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好多侯診的人,等了好久才輪到文柔應診。
醫生凝神聽她說完症狀,拿起聽診器在她腹部聽診,又在她胃部輕輕按壓,然後皺著眉頭問她:「上一次什麼時候來的?」
「上次?上次我在候外科看的診,沒、沒來這兒。」
「我是問你上一次MC是什麼時候來的?」
「MC?不、不記得了,已經三、四個月沒來了吧!」她不太確定,因為她只全神貫注在她的乳房上。
「雷小姐,」內科醫師很嚴肅的看著她,「我建議你先看婦產科,依我判斷,你很可能是懷孕了。」
「懷孕引」文柔與媽媽都嚇傻了,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喊出聲來。「不可能!」
醫師深思的看著文柔,「你還是先看婦產科,先驗孕。如果你懷孕了,我們當作別的病治療,恐怕會傷到胎兒。你結婚了嗎?」
「她才剛上大學一年級,而且--」媽媽看了文柔一眼,好像不太有把握了,「她沒有男朋友。」
醫生不發一語,只盯著文柔。
文柔整個臉部突然一陣蒼白,又轉為火紅色。她想起了--「那男人」,那荒唐的一夜。
該死,該死!她怎麼就忘了那僅有的一次呢!又怎麼會發生那僅有的一次呢?
天呀!現在她倒寧願自己是得了乳癌、胃癌,什麼癌都好,就是不要懷孕。
她怎麼面對家人,怎麼面對同學呢?
看到女兒的反應,雷母不難猜出醫師的判斷有幾分正確了。
後來,文柔轉診到婦產科,醫生望了望她稍顯突出的腹部,尿也不驗就直接做了超音波檢查。
「雷太太,雷小姐確實是懷孕了。」
儘管答案是預期的,她們還是感到很震驚。
「可以拿掉嗎?」
「除非胎兒危及母親的生命,否則在這種情形下,我們會建議不要做墮胎手術。」
「這種情形?什麼情形?」
「她已經懷孕十七周了,雷太太。如果現在動手術,不但危險,而且造成永久不孕的機率也很大。」
「難道沒有其他方法嗎?」雷母不死心。
「除非你們願意冒雙重危險,不過這種手術我是不做的。」
「但是--她是被強暴的。」雷母還在掙扎。
醫師同情的看著她們,「報警了嗎?」
「沒有。」雷母黯然的搖頭。
「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早做處理呢?」
「我們並不知道會懷孕,她才十九歲,什麼也不懂。」
「還在唸書,是不是?」醫師看著文柔美麗而稚氣的臉,也不禁惻然,「你們可以把孩子生下來送給別人扶養。」
「但是挺個大肚子怎麼做人呀?」雷母忍不住想哭了。
一旁的文柔早已泣不成聲。
「可以先休學,我會安排她到未婚媽媽之家,等生產完了再回學校上課。那邊會有人照顧她,政府對這種事規畫得很好。」
「我我要跟我先生商量一下。」雷母也拿不定主意。
在莊嚴華麗的會議廳中,董事們圍著長方桌坐著。
首座的男人約三十五歲左右,在英挺堅毅的俊臉下,是一雙如鷹般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顯示出他剛強的性格。他是王烈豪。
王烈豪冷冷環顧一下四周,又慷慨豪邁地丟下一句話:「誰落後了或放棄了中國大陸市場,誰就將在商場的競爭中提前出局。」
他準備投入高達百億美金以上,並且只攻不守的大型投資專案。
他要在北京、上海、廣州,即中國大陸北、中、南三處各興建一座完全能自給自足之大型「城鎮」,再由這些大型城鎮為據點對外擴展。
商場如戰場,王烈豪是天生的戰將,殲滅敵人為其最高樂趣,敵人垂死的掙扎,如同女人床上受虐時的哀號一般令王烈豪極度興奮。
「力豪財團」的董事們雖有疑慮,但無人敢發言反對,大家都已習慣王烈豪的強勢領導。
王烈豪靜靜地點燃一根煙,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正當眾人要一致行禮如儀,鼓掌通過,列席的座位上,突然傳出一句銀鈴似的女聲:「我不贊成,太冒進了!」
聲音雖小,但在靜如滴水成聲的會場,卻顯得十分清脆有力。
全體董事瞬間默然不出聲,都轉看列席座位,只見一雙星光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來轉去,毫無忌憚挑釁似地盯著王烈豪,竟是一位俏麗佳人。
產後,文柔並沒有復學T大,她決定朝廣告設計發展。
她重考上應用美術系,並在星瑩的好意勸說下,選擇當她的學妹,一同念C大。
孩子,則由文柔的外婆搶著扶養。雖然文柔不捨,但她未婚,所以父母也認為這樣比較恰當。
恢復學生生涯,春來夏往,她只讓自己埋首於課業中,而孩子是她假期中唯一的玩伴,再也沒有任何感情可以在她心中留下漣漪。
為了對感情的淡漠,她已不曉得被星瑩罵了幾次。
比起她,星瑩的感情生活可真是多彩多姿,翻臉像翻書,換男朋友像換衣服,偶爾還會硬要塞一個有剩餘價值的給她。
她一律敬謝不敏,「你以為我是垃圾回收站嗎?更何況,有哪個男人會接受像我這樣有小孩的女人?」
「我的天!拜託!小姐,你不要那麼死腦筋好不好?我不想你一個人孤獨過一生。」
「我孤獨嗎?我有小威、有你啊!哪天你厭倦了男人與女人的遊戲,願意跟我廝守一生,也說不定呢!」
「你少噁心了。」
「不會比你朝秦暮楚?心吧!」
「我只是還沒遇到一個能讓我『愛到至死方休』的男人罷了。」星瑩眨著星光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接著若有所思地道。
重生的雷文柔,每夜都會不自覺拿出珍藏的那張照片凝視許久,凝視著照片中與她只有一夜纏綿的男人,雖然那夜實在不真實,可是那男人激情的溫柔,讓文柔至今猶感餘溫,更何況他是孩子的爹。
不知為何原因,雷文柔總是將林傑的溫柔與那男人比較,是因為他們外表的神似嗎?還是她總覺得從林傑身上看到那男人的模糊影像。
夢中林傑和那男人常混合成一人,伴她再次經歷纏綿虛幻的夜。
自從那一夜之後,她的心像是失落了般。
她真不明白自己,身邊追求她的男人來來去去,為何偏偏掛著那男人?是他給她下了蠱嗎?
上班一個禮拜,文柔絲毫不覺得工作上有任何壓力,嚴格的說,身為新進人員,她的工作量顯然太少了。跟她同時進入公司的林美姿每天忙得不可開交,相較之下她似乎太優閒了,而且公司的同事對她客氣又禮遇,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客人。
她不喜歡這樣,她是來工作,不是來享受特殊待遇的。那種禮遇與客氣讓她覺得跟同事產生疏離感,這樣的職場生涯,對一個社會新鮮人來說,絕對是負面的意義。
下了班,當林傑又邀她吃飯時,她一口就答應,因為她需要跟他談談。
知道她不很喜歡法國菜,林傑帶她吃廣式料理。
「這裡的燒賣做得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慇勤的替她倒茶。
「謝謝!」她琢磨著要如何開口向他提出辭意。
「怎麼?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我覺得我也許不適合待在公司。」
「為什麼?」
「公司好像並不需要我,每個人都很忙,我卻--」她攤攤手,「我卻好像沒什麼事可做。」
「你也有你的事要做啊!你不是要審稿嗎?」
「每個同事的資歷都比我深,工作經驗比我豐富,我審什麼稿呀?沒有人會把工作交給我,我連磨練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自己要揣摩上意,我有什麼辦法?」林傑露出初認識時的稚氣笑容。
「所以囉!也許我離開會好一點。」
林傑急了,不禁脫口而出:「不要、不要,不要離開好嗎?」他停了一會,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不過他反應極快,立即續道:「昨天張經理爭取到聯美新產品的廣告,我們正打算由你負責,你難道不願給自己一次機會嗎?」
「什麼產品?」文柔眼睛一亮。
「是一種新口味的飲料,星期一他們會把資料及試用品拿過來,好像他們希望新產品的名字也由我們負責。」
「什麼性質的飲料?」文柔已經躍躍欲試了。
「是水果口味的氣泡飲料。」他略沉吟一下,說:「相關文件陳秘書會直接拿給你。我們公司很少接到食品類的大型廣告,所以對這個案子大家都很重視,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林傑一改溫柔語氣,用上司的口吻說話,竟然充滿果斷和霸氣,反令文柔覺得有些驚喜。
在此刻,林傑似乎與那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混為一人,文柔不禁有些迷惑又有些迷惘地望著他。
文柔很快地回過神來,欣喜中帶有擔憂。「你這樣說我壓力很重,畢竟我完全沒有實務經驗。」
「我對你的能力有信心。而且我會全程參與,名義上由你負責,但實際上還是有很多人會幫你的。」林傑的聲音讓文柔心定。
「謝謝你!」她真誠的感謝。
「不!是我該謝謝你。」林傑伸出手握住她的,「謝謝你肯留下來幫我。」
文柔假裝要喝茶,不經意的拿開手。他們只能是朋友,她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她不敢陷入感情的泥沼,因為他們之間有太大的阻隔--她的兒子小威。她不相信林傑會不介意她的過去,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女朋友有個私生子的,她一定要認清自己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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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棟別墅的客廳中,沙發上坐著四男一女,女的正拿會議紀錄匆匆記載。
坐在主人位上的王烈豪眼光直視窗外,緊抿堅毅弧形的嘴唇。他不開口,室內一片肅然,而其他四人正小心斟酌要如何打破沉默。
「總裁,您意下如何?」年紀最輕的男人壯膽開口,打破了沉肅的氣氛。
「總裁,一切都看你的決定了。」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望著他。
王烈豪沉吟半晌,便直截了當說:「好,就這麼辦!」
其餘四個人喜形於色,臉上均堆滿笑容。他們明白經他這麼一說後,代表此一懸宕已久的事情已獲得結論,無需再討論了。
看著所有員工告辭後,王烈豪獨自坐在這富麗堂皇的獨居城堡裡。他打開酒櫃倒了一杯威士忌,緩緩點燃一根煙,眼角瞥見放在櫥櫃角落的一疊結婚照片。
六年來,「力豪財團」的資本足足成長六倍,王烈豪每年都高居各大財富雜誌排名前十大富豪。
他還未滿三十五歲,也許就如同他小時的志願,終有一日他將統一天下--以經濟力量。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有什麼煩惱。
有!
就是六年前,他那在結婚當天逃婚的年輕妻子。
老謀深算的張展,利用孫女之母極想讓女兒認祖歸宗的心情,強迫他那逃婚的孫女嫁給王烈豪。
張家的政治勢力就如同王烈豪的企業版圖,一起強盛茁壯,現在已經能左右台灣的政治生態。
王烈豪也因政治力的相助,這幾年來幾乎包辦全台灣的大型工程。
但,一個年輕女子,又是王烈豪的妻子,又怎麼可能造成這一方霸主的困擾?
糟就糟在那女孩是學法律的,而王烈豪根本不在乎法律,甚至於以能玩法為樂,所以就栽在最簡單的法條上。
她年輕俏麗,其實王烈豪第一眼見到她那星光般的大眼明眸時,便覺得這件政商婚姻的「買賣」還滿值得。
不過要洞房時,卻讓王烈豪差點哭出來,連栽在這女孩手中兩次。
六年來,這女孩的手王烈豪都沒摸過,更遑論其他女體的「好地方」,而偏偏這女孩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他不明白以她聰慧獨立的現代個性,無論是認祖歸宗或是家財萬貫,她均不屑一顱,但為何逃婚到國外又回來和他結婚?
聽她說是不敵母親淚水逼迫威脅下才答應。不過她也清楚地告訴他之所以守身如玉的理由--
她不過是想保持冰清玉潔,直到讓她「愛到至死方休」的男主角出現。
真好笑!有誰會這麼傻?打死他他都不相信!說得難聽一點,她死守處女之身的念頭實在無聊得緊。
當然,霸王硬上弓的心思不是沒有,偏偏王烈豪是個極為自負,不逼迫女人上床的「紳士」。何況他的城堡每每會有不同的女人逗留,與他共變纏綿的夜晚;他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而她,一個徹底表裡不一的美艷女孩。
事實上她的惡行不僅於此,每次「力豪集團」的重大會議,這女孩都會列席,並且都會唱反調。
這對王烈豪的強勢領導統御造成莫大的困擾,最後王烈豪與她私下達成協議,不同住在一起,更不管彼此相互的感情生活。那女孩對外不能以王烈豪妻子的名義影響「力豪集團」,王烈豪則同意七年後彼此再悄悄離婚。
說到底,王烈豪不是不想「碰」他的妻子,而是碰的代價是「力豪集團」的一半。
王烈豪律師群的結論也是如此,誰教他們是在台灣結的婚--台灣民法規定夫妻如適用「法定財產」制,婚後的財產夫妻一人一半。
誰說台灣的法律保障男性?莫名其妙!王烈豪想到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