,整首曲子充滿了對現實的哀傷,和對幸福過去的追憶。

    「你彈得很好。」聽她一曲彈畢,聶從雲低沉的嗓音驀然開口。

    「是嗎?」她轉過身,淡淡凝望他。

    她記得,他曾經還嘲笑過自己的琴藝,根本毫無感情可言。

    現在……他卻誇她彈得很好

    「真的。」

    「可是你以前批評過——」

    「那只是以前,現在卻又……」他驀然一頓,再度緩緩開口:「似乎又太過抑鬱了。」

    他的話,讓她粲然一笑。隨即起身走到窗邊,下身的裙擺因她的步伐,微微翻動。

    望著她的身影,他有一秒鐘的失神。

    「從雲,你應該知道我曾經寄住過湯家吧。」他都能找到她工作的地點了,想必他把她這幾年的行蹤也查得一清二楚。

    他曾問她為何沒有繼續住在湯家的原因,當時她避而不答,但在今晚,她突然想把這件深埋已久的心事告訴他。

    聶從雲微微點頭。「但你並沒有待的很久,難道你不想接受他們的幫助嗎?」

    他至今仍是不太明白,她當年離開湯家的理由。

    一聽,白水芯的唇畔仍是銜著淺淺笑意。

    「當年我在走投無路之際,不得已去找湯大哥和水玥表姊。他們當然很歡迎,待我很好,供我吃住。而那個湯齊君,一開始對我也十分禮貌……」

    「一開始?難道之後就不是了嗎?」他的聲音裡,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不悅。

    「那時我需要錢,所以白天一直出去找工作,但都很不順利。因為我大學沒畢業,沒有一技之長,連最簡單的行政助理都無法勝任……湯家的人,雖然不介意我白吃白住,但我還是必須自力更生,不能靠他們一輩子。

    有一天,湯大哥和水玥堂姊他們出國處理一些事情。晚上,所有的傭人也都熄瞪回房休息,當時我很晚回家,一身疲累,只想到浴室沖個澡,再去睡覺……」

    她嚥下一口口水,才提氣繼續說下去。「我出了客房,一經過客廳,就看見也才剛回來的湯齊君,遠遠的,我就可以聞到他渾身酒味……」

    她沒說的是,湯齊君看著她的眼神總是熾烈而駭人,隱約可見其中一股深沉的慾望,讓她無處可躲。

    「我不知要跟他說什麼,隨口打了聲招呼後,就進浴室洗澡,洗到一半突然發現他那雙氤氳色情的眼睛……竟……

    他……竟然偷看我洗澡,當時酒醉的他,不知怎麼開鎖進了浴室,目光猥瓚地笑說,他已經偷看過我洗澡好幾次了,只是我都沒發覺……加上當時湯大哥和水玥都不在家,他還揚言……他已經等不及想跟我上床了……」

    「說下去。」聶從雲冷冷的從牙縫中迸出這句。

    她不明白他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白水芯又鼓起勇氣繼續說著。

    「當時的我,渾身戰慄,抓了浴巾包住自己的身體,推開他,連忙跑回房間。無奈他的腳步也很快,跟著我進房,一把抽掉了我身上的浴巾,將我壓在床上,對我又是親吻,又是蹂躪。

    他甚至還諷刺我。『你以為自己還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小姐嗎?」我知道他一直對於我不願嫁他的事,耿耿於懷,所以想藉機羞辱我。」

    她說這些話的同時,表情漠然,嗓音細微,像事不關己一般。卻沒察覺到身旁男人的額上,似乎青筋暴凸。

    「當時我哭喊出聲,卻沒有任何回應,情急之下,踢了他的鼠蹊部,他踉艙一退,撞到衣櫃,昏了過去,我才趕緊收拾行李離開湯家……」

    「該死,他如果還活著,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聶從雲起身,站在她身邊。

    白水芯搖搖頭,不以為意。

    「這幾年在外流離失所,我才發現自己以前過得太幸福了,卻從來沒想過要好好珍惜,所以上天才會讓我經歷這些。」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他低吼。

    一想起她的身體,早被另一個男人看光了,他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

    「難道你都不恨我嗎?」

    第一次,她坦然面對自己曾給過他的傷害。

    聶從雲沉默半晌,時間彷彿一瞬間凍結起來。

    「很晚了,你早點去睡。」他拋下這句話後,沒再看她一眼,冷冷離去。

    他是恨她的吧?她隱忍不落的淚水,終於滴滴滑落在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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