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容忍你做的一切,因為那時候,我愛你。
那現在呢?
街上到處都在貼駱寧放新專輯的海報,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臉,說實話,有點恐怖。同一張臉偶爾一看可能不錯,看久了就是礙眼。
不過駱寧放這張臉,可能看多少遍都不會有人覺得礙眼,因為他實在是太漂亮了。
很難想像一個實力派歌手,可以自己作詞作曲彈奏的,竟然會有這麼一張偶像派看了都會自歎弗如的臉。是一直流行的美少年,極美的容貌又不嫌女氣,歲將成熟未成熟之際,有些許的青澀和更多的堅毅。
讓人著迷的相貌,吸引人群範圍極廣。偏偏他又不是靠一張臉吃飯,一把吉他拐騙了不少fans,雖然年輕,詞曲中卻都能透出老練來。他不寫情歌,都是以生活中種種為題材。
也有記者問他,愛情婚姻都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為什麼他不寫。
少年低下頭撥兩下弦,回答說,總有一天我會寫的,寫的多得讓人發膩,但不是現在。
這話一出去,有些人興奮地認為駱寧放還沒有女朋友,有些人卻覺得他這話明顯話中另有深意,怎麼看都是心有所屬才會這麼篤定地說。
不過從來沒聽過駱寧放的緋聞,無論男女都很少能接近他,更不要說曖昧關係了。當然也是因為他年紀小,出道的時候還不到二十,就算有什麼也是校園的純純之戀,沒人在意。
當然也是因為他和演藝圈並不近。按理來說這年頭都流行多棲,影視歌還不夠,連主持之類的都要插上一腳。駱寧放長得那麼偶像,照常理來說至少也該接拍幾部偶像劇,弄得大紅大紫才是。
但他沒有,他只是半年多出一張專輯,宣傳、簽售,最後再來個演唱會,然後消失,籌備下一張專輯。
這樣卻已經很紅了。紅到唱片還沒正式發行,預告的宣傳海報已經貼滿大街小巷的程度。
這張海報也的確出人意料的漂亮,少年凝望鏡頭的眼帶著渴盼,像是一個孩子在撒嬌等待,也像是一個成人在祈禱渴求。這樣的神情讓他的臉透出一種奇異的誘惑力,像是無論誰都難以拒絕他的請求。
而他的第五張唱片,名字叫做"J'attends" ,主打歌叫做" 等一個人音像店此刻放的,就是這首歌的宣傳版。因為是用來宣傳的,前後和中間都有駱寧放介紹新專輯的話語。中間還夾了一段不知道是哪國語言的獨白。
店裡的人駐足在海報前看著平面的明星,聽著他獨特的聲音和流暢的吉他。
這首歌很好聽,起先的低沉像是能滲進人心裡,高潮部分的輕喊充滿了感情。
是情歌,肯定是情歌!你聽歌詞!
店裡的小女生們一邊傾聽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顯得興奮:" 我就說這麼帥的人不可能沒有女朋友吧,你們聽!我敢保證肯定是他女朋友跑了,才一直沒有八卦的!
不過最後那段是什麼啊?聽不清楚,是英語?" 女孩們疑問著。
一名在架子上挑CD的男子站起身,拿了一盤CD去結賬。經過女孩們身邊的時候,用連他自己都聽不太清楚的聲音說:" 不,是法語。
夜涼如水,研磨塵心浸一杯咖啡霧氣繚繞香煙都成灰往日難追,卻怎能不追相思為誰數盡孤鴻單翼怎向北尋覓不見人歸獨飲難醉誰與我共醉我知道你並不願回我身邊形影相隨可你怎忍見我傷悲讓我獨自垂淚, mon cher ,盜版一向是繁榮昌盛的職業,尤其這種demo曲子,反正也是用來宣傳的,自然四處都可以下載得到。男人一邊聽著筆記本放的音樂,一邊皺眉。
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打開郵箱,開始寫信。措辭生疏而簡單:
駱先生:
你好。我經常聽你的歌,你的專輯我也都有收集。同時,我輔修過法語,在聽到你新歌的時候,有一個疑問想提出。
一詞,顯然是陽性。也許這段詞出自女性手筆,但是由駱先生來唱的話,似乎用ma ch ere更好一些。前者聽起來,有些像是對男人訴衷情。
冒昧打擾,請見諒。
寫完信之後,男人猶豫了片刻,終於按下" 發送那段法語寫得真簡單,簡單到哪怕是他這樣的外行也能聽懂的程度。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總覺得那段話……是說給他的。
隨即苦笑,怎麼會呢,寧放喜歡的,是女生。
但是專輯的名字……楊亦,別亂想了,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對自己說,合上筆記本,坐在床邊點燃一隻煙。煙霧繞在四周,像是回憶瀰漫。
抽完煙還是不安,專輯發行的時間竟然是他生日那天,無論怎樣也很難認為這是巧合。楊亦想起那男孩的任性,總覺得這一次他是存心要惹點什麼事情似的。
可是已經過去快三年了,應該已經忘了吧?那麼年輕的孩子,又踏入那個熱鬧的圈子,按理來說不會記得生命中出現過的一些乏味的人,例如說自己。雖然聽說他去公司鬧過,也找過小絹問自己去向,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少年只是因為被違背而不高興,只是因為報復對像跑走了而生氣,只是如此而已。
但是這專輯……楊亦覺得煩躁,少年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公眾人物,行差一步就可能一無所有?
登陸,蹦出一個窗口要求通過驗證,楊亦手快點了下去,然後暗道不妙。
寧願不放:你好。
第一個念頭是屏蔽他,隨即想到這樣做太明顯,反正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
建木:你好,請問你是?
寧願不放:我收到你的信,你會法語對吧?那段話是與我合作寫詞的女士寫的,她現在出差,我找不到她,因此想向你請教一下關於這段話的問題。
楊亦放下心來,跟他大概來說一下問題所在,也稱讚了他的發音。
這段話的意思是:我知道是我的錯,但是我不能離開你生活——或者說,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親愛的,回來,我用盡一生等你。我愛你。
這詞寫的真是狗血而肉麻,是女人手筆就難怪,楊亦想,寧放是不可能寫出這麼肉麻的句子來的。
可是改了之後該怎麼讀呢?我不會……一樣的,只是把mon 改成ma,就是中文' 媽' 的發音。" 楊亦指導," 很容易的。
呃……你能語音聊天嗎?我想聽你讀一下,以確定正確與否。
我沒有麥。" 這話當然是騙人的,就算沒有專門的mic ,他的筆記本也有內置麥。
哦……那麼,耳機總有吧?我讀一下給你聽可以麼?
楊亦接受了請求。
寧放的聲音,近乎無更改地傳來,讓楊亦有瞬間的怔忡。很多人說法語都不好聽,寧放卻是例外。他念得低且甜膩,聽起來真像是情人在耳語。
你念得很好,只要記得把這句改過來就可以。專輯發行的日子不遠了吧?
來得及改麼?" 經驗談,現在應該還是最後調整時期,來得及修改。
來得及,謝謝你幫忙。" 寧放還是用說的,大概因為是晚上,他說的很低,很溫柔。
我以為你公開的郵箱會有很多信,你自己不會去看的。" 楊亦打字。
是有很多信,但是大多數一看題目就知道內容,無非都是些' 我支持你我喜歡你' 一類的話。" 少年輕聲笑著," 你的題目把法語標出,又寫了中文,一眼就可以看到,又不會被當垃圾誤刪。我晚上收郵件,當然是馬上就能注意到。
是應該被好好對待的,即使他們給出的喜歡未必是你期盼的,但是能將生命中的一段熱度拿來給一個陌生人,已經很難得了。" 楊亦打了一段,覺得說教意味很強,想刪去卻不小心按下了回車。
知道啦,我自信態度還是不錯的。畢竟人長大了嘛,不會像以前那樣任性。
少年看了那行字似乎愣了下,然後馬上回答," 只是……如果我希望的那個人,也能喜歡我就好了。
楊亦覺得心驚,少年這話怎麼都不該是對一個網上陌生人說的,畢竟他不是一個普通id而是著名歌手。
心亂,莫名有些恐懼,好像小小的窗口能吃人一樣。他已經不想再和這少年有任何牽扯,於是說:" 呃,現在已經有些晚了,我還要上班,先睡了。
好吧,晚安,je t'aime." 少年聲音傳來,最後的尾音被掐斷,楊亦關上了是記錯了吧?他是想說晚安不小心說成了我愛你?可是這種話怎麼會輕易弄錯!
把msn 的自動登陸勾掉,楊亦輕輕按著額頭,心裡迷迷糊糊想著,他就有預感,一旦發了那封信,之後很可能會繼續開始糾纏。
他沒有理由會發現,絕對不會……自己已經換了郵箱換了id……沒有任何跡象能看出來自己就是楊亦。何況他應該不會記得了。
只有在逆境中才特別容易記仇,他現在生活得已經很好,不會再記得。
楊亦安慰著自己。
第二天早上起來得晚了些,因為整晚都沒睡好。少年的聲音總在耳邊迴響,讓他難以安睡。
下樓,這小區裡滿地都是開車的,只有他一個人騎自行車。拿出車子正要上去,一隻手忽地伸出來,抓住他自行車後座。
沿著這隻手向上看,少年竟然好像比分離的時候高了一點,雖然還是不及他。
一臉笑容更開朗飛揚了些,卻也成熟了。
原來在屏幕裡看到的影像果然和實際有所差別,大二的學生和畢業生也果然不同,再看少年臉上,竟然已經找不到原來常見的仇恨。
楊亦對他笑了笑:" 寧放,好久不見。
少年貪婪地看著他的臉,見他這笑容,也不由得同樣笑起來:" 亦,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了,恍如隔世。好想伸手把這人抱住,把他吞進去,再也不放。
但是又不敢。
真巧,你不是在B 市麼,怎麼來這裡作宣傳?" 楊亦問他," 新專輯一切都還順利吧?
並不巧。" 寧放低聲說," 我等了你三年,總算是抓住這個機會,你覺得巧嗎?
楊亦一驚,寧放上前抓住他衣服,微仰起的頭對著他,臉上竟然有些膽怯和懼怕。
你不要走,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離開的。我找了你好久,然後又等了你好久……亦,我已經太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他說,用一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對著楊亦," 回到我身邊好不好?亦,我好想你……這樣美麗的臉上帶著懇求,誰能夠拒絕呢。楊亦看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此刻是什麼狀況。
你找我?" 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楊亦遲疑著," 你等我?為什麼?
我不是說了麼?'je vis pas sans toi' ,你不會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度過的……你走得那麼乾脆,一點餘地都不給我留下,找都找不到……" 寧放咬住唇,臉上是真的痛苦," 亦,你明明那麼心軟,為什麼對我卻這樣殘忍。我那天醒來看不到你,我當時多慌多害怕你知道麼?
寧放一向都很懂得怎麼讓他不安和內疚,楊亦側過頭,讓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想你出道了,又有女朋友,應該沒有什麼不滿足的吧?
什麼女朋友!" 寧放吼出來," 你果然誤會了!那女的分明是你編出來給我的,我為什麼要和一個名字都不記得的人來談戀愛?我是要你去解釋,不是要你逃跑的啊!
楊亦愣愣地看著他。
是……這樣的麼?怎麼會?
老闆後來跟我說,你不能坐車,會很難受。我一直一直都沒有發現,真是糟糕的情人。" 寧放繼續說,見楊亦愣愣的沒有反抗,得寸進尺地握住他的手,我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不會再粗心,也不會總想著自己。不過你也是,不舒服就說,不想來就不要來。你從來不說自己難受,我要求什麼你都去做,才把我慣壞了的。
我沒有什麼……難受的……" 楊亦說,不自在地想甩開寧放的手,失敗。
我知道你總以為自己很堅強,全天底下的擔子都可以一肩挑。" 寧放打斷他," 可你不是一個人,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所以你也要把你的擔子給我。
真奇怪,現在是什麼狀況,說話的那個人是誰?他在說什麼?
這種話,怎麼想也不可能是出自寧放之口才對。那個孩子不是恨自己麼?所有的溫柔不是只為了讓自己更難受麼?即使明知道自己坐車會頭暈噁心還帶著自己到處跑的人不是他麼?為什麼竟然可以用不知道來解釋,讓自己完全亂了方向。
算了,都是三十出頭的人了,何必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楊亦向小區外走去,寧放抓著車子,生怕他跑掉。
我要上班。" 楊亦說," 遲到不好。
亦,這麼長時間不見,你就多陪我一下嘛。" 寧放拉著自行車,一臉哀怨跟在後面,"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一開始就錯了……可是你一直都肯原諒我的不是麼?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楊亦靜默片刻,忽然說。
寧放先是一怔,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
就知道亦你對我好,不會怪我的。" 寧放笑得開心,上前去想抱楊亦。
因為我以前很愛你,所以得到一切,都是我應得。" 楊亦一閃身躲開他,靜靜看他," 其實我那時候完全可以不受你要挾,即使我對你心懷愧疚,可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讓你做出錯誤的事情。我完全可以通過其它途徑照顧你,至於那些照片……" 他苦笑一下," 像我這種無牽無掛的人,這種新聞又能把我怎麼樣呢?工作更是無所謂……寧放愣住了。
可是愛也會愛累了,所以我離開。寧放,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麼聖人,當我覺得我左臉很痛的時候,是不會把右臉伸過去的……" 楊亦輕輕笑了," 我也有限度,超過一定限度也會受不了。
所以……" 他的手從自行車身上離開,拿著公事包飛快走到街頭招手,一輛計程車馬上停下來。飛快開車門,進去,隔著車窗對他說," 再見。
其實已經不太暈車了,原來的眩暈,也是因為心裡因素而非生理。總是會想到自己害死過一個人,所以坐進去就會非常難受。
但是現在,心情已經不同。雖然還是主要靠騎車,但坐車基本沒什麼問題。
從後窗看,少年的身影越來越遠,即使他在努力地追趕。從開始的喜悅到驚詫再到傷痛,時間只有一霎,少年的表情卻變得極快。最後那一臉的黯然失落,讓他不忍到想下車安慰他的程度。
可是不行,真的已經累了。以前忍受他的恨意太久,即使曾經稍微冒出頭過希望,也被自己強行壓下去。
楊亦坐在後座,按住額頭。
只是……他是怎麼找來的呢?果然是昨晚的聊天導致的?可是即使他能查ip,他又怎麼知道對方是誰?
這時候再想昨晚每句話,覺得寧放果然是看出來了。不過還是奇怪,這個郵箱他應該沒見過啊……心緒不寧地上班,工作。在工作間隙上網看娛樂新聞,跑到寧放的fans網上去看他活動消息。快發新專輯,果然行程都已經定下,好幾個城市之間跑來跑回,應該沒有那麼多時間才是。
這麼想著,還是盡量晚地出了公司門。果然一出門就看到寧放站在門邊,天都黑了竟然還帶著墨鏡,看起來實在有點傻。
寧放看到楊亦,馬上撲上來:" 亦,我對你說的都是真心的,我愛你。
楊亦看著他,全身僵住不動。
我是說真的,我一直是喜歡你的。只是開始的時候我沒有發現——或者說那時候我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寧放說,臉上有可疑的紅色,"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是喜歡你的,我又不敢說了……因為我那麼對你,我以為你一定很討厭我,只是為了補償才留在我身邊。我怕我說了喜歡之後,你會走掉……雖然結果你還是走了……楊亦覺得天旋地轉,兩人明明經歷過同樣的事情,為什麼在他說來,好像過去就是另一個樣子?明明是自己愛他而不能說出口,為什麼在他說來,就成了相反的感情?
寧放愛他?怎麼可能?
寧放見他神色混亂,過去抱他:" 亦,你說你以前喜歡我,那你現在呢?你現在就一點都不喜歡我了麼?" 他表情哀傷,眼睛卻很亮。
像在等吧,他對楊亦提出挑戰那時的眼神。充滿了生命力,競爭,不服輸,直率而沒有掩飾。
楊亦心跳起來。
本來以為已經疲累得不想再有任何變化,可是面對這眼光,竟然想起動心的最初。
寧放推著他的自行車,問他:" 坐前面還是後面?
……怎麼可能坐前面?
楊亦伸手,把車子從寧放手中搶過來,上車,騎走。動作乾淨俐落。
還是沒理清楚頭緒,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處理兩人的關係。但是在都說出喜歡之後,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寧放不是會拿這種話來騙人的人,何況也沒有必要。
可是如果真的踏下去,就是回不了頭的深淵。更不要提他還是個明星,本來也經不得這樣的醜聞。
楊亦想著,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停下車子,拿出來看。
是短消息,神通廣大的某位明星發來的。
亦,我知道是我的錯,但是——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即使你現在不那麼愛我也沒關係,我等你,等到你再愛上我。——愛你的寧放。
其實有什麼可再愛上的呢。
本來也就沒停止過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