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江水、井水。泡茶之水,井水卻是排在最後一位的。然而自然這樣泛泛而論也是不然,好的井水,有時不遜於山泉雪水。
侯府是何等地方,自然一切都講究,連挑泡茶的水也要是韶齡女子方好。自然侯府也要收集花上露水冬日雪水,然而那定要美貌女子才行。展眉韶齡算得上,相貌卻只平平,自然是做粗役的命。
但對她而言,挑水已是最簡單的活計了。扁擔挑在肩上並不嫌沉,腳步尚能如飛,甚至有底氣唱歌。唱的是首曲子。
「些兒柄把天來大。悶損也、還知麼。共伊合下、深盟厚約,比望收因結果。
這好事、難成易破。到如今、彼此無那。
終日行行坐坐。未曾識、展眉則個。若還不是、前生注定,甚得許多摧挫。
去你行、有甚罪過。送一場、煩惱與我。「 唱到最後一句,她右手扶扁擔,左手在眉上微微一掠。她眉毛其實生得極好,這樣一掠,便像能飛得出去一般。然後便是微微的笑,低聲重複唱道:「送一場、煩惱與我。」然而這神情,哪見絲毫煩惱?
正行走間,展眉忽地一怔,止了歌聲。隨即微細的眉蹙起來,在眉心絞成一氣。她停住腳步,竟然歎了口氣。
扁擔被人持在手裡,熾熱的眼光幾乎能夠燒融了她。幾乎是瞬間的功夫,扁擔和水桶被扔在一邊,她被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抱緊,那人的呼吸垂在她發頂。
「展眉,展眉。」那人的聲音低低在耳邊響起,帶著灼熱的氣息吹過髮絲到達耳廓,讓她打了個顫。恍惚間又是那日站在崖邊上,她想著他帶著繭子的指腹滑過她的眉,輕聲道是這個展眉麼,然後她跳了下去。山間呼嘯的風像他的聲音一般,低低叫著展眉,說展眉你的名字是展眉而笑的意思,所以你要笑才好。
展眉笑了:「雲公子。」不顯眼的五官因著這樣的笑容而亮起來,晶瑩的眼到了眼梢竟是一勾,勾回溢出的眼波。
拂塵已將她放開,卻還是抓著她肩頭,見她這般笑容不由一愣——這樣的神情,似乎不該出現在展眉臉上,偏偏自然無比。
那個展眉小丫頭,長大了呢。
心中脹得滿,本是要到地下去陪她的,卻見她這樣立在眼前,心下便起了不知是怎樣的感覺。只想著把這女孩抱在懷裡,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沒有消失。
於是當真又伸手把她抱住,輕聲道:「展眉,你真的還活著……」
淚幾乎落了下來,手再不想放開。那小小的展眉啊,那竟會從山崖上跳下去的小小女孩啊,幸好她沒死,還好她沒死。手下的溫度告訴自己她確實存在,柔軟的曲線…… 拂塵臉上忽地一紅,放開了展眉。展眉其實並不是小女孩了啊,身體綿軟,是女人的成熟。男女有別,自己這般唐突,可算孟浪了。
微微的笑,聲音極盡溫柔:「展眉,幸好你沒事……」他頓了頓,卻不想說自己一死殉她的念頭,轉換話題道,「我聽說你跳了崖,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 「沒有。」展眉開口道,「我跳了崖,但沒有死。」
「那有沒有受傷?」拂塵想到此節,緊張地上下看著展眉,展眉搖搖頭:
「一點事都沒有。」
拂塵方才放下心來,忽地笑出聲:「我在豫州聽人說跳崖總是不死的,看來你便是如此。」聽那話時,他憤怒地只想抓起那人打一頓。現在心下輕鬆了,倒能順著那人所言開玩笑。
他卻沒注意到展眉低下頭,時常無情緒的眼底露出些哀傷。他已經太過開心,只顧笑著,拉起展眉。展眉忙俯下身去:「扁擔和水桶……」
「還拿那個做什麼!」拂塵皺眉道,雖然和蔚凌知交,這時卻埋怨起他來——竟然這樣對待小小的展眉,真是過分呢。當然這想法純粹是心情作祟,因為這等小事蔚凌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是來打水的啊……真糟糕,井水都灑了呢。」展眉拾起被扔到一邊的扁擔,微咬了下唇,便要轉身向後走。拂塵一把抓住她:「這麼兩桶水算得什麼!
你以後就不要做這種事情了!「 展眉側頭看他:「我是侯府的丫頭啊,不做這個做什麼?」
「相信蔚凌總會給我一個面子,我跟他說,讓他放你出府。」拂塵看著展眉,輕聲道,「展眉,我現在已經可以不再回京了。你跟我去雲莊好不好?蘇州那裡儘是秀麗山水,你一定會喜歡的。我教你畫畫好不好?」
展眉拽著扁擔向回走:「這怎麼可以,我是侯府的丫頭。」
「……」拂塵並不擅長勸說,被她堵住,竟是說不出話來。展眉向水井走去,他也便跟著,伸手接過展眉手中扁擔,走到井邊放桶打水。大概也有十幾年沒做過這種活了,一時竟挑不平。展眉見他笨拙狀,淡淡道:「雲少爺,你作不好的,讓我來吧。」
說完去搶扁擔,她手勁竟十分大,拂塵沒加留神,險些讓她搶去。然而最後還是拿回來,架在肩頭,畢竟武功是高的,不會弄灑。此刻太陽已升起,陽光照在二人身上,將影子拉得長長。
回到侯府內,蔚凌早在外面等著,看到拂塵挑水而展眉在一旁走著,心下便是一陣不快:「你這丫頭懂不懂點規矩,哪裡有讓客人挑水的道理?」
「凌弟,對我而言,展眉是很重要的人。」拂塵放下水桶,擋在展眉身前,對蔚凌道,「因此你不要責怪她。」
他這話讓蔚凌愣了,所謂重要的人這種說法實在有幾分曖昧,讓人不由不想到另一方面去。尤其這兩人曾共處過很長一段時間。蔚凌看了眼展眉,心道這樣普通的樣貌,竟也能被雲大哥看上?
拂塵不知他腦中念頭,繼續道:「凌弟,為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你同意。」
蔚凌挑眉看向拂塵,拂塵道:「請你放展眉自由,我想帶她到蘇州去。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照顧她。」
他這話便更明白,蔚凌震了下,轉頭看向展眉。唇一抿,開口問道:「展… …眉,你以後就跟雲兄吧。「 展眉臉色稍稍變了下,抬起頭看著蔚凌:「不。」
蔚凌臉色也變了,聲音提高了幾分:「你說什麼?」
他身為侯府獨子,向來說什麼別人聽什麼,哪有人會這樣違背他的意思。何況在他看來,雲拂塵當真處處都好,展眉能被他看上已是萬幸,怎麼還會說不?
拂塵放低聲音,看著展眉:「展眉,你一定要留在這裡麼?這邊……」他看了眼蔚凌,「有什麼讓你這般不捨?」
他自然知道在展眉心中,蔚凌有多重要,心下便有些異樣情緒蔓延。他訝於這樣的心情,將情緒收起,表現出平靜來。
展眉卻不答話,心下百轉,卻仍是不說,只搖著頭。牙微微咬住唇,唇瓣間可見淡淡血絲。拂塵一陣憐惜,便不忍再苛責她,轉對蔚凌道:「那麼凌弟,我想在府上住一段時間,不知可不可以?」
「這自然可以。」蔚凌喜道,看了眼展眉,道,「展眉,你去侍侯雲兄,其它的事情就不用去做了。」
拂塵唇邊泛起一個笑:「如此多謝凌弟。」
他在侯府住過,客房一應俱全,當即便和展眉住了進去。客房是兩間帶一小間,展眉是僕役,本應住在小間的傭人房的,但拂塵自不會讓她那般委屈,便讓她住另一間房間。展眉從未住過這麼大的屋子,沉靜的眼也不由有了些茫然。
拂塵覺得她這個樣子比她原來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好的多,卻也免不了心酸,為展眉的貧瘠。
她從未得到過,自己怎能忍心不去給她?她那時為了自己險些死去,自己這條命已決定是她的了,自然是要盡力給她所有。
只有她幸福,自己才能回到王府,繼續為王爺效命。
他是這樣想的。
在別人眼底,展眉幾乎算是一步登天了。本來只是打雜做粗活的小丫頭,一下子成了小侯爺好友的隨身丫鬟,身份立時不同。做的活計輕鬆與否已是末節,很可能會被雲少爺帶回蘇州才是重點。須知她這樣做粗役的丫頭是最無地位的,有些美貌又機靈的丫頭會被提為小姐少爺身邊的丫鬟,地位較高,更有可能被看上。侯府不同一般地方,即使是丫鬟也不是任意欺辱的,因此上很有可能被收房。雖然少年公子未必有心,但也總比做苦役,將一雙手弄得粗糙不堪,讓秀髮乾枯蒼白的好。
而拂塵對展眉,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到的好。兩人同進同出,竟都是拂塵做事。
每日在他所住的豐寧院內教展眉各種各樣的東西,常常到外面為她弄些稀奇古怪的物事來。拂塵知道展眉從未得到過什麼好東西,簡直是恨不得把所有都給她一般,弄得她的房間倒比侯府屋舍還華麗幾分。
展眉仍是淡淡的,對拂塵這樣的討好,沒有什麼什麼特別的反應。在拂塵堅決要求下,她也並沒再去做那些粗役,儘管她一度堅持。和在馬車中那段時間略有不同,此刻的展眉顯得更加沉默,拂塵教她的時候也只是聽著,很少發問。
拂塵憐惜她,自是不會因此有什麼言語,只是心中黯然於她對自己的疏遠。
然而其他人未必都作如此之想,似展眉這般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行徑惹得侯府上下都甚是不悅。尤其一眾身份與她相仿甚至高於她的丫鬟,簡直是挫碎銀齒。
因此每當拂塵外出,自稱「姐姐妹妹」的丫鬟們便過來,有些是為了搭上她藉機接近拂塵,有些則是故意為難她的。她們卻也不想展眉是什麼出身,打罵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面對這些自以為高人一等便撒潑的女子,她連理都不理。
也是她的態度惹了別人,原來欺負過她的僕役更是惴惴不安,怕她登了天追究當初的冤仇。眾人在一起商量怎麼給她點苦頭吃,好讓她不敢再囂張。一幫下人又能有多高的智慧,手段拙劣得很,竟在她手臂上留下抓痕。
展眉早習慣了這樣程度的疼痛,因此也忘了遮掩。她每日早上和下午都要練功,拂塵教她招式讓她練習。比起半年前,展眉已高了些,身體也看得出不是小女孩了。拂塵自然不能離她太近,但拂塵眼睛有多尖,展眉衣袖稍稍起來,他便看到內裡的幾絲紅跡。
拂塵一下上前,左手抓住展眉右腕,擼開她袖子:「這是什麼?」
展眉被他抓的有些疼,皺起眉來:「這是手。」
「我當然知道這是手!我問你這些傷是什麼!」拂塵指著她手臂上的青紅,吼道。
展眉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是傷還問我?」
拂塵被她氣得啞口無言,深深呼吸一口,方才問道:「這傷是誰弄的?」
「我自己摔的。」展眉答道。
拂塵眼神微變,想起初見她時,她便是被一群人圍著推攘。而她隨後,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先是有些心疼,然後有些憤怒。抓著展眉的手微有些用力,在她皮膚上留下紅色的指痕。展眉蹙起眉來:「雲公子,你做什麼?」
「展眉,你我也算共過生死,你至於對我這麼疏遠麼?」拂塵看著她,緩緩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情,你怨我恨我我也都明白……我知道那是我該得的,畢竟我當日為了王爺而把你扔下,置你於危境……」
他頓了頓,輕聲道:「你不肯告訴我那日的詳細情形,我明白,是我對你不起,我險些害死你……這些都是事實,我無話可說。也許今日我再做什麼你都無法接受,我做什麼也無法稍做彌補……」他眼神黯了下來,「但即使如此,你也莫要讓你自己受傷啊!」
「我?」展眉看著他,「我為什麼要讓自己受傷?」
「那是誰傷了你?」拂塵追問。
「無非就是那些人唄。」展眉微微笑了,「你教過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拂塵臉上本來儘是黯然,聽她這麼說,神情又是一變:「是因為我?」
「這是自然,否則我為何隱瞞?」展眉道,「我並不是沒有自保之力,只是沒必要。」
展眉難得與拂塵說這麼多的話,拂塵微怔,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展眉的心思。
開口問道:「那你為何不肯跟我回蘇州?捨不下這裡麼?」
「……」展眉沉默了片刻,終於道,「我又為何要跟你回去?我是侯府丫頭,自然應該留在侯府。」
「展眉,你給了我洗髓錄,讓王爺他可以醫治他戀人。我卻在被追殺之時拋下你自己逃走,讓你陷於危險之中。」拂塵道,眼中是深深愧疚,「我在離開馬車那一瞬就在想,只要你我將來無事,我定會照顧你一生,讓你安樂無憂。」
展眉眉越蹙越緊,側過頭去不言語。拂塵完全料不到她心思,慌忙道:「雲莊是王爺的,但是大體上歸我管理,你過去之後我定不會讓你做什麼丫鬟…… 如果你願意的話,做我妹妹可以麼?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展眉低下頭去,片刻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極美的笑:「我不要——」
「我不要你照顧,不用你的什麼安樂無憂。」展眉笑得甚至有些許嫵媚,讓拂塵看得心跳,卻又有種不知為何的悲哀湧上來。展眉也不看他表情,只是說著,「我出身卑微,倒也不需要雲公子關照,什麼哥哥妹妹的也大可免了。我並不覺雲公子虧欠我什麼,您大可不必愧疚。」
她這幾句話倒有些怨氣,拂塵似有所感,正凝思間,展眉卻又開口:「我在侯府過得很好,您若沒有什麼事情,便可以回蘇州了。那麼美的地方,少了雲公子,可是不襯呢。」
拂塵聽她這麼說,當真是哭笑不得,倒把腦中依稀念頭忘卻了。只是道:
「展眉,若你不隨我走,我也不走。」
「我不走。」展眉仍是這句話。
話題兜兜轉轉便是出不去,拂塵歎了口氣:「展眉,要我怎麼做,你才肯跟著我走?你學字習武都極勤奮,我不相信你真甘願做一輩子丫頭。」
「我根本不想跟你走。」展眉看著他,眉間眼梢帶了微微的笑,「就算我不在這裡待一輩子,我也不想跟你走。」
拂塵只覺心中一痛,竟覺疲憊無比。半年間懸著的心事,決意一死的堅持,以至這段時間的小心翼翼,似乎就這樣成了空白。他是真心疼著這女子,想給她他擁有的一切。
可她,並不需要。
心壓抑著,太久的疲累一下子全衝了上來,感覺難受至極。苦苦笑了一下,轉身便走。最後掠過的想法是:如果沒來這裡,在朗陵山上直接跳下去,也許不會難受到這種程度。
本來是想,自己這條命就交給她了。結果,對方不要。
幾乎是半年時間裡不曾想過其它,也幾乎是半年不曾安歇,拂塵覺得頭暈暈的,一回到房間便倒下了。
像是一個一直追著太陽的人,有一天忽然發現太陽不見了,而且是再也找不到時,心頭的茫然失落。身體好像一下子空了下來,頭痛欲裂。
拂塵看著頂梁,閉上眼。
拂塵病了,這一點還是當晚蔚凌派人叫他吃飯時才發現的。他一張臉燒得通紅,睜開眼竟都是模糊一片。下人不敢耽擱,連忙稟告蔚凌,請來大夫。
大夫診過,原因是長時間的疲勞和不注意身體,肇因則是當日著了涼。蔚凌當即大怒,叫來展眉大加訓斥,本來還想處罰她,想到拂塵對她莫明的照顧,還是忍住了。
「你去抓藥,好好照顧雲兄。若是他再出了什麼岔子,就不要怪我對你無情。」
蔚凌冷冷道,見面前這女子聽了拂塵病倒的消息時的臉色,心中才有些滿意。
展眉已是白了一張臉,聲音亦有些許的顫抖:「我可以先去看看他麼?」
「不可以,你先去買藥,回來熬完藥才可以去看他。」蔚凌帶著些壞心地道。
展眉咬了下唇,搶過藥方,向外面衝去。
是她的緣故吧,展眉走在大街上,天已經暗了,街邊的店舖透出的燈光顯得如此刺眼。她閉上眼,感覺無比的懊悔。
是自己不好吧,無謂也不該說明的情緒,影響到了他。她該清楚他想彌補的心情,因此即使痛苦,也該配合他才是——算了算了,以後,他要怎樣她就怎樣好了,何必惹他生氣?
進了回春堂,展眉小心地拿出藥方,讓抓藥的夥計去取藥。拂塵沒什麼大病,然而半年間又是心焦又是奔波,再加上自忖必死,對身體疏忽得很。因此這一病便是把半年的份都壓上來,必須好好調理才行。
夥計找藥頗用了一段時間,展眉站在一邊呆呆出神,想著拂塵。忽地極高一聲打斷她出神,是男子的聲音,在她耳邊嚷著:「小蓉?」
展眉也沒在意,直到那人接近她,武人的竟覺方才把她從走神中拽回來。面前是名四十左右的男人,長得甚是普通,眼底卻隱隱有些奸詐,讓人看著有幾分不舒服。
那人眼睛睜得老大,瞬不瞬地看著她。展眉淡淡掃他一眼:「抱歉,您認錯人了。」
「對,小蓉沒有你這麼年輕,你是……小蓉的女兒?」男子眼光一閃,問道。
展眉微一驚,面上卻不顯露出來:「您認錯了。」
「你一定是小蓉的女兒!連性格都一樣……」男人忽地露出一個狡詐的表情來,笑道,「你是她和那人的女兒吧?想不到她居然連孩子都為他生了……不過怎麼穿成這樣,莫非令尊女兒太多,因此根本不在乎你?」
展眉一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姑娘,藥都抓齊了,一共十二兩三錢。」夥計過來,將大包小包的藥交給展眉,展眉付了錢,轉身便走。
出了回春堂門口,展眉咬住唇,眉毛微微皺起來。
竟然會遇到娘雜記中寫著的人啊……他,一定就是康貴吧……娘之外唯一知道那人是自己爹的人…… 真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