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快逃……永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再想起我……津……只要你好好
活下去……千萬不要回來……」嘴裡鹹鹹的,沒出息,男孩子是不能流淚的!
擦了擦臉,眼卻是乾的。
「你的嘴怎麼了?呀!你受傷了呢!要快點上藥……」原來是血啊,難怪這
麼鹹。
他抬起頭,眼前是一名女孩子,看樣子比他還要小一點。她長得非常漂亮,
想見將來一定會是一名大美女。
他看了一眼,低下頭去。這女孩的衣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而她
恬淡優雅的氣質更與同齡小孩相異。她身邊站著的一位高大男子應該不是她父
親,以他看來,多半是保鏢之流。
這種大小姐和他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他不想成為她好奇或施捨的對象。所以
他一言不發,只等著那女孩磨損掉她的好奇心走開。
「為了自尊,連求救都不屑嗎?」女孩笑得極淡,幾乎帶著嘲諷了——十歲
出頭的女孩子,竟也會這樣嘲諷嗎?
「你……你怎麼會……」他猛然抬頭盯著她,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他的……
他的希望的……求救啊……他要的,他要的……只是,他放不下他的驕傲。
「我曾經也這樣躲在角落裡……」小女孩的聲音漸漸變小,到末了竟然化成
隱約的歎息。
他直直的看著女孩的眼,女孩眼裡盛滿了不合年齡的孤獨和憂鬱。想起母親
曾經說過,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也有富人的。世界上,沒有完全快樂滿足
的人呢……
她的眼神使他不知不覺的伸出手,握住她的。「好黑的天空。」他沒頭沒腦
的說了一句。天黑得像他所見到的世界,即使偶爾透出幾點星,也是遙不可及
的。
「大氣層是沒有顏色的,它散射什麼色調的光,就會顯現什麼顏色。」女孩
輕輕笑著,「我的地理一向學得很好哦。」那麼……天空是什麼顏色的呢?一。
暗灰一九九九,世紀末的預言可否會在八月降臨?煩躁的夏季,煩躁的人群,
來來往往於城市的各個角落,攪出煩躁的空氣。
連竣集團內也不例外,儘管冷風開的十足,行跡匆匆的人還是感覺不到涼意。
夏天是商家的好時節,頂著滅世的預言,人們仍有著強烈的購買慾。國內數
一數二的連竣,自然要抓住機會,更大限度的開發市場。
李世津走到宣傳部,輕輕扣了下門,然後推門進去。
屋裡的嘈雜在他進去的一瞬戛然而止,亂成一團的職員急忙衝回自己的座位
上,把桌上無關的東西掃到一邊,百忙中還不忘露出一個「開朗」的笑:「總
裁好。」
李世津掃了眾人一眼,嘴邊浮起溫和的笑:「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過來看
看。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
話是這麼說,各位仰人鼻息的小職員哪裡敢再混,都低下頭去苦幹,即使有
的找不到什麼事可作。
「最近的那個珠寶廣告你們是找MaX 做的吧,怎麼樣了?聽說他們的水準很
高,我可以看一下成品嗎?」世津始終是溫和的笑,語氣也是淡淡的商量。
「當然,但是成品要等一會兒MaX 的人送來才行,到時候我再給您送過去。」
宣傳部經理程偉小心翼翼的說。「哦?MaX 的人一會兒會來哦?」
聽出總裁語氣裡的好奇,程偉一時忘了惶恐,笑得有點不懷好意:「總裁也
知道這次來的是MaX 的白丹嗎?」「白丹?」世津挑挑眉。
「原來總裁不知道啊,她可是名人那!」程偉說,宣傳部裡的男人也都露出
了笑,女人則顯出不屑的神情,「她可是出了名的公共廁所——」他見世津不
解的神情,為他釋疑,「就是誰都可以上嘛!她也就是靠這個才進去MaX 的,
聽說MaX 大多是男職員,還不知道有什麼……」世津的溫和讓他無所顧忌,男
性的天分冒出了頭。
「好了。」世津淡淡的語氣有一絲急促,「程經理,三人成虎,背後這麼說
女孩子……不好吧。」
「是是是……其實我也只是聽說……」程偉臉上現出了汗珠,心下深悔自己
的忘形。都說這位總裁私生活非常嚴謹,除了和前任總裁女兒有著不清不楚的
關係以外,從來沒傳出過什麼花邊消息。而且聽說他是一個略顯古板,講究道
德的人。
他就不信了,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啊?別聽表面上說的冠冕堂皇,真的見
到美女,還不是飛快撲上去?總裁為白丹那野女人說話,搞不好是兩人之前就
認識,有什麼牽扯呢!
世津不知道程偉心裡轉過的齷齪念頭,繼續說著:「沒有親見之前,不要隨
便評定一個人。所謂的傳言啊,是會鑠金的,更何況只是一個女孩子。她怎麼
能承受得住這種傳言呢……」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邊傳來幾聲敲門聲,隨即進
來一位女子。
女子年紀不大,二十出頭,長得很美,是有一點狂野不羈的美。長長的卷髮
挑染了幾條紫,精緻的臉畫著紫色系的妝,奇異卻和諧。簡單的白T 恤上畫著
不知什麼圖案,T 恤右下角寫著很漂亮的英文,看不清是什麼字。純白的超短
裙之外罩著一條被剪開的碎花長裙,饒有古意,別緻又美麗。涼拖不是想像中
的高跟鞋,而是木屐,和長裙很奇異的相配。
她笑得極媚,世津卻看到她眼中的一點悲涼。他凝視著她的眼,她也不示弱
的回視。視線交會的一瞬間,他看到她的波動。
白丹很快回過神,將視線從世津身上移開:「大家好,我是MaX 的白丹,請
問程經理是哪一位?」
世津笑著為她指明對象,對大家說:「那你們做事吧,我走了。」他向門口
走去。經過白丹身邊時,白丹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世津回頭,只看到白丹手中拿著大大的包包,向程經理走去。她……好像很
辛苦的樣子……那雙眼……若不是他眼尖,大概也看不到其中的悲傷吧。
這個女孩就一直這樣,掩著悲傷,嬌媚卻不羈的笑著嗎?好像……好像某個
人……記憶中的某個人。
往事襲來,他溫和的臉漸漸冷凝,雙眼緊緊閉上。及至睜開眼時,又是一片
溫和。痛苦的回憶在某一點上終止,而後,冷漠的男孩染上了笑容,寒冷的冬
天,竟然也不會心冷。
而這名叫白丹的女孩,又是為了什麼,在炎熱的夏,有著三九的心呢?世津
走向總裁辦公室,沒想到偶爾興起的考察,竟然激起了他對一個女孩的好奇。
一個……不是她的女孩……
世津坐在總裁室裡,心緒卻不在屋中。一個多小時,工作效率近乎零。世津
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出總裁室。
透透空氣也好,世津下了樓。連竣集團周圍繞著草坪,是創始人當年特意種
的。他走到樓側,這裡是一處死角,很少有人過來,所以他也就不顧形象的大
模大樣躺下。
今天的天很晴嘛!藍藍的天空白雲飄,白雲下邊馬兒跑……世津也不管自己
五音不全的歌喉,逕自唱了起來,直到他感到旁人的接近。
小時候培養出來的警惕性在和平環境下也未曾退化,世津停住荒腔走調的歌
聲,坐起身看向來人。
「不慎闖入,對不起。」白丹經過妝點的臉還是透出了紅暈,知道自己在不
經意間闖進了別人的私人空間,並見到了這個溫文儒雅男人率性而孩子氣的一
面。
這個男人是誰呢?剛才他出去以後,程經理就很正經的看廣告、商量相關事
宜,不同於之前相見時的調戲。這個男人……大概是高層的幹部吧。這麼年輕
……是有關係的吧。
世津從草坪上跳起,很帥氣的甩甩頭髮,感受不到髮絲的飄動,才想起自己
留了一年的長髮被華在前些日子一剪子剪掉,據說是天熱了,不想讓他被自己
的頭髮悶死。他無奈笑笑:「沒關係,我送你出去吧!還是……你想和我合唱
一下?」
「啊?」白丹愣愣的。世津走到她身邊:「唱歌可以緩解壓力,沒事不妨找
個沒人的地方乾嚎兩聲,對身體有好處。」
「謝了,我可沒有鬼哭狼嚎的愛好。聽說噪音也是城市一大污染源。」她涼
涼的回答,「況且,我也沒有心理變態到需要來這種地方唱歌發洩的程度。」
「你確定?」世津湊過去,帶著一點嬉皮笑臉。終於知道當初華的心情,原
來,在能看清對方心緒的時候,會感覺到對方的偽裝是那麼的……脆弱而好玩
……
「你你你……你給我滾開!」白丹看見眼前忽然出現的放大的臉,心中一陣
驚慌懼怕,退後了好幾步,身體竟然顫抖起來。
「不用這麼明顯的表示厭惡吧?我只是靠近一下而已。」有問題,世津本能
的探索著她眼中的恐慌。這個女孩子竟然是怕男人的,即使她表面上裝得若無
其事。
這樣的女孩,怎麼會有人將她稱之為「淫蕩」?「靠近也沒有靠的這麼近的!」
離開一段距離,白丹的心才平靜了一點。
「對不起,習慣了。」世津很少和女人接近,唯一的例外是華,但是和華永
遠不用考慮什麼樣的距離才是適當的,所以也就沒有這方面的概念。
白丹皺了皺眉,將他所說的習慣了理解成另外一種意思。男人啊,果然都沒
有區別。別看這個男人好像很正經的樣子,骨子裡還不是一樣。
在他為她辯護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會有所不同呢!「沒關係。」白丹
轉過身去,打算離開。「你知道門口在哪邊嗎?」世津看著白丹在兩棟樓之間
徘徊,禁不住問。
「反正這棟樓是方形的,繞著走總會走到的!」白丹仰起頭,不去看後面說
風涼話的男人。
「這裡我很熟,需要我帶路嗎?」世津的聲音仍然很溫和有禮,白丹卻聽出
他聲音中的笑意,橫了他一眼,扭過頭去。
世津快走幾步,走到白丹前面,穿過幾條小徑,便到了連竣集團門口。再怎
麼路盲,白丹到這時也知道該怎麼走了。她向車站走去,想了想,又走到世津
面前。
「謝謝。」說完,她轉身就要走。世津不接受這樣的用完即丟,伸出手:
「我叫李世津,白小姐,初次見面請多關照。」說完還玩笑的鞠了一個躬。
「有什麼可關照的……李……李世津?」白丹忽然想到什麼,瞪大眼睛,
「你是連竣的總裁李世津?」李世津!她聽說過他。
據說,原來連竣的總裁及總裁夫人因一次車禍死亡,留下不滿二十的女兒繼
承家業。那女孩無心經商,到處物色接班人選,最後選擇了才二十一歲的李世
津。
關於這一點,更是人們談論間的熱點。連竣前總裁家中明明有不少親戚,為
什麼那女孩要選一個沒有任何經商經驗的無關人員呢?
解釋有N 多種,最令人信服的解釋當然就是「美男計」了。親眼看到李世津
之後,才知道為什麼「美男計」這種說法會擴散的那麼廣了。
這男子如果去三里屯開一家星期五餐廳,一定爆滿。長相上的帥倒是其次,
他的氣質實在是讓人垂涎啊!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還帶著一種貴族的氣息。
剛好是這年頭的流行。
只是,會躲在角落裡唱著足能殺死人的歌的人,怎麼也不像一個公司的總裁。
「正是在下。」世津的手堅持著,白丹伸手輕輕握了一下,隨即放開。
「很高興認識你,總裁大人。後會有期。」後會無期更好!白丹邊跑邊想。
但是突然想到MaX 現在正在做連竣的廣告,這樣一來,見到這傢伙的幾率就
要大很多了。
「白小姐,你的東西!」世津拾起白丹跑的時候從包包裡掉出的紙,喊著。
但白丹已經去遠了,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世津歎了口氣,拿起那張紙看了一
眼,然後愣住。
世津回到家中,把夾在資料夾裡的畫小心翼翼的拿出來,放到桌上,然後開
始打電話。「聖,你幫我找一個會裱畫的人,好嗎?讓他來我住的地方。」
「哦,好的。那聖,還有一件事情,你幫我去查一個人,關於她生活經歷的。
她是Sun 他們公司的……哦?你認識哦?那太好了……「
事情交代完了,世津躺在床上,遠遠看著桌子上那張紙。這麼遠的距離,當
然是看不見的。但是在他心裡,他看得見。
紙上畫的,是一片天空。不是平常所見的藍天,而是暗灰色的。無數的沙塵
遮住了太陽和雲,天暗暗的,給人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
他不懂畫,但他看懂了這幅畫。因為,這樣的天空,他曾經常常見到。翻到
背後,是一行小字。
「暗灰色的天空是沙塵暴的天空。沙塵暴籠罩下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沉重,重
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灰是黑白之間的色彩,人,都是黑與白交織的產物,都是灰色的。所以,每
個人,也都活在黑與白的交織線上。
不是完全的暗無天日,卻也看不見前方的陽光。只是在這裡掙扎,掙扎……
不知道哪裡才是盡頭……只是,這樣的灰色,總給我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
』的感覺。
這樣的灰,要到什麼時候停止?「在末尾,她署了名字,和T 恤上的字一樣。
這次,世津看清了。 Pink ,原來,她叫粉紅。
應該是青春亮麗的粉紅,為什麼,會成為這樣的暗灰?心,一點一點,撕裂
一般的痛。暗灰的天空……總有一天,他會把她天空中的沙塵趕跑,留下澄淨
清澈的藍。
總有一天……「喂。」「喂,請問您找哪位?」「喂,你倒是說話啊?」
「再不說話我掛了!」白丹氣得要死,想摔上電話。
今天真的是倒霉的一天……白天就夠倒霉了,晚上還接到騷擾電話。「小丹
嗎?」
白丹顫慄了,她握著聽筒的手抖的幾乎拿不住話筒。不會的……不會是那個
人的……絕對不會的……
「想不到吧!五年了,我又出來了!怎麼樣,想不想和我續一下舊情,我們
再來……」白丹摔上電話,退的遠遠的,蜷縮在屋內的角落裡。
眼睛盯著電話,彷彿是看著洪水猛獸。電話再度響起,她怕得連動都不敢動,
任它響著。他……真的是他……
噩夢,重新回到眼前。閉上眼,夢中的臉扭曲著,從那張猙獰的口中發出恐
怖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神經質的看著四周,明明沒有人的,為什麼
還是聽到了他的笑聲?
你逃不了的……你永遠也逃不了的……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她失去的,
還不夠多嗎?是要她失去一切,他才甘心嗎?山雨欲來風滿樓……果然,是時
候了……
她的天空呢?白丹飛快拿起進門時扔在地上的包包,卻找不到那張天空。找
到了,也沒什麼意義吧?現在,已經不是沙塵暴的季節了。暗灰的天空,終於,
開始變了顏色。
冷……好冷…… 1999 的夏天,魔王降臨。天空成為一片暗灰,灰的看不見
陽光。心,也是一片暗灰……二。黑怎樣的心情,也還是要上班的。她沒有父
母給予的大把財產,也沒有路邊行人捧過來的公司。即使傳言紛紛揚揚,MaX
還是她擠破頭才進去的。而後能立住腳,也是付出大把心血的成果。MaX 雖然
崇尚自由,但混日子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了,一如她當初毅然選擇的美院,沒有人管她的過去,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奇異。每個人都怪異,反而不會有人去探究別人。每個人都
生活的很率性,反而不會有人在乎她的不羈。
父母對她的墮落感到痛心,可是他們又怎麼會知道,這是她保護自己的唯一
方式。掩藏往日的最好方法,是用更多的現在。別人的沸沸揚揚,她不怕,因
為那不是真實的。
她怕的,是別人挖出她的真實。只要有更離譜的非真實掩掉真實,就不會有
人發現。可是……現在……已經不行了……撐不下去了呢……
「Pink. 」有人拍著她的後背,回頭一看,是Sun. MaX沒有複雜的行政關係,
也沒有很明顯的分工。Boss. Sun 手下的就都是普通職員。也許是因為Sun 統
領有方吧,竟然沒有造成任何混亂,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位子,自動做自己所
擅長的。
因此,在MaX ,Sun 有絕對的威嚴,即使他平時很少表現出來。「Pink,你
一會兒回家吧。」Sun 輕輕皺著眉。
「Sun ,我……」白丹知道自己今天實在是一塌糊塗,噴槍忘收,色階弄混,
連打電話聯繫客戶這種小事都忘記。她看著Sun ,同學那麼久,她很瞭解他認
真的個性,生怕他生氣。
「你今天臉色很差,回家休息一下吧!」Sun 下了命令。「對不起,我今天
……」
「不用道歉,今天好好休息,希望明天見到你時,你已經休息好了。」Sun
很僵硬的表達關心。「那謝謝。」不多廢話是MaX 的準則,白丹收拾東西,踏
出門。
天令人懊惱的晴朗,如果這時候來一點雨,也許會符合一下現在的心境。還
是……怎樣的狂風暴雨,也不及心中來得猛烈?
白丹茫然的走著,不知該走到哪裡。天地雖大,卻哪裡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甩得掉人,也甩不掉過去。何況,那個人家裡好像很有錢。
世界能不能真的像查諾。馬丹斯所說的那樣在1999年的8 月毀滅?這樣的話,
一切都無所謂了啊……「白丹!」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她皺起了眉。
「徐錫毅,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嗎?」這只蜥蜴真的是人如其名,
看了就討厭,似足蜥蜴滑膩無骨的冰冷感覺。
「白丹,別給你臉不要臉,不過就是一個撈出來賣的,有什麼可神氣的?」
身後果然是徐錫毅,他攔住白丹,不再裝得道貌岸然,露出本來的嘴臉。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就算我是撈出來賣的,也有選擇客人的權力!像
你這種人渣,出多少錢我也不會賣的!」白丹氣得臉發紅,雖然已經習慣了人
們的有色眼光,這麼直說的倒是不常見。
「哦,原來你還挑人的啊,好大的架子!」徐錫毅奸笑一聲,「不知當初的
宋斐濟是因為錢給的不夠呢,還是人長得不帥呢,竟然被告上法院……」
「你從哪裡聽來的?」白丹的臉迅速失去血色,嘴唇發抖,話中帶著顫音。
她握緊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裝出平時滿不在乎的媚笑:「這麼久的事您
也找得出來,看來是對我下足了功夫。」
「查舊報紙的時候看到的。」徐錫毅是做新聞的,查資料是家常便飯,「這
案子很特別,本來是男女朋友,卻發生強姦案,實在讓人費解。尤其,男方還
是校園中的白馬王子一類的人物……女方的目的,值得研究啊……」
「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說!」白丹心中冷意漸漸加深,翻騰著,攪得她四肢一
陣痙攣。
「是你故意的,錢給的不夠就上法庭;還是……你根本就喜歡被……」徐錫
毅的臉湊過來,擋住了陽光,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住口!」白丹喊著,沒有猶豫的揮出手,結結實實打了他一巴掌。
「賤女人!老子好言好語你不聽,非得讓我來點硬的你才高興是不是?」徐
錫毅抓住白丹的手臂,白丹將他手臂一帶,迅速出腳拌他的腳,很漂亮的將他
放倒,高跟鞋有意無意在他腳上留下一條痕跡。
「你個婊……」徐錫毅話未出口,背上挨了重重一腳,把他踩得緊貼地面。
「清典公司的徐經理是吧?上個月您在Pub 裡調戲MM不成反被尊夫人修理的
傷已經恢復了?這麼快就重出江湖,可喜可賀。」世津溫和的語氣沒有起伏,
腳下的力道倒是又加了幾分。
「李總裁……一切都是誤會……誤會……」一時想不起是什麼誤會,徐錫毅
只好把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
「誤會?」世津提高了聲音,也加重了腳對徐錫毅背後的摧殘,徐錫毅連忙
點頭,「就是說,剛才我所聽到的狗叫,不是出自徐經理之口嘍?也是,蜥蜴
應該是不會叫的。」
「是啊是啊,我是不會叫的,您肯定是聽錯了。」徐錫毅趴在地上,想做出
真誠的笑,卻在張開嘴的時候吃進了一口灰。
「那就好。對了,徐經理,你們營銷部從來沒被亞洲經濟危機影響過,真是
很難得的一件事哦。請向秦總裁表達我的敬意和真誠的祝福,希望你們能以嶄
新的面貌迎接二十一世紀。」世津抬起腳,徐錫毅趕忙站起來,陪笑說:「李
總裁,您一定要手下留情,放過我們公司……」
「我有說要拿你們公司怎麼樣了嗎?沒有吧?」世津完美的表情依舊完美,
「只是,如果我聽到什麼對我朋友白小姐不利的謠言的話,就不要怪我『關照
』你們公司了。」
「我不會亂說,絕對不會……」徐錫毅連連擺手,「如果聽到什麼不利於白
小姐的謠言,我也一定會盡力澄清。」
「徐經理果然是君子,不議人之短長。」世津淺淺笑著,「對了,我的車子
就在這裡,徐經理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方便,方便得很,我的車就在那邊。李總裁,白小姐,我公司裡有點事,
先走了。」徐錫毅滿頭大汗向二人告辭。「慢走。」在世津的語聲中,徐錫毅
一溜煙的跑掉。
徐錫毅身影消失後,世津淺笑著回頭:「那白小姐方不方便讓在下送一程呢?」
白丹臉色很難看:「不用了,謝謝。」
世津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白丹別過頭去,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他…
…聽到那只蜥蜴的話了吧?他的眼中會隱著什麼情緒呢?鄙視、嘲諷、幸災
樂禍,還是……
她猛然間轉回頭,對自己此刻的退縮感到生氣。再多的惡意,再多的傷害都
承受過了,只要裝得不在乎,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她。他,怎麼會是例外?
「看什麼看?想要什麼你就直說,也許本姑娘看你順眼……」她的話還沒說
完就被世津抱住。世津的手摀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話。
「啪!」白丹重重的打了世津一巴掌,她眼中盈然,「姓李的,別以為我被
別人強暴過就代表你可以隨便抱我!我……我……」
世津沒有放開她,抱著她打開停在一旁的車,在她耳邊輕輕說:「這是大街
上,你不想被人圍觀吧!」
白丹放棄了掙扎,覺得街上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了她的話,瞥來冷冷的眼神。
她身體發軟,任世津將她安置在後座上,自己坐在前面駕駛。
白丹斜躺在後座上,緊緊咬住牙來阻止自己想哭的衝動。「裝做若無其事並
不能讓你好受,小丹,如果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我沒有……」白丹的聲音漸漸弱下來。徐錫毅挖出的過去,是她用盡一切
方法也要掩蓋住的,卻沒有想到會被人就這樣挖出來。
或者,往日要來的時候,一絲一縷都會浮現,連同世人的種種嘴臉。世間的
冷漠與無情,她是看的多了。而今,頂多是重演一次而已。她才不要被擊敗!
絕對不要!
坐正身子,白丹看向窗外,卻發現車子在繞圈。「李總裁,你要開到哪裡?」
「這個……」世津摸著頭,「我本來想等你平靜一下問問你家在哪裡的……
但是現在好像只能問最近的加油站的位置了……「
垂頭喪氣的油表顯示出油已告罄的現實,白丹忍不住笑出來,忙指點道路,
生怕車停在半路上被吊走。
很奇怪的,本來紛亂蕪雜的心因此而平靜下來,車內的空氣是那樣的溫馨而
祥和,車窗隔出了兩個世界。直覺感到,車內的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不會像
一般人那樣傷害她。
多麼沒有道理,只是兩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已,卻給了她相處十多年的父母都
不曾給予的安全感與信任。他溫和的笑有讓人安心的特質,好像天塌下來他都
可以為她擋住……
為她……白丹拚命搖頭,晃掉心中的胡思亂想。怎麼可以相信別人,尤其那
個別人還是男的。男人啊,表面上再正經,內裡還不是一樣。就像……就像曾
經……
車子猛然發動,衝出加油站。「這裡右轉……然後……然後……」
「不會你連自己家都找不到吧?」世津溫和的笑中蘊著暴笑的情緒,也許不
明顯,但白丹看出來了。她臉一紅:「誰叫你這車這麼快就沒油,我能找到加
油站就已經是萬幸了,哪裡還記得家在哪裡?」
「告訴我地址,我自己找。」「這……」鑰匙打開了房門,推開門,屋內一
切盡收眼底。「這是怎麼回事?」世津皺眉。
室內一片凌亂,牆上、床上和地上灑滿了黑色的顏料,床單被罩以至沙發都
被割的七零八落,室內散發出一種奇怪的氣味。最令人觸目驚心的則是牆上血
紅的大字:小丹,我出來了,等著我!「不!」白丹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她雙
腿一軟,昏倒過去。黑色……漆黑一片……這是哪裡?她努力睜眼,卻怎樣也
睜不開。
「你逃不掉的,永遠也逃不掉的!」誰的聲音?如此清晰的在耳邊響起?身
體軟軟的,怎樣也無法挪動一下,只能任那團黑色侵蝕。
光……黑色之中,她看到一絲微弱的光。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掙脫黑暗,
向那一線光跑去。快到了,快了……就在她的手觸摸到那光亮時,黑暗追了上
來,抓住她的腳。
「你真的以為你逃得了?哼,我只是逗你玩的。告訴你,你再怎麼逃,也逃
不出我的手心!」
絕望的黑襲上她,熟悉的夢,永遠不會有改變。她永遠在這裡,即使看到光
明,那光明也不屬於她……她的天空,早已變了顏色,不復澄淨透徹。
「小丹!」微弱的光忽然變大,光中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她。黑頓時退了
一步,想要再襲來,光卻已取代了它的領域。
夢境有了不同的發展,不再停在那一瞬。但腳上的禁錮仍然存在,或許,這
只是一種新的玩法。等她抓住了光明,光又會把她拋下。
「小丹!」焦急的聲音是那樣真切,真得不像是騙人。唯一的光明啊!即使
光明的背後仍是無盡的黑暗,她也要試試……試著邁出去……
腳上的黑暗在她邁出時跟隨,卻在光明之下無所遁形。握住她手臂的手堅定
而有力,熾熱的溫度宣告著夢境的結束。她睜開眼,眼前的臉熟悉卻又不熟悉。
溫和的表情此刻換上了焦急,平和的語氣一遍遍呼喚的,是誰的名?朦朧的
一瞬間,她竟有種錯覺……這個男子,是來救她的。錯覺吧……誰,能救得了
她?
即使救了人,也就不了她陷入黑暗的心。「小丹,你醒了?」世津的臉恢復
原有的溫和。
白丹環視四周,還是她的屋子,卻不再那麼恐怖。世津從櫃裡找來新床單,
把舊的換下。週遭的牆也貼上了她的畫紙,掩掉那個人的傑作。
可是……粉飾過的屋子,仍然掩不掉他來過的事實。白丹從床上起來,不顧
世津的阻攔,下了地。
地上有一張被染黑的紙,她拾起來,放到凌亂的桌子上。抽出筆筒裡的毛筆,
在已經全是黑水的筆洗裡涮了涮,打開一旁的白顏料,重重蘸了一筆。她右手
一揮,白色星星點點飛出,灑在黑紙上。
黑色還沒有干,白色暈開,消失,只餘下一點痕跡。吹風機就掛在書桌旁邊,
她吹乾紙,翻到背面,換了支小號毛筆,龍飛鳳舞的寫起字來。
「天空變成了黑色,看不到周圍,看不到光。終於來了呢……無邊的黑暗,
終於又來到了……只不知這一次,我是否能從這黑暗中逃脫。
人心,常常就像這樣的漆黑。漆黑的看不清它真實的樣子。連偶爾照明的星,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或許,在這黑暗中沉浮,才是我的命運。因為這個世
界,光亮是暫時的。
黑暗才是它永恆的顏色。「她署下她的名字,很嘲諷的」Pink「。黑暗面前,
哪裡還有其他顏色存在的餘地?世津看著她寫字,眉頭輕輕皺緊。
「水沒幹,人應該走了不久,要不要報警?」動用特權的話,應該能得到重
視。
「這種事情警方不會管的,你電視劇看多了吧?警方只會視作惡作劇處理。」
還能怎樣?派幾個人來保護她?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我……」世津注意到她發抖的手,緊緊握住,止住了她的顫抖。天暗了下
來,竟然已經是傍晚。「李總裁,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白丹軟軟的說。
「你說吧,但你不要再叫李總裁,叫我世津就好。」「帶我離開這裡,到哪
兒都好,帶我離開這裡……」
1999年8 月,天空變成黑色,拉開世界毀滅的序幕。漆黑的天空,甚至失去
了星星的痕跡。三。白「不好意思,只能帶你來我家。」世津載著白丹到了一
處住宅區,將車停在車庫。「你家?」白丹瑟縮了一下,「我可以……可以找
一個賓館住嗎?」
「你住賓館才是真的不安全!」世津平和的臉上蘊著怒氣,「你以為能找到
你家並登堂入室的人找不到你住的賓館嗎?太天真了吧!」他頓了頓,放鬆一
下臉部神經:「小丹,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現在我這裡還是最安全的。我
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他說著話,打開了家門。
白丹踩在門框:「我……我還是……找朋友住好了……」Sun 雖然性別為男,
但至少……他是不會引起她的恐懼的。
「我以我的名譽向你發誓……」白丹打斷了世津的話:「如果你做什麼的話
你也就沒有名譽了,發誓又有什麼用?」
「那好。」世津變得嚴肅起來,「我以連紫華的名譽向你發誓。也許我不會
在意自己的名譽,但我絕對不會做出有損華的名譽的事。」
「華?」世津說得親密,白丹心裡有一點疙瘩。「連紫華,連竣的董事長。」
世津表情柔和的驚人,在白丹看來,這份柔和是那樣的刺眼。她扭過頭,走
進屋裡。
把行李放到客房,白丹蜷在沙發的一角,抱緊自己,希望這樣就可以擋住外
界的一切侵害。
世津從廚房端了一杯熱牛奶出來遞給她:「來,趁熱喝了,然後什麼都不要
想,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白丹拿起牛奶,手卻一直在抖。世津眼中閃過一絲心痛,接過杯子,拿起小
勺一勺勺餵她喝。白丹驚訝的看著他,心竟為著牛奶的溫度熱了起來。
她喝完牛奶後,世津收了杯子,然後站在沙發後面,傾下身子,籠住了她。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吻輕輕柔柔的落在她額上:「晚安,Good dream. 」
額上熱熱的,像剛才那杯牛奶,溫暖而溫和。白丹在客房睡下,放鬆的神經
並沒有折磨她,一夜好眠。
「不行,你今天不要上班,乖乖在家裡呆著。」世津柔和的話語有著不可商
量的決斷。
白丹盯著他,誰說這個男人溫和的?真該殺!早該想到,商業上的成功人士
不會簡單。越是看來平凡的人越是厲害,因為他們懂得內斂,懂得用另一張面
孔去欺騙別人。這個男人,溫和只是他的表象,實際上,他是最霸道而固執的。
哼,比固執誰怕誰啊!「我就是要去!」白丹叉著腰,不服輸的瞪著他。
世津也不和她爭辯,拿起電話:「Sun 嗎?今天白丹不去上班了……是,到
週一再說。如果她今天去上班,你也要把她趕走……好,我知道了,我會的。」
「你認識Sun ?」白丹有點驚奇的看著他。「當然。」世津笑著,「你和Sun
很熟,和聖關係也不錯吧?」「你也認識聖?」白丹更加奇怪了。
「聽聖說過他有一個老大嗎?」世津見白丹點頭,續道,「那個『老大』就
是我。」「你?!」白丹一驚尤甚,想起聖嘴上掛著的老大,怎樣也沒有辦法
和世津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