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小姑娘?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戶人家所豢養的寵物猴子,瞧牠野性仍存,那俐落的身手以及雜亂的外表,縱使主人給牠穿上了小姑娘的衣裳,也不該錯認……
「讓開!」清脆豪爽的吼聲倏地響起,出自那隻猴兒的口中……
咦?猴兒會說話?!
不,不可能!那麼……那當真……是個小姑娘?!
「呀──」一聲尖叫,在迴廊的婢女來不及閃開,眼睜睜的看著小姑娘朝她衝撞而來,只能尖聲一叫,逃避現實的摀住臉蛋不敢瞧了。
倏地,那小姑娘藉著衝力曲膝奮力一跳,抓住迴廊頂的橫槓,身子一甩一盪,躍過了那名丫鬟,咯咯咯一陣脆朗的笑聲,小姑娘一個翻身迴旋,俐落的落地。
是猴子、是猴子,一定是猴子……
久久沒感覺被衝撞上身,丫鬟從指縫偷覷,不見了?
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輕喘著。
聽見咯咯的笑聲,暫時腿軟無法起身的她猛地轉過頭,看見那小姑娘又是一跳,跳上了欄杆坐著,兩隻小腳兒騰空晃呀盪著,竟然沒有穿鞋!
「二小……小姐……您……您嚇死奴婢了!」婢女抖著聲音,哀怨的控訴。
「哎呀!小語姊姊膽子怎麼這麼小,要真撞上了,妳體型比我大,難不成還會撞輸我啊?」錢靜如偏著頭,一頭紊亂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肩後,幾絲亂髮黏在汗濕的、圓圓的臉頰上,鼻頭一點拇指大小的塵垢不知道是從哪兒沾上的,兩邊臉頰也不遑多讓;一身翠綠衫裙讓她給綁在腰間,露出兩條著燈籠褲的腿,本該白色的褲管此時已經沾滿泥土,看不出本色,膝上破了兩個洞,右腳褲管也裂了;再往上瞧,上等綢緞所製的衣裳沾染得灰灰黑黑,袖子更是慘不忍睹,硬是給撕裂成條狀,露出了那本該白嫩,此時卻有著一些擦傷、一些污垢的手臂。
「二小姐,您……怎麼搞成這副德行啊?!」小語驚愕的張著嘴,明明一個時辰前才將二小姐打扮妥當,為什麼短短的時間,二小姐竟然搞得如此狼狽?!
「沒什麼啦!」錢靜如不在意的揮揮手。
「二小姐!」小語哪能讓她這麼簡單的矇混過去,站起身,來到錢靜如面前,「您剛剛到哪兒去了?」
「哎喲!我不過是到後山去一下而已。」錢靜如擺擺手,敷衍地說。
「這一身的狼狽又是怎麼造成的?!」小語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敷衍了事的。
錢靜如聳聳肩,「碰巧遇到李家那兩個兔崽子正在以大欺小,欺負陳家的兒子,所以我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替天行道,和他們打了起來,然後就變成這樣了。」說著、說著,愈來愈激動,還一邊解說,一邊豪爽的比畫著。
「二小姐!您不過才十五歲啊!李家的兩位公子今年一個十八、一個十九了,就算是陳家的兒子也長了二小姐您兩歲,您怎麼……」小語簡直無語問蒼天了。
「嘿嘿!可是我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的,直嚷著下次不敢了,夾著尾巴逃走了呢!」錢靜如仰高小小的下巴,得意極了。
小語只能不住的搖頭,真不知道她家的二小姐為什麼這麼精力旺盛,瘦瘦的身子像是蘊藏著無限的力量般。
「欸∼∼小語姊姊,我是不是很厲害啊?」錢靜如扯住小語的手搖著,此時倒顯出了些許女孩兒的憨勁。
「是是是,二小姐最行、最厲害,不過奴婢還是要勸您,趕緊跟奴婢回房去,讓奴婢幫您打理好,否則要讓夫人瞧見了您這般模樣,又要讓夫人著急了。」唉!她家夫人明明是個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今年十八歲的大小姐早在三歲的時候便已看出是個頗有乃母之風的小淑女;今年二十的大公子,也是個翩翩佳公子。
唯獨這二小姐像隻野猴兒般沒一刻安靜,好打抱不平,性情憨直得不懂得拐彎,喜惡分明,言行舉止大剌剌的,最讓人頭痛的就是她家二小姐和「麻煩」有著不解之緣!
不僅會製造麻煩,還會吸引麻煩,縱使是無心的。
「怕什麼呀?我娘今兒個一大早不是就上山禮佛了嗎?這一去沒有三、五天是不會回來的。」錢靜如再度擺擺手。
「二小姐,夫人沒去。」小語嘆了一口氣。
「嗄?」錢靜如眨了眨大眼睛。
「出發沒多久,馬車出了一點問題,夫人和大小姐就返回了。」
「怎麼會這樣啦!我還以為這幾天可以逍遙快活了呢!」錢靜如當下垮了臉蛋兒。
「誰要逍遙快活啊?」溫潤的嗓音徐徐響起,錢夫人在貼身婢女的攙扶下端莊地走了過來,一雙溫柔的眸子落在錢靜如身上之後,立即驚駭的瞠大。「靜如,妳……」捂著胸口,錢夫人驚駭極了。
「哦!娘……」錢靜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對方是像她娘這種弱不禁風似的人兒,好像呼吸稍微大一點,就會將她給吹跑了。
「靜如,妳出了什麼事兒?被欺負了?還是……」錢夫人腦中閃過好些個可能性,可每想到一個,就讓她臉色白上三分,到最後,她都不敢想了,「哦!天啊、天啊!」撫著額,踉蹌的退了兩步,靠著婢女的攙扶才沒軟倒在地。
「娘,我沒事、我沒事,根本沒人敢欺負我,妳放心好了。」錢靜如跳下欄杆,急急的對娘親保證,光著的小腳丫子趴答趴答的,吸引了錢夫人的注意。
「天啊!靜如,妳竟然沒穿鞋?!」錢夫人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厥。
「我的鞋掉到山崖下了……」錢靜如說得毫不在乎,彷彿她的鞋不是掉到山崖,而是落下階梯般。
「山崖?!」錢夫人驚呼,穿在腳上的鞋掉下山崖,那……那不就……天啊!
白眼一翻,這下子真的暈倒了。
「夫人?!」婢女驚喚,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慌張的喊人請大夫,喚來兩個丫頭一起扶著錢夫人回房,而身為罪魁禍首的野猴兒……哦!是錢二小姐則吐吐舌、縮縮肩、摸摸鼻子,趁著大夥兒亂成一團,溜了。
錢夫人一醒過來,看見守在床邊的錢老爺,沒理會錢老爺的關心問候,急著解決小女兒的「不馴」。「兆禮!我們不能再放任靜如這般下去了!」
「秀馨,妳別急、妳別急,妳的身子如何了?頭還暈不暈?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錢兆禮溫柔的輕撫著妻子細緻的臉頰,擔憂的問。
「兆禮,我沒事,有事的是靜如啊!」錢夫人一改平時溫柔賢淑的模樣,緊緊揪著她家相公的衣襟。「明明是同一張肚皮生下的,為什麼靜如就硬是不同呢?不僅性情天差地遠,你瞧瞧她那模樣、那體型,哪像個十五歲的姑娘啊?」
「靜如只是活潑了一點,好動了一點……」錢兆禮呵呵乾笑,說得有點心虛。
「一點?!」錢夫人揚高細嫩的嗓音。「兆禮,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種自欺、逃避現實的人。」
「秀馨,我知道靜如野了一點……好吧、好吧!她是很野,不過我想孩子總有自己的性情,我們為人父母的,總不好處處限制他們,所謂女大十八變,也許再過個兩年,會有所不同的!」錢兆禮非常樂觀,畢竟對自家出產的品質有信心,只是他忘了,生得了兒身,生不了兒心啊!
「靜如那野性就算會變,也絕對不是自然而然的變。」錢夫人斷然否定。「你自己看看,靜如已經十五歲了,一年比一年野,怎麼管也管不動,如果咱們再放任下去,不趕緊想個辦法,靠點外力來幫助她,再過兩年,不要說會變好,只會更糟糕而已!」
「那……看妳打算怎麼做,我都支持妳。」
「是嗎?」錢夫人秀眉微挑,柔柔的一笑。「兆禮,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呵呵,那是當然的,我不對妳好,要對誰好呢?不過……秀馨,妳打算怎麼做呢?」他實在很懷疑什麼樣的「外力」能改變得了他那個女兒的性情。
「這……我還想請你提供意見呢!」錢夫人大大的媚眼兒柔柔的瞅著錢老爺。
嗄?也就是說,她說想法,他得提供辦法?麻煩事還是得落在他身上囉!
「兆禮,你說該怎麼辦呢?」錢夫人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一雙大眼閃爍著以夫為天、崇拜嚮往的光芒,瞬間讓錢兆禮飄飄然的,一肩扛下了這天大的麻煩。
「嗯,我想想。」錢兆禮撫額思索,突然靈光一閃。「有了!秀馨,咱們可以把靜如送到冠合老弟那兒去。」
「你是指……柳家書院?」錢夫人眼兒一亮。
「嗯哼。」錢兆禮揚眉點頭,他這叫一石二鳥,既可博得心愛妻子的歡心,又可以把燙手山芋扔給別人,毋須扯光自己一頭烏髮,呵呵,自己真是英明啊!「柳家書院非常有名,尤其柳夫人所負責的淑女養成班更是眾所皆知,咱們把靜如送到那兒去,是最好不過的了,而且妳忘了?當初靜如六個月大的時候,咱們和冠合老弟還給靜如和柳家老大訂過親呢!」
「可是兆禮,訂親這件事不是在靜如六歲那年,他們來咱們家作客,就被靜如給嚇沒了嗎?」
「也不是沒了,只是我和冠合老弟決定順其自然,如果往後柳家老大有意,還是會結親的。」這件事冠合老弟可不好意思開口,是他自己提的,畢竟自己女兒這種樣子,他也沒那個臉硬是要人娶啦!
「結果還不是一樣,反正就是沒了。」錢夫人嘆氣,她一點也不認為這樣的女兒會有人要。「兆禮,咱們和柳家三代世交,你好意思將靜如送到柳家去給人家添麻煩嗎?」
雖然她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可是想到自己女兒的德行,送到那兒還真是對不起柳家,深怕三代世交的交情會就這麼毀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冠合他們,不過這是我認為最好的辦法了。」錢兆禮狀似沉重。「秀馨,由妳決定,我都聽妳的。」他可不想擔這個責任哪!
張秀馨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好吧!就將靜如送到滼城去,不過你得告訴他們,毋須顧慮到兩家的交情,該怎麼教育就怎麼教育,甚至嚴格一些也無妨,得讓他們放手去做。」
「這是當然,不過靜如那兒……」
「我去說。」
他們都知道讓女兒乖乖順從這項決定,是一項艱困的任務,他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管如何,軟硬兼施,綁也要將她綁去!
當天晚膳時,夫妻倆特意吩咐兒子和大女兒在自己房裡用膳,免得「大戰」開始時,他們兩個受了池魚之殃,然後張秀馨便對小女兒提出這件事。
「好啊!」錢靜如扳開雞腿撕咬了一口,才點頭爽快的答應。
喀咚!張秀馨掉了筷子。
鏘啷!錢兆禮摔了碗,碎了一地。
兩人錯愕的相覷一眼,眼裡有著同樣的疑問:沒聽錯吧?
錢靜如一隻雞腿啃得差不多,將骨頭丟在桌上,油膩的手在衣裳上頭拭了拭,抬起手用袖子抹過油膩的嘴才道:「什麼時候出發?」
夫妻倆瞧她的吃相,異口同聲道:「明天一早。」
錢靜如揚眉,油膩的臉蛋滿是狐疑,不過隨即聳聳肩。「你們決定就好。」
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夫妻倆又是難以相信的相覷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交換意見,最後基於為人父母對子女難以抹滅的「愛」,他們不得不再確定一次。
「靜如,如果妳不瞭解爹、娘剛剛提的事,娘可以再解釋清楚一點……」
「娘,我聽得很清楚,也瞭解你們要送我到柳伯伯家,讓我進柳伯母所主持的淑女教養班上課,好改改我的野性,對吧?」錢靜如有條理的說:「瞧,我瞭解,娘不用擔心。」
夫妻倆又相覷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這麼決定了?」
錢靜如點點頭,又是飯粒又是菜渣兼油膩的臉蛋看不出她有何表情,不過那雙圓圓大眼中卻閃著一絲光芒,似雀躍、似期待,以及迫不及待。
她當然答應,為什麼不呢?
在她小小的腦袋裡,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像她娘這種弱不禁風似的人,所以離開家裡,等於離開了她娘給她的「定身咒」,從此自由自在,就算柳家的人想管她,也要看管不管得動她、她給不給管,不是嗎?這麼棒的事,她當然忙不迭的答應!
嘻嘻……爹娘失算囉!不過她不會告訴他們的,呵呵呵……
當夜,錢氏夫妻便快馬送出一封信前往柳家書院,告知柳家這件事,上頭清清楚楚的交代了所有的事,順道列舉了百來項錢靜如的豐功偉業,洋洋灑灑的寫滿了二十大張信紙,深怕有什麼地方沒交代清楚,害了柳家一門,還預付了足足五十年的束脩──
當然,他們不是打算讓錢靜如待在柳家五十年,只能說是對柳家的補償,以減輕他們心裡深深的愧疚,順便預防柳家沒三天就將人給送回……
真的只是順便預防而已,那絕對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真的!
隔天一早,三輛大馬車等在大門口,其中兩輛載滿了錢靜如的生活必需品,錢府裡的每個人,包括廚娘剛滿月的小兒子,都在大門口送行。
當馬車緩緩的駛離,好些人忍不住開始啜泣,離別的場面讓人看了心酸……
「嗚嗚……終於走了……」
「嗚嗚……守得雲開見月明……」
「嗚嗚……感謝老天……」
「嗚嗚……我佛慈悲……」
嗄?!角落的老乞丐看了這場面,原本是忍不住也跟著酸了鼻頭,可一聽聞眾人喃喃的低語,即錯愕地張著嘴,原來人家不是離情依依,而是喜極而泣?!
那這家的主人呢?
「兆禮,今天咱們可要好好的慶祝慶祝了。」錢夫人難得激動地緊握著錢兆禮的手。
「娘,我已經吩咐下人掛上鞭炮。」錢家長子錢邵彥道。
「好好好,放鞭炮、放鞭炮。」錢夫人點點頭。
眾人回到屋裡,留下一名下人點燃鞭炮,辟哩啪啦一陣鞭炮聲響之後,街上只餘下鞭炮的碎屑,以及張口結舌的老乞丐。
怎麼?他們剛剛送走的是煞星嗎?
柳家書院
「娘,您找我?」柳宇翔推門而入,來到宋淑婷面前。
斯文俊秀的外貌、溫文爾雅的氣質,只有那雙眼偶爾會露出一絲有別於他形於外溫儒氣質的光芒,代表了他真正的性情,只可惜至今無人得以窺見。
「你來啦!」宋淑婷抬起頭,看到大兒子,微微一笑,將方纔收到的信交給他。「宇翔,你看看這個。」
「這是……」柳宇翔接過那厚厚的一疊信紙,狐疑的低頭看信,愈看臉上的表情愈是訝異,眼底卻閃過一絲趣味。
終於,二十大張信看完,他抬起頭來。「娘,若我沒有記錯,靜如妹妹今年已經十五了是吧?」
「是啊!你最後一次見到,是九年前吧!」宋淑婷道。
「嗯,當時她才六歲,不過已經可以看出端倪。」柳宇翔想起九年前他們到錢家作客的情形,當時六歲的錢靜如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讓他們「刮目相看」了,那景象歷歷在目,而他一直在等待她長大。
「從信中看來,這幾年來,靜如妹妹製造麻煩和吸引麻煩的功力愈來愈強了。」讓他萬分期待,但是這絕對不能讓爹、娘知道。
「最可怕的是,她是無心的。」
「是啊!」柳宇翔失笑。
「宇翔,大約兩天後,她就會抵達了。」
「娘有何決定?」雖然他表面隨和親切,但是腦袋還算得上是精明清楚,身為書院的監院,加上身為山長的爹不負責任,只負責授課,所以書院的事務幾乎都是他在管理發落,所以娘會專程找他來,肯定是要交代什麼任務給他,至於是什麼任務,他也可以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從信中看來,靜如『暫時』不適合進我的養成班,所以我打算將她交給你負責。」
果然。「娘所謂的負責,是要我做到什麼程度?」
「全權負責。」
「權力呢?」柳宇翔微笑。
「完全授權。」信上是這麼寫的,她當然也不會讓兒子綁手綁腳。
「多久?」笑意更深。
「這……就要看你的功力了,看她要多久才適合進我的養成班。」
柳宇翔點點頭,正合他意。「我瞭解了。」
「宇翔,雖然咱們與錢家是世交,不過你可以斟酌一下,若真的無能為力的話,就將人給送回去。」領教過六歲的錢靜如,再加上信上所述之事蹟,宋淑婷對未來真的覺得憂心忡忡。
「娘,撇去咱們兩家世交情誼不談,錢世伯付的束脩足夠讓靜如妹妹待在柳家書院五十年呢!」看到那疊銀票,金額讓人咋舌,如果說錢世伯根本不打算把女兒領回去了,他也不會懷疑。「除非連同束脩一併送還,否則您好意思將人給送回去嗎?」
「如果真的不行,也只能這麼辦啊!」
「娘,妳該知道書院的營運最近因為『某些原因』,財務有些吃緊,雖然還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是錢世伯這筆銀子讓身為監院的我輕鬆不少。」爹和娘都太過理想化,只好由他來掌理現實了。
「呃,那……你就盡力吧!」宋淑婷有些尷尬的笑著,當然瞭解大兒子說的「某些原因」是誰造成的。
柳宇翔勾起一抹笑,垂睫掩住眼底閃爍的精光。
「娘請放心,我會盡力教導靜如妹妹的,也會盡力不讓她為書院惹麻煩,您大可相信我。」保證盡力,卻不保證一定不會有麻煩。
「娘當然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才將這個重任交付予你,不過娘還是把話說在前頭,毋須勉強你自己,懂嗎?」大不了就是和老爺子兩人節制一點,別花太多銀子。
「我懂。」
「那就好、那就好。」宋淑婷鬆了一口氣,燙手山芋成功丟出去,等會兒就跟相公報告這個好消息。
「對了,娘,有件事我不知道有沒有記錯,所以想請問娘。」
「什麼事?」宋淑婷溫和的問。
「我記得我六歲那年,咱們到錢府作客,爹、娘和錢世伯、世伯母為我和當時才六個月大的靜如妹妹訂下娃娃親,我沒記錯吧?」
「啊……」宋淑婷張口結舌,好像到現在才想到這個「殘酷的事實」。
「怎麼?沒這回事嗎?」柳宇翔明知故問。
「不,確實有這件事沒錯,不過!」她趕緊強調。「九年前咱們到錢府作客的時候,這件婚事就取消了。」奇怪了,當初他們怎麼不是和錢家的大女兒訂婚約呢?宋淑婷柳眉微蹙,偏頭思索起這件奇怪的事。
「取消了?」柳宇翔眉頭微挑,心裡非常不悅,只是沒有顯露出來。「為何這件事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宋淑婷有些訝異,似乎察覺到兒子的不悅。「當初是你錢世伯主動對你爹提的,他說女兒那個樣子,他實在沒那個臉硬要我們接受她當媳婦兒,所以就向你爹提議,讓這件婚事順其自然,往後如果你有意,就當婚約存在;若你無意,就當婚約不存在。」
柳宇翔眼睫垂下,那錢靜如的意願呢?「所以並不是真的取消婚約,是吧?」
「是沒錯,不過這些年來看你什麼樣的姑娘家都看不上,眼光挑剔得很,我和你爹都不認為你會願意,這件婚約也就等於沒了。」
是嗎?柳宇翔淡淡地笑著,不予置評。
「宇翔,娘問你一件事,你記不記得當初你為何不是和錢家的大女兒訂婚約呢?」宋淑婷想不起來。
因為錢大小姐很無聊!
當初錢大小姐只有四歲,就頗有乃母之風,讓六歲的他覺得無趣極了;而當時才六個月大的錢靜如,當他逗弄她的時候,她會緊緊的抓住他的手,生氣的時候還會咬他,開心的時候會笑得很大聲,她圓圓粉嫩的臉好可愛,紅灩灩的小嘴兒總是咯咯的開懷笑著,讓他覺得很有趣。
所以當大人們提出要當兒女親家的時候,原本是屬意他和錢大小姐一對,當時他是怎麼說的?好像是說:「如果要訂親,我比較喜歡靜如妹妹。」
「我不記得了。」柳宇翔微微一笑。「若娘沒其他事交代,我先下去了。」
待宋淑婷點頭之後,柳宇翔便轉身離開。
身後的門一闔上,他立即漾出一抹充滿興味的笑意,看來無聊的日子即將結束了,他已經開始期待那小身影會長成什麼模樣了,至於性情……
想到那信上所寫的內容,他又忍不住輕笑,她記得他當初的叮嚀,是嗎?
「大哥!」柳子翔匆匆趕來,終於在院外遇上了柳宇翔。
「子翔,你不在書院裡,回來做什麼?」柳宇翔訝問。
「大哥,我聽說錢家那隻野猴兒要到咱們家來,是不是真的?」柳子翔咬牙切齒又緊張兮兮的問。
柳宇翔揚眉,「你怎麼會聽說的?」
「除了爹還有誰?一大早就在那兒哀聲嘆氣的,連課都沒心情上了,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的說什麼柳家書院要完蛋了,我聽了當然要問清楚啊!那隻野猴兒真的要來嗎?」
「子翔,你的禮貌都到哪裡去了?靜如妹妹有名有姓,別老是野猴兒、野猴兒的叫,要改過來知道嗎?」柳宇翔聲音溫和,可語調卻非常堅持,讓人不敢抗拒,尤其是柳子翔。
兩兄弟雖然只相差兩歲,可是柳宇翔就是有那種讓人不敢放肆的氣質。
「不叫野猴兒就不叫,不過『靜如妹妹』……」柳子翔打了個哆嗦。「饒了我吧!」
柳子翔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搖頭失笑,也不勉強他。「隨你,不過記住,別失了書院的面子,讓人說爹親自教出來的兒子也不過爾爾。」?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柳子翔撇撇唇,想到一張令人火大的臉,「我就是搞不懂,明明是他們自己不長進,幹嘛把原因歸咎在別人身上啊!」
「這就是人有趣的地方啊!」柳宇翔淡笑。
只有人類才會將自己失敗的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如此一來,就能理所當然的繼續不長進,毋須改變,畢竟要改變是很困難的。
「有趣?」柳子翔滿是不解的望著柳宇翔,老實說,他有時真的搞不懂他這個大哥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算了,『第一書院』的事不關我的事,那些傢伙只要不來犯到咱們書院,我也管不著,大哥,那隻野……哦∼∼我是說錢靜如,她真的要來嗎?」
「真的。」柳宇翔點頭。
「是嗎?」柳子翔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摩拳擦掌。「太好了,這一次在我的地盤上,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她。」
「就像她當初『照顧』你一樣的『照顧』她?」柳宇翔揚眉,想到九年前錢府之行,子翔回到書院整整兩個月了還會作噩夢呢!不過……不知道為何,錢靜如的豐功偉業一直沒有發揮在他身上。
「沒錯……」柳子翔洋洋得意的仰高下巴,然而在察覺了兄長的視線之後,微微一頓。「大哥不准?」
肯定是的,大哥就是那種宅心仁厚、以德報怨的人。
柳宇翔微微一笑,舉步離去。
「大哥,你倒是說啊!你不贊同嗎?」柳子翔追在他身後。
「子翔,你剛剛有說什麼嗎?」柳宇翔似笑非笑地問。
「大哥,我說……」揚眉一頓,瞭解了大哥的意思。「我說我要回書院去了。」柳子翔笑著揮手,太好了,既然大哥都打算睜隻眼、閉隻眼,那麼他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等著瞧吧!野猴兒錢靜如,我一定會報仇的!
柳宇翔望著柳子翔興高采烈的背影,笑意更盛,子翔想報仇的心理他能體會,只不過……他不認為子翔會佔多少便宜,如果信上所提到的有關錢靜如的豐功偉業都是真的,那麼鹿死誰手已經很明顯了。
他也不是想看子翔吃癟,只不過順便給他一個機會教育罷了。
未來,真是愈來愈讓人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