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爸搶親 第三章
    她從來沒有太多的蘿想,更不敢癡心妄想。

    但是如果可以,可以讓她再見他一面嗎?

    天下……好大,大到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去找他,半點頭緒都沒有,只有一勁的相思牽引。

    如果她的人生只到這裡為止,是不是老天可以可憐她,讓她再見他一面?

    「娘、娘,你醒醒,你醒醒,我拿了些包子回來,你先吃點,好嗎?」突地,一陣力道搖晃著她,逼迫著她清醒。

    清醒的瞬間,一陣凍得教人直發抖的寒意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用力地掀了掀千斤重的眼皮子,一張俊秀而青澀的面容就在她的面前。

    他面黃肌瘦,但身子欲比尋常孩子高一點,如今已快要和她一般高了,可以扶著她走,說他要保護她。

    毛曙臨試著想勾笑,緩和兒子極力掩飾的不安,但是她欲虛弱得連說話都累。「三月,你怎會有包子?」

    「我……」毛三月面頰凹陷,向來炯炯有神的虎眼此時竟有些閃爍,不敢跟她說,這是他去偷來的。

    娘已經窩在這間破廟餓了好幾天,他怎麼行乞也沒人要給他粗食,想到渡頭找點工作,又嫌他太小,在沒辯法的情況之下,他只好用偷的……他也不想這麼做,但他真的無計可施。

    「你該不會是……」她突地清醒,往腰間一探,抓起繫在束帶上的鳥柄錦扇,整顆心才安穩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把扇子拿去典當了呢。」她呼口氣,拍拍胸口,露出安心的笑。

    他瞪著她,臉上有著超乎年杞的世故和悲傷。「你都快要餓死了,還留著這把扇子做什麼?」

    「可是……可是,這是你爹留給我的,我若不帶在身邊,往後就沒法子相認了。」

    「還相認什麼?天下這麼大,你要上哪去找他?找到了又怎樣?你以為他還要你嗎?若他還要你,就不會丟下你這麼多年不管!」多年的辛酸冒上心頭,痛得他模糊了雙眼,氣的是娘的執著和傻氣。

    他要娘離開那座山谷,只是想要遠離蜚短流長,而不是要她來找爹的!她繡帕子繡到指尖都破了,也負擔不起兩人在外流浪的費用,但娘欲寧可要留著那把扇子,事可餓肚子也不願典當那把扇子!

    那把扇子,會比他們母子的命還重要嗎?

    她眨了眨眼。「三月,不要氣你爹,你爹不是不要我們,他只是找不到我們。」

    「不對,是我不要他!」毛三月惱火地扯下她腰間的錦扇。

    「你要做什麼?」

    「我要當了這把扇子!」然後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袷給娘吃!

    「不可以、不可以!」不知打哪來的力氣,居然讓餓了幾天,渾身沒勁的她立時奔起,眼看著就快要抓到他,他欲已奔出破廟口,撞上一堵肉牆——

    「唷,瞧瞧,這把扇子看起來真是精細呢。」被撞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輕易地一把拎起毛三月,搶走他手上的扇子,看向身旁的同夥。「依我瞧,這分明是這小子偷我包子時,順便從我身上摸走的。」

    「可不是嗎?」同夥咧嘴笑著,打量那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錦扇。

    「胡扯!我偷的只有包子!」毛三月吼著,想要伸手抓回娘親視為心頭肉的綿扇。

    男子把扇子高舉遇頭,一把將他推開。「包子,就當是老子捨你的,這扇子,老子就收下了。」

    「這位大爺,那是我相公的扇子,請你還給我。」毛曙臨衝向前去,緊抓住那把錦扇。

    男子看向她,眼睛為之一亮,和同夥對看了眼,嘿嘿露出淫笑。「這位娘子,這是我的扇子,我就是你的相公啊。」他輕而易舉地將瘦弱的毛曙臨給拽進懷裡。

    「你放開我娘!放開我娘!」毛三月衝上前去,欲被兩個大男人一腳踹到破廟一隅,痛到動不了。

    「請不要這樣子,把扇子還給我,那是我相公的扇子……」兩個大男人欺上身,毛曙臨的眼裡從頭到尾都只有那把錦扇,那是除了三月以外,最重要的寶貝。

    「咱倆就是你的相公啊。」兩個大男人將她推倒在地,動作粗魯地撕開她身上捕了又捕的破舊衣裳,撲上她瘦弱的身子。

    「不要、不要……救命啊……」毛曙臨護著自己,欲抵擋不了四隻有力的臂膀。

    角落裡的毛三月見狀,拚了命地在地上爬,痛苦地嘔出一口血,淚水難以控制地滑落。「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們,放遇我娘,我給你們做牛做馬,一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要到包子攤去偷包子,就不會害娘遇到這種事了。

    正當毛三月深惡痛絕的當頭,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風飆進破廟裡頭,壓在毛曙臨身上的兩個男人瞬間被踢飛,昏在角落。

    毛家母子倆錯愕的對看一眼,淚水都含在彼此的眼眶裡,搞不清楚眼前到底發生什麼事。

    「想做牛做馬,倒不如到我的客棧裡,意下如何?」站在最前頭的女子,一身華衣錦服,動作迅速地褪下外袍,蓋在毛曙臨的身上,順便把隨手搶回的扇子交到她手上。

    「謝謝你。」她滑下淚,看著與這名女子同行的男人,輕鬆地將兒子抱到她身旁,好讓她可以緊緊地將兒子擁入懷裡。「謝謝你們。」

    天下真的好大,她不知道到底該要去哪找他,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讓三月為了她受苦了。

    ***

    秦淮河岸客棧後院,以湖泊為界,分為前院經營的食堂和客棧,後院的雅捨和當家的院落。毛曙臨名為廚娘,實則為推拿師,跟著客棧當家、掌櫃和總管一塊住在後院的三幢院落.

    後院,三幢院落最西邊的春滿樓正廳——

    「三月、三月,你沒事吧?」

    被喚作三月的孩童,外形高大,看起來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但仔細瞧他青澀的臉龐,可能不超過十歲。

    「我沒事。」毛三月很酷,被毛曙臨摟進懷裡,一雙不屬於他這年紀的眸深沉地看向送她回來的男子,目光直直盯著,露骨地上下打量,而後在眼裡很直接地畫了個叉,就像夫子今天又在他的卷紙上頭打了個大叉一樣。

    接受到不善視線的宮之寶,濃眉微挑,若有似無地哼了聲。

    一個小鬼頭,臭屁個什麼勁?叫三月很了不起是不是?怎麼會有人的名字叫作三月?

    三月?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著。

    「你沒事?可不是說你有事嗎?」毛曙臨抓著他,上看下看,翻了一圈,左看右看,努力地想要在他身上找出蛛絲馬跡。

    「……」毛三月噤聲不語。

    「跟人打架。」說話的人是秦淮河岸客棧的首席總管屏定言。她神色冷峭,冰似的眸直瞪著毛三月的背後。

    那感覺,像有兩支冰柱不斷地鑽進他心裡,不容他抗拒,逼得他硬著頭皮委實道:「有個混蛋罵我,我不睬他,他扔了我的筆,我氣不過,就……」終究是個孩子,話到最後,默默地低下頭,等著她從輕發落。

    「你、你……」毛曙臨醞釀許久的淚水唄的一聲,嘩啦啦地傾落。「都是我不好,才會害得你、害得你……」

    圈抱著他,泣不成聱,語音含糊成一片,讓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哭說著什麼。

    毛三月很彆扭地輕拍著她的肩頭。「不關你的事啦……」他都長這麼大了,個頭比她還高,娘還三不五時要賴在他懷裡哭,真的是讓他很不知所措,羞得要命。

    「嗚嗚嗚、嗚嗚嗚~」

    毛曙臨還在哭,哭得柔腸寸斷、楚楚可憐,哭到在後頭等待許久的宮之寶臉都臭了。

    「哭什麼哭,人都還沒死,有什麼好哭的?」哭到他心都煩了。

    毛曙臨突地止淚,回頭呆望著他,而後哭得更加賣力。「哇哇哇~」

    蔫地,屋內兩雙極不認同的視線,一女一幼,毫不客氣地朝他直瞪而去。

    不是吧~又是他的錯?

    還要他勸?啐,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那個、那個……」宮之寶用力地咳了兩聱,伸出手,用不及十分之一的極輕微力道拍上她芊秀的肩。「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小孩子嘛,打打架可以強健身骨,可以鍛煉體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毛三月和屏定言同時翻了白眼,快要被他胡亂的鬼話給氣死,豈料——

    「真的嗎?」毛曙臨回眸,淚眼婆娑,怯怯地問著。

    這樣也信?管他的,別再哭了就好。「是啊,沒錯,不信的話,你問他們。」快快把燙手山芋丟到他人身上。

    宮之寶看向準備被人輪番質問的大小二人組,卻見兩人唇角微勾,若有似無地輕哼了聲,同一個鼻孔出氣,恍若早看穿他的把戲,覺得他的舉措很羞恥……有沒有搞錯?他手下留情耶,不要以為他真的不會耍狠,他只是不想那麼做而已。

    想看他耍狠是不是?有那麼想看嗎?

    他暗暗耍著狠,目若銳刀,凌空輿一大一小交戰,一雙虎眼凌厲的瞪視,卻突地發現有道暖暖目光打一開始就燙著他不放。

    垂眼,對上她婆娑的淚眼,不知為何,他覺得心好軟,整個人瞬間軟掉,戾氣、毅氣通通都消失不見。

    「你斡麼這樣看我?不信我的話?」看得他口乾舌燥,心口發燙,搞得他混身很不對勁。「真是的,這孩子看起來也不小了,你讓著弟弟讓成這檬,會不會太保護了一點?到哪天,他連反擊都下會,被人在暗巷裡從背後捅死,那就是你造的孽。」

    毛三月瞬地瞇起一雙同樣很有蠻勁的虎眼,直接朝他撂狠話,「臭老頭,你在說什麼渾話?會在暗巷裡被人從背後捅死的是你!」

    宮之寶聞言,黑眸瞇得更有勁,「臭小子,誰是臭老頭?老子在巷子裡與人浴血對戰時,你還沒投胎啦~敢這樣跟老子嗆話,你算哪根蔥啊?」

    毛三月小小年紀,眸色已經很陰狠,冷冷瞪著他。

    宮之寶年紀一把,眸色比他還陰冷,要笑不笑地瞪著他。

    「他不是我弟弟。」有一道細軟嗓音突地殺入。

    宮之寶眼睛瞪得很忙,隨口回著,「隨便啦……」頓了下,看向她忍下住問:

    「那你幹麼跟人家哭得那麼激動啊?」

    既然不是她的弟弟,那就不是她的親人,沒事幹麼哭得這麼心酸?

    「因為他是我兒子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喔~~是你兒子啊。」宮之寶意會地點點頭,瞭解她為什麼哭得像是掉了塊心頭肉似的……虎眼驀地瞪大,難以置信地對上她澄淨眸色。「你兒子?!」

    他問得小心翼翼,很怕是自己聽錯。

    「是啊。」可這廝豈會懂得他小心保護的心態?回答得大剌剌的。

    宮之寶不相信,瞇起很有殺氣的眸。「這小子今年幾歲?」他娘的!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到底是怎麼生出這麼大的兒子的?

    「三月快十歲了。」

    「那你幾歲?」

    「二十五歲。」

    他瞇緊如銳芒鋒刀的魅眸,從上而下,由左而右,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過一遍,而後深吸口氣,閉上能置人於死地的狠厲眼眸。

    「你看起來像是才及笄沒多久,居然誆我你今年二十五,你是拿我當傻子嗎?」他娘的,他是如此看重她,一聽她家裡有事就立即陪她趕來,豈料她竟隨口唬弄他!

    毛曙臨瑟縮地瞅著他,不懂他突地發火是怎麼一回事。

    「你凶什麼?」毛三月惱火地護在娘親面前,年紀小小,卻已有幾分大人樣。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這樣凶我娘?」

    「你娘?!」他聲音抖高又顫。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這根本就是小雞帶小雞嘛,哪來的母子模樣?可,若不是母子,這兩人又怎會如此相似?

    沒來由的,這份認知教他好惱。

    布莊生意被搶,也不會教他感到如此惱火,底下掌櫃一個個不懂得變通,他頂多是臭罵一頓,但此時此刻,他就為了個女人,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很好騙的小姑娘而大動肝火!

    「等等,你家相公呢?」他頓了下,突問。

    「……沒有。」毛曙臨垂下臉。

    「沒有?」宮之寶的嗓音飆高數個音,一雙虎眼瞪得都快要裂開了。「你沒有相公,你家兒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他……」她有口難言。

    「他怎樣?死去哪了?」居然放這一對母子在客棧裡謀生。

    「我不知道嘛!」顧及身後的毛三月,毛曙臨有些為難地道。

    不知道?他耍狠地瞪著她。

    根本就是她人呆腦殘被人騙吧!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騙,好像在告訴每個人,趕快來騙我、趕快來騙我的傻樣,誰不騙她?

    吃干抹淨後拍拍屁股走人,他一點都不意外,真的不意外,但是、但是……

    「毛曙臨,你真是蠢到底了!」他火大吼著,完全管不住情緒。

    他是瘋了!

    宮之寶厘下清這突來的火是怎樣的情緒,只能恨聲拂袖而去。

    毛曙臨傻不愣登地瞅著他燃焰而去的背影,想追,兒子卻擋在面前。

    心,酸酸澀澀的,眼,熱熱麻麻的,發痛。

    「娘,你認識他?」毛三月回頭,神色平靜地問。

    她垂下眼,嚥下所有不能說的痛,唇角勾上。「他是娘的客人,一天替他推拿一回,就可以拿到一銀兩喔。」

    就只是這樣而已。

    兒子?真是見鬼了!

    她看起來就像是個不解人事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會有個那麼大的兒子?

    難怪她說要安家費……原來她沒有老父老母,倒是有兒子一枚……混蛋,最好不要跟他說,她連兒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宮爺,真的是很抱歉,明年御貢已經由蘇州的玉繡莊勝出了。」

    「真是天殺的!」宮之寶突地重咆出聲,虎眼噙著肅殺血絲,嚇得眼前一千人倒抽口冷氣,全躲到角落去。

    「宮、宮爺?」身旁的鶯鶯燕燕嚇得個個面色如紙。

    「幹麼?」宮之寶回神,想起自己竟在秦淮河岸邊的某家花樓裡與人談生意,抬眼瞪著身前幾個膽顫心驚的官員,挑起單邊濃眉,粗聲問:「見鬼了?這樣瞧我做什麼?」

    「呃,本官仔細想了想後,也許這御貢之事,尚可以更改。」打京城來的少府監、織染府的官員緩了緩聲說。原本是打算藉機要求高一點點的佣金的,但宮爺的臉好可怕,還是算了。

    「哼!」宮之寶哪裡知道他先前到底說了些什麼,但既然像是談出了點譜,他也就下管了,心浮氣躁地瞪著窗外。

    外頭,漆黑的夜色被河面燦亮的燈火給映成澄黃一片,繁華的街上不少販子自成個市集,吆暍兜售著。

    春夜被哄得極暖,他的心卻很冷,頭很痛,脾氣很暴躁,戚覺像是不小心遺失了什麼,但任憑他想破頭也想下出個所以然。

    「宮爺,喝點酒嘛。」身旁的花娘衣衫半解,酥胸半露,就連一大截的雪白大腿也半露著,合該要讓人心猿意馬,然他卻壓根下起心動念。

    煩悶地啜了口酒,他隨口問:「剛才說到哪了?」

    「宮爺,本官剛才說,明年御貢一事……」

    「知道了,你搞定就好,該給的謝禮不會少。」他隨手揮了揮,大口暍著酒,想藉著酒氣澆熄胸口上悶燃不散的火焰,然,卻恍若是火上加油似的,愈是暍,他愈是煩躁,餘光瞥見花娘纖白玉蔥的指,就教他想起那女人……

    蠢!就說她蠢還不承認!

    被人搞大肚子,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這不是蠢是什麼?

    「多謝宮爺。」官員小心翼翼地審視他的表情,確定還能收到佣金,不禁鬆了口氣。「只是,宮爺還要應付西域通路的商貨,還要應付御貢,再加上近來皇上喜獲皇子,除了決定大赦天下,還打算大肆將皇宮除舊布新,宮內的布匹需求量可能比往常還多,宮爺忙得過去嗎?」

    金陵宮府的錦繡布莊是雄霸整個江南布匹總出口,布料新穎且織法創新,綾羅綢緞,無繡精繡鏤繡,各式繡法更是聞名京城,不少達宮貴人皆指名非得要錦繡布莊的布匹,運送到西域,一匹布可以換上兩匹駿馬。

    「大赦天下?」宮之寶喃喃自語著,只想著大赦天下,壓根沒注意官員後頭還說了什麼。

    一旦大赦天下,那人豈不是要出獄了?

    有個兒子多了不起?非得要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啊?是嫌他不夠煩嗎?

    「宮爺,吃點東西。」花娘夾菜就他的口,挨得極近,近到他可以輕易聞見她身上極濃極艷的香。

    以往不覺怎樣,但今天卻特別戚覺俗艷而嗆鼻。

    可惡,這是為什麼?

    凡事不順、不順啊!

    他突地撲向身旁喂菜的花娘,埋進她細嫩的頸項,用力地嗅聞那嗆鼻的香,強迫自己遺忘那曾經嗅過的淡淡雅馨。

    不要再想起那個教他氣得半死的女人!

    他是何許人也?曾幾何時為人如此牽腸掛肚過?但心底惱她,偏又想她,憂她那笨性子,要是一個不小心,又被人給吃了豆腐,甚至是又搞大了肚子……

    痛痛痛、痛痛痛,

    「宮爺?」花娘嚇得趕緊從他身下爬起。

    宮之寶臉色鐵青,額際痛得青筋暴顫,俊顏痛得猙獰扭曲。

    他的頭像是要裂開似的,好像有人拿了把刀直往他腦門砍,剖開後還殘忍地橫搗直攪,痛得他胸口抽緊,一股異樣自腹湧上,幾乎要嘔出。

    「宮爺、宮爺?!」同席的官員臉色大變地瞅著他。「趕緊差大夫!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不用。」宮之寶沉閉著雙眼,好看的唇緊抿成一直線。

    「可是宮爺,你的氣色好差。」

    「囉唆,死不了。」他想死,閻王爺還不見得想收呢。

    他是九命怪貓,就算被人所害,就算失足落河,總會有人救的,想死,有時候真的沒那麼簡單。

    「可是……」官員正想再說什麼,卻聽見外頭響起了陣陣聲響,朝窗外探去,才發現原來是有位尋花客從花樓離開,卻在外頭穿廊強拉民女想非禮。

    「款,那不是玉繡莊的少莊主嗎?」官員們低聲談論著,宮之寶閉目養神,壓根不睬外頭到底發生什麼事。

    就算下起六月雪,也不關他的事。

    但,攬眉忍著痛楚退去的當頭,耳力極佳的他卻清楚地聽見外頭傅來那極為細軟的聲響,「對不起,這位公子,你真的是認錯人了,我不是翠兒。」

    虎眼驀地瞪大,痛楚如毒椎刺進腦袋裡頭他也不管,聽著聲,隨即起身,躍窗而下,分毫不差地落在那細軟聲音面前。

    「嚇……宮爺?!」毛曙臨被他突地落下的身影懾住,呆愣了半晌才說得出話。

    宮之寶瞇起佈滿血絲的大眼,惡狠狠地瞪著她。「你杵在這兒做什麼?」他狠聲說著,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又粗又啞。

    「呃,我和三月逛市集,走散了。」她垂下似水眸子。

    「逛什麼市集啊?你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嗎?」不看他?怎麼,他醜嗎?他入不了她的眼嗎?

    思及此,他單手強扳起她尖細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著自己。

    勻淨小臉上,脂粉末沾,出俗清新,賞心悅目得很,但不至於美到令他過目不忘,甚至是念念不忘。明明對她就沒什麼特殊的情戚,可就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她就是心安,一見到她就是愉悅。

    他這是怎麼了?

    被她的十指掐啊揉的,腦袋跟著被揉進什麼了嗎?

    為什麼他管不住自己的思緒?為什麼不顧一切地想靠近她?

    他控制不了渴望,是恁地想接近她,再接近她一點……

    「我知道啊。」她輕輕轉移視線,細聲說著。

    宮之寶翻了翻白眼,低聲暗咒數聲。「既然知道,你一個姑娘家就不該在這麼晚的時分逛市集,還離客棧那麼遠,你是存心想要人輕薄的嗎?」蠢也要有個限度,不要蠢到讓人掛念不放好不好!就算要逛市集,也不要逛到離客棧有將近一里路的地方!

    「我……」

    「喂,你跟我搶娘子啊?」那尋花客被晾在一旁太久,惱火地推開宮之寶。

    「你娘啦!」宮之寶回頭,毫不客氣一腳踹飛那不識相的傢伙,回頭要拉著她回客棧,一陣尖銳的痛楚突地痛向顏面,敦他高大的身形晃動了下。

    「宮爺?」她趕緊將他攙住,細看他的臉,才發現他的氣色很差,且臉上佈滿了細碎冷汗。「頭又犯疼了?」

    「簡直快爆了!」他咬牙低咆著。

    「先回客棧,我替你推拿。」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然而走沒幾步,競見有人圍上前來。

    宮之寶痛到渾身發顫,卻還是將她護在身後,勾起冷邪的笑。「怎麼,金陵沒有王法了,可以任人在這兒行搶民女?」

    被踹飛的尋花客齜牙咧嘴的痛咒著,「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宮之寶笑了笑,走向前,冷不防地賞他一個拳頭,「你是誰?本大爺沒興趣知道,給大爺滾遠!」

    再次被揍到拜向土地的尋花客惱吼著,「給我打!」

    瞬間,幾位家丁打扮的男子立即圍上前來,一旁的攤販動作俐落地收起家當,就怕被這波野火給殃及。

    「敗類。」宮之寶哼了聲,頭已經痛到連眼睛都快要張不開了。他緩緩低下頭,對她說:「躲在我後頭。」

    「可是宮爺……」

    「囉唆。」他低哼著聲,餘光瞥見有人偷襲,他拉著毛曙臨身子微彎,橫腳踢去,側邊有人再攻,他毫不客氣地肘擊掃過。

    圍上的家丁約莫五六個,一個個輪番上陣,一個個被他拳打腳踢,不知飛往何處,呻吟哀嚎聲四起。

    「快走。」宮之寶渾身顫著冷汗,就連向來溫熱的大手也是涼透,握著她的手,飛步想要先將她送回客棧,飛奔了一段路,那針椎似的痛猛地往腦袋裡頭鑽,痛得他站下住腳,單膝跪了地。

    「宮爺、宮爺!」毛曙臨急出淚來。

    他瞼色青中帶白,渾身冷透,肯定是痛極,為何還要護著她?

    那日他不是氣得拂袖而去了嗎?為何今日卻偏又如此護她?

    正忖著,聽見後頭腳步聲,她回頭望去,驚見是那班人又來了,她趕緊攙著他要定。

    「宮爺,我扶你。」她用力地想要撐趄他。

    「你先走。」他閉上眼,已經快陷入昏迷,推著她快定。

    他是個大男人,又是在金陵極具勢力的布商,大不了被逮著一頓拳打腳踢,待他醒來,上官府去告死對方,但她就下同了,她是個姑娘家,傻里傻氣地被搞大肚子生了個兒子已經夠慘了,要是再被人糟蹋……娘的!他第一個殺了那混蛋!

    「宮爺,我帶你走。」她淚眼迷濛地道。

    他張不開眼,卻清楚聽見逼近的腳步聲,微惱地將她推開。「快走!」他痛到站不起身就已經夠窩囊了,還要他保護不了她,親眼見她被糟蹋,這下是要逼他去死嗎?

    「客棧就快到了,不會有事的。」毛曙臨拔聲喊著。「亦然、亦然!」

    「你還鬼叫個什麼勁?」尋花客已追到,一把拽起了毛曙臨的發,惡狠狠地將她往後拖著。

    她閉嘴不喊痛,然這一幕還是讓猛力張開眼的宮之寶瞧得一清二楚,惱聲咆哮著,「混蛋東西!你要有本事就來對付本大爺,欺負個姑娘家,你算什麼英雄好漢?你這雜碎!」

    「別急,有得你受的!」尋花客使了個眼色,一班家丁立即朝站下起身的宮之寶又踢又踹的。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毛曙臨見狀,淚如雨下。「亦然、亦然!」

    她掙扎,卻被揪得死緊,長髮被扯落了一小把她也不管,直想要撲上前,再次保護他。

    宮之寶一雙虎眼瞪得極大,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

    頭很痛,但他下能厥過去,他若是厥了,她會有什麼下場,他……他會心痛到死,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可惡,他為什麼覺得如此心痛?這是什麼樣的情戚,怎會敦他如此身不由己?

    「曙臨!」

    「亦然,幫我救他!」瞧見這名男子,她恍若瞧見救星,淚水更加氾濫成災。

    「好好,別哭、別哭,你一哭,我心都疼了。」龐亦然清俊的瞼旁勾著痞痞又散漫的笑。

    「你是誰啊?」尋花客一把再將毛曙臨拽回懷裡。

    龐亦然見狀,露出和氣生財的笑。「是這樣子的,小的我呢,是秦淮河岸的大當家,有空呢,就充當跑堂的,小的姓龐名亦然!」解釋完畢,神色轉怒,一拳將他不知打飛到何處,瞧了毛曙臨幾眼,確定她沒事,又被她趕去救人。

    「好,不哭喔~」他拋了個飛吻,身形掠過如雷,幾個將宮之寶打成豬頭的家丁瞬地消失不見。

    宮之寶虎眼還睜得大大的,但是!!

    「曙臨,他好像暈了。」龐亦然用力地在他眼前揮著手,他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宮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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