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如果能下要掛心這個,就不會氣了。」他忍不住也提高音量。
「我不掛心?我如果不掛心你,你豈不像煖兒一樣,除了亂七八糟的生活,什麼也沒有!我事事替你打算,無處不為你著想!否則你以為你今天的一切是怎麼得來的?」
若非當年她處心積慮,總算幫自己爭得「側福晉」的位子,也讓兩個兒子在府裡的階級提高,今日或許全都不一樣了!
「當年要讓你瑾姨娘成了側福晉,你當你們兄弟倆還能像今天這樣好過嗎?從小要沒我時時刻刻盯著你,迫你和慶炤爭高下,讓你懂得努力上進,你哪來那麼好的條件進宮裡任職!你也不想想--」
「空憑我庶出的身份,往上爬的機會是多麼有限,若能攀個高親,就不怕阿瑪百年後,王府讓大哥接收,您會無依無靠。還有嗎?娘。」慶焰開口幫著接續了這從小到大,他聽母親重複無數次的對白。
如珍怔靜了一會兒,才悻悻然地說:「你清楚就好!」她又攏攏髮髻,「尤其是這婚事,我絕不允許你錯過。你瑾姨娘已經要替你五弟說親了,聽說對方還是家大業大的揚州首富,小姐呢,不過十歲而已。我幫你選的妻子,就要更勝麗瑾為慶烽所選的!你懂嗎?」
她與如夫人麗瑾素來不合,原因出在兩人的出身家世。如珍本是青樓花魁,而麗瑾乃知府千金;麗瑾看不起她,更受不了她霸佔側福晉的位置,自己只能屈居如夫人的地位。
麗瑾甚至不許自己的兒子和慶焰、慶煖這兩個「妓女之子」來往!母親間的針鋒相對,拖累了兒子們。
慶焰不敢置信地望著母親,眼裡儘是受傷的疼痛,啞聲低問:「娘,難道兒子姻緣的幸福,比不過您和瑾姨娘之間的紛爭嗎?您們是藉著我們的婚事進行鬥爭嗎?」
如珍瞥了兒子一眼,「怎麼,想要兒子比別人好,哪裡不對了?我就要她知道,我靖王側福晉合該就是比她這如夫人高一截!官家千金又如何?自己兒子不成材,想靠媳婦爭光,我如珍偏要娶個格格媳婦趕過!她又如何?」
想到屆時麗瑾敗陣會是如何的嘴臉,她就不禁仰頭掩嘴而笑。
「娘,我這樣難道還不夠嗎?」慶焰吸氣忍怒,緊緊握拳的關節泛白,「我已經擁有宗室爵位,在萬歲爺前任職,還不夠嗎?」
多年來,他從不是為了自己爭得這些,而是依照母親的催促,滿足母親的期望。不論多厭、多倦,他仍盡力取得這並非他心願的地位、頭銜。
可笑的是,這些看來頗為輝赫的名頭,除了徒具虛名、錦上添花外,根本連要幫個小奴婢都使不上力!
「當然不夠!」如珍決斷的回答。「你娶德媛格格,將來郡王殯天,你就能承襲他的爵位。到時即使不是郡王,至少也有個多羅貝勒的爵位給你!那可是大清宗爵裡前三等的位階,比起你這什麼鎮國將軍要好上太多了!」
不夠,不夠,不夠……一聲一聲迴旋在耳邊,慶焰緊閉雙眼。
她繼續說:「當年你和納蘭家的婚事,我只樂在見你可以娶個官家千金而已。那麗瑾竟敢嫌棄我生的是『娼種』?我就要偏讓我兒子娶個跟她一樣的官家女!納蘭家出事那時,她可開心了……不過是該開心,如果他們不出事,你今天就沒機會娶郡王女兒……」她還真是愈想愈開心。
「夠了!」慶焰再也忍受不了,爆發了瘋狂的怒吼!
看著他用力把桌上的東西掃落,掀掉了書桌,無以復加的怒氣席捲整間書房,如珍被嚇得愕愣住,也噤了聲。
他的眼神似受傷野獸般幽冷而敵恨;母親說出口的話語,比任何人說出的都更加羞辱!一句句如尖銳的鑿子,用力撥開了光鮮的表像,讓他驚覺其下是如何血肉饃糊、不堪入目!
二十三年來付出努力,不外乎是同大哥慶炤爭輸贏,藉以為母親博取父親的目光、為自己庶出的名爭一口氣;現在竟還成了母親和姨娘之間吵鬥的一顆棋!到底有什麼意義?
所做的,全是不值!這一刻,他想拋開全部,丟卸他不想要的贅名……他不願再頂撞母親,只能帶著滿身冰焰,跨開大步,喘息著快速離開滿地零亂的書房,和這充滿詭譎爭鬥的王府。
第五章
天還未亮,金蝶兒就起身,抱著幾件縫好繡畢的衣裳,悄悄從後門出了郡王府,趕到八大胡同去交件。
雖然日子比較累,但她甘之如飴。
夢中和善的小哥哥回來了--不,是變成大哥哥了!夢裡見到他,也不再是噩夢,而成了令她甜喜的美夢。
每每觸及與胡同酒樓有關的東西時,她都會想起慶焰;因為她在酒樓遇見他、認識他,尤其憶及德媛閣庭院一談,她就能忘了累。
那次的情景,也成了她讓格格戲侃、珊瑚嬉整的話題,是屬於三人間的快樂小秘密。她變回往日愛笑的金蝶兒,還特別注意笑容夠不夠甜美,冀望著下回再見到慶焰時,能送上最完美甜燦的笑靨!
金蝶兒直往千芳樓而行。一直以來,芸姬都是她的大主顧,最照顧她,給價也最是闊綽。
從側門進了千芳樓,她將繡得紛彩華美的衣裳交給芸姬的丫鬟後,拿著銀錢和新的絹帛,立刻離開。
走過寂靜的穿堂時,她無意絆到一個東西,登時跌了個狗吃屎!
讓她踢了一腳的「東西」動了起來,還喃喃抱怨:「哎唷……哪個王八走路不看路啊……」
「對……對不住啊!」她爬起撫撫摔疼的手肘、膝頭,趕忙把絹帛撿起拍揮想要快點離開,生伯這看似醉客的人會忽然興起,找她麻煩。
倒臥在穿堂廊上的人揉揉惺忪的睡眼,有些驚喜地喊:「咦,你不是爺差我送信給你的姑娘嗎?」
金蝶兒有些怔仲地看了看那人,果真是遞信給她的小廝,慶焰的貼身隨從。
「你怎麼在這兒,沒去好好伺候將軍呢?」她想,大概是這隨從蹺班出來遊玩。
「啥?我正伺候著呢!」小栗子抗議。又想起主子一直很關心這姑娘,或許他們間有些交情,不跟她提一提不行。「你不知道,我家的爺就在房裡,又是女人又是酒,昏了半個月的時間啦!怎麼都不肯回府,也不進宮當差,我都不知怎麼辦了!」
「這兒?」金蝶兒滿臉狐疑。這個穿堂兩旁是一般廉價廂房,讓普通人隨意買醉尋芳之處,尊貴冷傲如慶焰是不可能選擇這裡的。
「可不是嗎!騙你做啥?」小栗子推著她到一道門前,對她鞠躬哀求,「姑娘,看在您是爺的朋友上,幫著勸勸吧!要是靖王爺發火問罪,我人頭就要不保哇!」
不等回答,他就先去敲了門,「爺……爺,您醒著嗎?」
一會兒傳來空酒瓶丟砸上門的破碎聲,小栗子轉頭告訴她,「爺醒著呢。」
他輕推開沒落鎖的門,驀地又飛來一隻空酒瓶,好在他機伶閃過。正巧昨晚房裡沒女人,不會讓那個姑娘看見尷尬的場面。「爺,有人看您來了。」
「誰?我沒叫人來,滾!」
聽這聲音,就令金蝶兒的心擰緊了。雖然有些嗄啞,但絕對是慶焰!是她巴望著要見一面的人……她想踏進房門,又不禁卻步,懷疑自己到他面前又有什麼用?
退出來的小栗子忙著把她推進去,悄聲請托,「別管爺聽或不聽,你能說說總是好的。拜託、拜託!」隨後他關上門退去外頭。
房裡酒氣沖天,桌上、地上滿是酒瓶,打翻的酒浸染了大片桌巾,杯盤狼藉,一片淩亂。
桌面上的酒瓶堆裡,有個襟衫不整的男子肘靠著桌邊,低頭以掌拄面,難見其容顏。
她緩步靠近。這個看來一塌糊塗的男人,和她記憶中英颯偉岸的高貴將軍根本不像。
「將……將軍?」她細細聲地怯喊。
眼見那藏在手掌心的面容抬起,教她吃了一驚!
出奇憔悴的臉上佈滿胡碴,髮辮也散亂,她幾乎要認不出;從他凹陷眼眶透出的目光,是深沉絕望產生的孤獨,讓她頓生不捨之情。
近半個月來,慶焰鎮日與烈酒、妓女為伴,酗醉縱慾,無所謂自己成什麼樣子,只想忘卻積壓在心頭二十多年的沉重。他對自己全無期許,在酒樓裡沒日沒夜地過,盡情放縱,什麼基於身份的矜持、風度,他決定一次都給毀盡!
當他定睛,發現瞳中映存的是金蝶兒時,劍眉緊皺。
「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專程來看笑話嗎?」他瞋瞪滿佈血絲的怒目,唇帶冷笑,「看夠了吧?滾!」
來者若換成是失望憤怒的父母親,或對他嗤笑不屑的異母兄弟,他都可以毫不在乎,甚至開心暢快;惟獨,他無法忍受讓金蝶兒看見他此番境況。
「將軍,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金蝶兒不懂。為何慶焰也會有看來如此悲傷落魄的一面?她伸出柔荑去覆住他的大手,秋眸裡儘是關切。
慶焰馬上把手抽回,沈默不發一言。
該死!為什麼才不過一句簡單的問話,就令他的心思又矛盾起來了?怎麼這世上就是有她,來令他構築起的冰天雪地搖搖欲墜?
他既不想讓她留在旁邊看他這德行,卻又想要她留下來陪他,一會兒也好。
金蝶兒看他眼底的情緒是如此深不可測,失望地低頭。看來他並不想告訴她。心情不好的人總需要時間獨處,她在這裡也沒有用處。「奴婢不該打擾您。奴婢先退下了。」
她轉身離去,就快定到門口時,慶焰終於開口攔人,「站住!」
他疲了,想找個人說說話,而金蝶兒或許是合適的人。
看她止步走回,他淡然指示:「坐。」並拿起酒瓶倒滿一杯給她。
有了上回的慘痛教訓,金蝶兒對這酒有些猶豫;而且現下有更需要關心的事情。
「將軍……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可願意告訴蝶兒?」一雙汪瞳直睇著他滿面的落寞,她覺得自己比他還難過。
慶焰長吁一口氣。要啟齒告知她關於自己的事,實在太困難,他只能低啞地一言以蔽之。
「我只是……很累、很累……非常累……」恍如陷在泥濘的沼澤裡,他掙紮而無法得救,力氣也已經用盡。
「很累?」金蝶兒不完全理解,「那就該在府裡好好休息啊!您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折磨自己呢?會更累的。」
他用雙掌撐著額頭,不耐地低吼,「你懂什麼!我就是不想待在王府,我恨王府的生活!算計、爭鬥、規矩……那些才會讓我更累!」
金蝶兒垂眼望著白瓷杯裡琥珀般的誘人瓊漿,終究忍不住拿起小啜了一口,隨及咋舌--還是那麼辣口!
「只怕我是不懂。」她乾脆把一杯的酒全飲盡。「您是在王府裡長大的人,那些規炬、禮節、人心險惡,不是都該習慣了嗎?怎麼這會兒才說累?想想您平時的錦衣玉食、前呼後擁,難道不足以平衡?這天下活得比您累的人多得是呢!」一陣由體內升起的微熱,讓她膽子無意間大了些。
聞言,慶焰抬起頭,陰鷥的眼瞇瞅著她。
察覺自己有些失言的金蝶兒忙別開瞼去拿過瓶子斟酒,假裝沒看見。
她就是有話不能不說嘛!他怎麼能嫌累?如果他這樣的生活都有得嫌,那她怎怎麼辦?
盯著酒杯,她輕聲幽語:「將軍,您可嚐過……在外飢寒交迫、無處為家而餐風露宿的生活?您吃過餿冷的飯菜嗎?您曾餓到去……和野狗搶食嗎?」
透著杯裡的金色液體,彷彿還能見到陳年往事,仍深刻地歷歷在昨。「進王府前,我就這麼過了一年,太苦了!所以我感謝養母把我賣進王府。至少,過得要安定多了。」
她端起杯子小口舔飲,「我入王府當丫頭,不也有好多規矩要學嗎?一樣看過奴才間鉤心鬥角,爭主子的寵啊!我都過到現在,您為什麼會說累?」
「或許,就是看太多了吧。」慶焰持過酒壺猛灌一大口,眼中苦澀教雜。
沒想到看起來生活簡單的金蝶兒,活得比他還辛苦;這麼甜美可人的小蝴蝶,竟然有著令人心痛的過去。
在看似繁華優渥的京城內埋藏著的,是更多的無奈淒涼和奸計危機。
「我想走。離開這裡、拋開一切,遁隱山林,照我的意思去當個隱士,終此一生。」
「啊?」金蝶兒聽得心都涼了一半。「不好,不好!您怎麼能走?您該留下來!」
「留下來做什麼?」再待下去,徒然拘禁自己的靈魂而已。
「留著……留著等納蘭小姐回來呀!」她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理由。
慶焰黯然的眸光應對著淡然的笑,他搖頭道:「錦繡不會來了。我心知肚明,一直都是。她若能來、想來,早該出現才是。但,她不會來了……」
「您若是走了,誰來幫我?我需要將軍啊!」她希望自己能起得了一點作用。
「你?」他的目中躍過一瞬的情感,又馬上消失。「明知我幫不上你,不是嗎?」
「只要您留下來,就算是幫我了!」她毫不考慮地脫口而出。
「到底為什麼?」
「因為……因為……」此刻腸枯思竭的金蝶兒已經「編」不出理由。好在剛才的酒精寬了她的心,於是她略微困窘地供出了最真誠、已經醞釀多時的心
聲。
「因為蝶兒已經不知羞地,厚著顏面喜歡上您了!如果您離開,那我……
心裡會很苦的……」她直瞅著面前俊秀的容顏,紅柿般的小臉,分不清是羞紅
或醉江。
夢裡相伴多年的小哥哥已經離去,眼前的「大哥哥」是她現在唯一的支柱,實實在在的他就在這裡,就算平時見不著面,至少知道他就在不遠處,她不會難過。但是如果他走了,或許再不會回來,剩下的只有她獨自的思念,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終止……
才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落下了淒清的眼淚,「好不好別走,留下吧……」
在他面前,她只是一個渺小的小婢,無足輕重,根本沒資格要求他什麼。
可是她真的希望他別走!
同地四目交接的慶焰,內心卻是震動而揚沸的!
他伸出手拭掉甜美臉蛋上的清淚,雙眉微揪,低聲說道:「你的話令我感到……很為難。一個王爵貴族,怎能接受小侍婢的感情?我並不喜歡你。」
彷若被一把利刃劃過,金蝶兒感到心裂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她深吸一口氣,哀涼地笑道:「將軍說的是,蝶兒只是一相情願。您可以不放在心上,忘掉也罷。」她早該想到了,不是嗎……
慶焰驟然又將她摟坐到腿上,攬入懷中貼身緊擁,聲音轉得溫和而柔軟,傳達了他此生首次傾慕的心意。「我不喜歡你,是因為對你,我不只喜歡,而是愛著的。」如羽毛般輕柔的唇吻接著落在她的額、她的眉、她的頰……「金蝶兒,我慶焰愛上你了呀……」
金蝶兒的一句「喜歡你」,竟在瞬間就烘暖了他冷寂的心房。他築起的寒冽圍囿頓時冰崩雪化,也讓他在書房沉思過的問題得到了最清晰的解答!
他明白自己是何種心思了。她所說的,原來就是他苦等良久的答案。
有如天地倒轉,本來痛極的感覺轉換成了狂喜!金蝶兒澄漾的亮眸瞠望著他的笑眼,不確定方纔的話,是出自他的口。
「將軍您……是真的愛我嗎?愛上一個……配不上您的小侍婢?」
「侍婢又如何呢?」慶焰苦笑了一下,「我身為妾生的庶出子,禮制上真實的身份,也不過是個王爺私生子。如此相比,誰配得上誰,也不用多談了。」
「將軍,蝶兒……」
「噓!」他貼上了她柔嫩的軟唇,不想多說。「知道彼此的心意就夠了。因為你,我留下。」
他用珍惜而憐愛的心情,去聽聞她驚喜的呼吸,抱撫她香郁而嬌暖的身子,只有兩人的世界裡,天地盡滅而無聲。
金蝶兒的雙眸霧蒙,溶化於初次真心奉獻的吻。
☆☆☆
窗外天泛白光,就要亮了。
一場激烈的狂歡,金蝶兒又累又倦,嬌懶得只想賴在慶焰懷裡,享受比絲緞、絹帛更舒適的肌膚貼合。但是她仍必須起身著衣,趕回郡王府去,繼續忙
碌的一天。
慶焰恨不能將她緊鎖在身旁,日夜相伴他初熱的胸懷,卻又不敢為難她。
「我讓小栗子送你回去。」他難捨地輕撫她甜美柔嫩的臉頰。
相聚的時刻如此之短,金蝶兒也沒辦法。臨行前執著他的手,甜笑軟語,「您也該回府去,好好休息了。」
慶焰傳小栗子入房,「你送這姑娘回郡王府,我等會兒自行回親王府去。」
「喳!爺,小的就晚些回府伺候您了。」小栗子真是歡天喜地!
這姑娘真有用,總算解脫了!他躬身笑送,「姑娘,請!」
金蝶兒望了慶焰最後一眼,轉身走出了房。
「姑娘,爺很關心你啊!」回怡沁郡王府半途中,小栗子先開了口,語氣是開心的。「我伺候了爺十多年,從來沒看過爺屬意哪個姑娘,可一直以來,爺都很關心你。這回能讓爺肯回府,都是托你的福,我小栗子真是說不出的感謝!」
聽他這般客氣的答謝,金蝶兒原本凜著的心才鬆了下來;她一直覺得有些彆扭,心想小栗子不知是用什麼眼光看待她,現在看來,這隨從沒有看不起?。
其實,從她進去後,房裡的聲音,小栗子可都是仔細聽著的,裡頭的男歡女愛瞞不了人。但他想,或許金蝶兒未來會到主子身邊,也就是他的另一個主子了,他哪敢得罪?
回到郡王府,金蝶兒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不真的綺夢。她仍然不敢相信身為卑微侍女的自己,能夠得到貴族將軍的青睞;但高領下,碎落在白細頸項上的吻痕,證明了夢境不假。
她臉上浮起甜媚的微笑。就算是一場夢,至少在夢醒前,讓她放縱自己盡情徜徉吧!
在綺麗的幻境裡,她可以忘卻自己是個卑賤的下女,遺漏慶焰其實遠在天邊的事實,恰如幻想池中的小魚能夠同時與蒼鷹優遊飛翔於雲海,共用海闊天空的美好。
這一天,是她有生以來,最最開心快樂的一天……
☆☆☆
站在鏡前,慶焰端詳再度煥然一新的自己,乾淨爽朗、神采健雅。
昏神了半個月,他完全沒注意自己是如何的頹廢邁遢,不僅他踏進靖親王府時把門房嚇了一大跳,就連向來好潔淨的自己從鏡中覦著,也驚駭住了。
那副頹喪失志、落魄敗廢的鬼樣子,誰看了都討厭--包括他自己在內。但金蝶兒卻沒有一絲嫌棄的神情,只有衷心關懷。
當著如此的他面前,她依然說出內心的戀慕而無退卻……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她的感情有多麼真切!如天山雪般冰清的心靈,他何其有幸能夠得到!
短短幾個時辰咫尺天涯的離別,竟是那麼難忍,他想要盡快再見到她!心念一轉,他直闖慶歡的居館「竹泉館」。
「歡兒!」
「二哥?」慶歡一訝,「你回來啦?」
她知道二哥離府了半個月。看著從來冷靜淡漠的二哥甫回府,便突然十萬火急的排闊而來,好似發生了什麼天大的災事!
但是哥哥臉上的表情又不若平時的冷峻,而是有著少見的笑容……
「二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歡兒,想不想上一趟怡沁郡王府,找媛格格去?二哥今天告假了,陪你!」
「咦?」慶歡偏頭想了想,雖弄不清二哥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可是
看他有著少見的開心,她也就欣然附議。「行!叫人備車吧!」
在住郡王府去的馬車上,她忍不住嘟著嘴打探。
「二哥,你到底是到哪兒去了?珍姨娘每天找,找不著就抓著四哥吵,四哥都快瘋了!我看你反倒好像在外頭遇上什麼好事,那麼開心……告訴我!」
「歡兒,你仔細聽二哥說。」慶焰扳著小妹的肩頭,用堅定而認真的眼神對她求助。「二哥有事需要你幫忙,可這得是咱倆間的秘密,你別讓府裡任何人知曉,行嗎?」
面對二哥第一次「有要事相求」,慶歡很義氣地點了頭。「說吧!我一定保住秘密!」
六章
艷陽下,德媛閣百花盛開的庭園處,彩蝶翩翮飛舞,鳥啼婉轉悅耳,園中香氣薰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