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盈盈 第三章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晴真的嗎?怎能相信竟然是真的?——雖

    然我一直在盼望它成真。說無求是假的,雖然我知道不會有多大的希望,但心

    中仍抱著希望。在昨天你拿走這日記本之後,就一直隱隱約約,怕著,並期待

    著。

    當你還給我這本日記的時候,我是怎樣的慌亂,又是怎樣的祈禱啊!那兩張

    信紙,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打開的啊!而打開的那一瞬間……又是怎樣的…

    …幸福啊……

    心中似乎還是不能確定呢,像夢一樣,一切都像是夢中。但我知道,那是真

    的。你,真的,說你愛我。

    是啊,你說,你愛我呢。

    你知道嗎?你是最狡猾的人呢。只有當你看了我的日記,確定我的心意之後,

    你才會對我說出——哦,不,是寫出——「愛」來,不是嗎?你啊,就是怕自

    己會吃虧。

    不是,想想,也許不是的。你之前不是沒有過表示,只是我總是怕自己會錯

    意而不敢回應——畢竟,你我朋友相處太久關係也太好,友情和愛情之間,總

    是有著一條模糊的分界線。我怕我越得太遠,會失去所有。

    可是,我得到了啊……你的友情我未失去,你的愛情我也得到……我是一個

    多麼多麼幸運的人啊!

    傻傻傻傻地笑著,以後,不會再孤單,不會再痛苦。我會快樂,很快樂,比

    過去的十五年加在一起還快樂。因為,我身邊有人陪了啊!你說,你會一直陪

    在我身邊,守著我的快樂,揮去我的痛苦。你的話,一向是不摻假的。

    你說,不要急,我們的默契知己並不需要世俗的形式來證明,我們有我們的

    相處方式,並且,會長長久久。我知道啊,我們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形影

    不離,不需要二人世界。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夠了。只要你回頭討論題的

    時候的一個眼神,甚至不需要回頭,偶爾向後靠一下咳嗽一聲,我看著你的背

    影,這就可以了。

    畢竟,我們面臨著中考呢!一定要互勉,考上各自心中理想的高中啊!

    想到將來,很美好很美好的情景,等你我去實現。

    美好啊,兩人相同的未來,是那樣的美好啊!

    永遠,幸福美好,從今天開始……

    如果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我們是不是還是深愛著對方。像開始時那

    樣,握著手就算天快亮。

    永遠,這個名詞,是她曾經很天真很幸福地嚮往過的。

    不忍心將那時的自己歸為幼稚,因為知道那時的喜悅和憧憬。

    可是,就是幼稚啊!十五歲的時候,竟然真的以為戀愛就是想像的樣子,竟

    然真的相信永遠。

    朋友,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這一層。只是,因為心中有著太多太多的感情,

    雖然能保持平靜,卻無法有著相同的相處模式……她和他,已經完全的不同了。

    就連那句還是朋友,也成了擦肩而過,彼此笑笑卻不搭話的朋友。

    呵呵,人生,怎樣的過往怎樣的波瀾,最後還不是歸於平靜?兩條線相交之

    後,還不是彼此都不回頭的無盡延伸?怎可能希望會有例外啊……

    不會……例外的……

    宋盈和顧晗的關係進入了尷尬時期。宋盈自認神經大條,不知道顧晗這等敏

    感少年的心思,也便很少和他搭話。或者,是他的一些話太過曖昧,讓她不敢

    去探一個究竟——她,是喜歡逃跑的人呢。

    而顧晗,心心唸唸,集中在宋盈那聲「三兒」的身上。心莫名地沉悶了很多,

    原來就話少的他,這幾天幾乎是不言不語了。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拚命地學

    習。埋頭苦學,似乎是要給誰看、和誰比賽一般。而且,偏偏是挑那種超難的

    題來做,不作出來誓不罷休。

    「兄弟,這種題又不會考,你這不是浪費時間嗎?」宋盈終於還是看不過去

    了,喜歡說話管閒事的天性冒出了頭。顧晗屬於執著又轉不過彎來的類型,做

    這種題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偏偏拿起來就不放手,非得有個答案不可。而

    宋盈就屬於那種懶懶的人,一看煩就放棄,反正高考不可能考,真的考了,到

    時候再研究,她一樣做得出來。

    「你管我!」顧晗口氣很沖,心中鬱悶因她的話更重,她是看不起他嗎?不

    認為他能做得出來?難道只有孟川覺是天才,他顧晗就是白癡?

    宋盈臉色一沉,她性子亦是極倔,這兩年雖然極力壓抑,也只是練到了不反

    駁的程度而已。況且壓抑是因為人在屋簷下,但她又沒有倚靠顧晗什麼,自然

    立場不同。她一向受不了別人臉色,把頭扭到另一邊,不去管他。

    宋盈生氣的方式很奇怪,如果不是生氣的當時發作出來,就會慢慢沉澱,沉

    成沉默。除非對方道歉,否則就不會理會對方,不管有什麼事情都不會主動開

    口。她常常說她生氣就是自己懲罰自己,因為常常有求於對方的時候也因為嘔

    氣而不說話,卻在對方求自己的時候用一個「對不起」解決所有委屈。

    「對不起。」身邊傳來的道歉沒有換來她一向爽朗的「沒關係,反正我這人

    神經大條」的回答,她撅起嘴,不理他。

    「是我不好,我最近有點……失常……」顧晗聲音低低的,在這有點鬧的自

    習課上幾乎聽不清楚。

    「你失常也不要拿我出氣啊!我又沒做什麼損害你的事。」她是為了他好耶,

    他擺著一張臉給誰看啊!

    心中委屈非常,為了自己的關心不被人放在眼裡。

    「我是在遷怒,一個男人沒用到我這種程度,笨到我這種地步,竟然還妄想

    ……」他忽然住了口,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說什麼。

    他……是在生什麼氣?宋盈疑惑著。

    腦中忽然回想起一件事,是初三那年,一次考試,她又排在那個他的前面。

    她不過隨口開了兩句玩笑,他便生氣了。放學後也不理會她,一個人走回家。

    她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想道歉,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時的感

    覺,就是想衝進來來往往的車流裡面,被其中一輛車撞到,惹出一片喧嘩,博

    得他的回頭。

    直到回了家,過了一會兒,那個他才打電話過來道歉,說是因為成績不好而

    心情不好,與她無關,不該對她遷怒。而她,是在之後很久,才明白過來。他

    心情不好,不是因為成績不好——其實那次應該還算是不錯——而是他怎麼用

    功,竟然都不能勝過她。他,在他心中,男生就應該比女生成績好的——至少,

    對於他的女朋友而言,他應該是強者。

    所以,後來她一直很小心,避免和他談論成績談論學校,盡量不要表現出輕

    松的樣子,連做題,都不自覺地慢他一步。儘管這樣,最後的考試,她仍是高

    了他不到一分。她其實是滿意於這個結果的,因為她心中其實一直有和他較勁

    的想法,不想超過他讓他不高興,卻也不想輸給他。直到他們分開,她也失去

    了競爭心,任他學年第一第二地考,她只是保持著前二十。

    「你是不甘心嗎?不甘心輸給我?因為我不用功因為我太輕鬆?因為我的…

    …聰明?「宋盈問著,不知道是在問著誰。

    是嗎?顧晗問著自己。他是在不甘心輸給她嗎?

    不是的啊……他不甘心輸給的人不是她,而是……

    「宋盈,薛老師讓你去數卷子!」一名女生站在三班門口,喊完一句轉身離

    開。

    宋盈起身,她是坐在裡面的,要出去的話顧晗也要起來讓地兒——教室小,

    沒辦法。

    顧晗起來,對她微微點頭:「我和你一起去,幫你數卷子。」

    「啊?」宋盈愣了下,差點絆倒。她習慣了一個人去語文組做苦工,有人幫

    忙,倒是新奇的經歷。

    高一高二的語文組在三樓,高三的語文組卻跑到了二樓,這一點宋盈一直都

    很奇怪。好在高三語文組正對著側樓梯,從三班下樓就是,也算是比較近的,

    不用太過奔波——同情八班的課代表,要穿過長長走廊還要下樓,可憐。

    推開語文組門,宋盈做好了心理準備,進去。顧晗跟在她身後,只見她徑直

    走到薛老師面前,竟不稍斜視。

    她不看,他卻看到了。一邊,是四班的語文課代表劉莉穎和來幫忙的孟川覺。

    兩人笑著數著,居然沒有任何避諱。

    「咦?顧晗,你來幫宋盈啊?」薛老師分派完任務,看到顧晗,隨口說了聲,

    「早該找個人幫忙的,宋盈一個女生又數又搬的,這麼多卷子可沉著呢!知道

    的是宋盈自己不願意找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她呢!小葉總是抱怨我欺負

    她妹妹。」小葉是葉心,高二的語文老師,宋盈堂哥的妻子。

    「我力氣大,這算不了什麼的。多個人,這屋子放不下。」宋盈一句話又勾

    起薛老師對於辦公室小的抱怨,宋盈抱起一疊卷子,讓顧晗數下一疊,然後專

    心數起來。

    不抬頭,不去抬頭。不聽不看不聞,看著卷子,看看上面的題,背著古詩詞。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啊,背錯詩了,應該背蘇軾的。背他

    的「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背他

    的「雪上偶留些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背他的「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

    被無情惱」——又錯了又錯了,該背崔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心亂成一團,和每次來這裡數卷子的時候一樣——或者,更亂了,因為此刻

    身邊又多出來一個人。數字和詩句混在一起,分開都是清清楚楚的,和在一起

    卻是那樣混亂。心口堵得厲害,神智卻清醒異常。何苦何苦,何苦非來找這罪

    受,卻還要受這罪……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風月亂不了她的心,卻是情不擾人人

    自擾,情不愁人人自愁。初一到現在,近六年,這份情,到底能有多深?自庸

    自擾,是怎樣的痛?

    「我數好了。」顧晗說,三套卷子中的兩套都已經被他分出來了,只有她還

    在第一套卷子的第三張掙扎。他搶過她手裡的卷子,從頭數起來。

    「我已經數了32張……」宋盈小聲說著,顧晗卻好像沒聽到。他數得飛快,

    一會兒便數完摞好交給薛老師。

    「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果然效率加倍。」薛老師取笑他們,「這一套題

    是今天作業,麻煩你們了,回教室去吧!」把一套題交給宋盈,宋盈接過,說

    聲「老師再見」,然後轉身。

    經過那對很默契的四班人時,宋盈低下頭,沒半點猶豫地走過。

    人走過了,心呢?

    「你喜歡他?」一出門,顧晗拿過她手中的卷子,頭也不回。宋盈在他身後

    抗議,上樓上到一半,在二三層間的轉彎處,顧晗停下。聲音,低沉得像是從

    地底發出。

    他在生氣。宋盈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他語聲平靜,她卻知道,他在生氣。

    為什麼?為了她的失神?為了她的緩慢?她太專注於自己的心境,慢了手中

    的活計,誤了他的時間——可是,她本來也沒讓他來啊!

    而且……宋盈咬下唇,比她慢的不是還有嗎?人家那一對比她早去比她晚走,

    多麼有條不紊,他何必指責她的「玩忽職守」?

    而且,她喜不喜歡他,關他顧晗什麼事?

    顧晗不動,宋盈也不動,她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站著,看著眼前的人的後背。

    現在還是上課(自習)時間,何況這樓梯本來就少有人走,他們二人停在這

    裡也不會有人看到。是在逃課吧,她模模糊糊想著。

    顧晗聽不到回答,慢慢轉過身來。一雙眼在這昏暗的樓梯間,竟然亮得嚇人。

    宋盈對上這對眸子,瞳孔縮了下,目光垂下。

    「你……喜歡他?從初中開始,從你們同桌開始?」聲音帶著一些脅迫,在

    這狹小空間迴響,「即使他從來不曾喜歡過你?」

    「你怎麼知道他沒喜歡過……」衝口而出,然後懊悔自己的快嘴,宋盈咬住

    唇,心中酸澀愈加擴大。

    「那就是說你們本來是一對,進了高中,出來個劉莉穎,你們才分開的?」

    顧晗緊逼,他寧可看到一個會大罵會嫉妒到失了顏色的她,也不要看見這個

    數著卷子幾乎要數哭出來的她。

    「不干她的事。」宋盈微微笑了下,「她只是最最無辜的第三者,就算她消

    失此刻,告訴我能得回什麼呢?責怪她又憑什麼呢?她只是無意闖入的第三者,

    我們之間的困難,在她出現之前就有了。雖然我憤怒,但是我明白的,把過錯

    讓她去背著,那是不對的……梁靜茹這張美麗人生,誰也不去責怪,才是正確

    的態度。」

    顧晗愣了下,買那張專輯的時候,他和她還不是同桌,是前後桌。但買下那

    張專輯,似乎是因為聽到身後有個讓人心煩的聲音,總在說起它的緣故。

    那首歌,他也熟悉——Hey ,女孩你聽著,所有愛情都有競爭者。我不妒忌

    你們快樂,雖然我人生因此有曲折。他還是不錯的,我們的選擇不是巧合。你

    用青春大膽假設,我去將失去活成一種獲得。

    「沒什麼好怪的,我已經乏力繼續拉扯。沒有誰非愛誰不可,就算變心了,

    也非罪不可赦。」宋盈低低唱著,在這樓梯迴盪。

    「可是,你不怪他,你怪上了自己。你放過他,卻沒有放過你自己。」顧晗

    一句話說得她抬起頭:「我沒有……」

    他的眼明亮,亮得似乎照得進她的心。她偽裝出來的堅強倔強之下的真實,

    在這一刻,無處可逃。

    「真的沒有?」他緊逼一步。

    真的……有……

    她放開了他,她看著他們快樂看著他們相處看著他們的甜蜜,明明痛苦,卻

    移不開眼。每天每天,在他經過的地方——或者說,在「他們」經過的地方—

    —站著,等著那個他走過,等著他視若不見地從她身邊經過,最多,是等到一

    個點頭一個眼神一個微笑。

    她在折磨她自己,她,一向自虐。每一次每一次的相見,為了,更加牢記,

    更加痛苦。怎樣,都不讓自己放棄,放棄自己心中的喜歡,即使這份喜歡已經

    得不到回報。

    他們沒有錯,錯的人……是她……她沒有抓住他,在那往日,她太過天真太

    過放心,她任由他們的問題出現擴大,卻傻傻相信他「戀人知己」的論調。她

    背棄了自己希望的永遠,所以,是她錯。他可以放掉他們的永遠,她不會。永

    遠,她一個人,也能到達的。

    「你還在盼望什麼呢?他的回頭?有一天,他發現他喜歡的還是你?你們重

    新開始?所以你念念不忘,所以你在他眼前出現……」顧晗追問,嚥下心中對

    這些話的厭惡,「你根本就是期望著和他再開始,你也不是放開他,你只是原

    諒了那個讓他變心的人而已!」

    「我沒有……」她沒有,她只是失戀之後的習慣,習慣繼續想他喜歡他而已。

    「你沒有?」顧晗右手拿著卷子,左手拉過她,將她逼在牆角,「你沒有?」

    「我只是習慣……」宋盈右手抓住衣領,這是她的習慣動作,掩飾喉嚨的哽

    咽。

    「你只是該死的習慣喜歡他,而且不想改變而已,是嗎?」她只是習慣,習

    慣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習慣凌遲自己心的同時還露出一臉無所謂的笑。她

    只是習慣饒過所有人,就是不會原諒自己!

    「我……」指縫間疼痛愈烈,眼淚落下之前,血已經漫過了手背。

    「你……你怎麼了?!」光線再暗,顧晗也沒有瞎到這種程度,他一陣心慌,

    右手中的卷子散落,忙抓過她的手。她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一道傷口,滲著血。

    「沒事,拿卷子的時候弄的,這紙不錯。」利,很利的紙,正好讓她的手痛

    掩過心痛。

    「你是故意的?」眉皺得極緊,眼光銳利無比,握住她的手卻極溫柔。

    「故意?」故意什麼?

    「故意讓自己受傷,故意折磨自己,希望他注意是嗎?」他左手撐住牆,把

    她環住,讓她無處可逃。

    「我……」她的遲疑引起了他的怒氣,顧晗俯下身子,在她退縮的瞬間咬住

    她的唇。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心裡亂成一團,唇上的觸感卻是無比的真實。對面的

    男子,用他灼熱的氣息,逼到她無處可逃。堅強的壁壘一點點崩塌,塌在他生

    澀的吻中。他不會深吻,只是一點點的,纏繞在她唇邊。溫暖柔軟的觸感一點

    一點,滲入心中。

    「咦?怎麼掉了一地的卷子?」一個女聲傳來,宋盈一震,推開顧晗。

    沿著側樓梯爬上來的,是熟人,一男一女,呆愣在樓梯中間。

    「孟川覺、劉莉穎,我不小心把卷子弄掉了,幫我收拾一下好嗎?」宋盈對

    他們微微笑,壓下喉間哽咽。她站在窗戶旁邊,逆著光,他們看不到她的臉。

    她俯下身,右手伸出去揀卷子。

    「你的手……」顧晗拉住她,「先不要管卷子,我們去醫務室。」

    「有手絹嗎?」宋盈靜靜地問。

    顧晗在口袋裡翻了翻,拿出一條藍格手帕,牽起宋盈的手,輕輕的仔細的為

    她繫上。

    四個人都不說話,令人有些尷尬的沉默瀰漫。孟川覺先笑了笑:「你還是一

    樣討厭醫院。」說完俯下身去揀卷子,劉莉穎幫他。顧晗為宋盈包好傷口,也

    收拾起卷子來。只有宋盈站在一邊,左手絞著右手上系的手帕。

    三人很快弄好,孟川覺把卷子交給宋盈,顧晗飛快接過。孟川覺笑著,拿好

    自己班的卷子,沖宋盈點了點頭,和劉莉穎走開。

    宋盈這才鬆了口氣,舉起右手,用那塊手帕擦了擦眼淚。

    「他誤會了。」顧晗說著,試探性的。

    「有什麼關係嗎?」宋盈輕輕笑笑,「我和他,根本沒有可能的。」

    ——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我們是不是還是隱瞞著對方?像結束時那

    樣,明知道你沒有錯,還硬要我原諒。我不能原諒,我怎麼原諒?

    「我和他,永遠回不到往日。我折磨自己,我一次次的痛,只是想讓自己明

    白,我們,回不去的。」宋盈握住右手的傷口,「不管多痛,我要清清楚楚地

    看到他和她,告訴自己,永遠不要再期望下去了。不可能的。」

    愛呢,也許。想見呢,是啊。不要放棄呢,沒錯啊。可是,不能期盼,因為

    已經無法再盼了。喜歡啊,這種情緒,是留給自己的,而非對他。

    「喜歡他,是我單方面的情緒。不想忘卻,是我的習慣。我痛苦,是我自找,

    我自作自受,與人無尤。」所以,顧晗的莫名指責,才是奇怪。

    「你折磨自己,關心你的人會傷心。」對面男子甩來一句。

    「關心我的人……」笑語盈盈笑語盈盈,她閉上眼,笑語盈盈,「在哪裡?」

    「我痛苦,誰會知道?我自虐,誰會知道?宋盈有一張臉是專門為了『關心

    』她的人而設的,宋盈快樂宋盈堅強宋盈無憂無慮……呵呵,無憂無慮呢……」

    忽然一雙臂膀抱住她,忽然一雙唇吻在她的淚痕上,然後,吻在她上翹的嘴

    角。

    「關心你的人,有啊!怕是你自己封住了心,硬是不要別人的關心。」唇游

    移到她耳邊,輕輕說著,語中居然還是帶著怒氣的。

    心裡什麼地方好像被撞開了,有種感情流啊流個不停。不曾和異性如此貼近,

    卻沒有反感,只有慌亂。他的手臂緊緊環繞……啊……手臂……

    「語文卷子!」宋盈跳開,看著一地的卷子。這套卷子太倒霉了吧,竟然掉

    在地上掉了兩次。

    「誰叫它割破你的手的,這是懲罰。」很奇怪的,冷面男子也會說這種話。

    「又不是這些卷子割破的,連坐也不用這樣吧。」她臉一紅,低頭揀卷子,

    不敢看他。

    她沒有抬頭,所以她不知道,同時俯下身揀卷子的人,一張臉只比她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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