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讓人生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踏入改變她命運齒輪轉動方向的!
煙霧氤氳的浴室裡,侯竺嫿站在鏡子前方,注視著模糊不清的自己。
這個身子她曾努力維持著清白,即使她唯一交往過的男友要求,她仍然堅守貞操,只因為她希望自己的第一次能給最心愛的丈夫,因為她認為,只有堅守到底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幸福的婚姻。然而造化弄人,她最寶貴的寶物竟然被強取豪奪而去,那應該是最浪漫的經驗,轉而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
有什麼意義呢?
她抬起手來望著手腕上猙獰的疤痕。
她一心求死,一刀劃下去毫不猶豫,手腕動脈的血將醫院浴室的牆壁噴灑得血跡斑斑,可她還是被救回來了,回來繼續面對殘酷的世界,可怕的人心。
他們以為她沒有長耳朵嗎?
子虛烏有的事也被渲染得像真的一樣。他們在她背後說她是花癡,還說所有追求過她的男人全都跟她上過床。而那些男人呢?每一個都跟杜樊約一樣,最終目的仍是上床,一旦得手,拍拍屁股走人。雖然她不曾如他們所願,但他們卻已把她說得不堪。
她沒資格被人愛嗎?
即使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仍然沒有人真心愛她嗎?
因為她的身體已經骯髒,即使她不說,冥冥中神明卻看著啊?
想起巧心幸福的笑臉,夏雲生對她的呵護,說不羨慕,是騙人的。她也希望能得到幸福啊!可是她沒有資格啊!就算她心裡告訴自己,她沒有錯,但她還是認為自己已經喪失了幸福的資格了。
連夏雲泱都要結婚了,她卻還未得到寬恕。
好不容易愛上一個男人,身子也心甘情願給了他了,他追她卻也是因為她容易上手!
怎麼說難呢?認識不過短短幾天,她就主動要他跟她做愛,就算道貌岸然,也會被說成隨便啊!
她不怪誰,她沒有資格怪誰!
明知龍蛇混雜,不是她能應付的地方,她還是去了,被強暴,她能怪誰呢?因為這樣,男友離她而去,她又怎能怪他呢?易地而處,她也不見得能坦然接受說不介意啊!
低頭瞪著雪白無瑕的胴體,她的眼神黯了下來。
如果得不到寬恕,那麼就算了吧!
既然沒資格獲得幸福,那就別追求了吧!
人們愛說就隨他們說去吧!
她的心,真真正正徹底死了!
離職的生效日期是下個月初一。侯竺嫿慣例早上八點起床,瞪著床頭櫃上的鬧鐘,頭枕著軟軟的枕頭,一點起來的意思也沒有。
當隱藏在背後的醜惡面目被揭穿、正視了之後,同事們那虛偽的嘴臉感覺特別的令人憎惡!
她不想到銀行去看到那些同事的臉,不想看到明萱,不想跟她同坐在一個櫃檯裡頭……她誰都不想見,都不想見!
時間流逝,家裡電話響過、手機響過,可她都彷彿沒有聽到,如爛泥般躺在床上,靈魂、意識皆已脫離了她。
夕陽西斜,在窗簾上渲染晚霞的風采,一抹霞光透過窗簾投射在她臉上,在床前直立的筆直長腿上。
「不舒服?」大手罩上她的額,輕柔撫摸。「你今天沒有去銀行上班。」
她想對他視若無睹,她想不去理會額上粗糙的觸感,可她辦不到,所以她閉上了眼,將臉整個埋入了枕頭裡。
檀意風歎了一口氣,「我想過了,我不認為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錯事,讓你說出不願再見到我。」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狡辯嗎?她暗裡咬住了唇,淚水鎖在眼眶裡。
「因為我調查了你?」他搖頭,「我的工作只有調查你跟杜樊約是否在一起,你的過去、你的人際關係,都不在我的工作職責之內。我是拿錢辦事的,拿多少錢做多少事,懂了嗎?」
他並沒有說謊,後來會調杳她過去一事,則是出自他個人的嫉妒心。
不只因為這樣!她縮著身子,沒有任何動靜。
「還是你以為我是因為方便調查才來認識你?」他無奈的歎口氣,「上次你跟我去賓館跟蹤小白兔的時候,我有跑到小白兔面前打招呼嗎?」
他曾經說過不同的有不同的辦案方式,說不定她這一種的,就是要從認識開始啊!
「沒錯!如果不是因為這宗,我不會知道有你這個人。但那又如何,難道只有在街上的偶然相遇才有資格展開愛情嗎?」
他的確表現得好像他們是偶然相遇的啊!濃濃被騙的感覺盤據她心頭,氾濫的淚水終於逃脫眼睫的禁錮,透入了被褥。
「還是你以為我應該在一開始就告訴你,我們認識的原因?」
本來就是!
「那你也看到了,結果就是某人不想再見到我!」
那是當然的!事前告知,跟事後被發現,一定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啊!
「!就算今天我們認識的原因不像一般人一樣在路上不小心相撞,你的蘋果滾到了我的公文包裡的發展好了,但我一直以為,男女的感情重點應該是我愛不愛你、你愛不愛我,而不是相愛的開始吧!」
胡扯!他就愛胡扯!連這個時候都還要胡扯一通!
「天啊!」對於她的無動於衷,他終於崩潰了,誇張的叫喊,「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拘泥這種無聊小事!重點是我愛你,我真的愛死你,為什麼你要拿我愛你這件事故意來折磨我呢?」
她突然感到心虛了。是啊!她在拘泥什麼呢?
「其實你只要稍微用心的想一想,就會知道,不見我的理由是很無聊又任性的!」看她還是沒反應,檀意風又續道:「我一直覺得,像我這樣的對象根本是打著燈籠也很難找著的,錯過了可是你的遺憾啊!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懂得珍惜呢?你以為每個男人在床上都像我一樣厲害,都像我一樣把你疼在手掌心,都像我……」
「!」大小姐終於忍受不住開口了。她側過頭來看他,髮絲擾亂著她的視線,眼前的他有些模糊。「你明知我私生活很亂,為什麼還要來追我?」
「亂?!」他揚眉,「我比誰都還要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好嗎?」她怎麼老愛在這事上作文章?「在認識我之前,你是性冷感不是嗎?」他再樂觀開朗,也總有一天會被她逼瘋!
她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得到這種病?」
這會兒,換他不說話了。
「你看過這個,」她抬起子,拔掉手錶,露出腕上醜陋的疤痕,「不好奇嗎?」
「如果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離開你的話,那就請你不用再說下去了。如果你是想找人傾聽,我會注意聽你的話。」
他知道過去的真相,也知道要她親口說出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傷太探,造成了精神上的排斥,他慶幸自己能夠讓她接納了他,重享愛情的喜悅,他可不想讓她墮入自怨自艾的泥淖。
熱淚瞬時湧入她眼眶,滴入枕裡。
「唉!」他歎息,「你總愛讓我違背誓言。」
她搖頭,「不是你想的那種……不是因為難過而哭。」她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我,好嗎?」
他直接以行動回答,張開雙手將她擁入懷裡。
「我曾經……被強暴過,當時的我有一個男朋友……就是你也見過的石應天,他對這事耿耿於懷,無法不介意,所以跟我分手了,當時的我……」
「不用說了。」他將她的臉埋在胸前,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胸腔上下劇烈起伏,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過去,如果你心裡會有疙瘩我不會覺得怎麼樣,」可她的手在發抖,「我不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再次割腕……」
「我不是叫你不要說了!」憤怒自他胸腔爆開,直接感受到的侯竺嫿全身一僵。「我不喜歡聽到你這樣自悲的語氣,你以前的男朋友是雜碎、孬種,但你以為我是嗎?什麼叫我心裡有疙瘩不會覺得怎麼樣?那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麼我要有疙瘩?!我說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你全沒有放在心上!」
她從沒看過他生這麼大的氣,嚇得臉都發白了。
「對不起!」他歎一口氣,放柔了嗓音,「我不是故意對你凶。」
「我……」她捂著嘴,無法阻止淚水狂流,「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錯,我一直告訴我自己我沒有錯、我沒有錯,可是我就是無法擺脫那陰影!人際關係的不順遂、愛情的不順利,我都不自覺的會將責任推到因為我曾經犯了錯,所以才會受到處罰……」
他乾脆以吻封住下文,凝視著她的眼眸溫柔得彷彿可以滴出水來。「我眼中的你純潔無瑕,是我值得用一輩子去疼愛、去憐惜的好女人。別再做無謂的自責了,已經擁有我的愛的你,還需要對自己這麼的苛責嗎?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那就相信我吧!相信我的眼光,我所選擇的,絕對是這世界獨一無二的完美女子。」
「你是這樣想我的嗎?」
「我眼光很高的!」
「你不嫌棄我……」
「再說,我把你嘴巴縫上拉煉,只有接吻的時候才打開。」
她哭倒在他懷裡,內心的激盪久久不能停止。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抱著她,大手愛憐的撫摸細柔長髮,「最後一次讓你在我眼前掉淚了。」
侯竺嫿回到銀行上最後的幾天班,背後說她壞話被抓包的明萱一看到她,立刻低下頭去,一直到下了班,都不敢直視她。
侯竺嫿也沒有跟她說什麼,她現在心裡只想著這難耐的最後幾天能趕快過去,她能夠早一點到檀意風的徵信社去幫忙。
想到心上人的身影,就算面對著令人輕視的杜樊約、惹人厭的八卦婆,她的心情也不會受到影響。
本以為日子該是如此平順過去,不料在離職的前一天,卻爆出了一件始料未及的大醜聞。
白沐兮與杜樊約解除婚約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勁爆的,解除婚約的最主要原因不是因為杜樊約花心在外、四處拈花惹草,而是他盜用了公款被黑函給舉發。
一時之間,銀行同事的討論話題盡在杜樊約身上,還有對黑函的舉發者身份的臆測。
侯竺嫿對於八卦一向不熱中,遇到討論的小團體時,她臉上都是帶著莫測高深的笑意走過。
她知道是誰做了這事。
記得前兩天檀意風就曾告訴她,雖然白沐兮害他們兩人吵了架,卻解開了她的心結,所以他要送白沐兮一份禮物。
當時她還死纏著他要答案,他卻僅肯說:「人生的伴侶一定要謹慎選擇,我要賜給她一次開眼的機會。」
她立刻就猜到此事必跟杜樊約有關係。
「你要把他花心的事跟她說嗎?」
他抿唇一笑,神秘兮兮的。「你會知道的。」接著他小聲在她耳邊說道:「他敢欺負我的女朋友,我絕對會讓他下地獄!」
下地獄呵!杜樊約經過這一重擊,就算出獄之後也不可能在金融界立足了。想不到她的偵探不是只會跟在小白兔屁股後面抓奸,不是只會如小偷一般的如入無人之地闖空門而已,他還是真材實料的呢!
對了!等她開始上班,她一定要他教她「草上飛」的功夫,還有使用百合鑰匙的方法。
當偵探,似乎也不錯呢!
「她有沒有來?」夏雲泱走到喜宴的入口,詢問擔當接待一職的夏雲生。
夏書生搖搖頭。
「我想她大概不會來了。」尹巧心強忍想歎氣的衝動,「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當初強暴她的人的婚宴,能得到她獲知真相時的原諒已屬不容易,怎能強求她出席呢!
「也許我不該結婚的。」夏雲泱低下頭去,「至少,我應該等到竺嫿獲得幸福,我才有資格結婚。」
「你怎麼能這麼說?」尹巧心不與苟同,「難不成你要讓晴晴肚子裡的孩子成為私生子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
「巧心,你曲解雲泱的意思了,他是因為對竺嫿心有愧疚才會這麼想的。」夏雲生打圓場道。
「我知道。」她難為情的一笑,「對不起,我急躁了點。」
「沒關係。」
「要不要我去打個電話問問?」尹巧心提議,「說不定她只是路上塞車遲到了。」
「不要!」夏雲泱阻止她,「如果她來了會難過,又何必強迫呢?」他笑笑,「我去招呼一下其它的客人。」
夏雲泱的背影有些落寞。數年來,他一直認為侯竺嫿並不是真的打心裡原諒了他,所以才會連他家的大門都不肯踏進一步。
他曾那麼喜歡侯竺嫿,但不論他用了什麼方法想補償,她都婉拒了。
夏雲泱心想,說不定能讓她忘懷的最好方法就是從她生活裡撤離吧!於是他打定了主意,等婚後,他要搬出與大哥共有的房子,至少他這樣做,可以讓尹巧心跟侯竺嫿的友情回到最初!
「新郎倌怎麼好像不太快樂啊?」
關心的聲音傳入耳裡,夏雲泱忙打起笑臉,卻在看到來者的一剎那,整個人呆然。
「恭喜你結婚了。」侯竺嫿巧笑嫣然,不見任何昔日陰影。
「竺嫿……」他還沒回過神來,淚光竟已閃爍。
「竺嫿,你來了!」尹巧心不顧一顆大肚子,急急忙忙衝過來,「你真的來了!」
「聽起來好像不太歡迎我喔!」
「你是頭號上賓,誰敢不歡迎你!」尹巧心笑著白她一眼。
「我有帶一個伴喔。」
「你就算帶一打……咦?我是不是見過你?」尹巧心從頭到腳力量著檀意風。
「你在跟我搭訕嗎?」檀意風瞪大眼。
「誰跟你搭訕啊!」油腔滑調的,感覺真不好。尹巧心轉過頭去問侯竺嫿,「他是誰啊?」
「我男朋友。」侯竺嫿笑道。
「男朋友?」尹巧心瞪大眼,「你確定?」
「我很確定。」侯竺嫿點點頭。
尹巧心一把拉過侯竺嫿到一旁講悄悄話,「其實你不用這麼做,你能來我們就很高興了,不需要找人來演戲。」
侯竺嫿的善良尹巧心曉得,對於她的用心良苦,她只覺得心疼。
「他是哪一點讓你覺得他是來演戲的?」
尹巧心的心思侯竺嫿猜得出,一向是心直口快的她心裡的想法總寫在臉上。
「對啊,是哪一點?」
檀意風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尹巧心立刻轉過頭去瞪人。「女生講悄悄話,你吵什麼吵?」
「我關心我女朋友啊!」
他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一副很靠不住的模樣,尹巧心怎麼想都不相信這男人會是侯竺嫿的男朋友。
「你以為我是演員公司的人啊?」
看起來還真有點像。尹巧心點點頭。
檀意風拉住侯竺嫿的手,低頭印吻,「這樣相信了嗎?」
侯竺嫿的性子尹巧心明白,受到事實強烈衝擊的她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
「他雖然看起來好像痞痞的,但熟了之後你就會知道他的好了。」侯竺嫿露出甜蜜的笑顏。
就算親吻手背是演戲,但甜如花蜜的微笑卻是做假不來的。
「喔……那你是幹嘛的呢?」不得不接受事實的尹巧心問道。
「我開徵信社的。」
「徵信社?」
「對!」他壓低聲音,「如果你懷疑你老公有外遇,可以找我。」
「胡說八道!」尹巧心怒斥,「你不要隨便說我老公壞話。」
好辣的女人!尹巧心的喜怒形於色讓檀意風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侯竺嫿知道檀意風愛逗人,偏偏個性率直的尹巧心對這種人是最招架無力的。
「你別鬧她了。」侯竺嫿笑道:「誰敢說她老公壞話,當心她拿刀子砍人喔!」
「那如果有人說我壞話,你會怎麼樣?」
「我會先調查他說的是真是假。」
「你不相信你的老公喔!」他又是一號的受傷表情。
「這是你教我的啊!」她眨眨眼,「我可是最佳學生呢!」
「呃……」一旁的尹巧心有點聽不下去了。「我想,我可以幫兩位找位子坐,方便你們打情罵俏。」
「竺嫿的朋友果然貼心!」
油腔滑調!油腔滑調!尹巧心做了個鬼臉,手招來夏雲生,「幫竺嫿跟她男朋友找個位子坐。」
「沒問題。」夏雲生對兩人露齒一笑,「請跟我來。」
坐定位子之後,夏雲生誠摯的對侯竺嫿說:「很高興你能來。」
侯竺嫿笑道:「我也很高興我出席了。」
面對著和夏雲泱面貌相似的夏雲生,她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無措的感覺了。胸口沒有重擔的感覺真的好輕鬆。
「你比較喜歡在飯店開喜筵還是那種流水席?」
「沒有特別的感覺耶!」
「我還是比較喜歡流水席那一種。」檀意風眉心微凝,「這種飯店的節目都差不多,如果是流水席的話,還會有豪華歌舞秀。」
「有的飯店也有啊!」
「也可以辦猛男秀。」
「節目是主人安排的,我聽說真的有人辦猛男秀喔。」
「還有路過的騎士、行人會為我們祝福。」
「路……」她莞爾一笑,「你是在跟我求婚嗎?」
「我只是在問你喜筵的方式。」他有些誇張的聳聳肩,「我可是檀意風耶!求婚的方式當然與眾不同囉!」
侯竺嫿難掩內心的喜悅。「喔,說來聽聽。」
「說了就不好玩了。」他那對靈活的眸子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
桌子上頭漂浮著兩顆心形汽球,緊緊地相依偎,侯竺嫿忍不住也將頭移了過去,輕靠在檀意風寬厚的肩上,手握住他的,心滿意足的彎了唇角。
未來的夜晚,不會再有夢魘的出現了,有的,將會是這雙將她緊緊握住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