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豐收的季節.
忙碌了一年的農人,歡天喜地的在金色的稻浪中彎著腰,揮舞著手中閃亮的鐮刀,割下了飽滿的稻穗,也割下了整整一年的期盼。農人們的笑顏,是一色的欣喜與滿足,那是真真切切捏在手心裡的幸福。
雲起割下了自己那一畝薄田里最後的一束稻穗,胳膊輕抬,抹去了微泌的汗水,然後踩著步子,從柔軟的稻田里走到了長著青草的田埂路上。一屁股坐上頭,雲起將滿是污泥的腳,放進了田埂間用於灌溉的小水渠裡,清澈見底的水流,滑過腳背,帶起一陣的清涼。
「起兒,累了吧?喝口水嗎?」
斜裡,伸過來一隻握著瓷碗的手,包著碎花布頭巾的婦人帶著溫柔的笑,看著他。
雲起微瞇著眼,接過那碗水,眼睛落在自己白皙的手上,不禁有些感慨。
這麼些年了,即使自己早已如這裡的鄉人一般,晨起而作,日落而息,耕種,收割,每天每日地在這鄉間裡烈日下行走,也無太改變這一身與生俱來的白皙膚色。若是再黑些就好了……
有多久了?
一年?
兩年?
三年?
還是……
似乎已經是第八年了。
一眨眼的功夫,在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村裡,竟然已經待了八年。這個山村雖小,卻也不是完全閉塞,山外的消息也是源源不斷地傳進來。
八年前,大涼王朝的一場暴亂,將整個王朝陷入危機,而在此時,病重的康帝突然駕崩,整個大涼王朝的擎天柱頓時傾塌。太子懦弱,擁兵自重的巽王假藉以防百姓暴動調動四十萬兵馬進京,率先發難,搶佔了先機。
奇怪的是,巽王爺雖然佔了先機卻沒有自己登基,他擁戴被幽閉在睿華宮裡的雲家質子成為新帝,建立了新的皇朝——大寧,年號為睿帝。
八年,不斷地有人站出來反對,不斷地有人染血沙場……
每當從鄰人們口中聽到這些,雲起就覺得那些事情實在是太遙遠了,遠得他都覺得很虛幻。八年前,他飲下了落送來的毒酒,可是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死。當他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巽王府的密室裡,看到的是巽王那算計的眼神。
直是奇怪的人,擁有了一切,卻把一切都當作兒戲。
輕輕地歎息,在舌尖縈繞。
雲起擰著眉看著自己的手,再黑些,黑得與鄰人一樣,健碩粗壯,以往的一切,也就可以全部抹去了。
「起兒?」
看到雲起出神,一邊的婦人小心地叫著。
「啊……」
雲起回過神來,「娘,怎麼了?」
路心柔遲疑地轉眸,看向遠處的一縷炊煙。
「娘……是累了嗎?我已經弄好了,咱們回去吧。」
俯身拎起自己所有的東西——
一雙草鞋、一把鐮刀、一個盛水的陶壺,雲起牽著路心柔枯瘦的手,往那縷炊煙的方向走去,「不知道福星做了什麼好吃的,當初多虧了巽王爺把他派給咱們,要不然咱們可怎麼能活到現在。」
「嗯,多虧了那孩子。」
灰白的發下,微有些蒼白的容顏,依稀可辨曾有的美貌。
路心柔淺淺地笑了,沉寂的眸,柔柔地看著身邊雖然一身農人裝扮卻依舊不減俊雅的容顏,澀澀的聲音帶著略微地顫抖,「起兒……你,你真的覺得這樣好麼?」
雲起看著母親的眸,俊雅的容顏上,帶著安然的笑:「自然,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您瞧,今年又是一個好收成,我瞧著這谷子有些餘裕,待我去賣了,給娘買支簪子,娘,您都好久沒有梳妝打扮了。」
「傻孩子,娘老了,用不著打扮了……倒是你,該做身好衣裳了……」
伸手輕拉著雲起的衣服,路心柔的眼眸裡帶著幾縷歉疚,「要不然,這身打扮,可怎麼去見……」
「什麼?」
娘親突然壓低的嗓音,使得雲起根本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麼,不由出聲問道。
「沒,沒什麼……」
路心柔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只是拉著雲起往那縷炊煙的方向走去。
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那縷炊煙已經近在眼前,還未走近,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奔了過來。
雲起凝眸看清楚那人是這幾年來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福星,幾年的時間裡,這個瘦小的孩子個子都沒有怎麼長,看起來依舊瘦弱,只是臉色紅潤了許多:「少爺……不,大哥,快、快回家……」
「怎麼了?」
雲起看著那張小臉懲的通紅,不解地抬眼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低矮茅舍,遠處,一縷身影映入眼前。
心,突地一跳。
那是一個穿著白衣的人,一頭及腰的長髮在桔色的陽光裡,閃耀著輕柔的光澤。
那是……
雲起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淺笑著走了過來,精緻的眉眼裡,帶著幾分溫柔:
「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