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元錫的心裡,有一道很厚很高的圍牆,韓飛知道,但他沒有想到,切身地體驗到那種被拒之門外的感覺時,會是那樣的痛苦!
胸口紮著一根又一根銳利的針,寂寞、孤獨、是那樣寒冷地滲入皮膚,韓飛變得自暴自棄,他一動不動,思緒卻很紊亂。
「我……」
在這種不安穩的情緒下,韓飛拚命壓制在心底的秘密,像沸騰起來的水一樣激烈翻騰。
──就讓他徹底地討厭我吧!
韓飛緊緊地揪住睡衣衣襟!
「我……」韓飛的聲音顫抖著,「是我……殺了我爸爸。」
「什麼?」樸元錫轉頭,像沒聽清似的反問。
韓飛痛苦地閉上眼睛,心糾結著。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我很害怕!」那醉氣熏天的謾罵聲似乎在耳邊迴響,韓飛拚命地捂著耳朵,「他拿凳子砸我,我就逃,奪門而出往樓上跑,但是……」
「這次他卻追上來了,我真的很怕,他一級一級地靠近我,根本就喪失理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後來發生的事情根本就記不清了,他突然滾下樓梯,也許是我推的,也許是他自己失足,他一連滾了兩層,我哆嗦著扶著樓梯走下去,他在……呻吟。」
「他不可能再打我了,我明知道這點卻無法走過去,我癱坐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怔怔地、悚然地看著他。」
「他求救的聲音越來越輕……後來……胸脯的起伏也慢下來了,再後來……我才清醒,猛拍著鄰居的門,喊叫著救護車,可是……已經遲了。」
淚如泉湧,韓飛激動地喊著,「是我!都是我殺了他!我現在才明自他的痛苦,失去所愛的人,而且是那種無法挽回的永遠消逝,他的心一定像是被抽空了,我不該這樣恨他的,我真的很懊悔……」
韓飛泣不成聲,愛上一個人之後,他才體會到父親的絕望,而現在,他也在經歷這樣的毀滅,樸元錫一定很震驚吧?他絕對想不到自己的心是如此黑暗。
樸元錫目不轉睛地看著韓飛,他確實驚愕,不過那不是討厭,而是發自肺腑的同情。
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痛楚,難怪他的眼神像冰一樣冷漠,那凍結的外表之下,流淌的全是淚水。
樸元錫想安慰韓飛,可是他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歎息著,樸元錫揉搓著韓飛抽泣的頭,把嘴唇貼到他的頭髮上面,用胳膊抱住他。
──有時候肢體語言要勝過任何聲音。
他沒有被討厭!韓飛明白了樸元錫心中所想,霎那間,他抓著樸元錫的睡衣,很大聲──幾乎是號啕大哭著……
這樣的哭泣……是很久以前,他就想做的。
天空……泛著魚肚白,星星的顏色變得淡了,在樸元錫懷裡,冷靜下來的韓飛,望著眼前那銀裝素裹的滑雪坡道和遠處深綠的松樹群,他深呼吸著,這麼美麗的風景,他怎麼現在才注意到?
樸元錫抱著他肩膀和腰的手,既不用力也不鬆解,他耳畔是樸元錫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起過的四弟?」樸元錫突然說道,語氣似經心情冷靜地醞釀過。
「記得。」韓飛應道,「你說他沒有繼承金佚組。」
樸元錫停頓了一瞬,「他就是荷風。」
「哎?!」韓飛吃驚地脫口而出,「什麼!?」
「我們是戶籍上的兄弟,並沒有血緣關係。」樸元錫一點也不意外韓飛的反應,緩緩說道,「他爸爸是我們家的保鏢,在一次幫派內訌中,替我老爸擋了子彈。」
「他……死了是嗎?」韓飛低語。
「是,荷風的媽媽是電視劇演員,正當紅,她一點都不想要他,荷風就成了孤兒。」
「守靈結束,入葬的那天,老爸帶著大哥、二哥和我,穿著黑西裝去墓地,這是我第一次見荷風,他真美──在陰雨裡就像一朵小小的薔薇,我們三個全都愣住了,簡直魂不守舍。」
「只看見老爸朝他走過去,然後在他面前跪下──」
「你好,我叫樸志宗,你的父親就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我很感激,亦很內疚,可以的話,請讓我補償你,做你的養父吧。」
「老爸鏗鏘有力的話,跪下的高大的背影,像楔子一樣釘進我們心裡,這個男孩很重要,我們就算捨命也要保護他,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兄弟之間就爭奪起荷風了。」
「但是……五年前我們知道了一個秘密,因為已經深深愛上荷風,那個秘密沉重到我們都肩負不住,荷風高中畢業時,志願是當警察,老爸同意了,二哥在那個時候毅然去了美國留學,我也常常不回家,就是怕那個秘密被他揭穿的一天。」
「只有大哥沒有逃避,我實在無法想像,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荷風,我長時間不回家的時候,就在暗地裡保護荷風,他的身份太危險了,一邊是金佚組的小少 爺,一邊又是反黑組的刑警,我要保護他,另一方面又要與他周旋,大哥就更辛苦了,他當上金佚組組長以後,論公事,同荷風真的是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了。」
「可論私人感情……」樸元錫的語氣淡淡的,緩緩的,顯示出他心中的無奈與失落。
「他們是戀人。」
「哎?」韓飛不由驚呼,警察和黑社會老大之間?!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開始的,好像是因為老爸……」
「嗯?」
「老爸以為他在養虎為患,當年,荷風爸爸的死實際上是……他為了坐上組長的位子,而設的計謀。」
韓飛驚訝地都說不出話來了!
「老爸認定荷風是想報仇才去當警察的,就偷偷地想除掉他,可是大哥不讓,表面上和睦的家庭,實際上風雲暗湧,大哥與老爸激烈鬥爭著,為保護荷風大哥親自守在他身邊,後來,老爸認輸了,大哥就與他達成了協議。」
「老爸必須和以前一樣把荷風當養子看待,永遠不能傷害他,而大哥就答應,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背叛金佚組,也絕不會讓荷風這樣做。」
「也就是說,大哥這輩子,在公事上是與荷風徹底槓上了,這件事情我很久以後才知道,荷風更是從不知情,似乎在那段比往常更親密的日子裡,荷風對大哥動了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看到他們兩人依偎在一起的感覺,輸給大哥,我心服口服,對荷風,我是慚愧地抬不起頭來,我根本就沒有保護好他,可是……」
「我還是好愛好愛他,這種相思,完全停不下來,反而隨時間推移與日俱增!」
「我向他告白,被拒絕了,呵,這是當然的,我明知道會是這種結果,還是控制不住情緒,我在道場用暴力壓倒他,大哥趕到後制止了我,然後……我與荷風之間的關係就降到了冰點,我要麼不回家,要麼就惡言惡語,我看出他眼睛裡的難過……」
「可我一邊陷入自我厭惡中,一邊重蹈覆轍,我想我這輩子都會是如此度過了。」
樸元錫沉吟著說完後,茫然若失的眼睛似乎看著很遠的地方。
韓飛沒有說話,不論將來如何,就這一刻,能夠侍在樸元錫懷裡,他就覺得滿足了……
※※※
愛──第一就不該使人受到傷害。
韓飛曾經在一本書裡看到過這句話,現在突然在腦海裡浮現,他困惑地起眼睛,和樸元錫來到滑雪場,已經快一個月了,早晨,天空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花像小銀珠,像柳絮,紛紛揚揚地從像瓦一樣的烏雲中飄下,滑雪場的遊客很興奮,在雪中喧嘩著,韓飛透過臥室落地窗,看那稀疏又潔白的雪簾,緩緩地落在陽台的地板、欄杆、躺椅上,遠處,山巒在飄雪中顯得更加穩重而沉靜。
韓飛深呼吸著,玻璃因室內外的溫差而蒙著淡淡的白露,樸元錫在樓下客廳打著電話。
聽著從下面傳上來的模糊的討論聲,韓飛轉頭,看著那還留有餘溫的歐式大床。
他們睡在一起,但沒有做愛。
那天之後,毒癮還是會發作,樸元錫就會緊緊地摟住他抖個不停的身體,那雙有力的臂膀,使韓飛覺得就算身體像被火焰炙烤一般地疼,他也不害怕,一切痛苦都會過去的。
他咬著衣襟,冷汗淋漓地撐過了最難受的幾天,爾後,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飲食和體力也開始恢復。
樸元錫在他的情況穩定之後,才著手處理「夜色」俱樂部被警察查封後的事,聽樸元錫講電話的語氣,一定很棘手,韓飛從報紙也看到,一個高層職員洩露了白金區的部分客人名單,因為他意圖勒索那些客人,事後又被警方逮捕。
明明有很大的壓力,經常坐在電話旁邊沉思,樸元錫卻一次也沒有在韓飛面前,表露出不快和煩躁的情緒來。
今天中午雪停的時候,韓飛接到陳正碩打來的電話,陳正碩聽到他憂心忡忡的聲音,叫他不用擔心,樸元錫會應付得很好。
「三少爺是個心思謹慎的人,他既然敢『出賣』夜色,就一定做足了準備。」
然後,他讓韓飛轉交了電話。
同陳正碩談了有一個小時之久的樸元錫,在半個小時前出了門,韓飛沒有其它事可做,在臥室裡看滑雪場拍的宣傳廣告片。
腦海中突然浮現的一句話,讓他沒了看電視的心情,喝了一點午餐酒,他裹著羊毛毯站在玻璃門前。
雪……並沒有覆蓋住那蜿蜒的山陵,山腳下,延伸到滑雪場的松林,依然蒼勁墨綠,韓飛望著在坡道上或俯衝而下,或蹣跚挪步的遊客,視線不經意地下移──
「咦?」在一個遊客稀疏,人工湖泊環繞的釣魚之地,他看見了樸元錫!
身材修長,穿深咖色長大衣的樸元錫,在雪地上非常顯眼,韓飛不由自主地湊近了白濛濛的玻璃窗。
在離樸元錫五步之外的地方,站著一個穿黑色羽絨夾克的青年,他看著樸元錫,打著手勢非常激動地說著什麼。
韓飛很吃驚,因為有些距離他看不清青年的臉,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身體在大腦之前做出反應,韓飛一把拉開陽台淡綠色的玻璃門,毫不猶豫地跑到石雕欄杆前。
室外的溫度低到零下3°C,還刮著從山谷劈下來的勁風,韓飛凍得直打寒噤,可他顧不了再去拿外套了,他雙手撐在濕漉漉的刺骨的欄杆上,上半身向前頃出。
同樸元錫爭執的青年,非常俊美,一頭濃而亮的黑髮,膚色白淨,五官細緻,就算是遠遠地一瞥,也會使人怦然心跳。
這麼美的男人韓飛是第一次看見,而且他雖然漂亮,卻絲毫沒有給人纖細,或者弱勢的感覺,他沖樸元錫叫嚷的聲音甚至可以傳到別墅這邊。
這人……難道是荷風?
韓飛惶然,呼吸一下就亂了,因為荷風是警察。
青年很激動,側身站在湖泊邊的樸元錫只是冷淡地看著他。
青年說完,兩人的目光似乎在空氣中對視了片刻,樸元錫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青年忽然洩了氣,從他徒然垮下的肩膀,可以看出他非常沮喪,爾後,青年慢騰騰地轉身,打算離開。
青年才走了幾步,樸元錫突然以很快的步伐追上了他,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青年攬進懷裡!
韓飛的身體就像被錘子猛擊了一下,他撐在石雕欄杆上的手,瑟瑟顫抖著。
樸元錫緊緊地抱著青年,像那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東西!他今生都不會放手!這意料之外的衝擊,使青年踉蹌了一步。
樸元錫急切地說了什麼,臉埋到青年的肩膀上。
韓飛以為青年會生氣地甩開樸元錫,結果並不是,他靜靜地看著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那表情,是痛心而無奈的。
青年呢喃了什麼,然後抬手輕輕地拉開了樸元錫。
就算韓飛聽不見,也可以猜到,那聲低語,是「對不起……。」
青年毅然離開了,留下樸元錫一個人,世界彷彿一下子空了,樸元錫仰頭望著天空的動作,讓韓飛的心像擰起來般痛。
他在哭嗎?韓飛凝望著樸元錫,眼淚無聲地滑了下來,如果有,那他會陪他一起哭,如果沒有,那他的淚水就是為樸元錫流的。
──因為他深切地體會到了樸元錫的痛苦。
愛就像一把刀,它不僅傷心,還讓身體疼痛!
整整一天一夜,樸元錫都沒有回到別墅,韓飛真的很擔心,他吃不下,睡不著,縮在樓下客廳的長沙發裡,乾澀發紅的眼睛期盼地盯著大門。
萬一……有什麼意外?他絞纏著十指,腦海中掠過無數可怕的場景,雪地飆車是很危險的,在這天寒地凍的山林裡迷路也是很恐怖的,如果樸元錫喝醉了,就那樣倒在公路上睡著了……
韓飛畏懼地想著,同時又在安慰自己,樸元錫不會有事的,他機警、體力好,比自己要厲害多了……
「叮咚!」門鈴聲突然地打破室內的寂靜。
「元錫?!」謝天謝地!韓飛喜出望外,飛奔向褐紅色大門,用力地打開──
「哎?!」還未定睛細看來者,一把黑色的帶消音器的手槍,已經抵上他的額頭。
韓飛圓睜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了,不速之客露出陰冷又不屑的微笑。
「進去!」他低喝道,消音器用力頂著韓飛的額頭,迫使他退回客廳玄關。
砰!門被用力地關上了,還落了安全鎖鏈。
韓飛被金秀京一直逼到了沙發上。
「樸元錫呢?」他居高臨下地問韓飛,抬頭掃視了一圈田園風格的客廳與樓梯,「他不在?這個地方可真難找!」
韓飛的臉色晦暗,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他的手指僵硬地抓著沙發坐墊。
「說啊!」金秀京凶戾地吼著!
「他前天……就回漢城去了。」絕不能告訴他,韓飛暗下決心。
「回去了?」金秀京冷森森地挑高眉毛。
「是!」韓飛抖了一下,他覺得金秀京非常可怕,一定是被警察追捕得相當「辛苦。」
「你騙誰?你以為我落魄到……連一個手下也沒有了嗎?啊?!」金秀京突然發飆,猛地掀掉沙發旁邊的電話,還有藝術檯燈!
那巨響讓韓飛驚懼地縮起身體!
金秀京一把拽起韓飛的手腕!
「好痛……」纖瘦的腕骨彷彿要碎了般刺痛,韓飛臉色煞白地扳著他的手指,「放手……他真的回去了!」
「哼!」金秀京湊近韓飛吃痛的臉,陰笑著說,「那我們就一起等他回來。」
「你幹什麼?!放手!」冷不防被壓倒,韓飛驚惶失措地大叫。
金秀京緊壓著韓飛的肩膀,譏諷著,「一個男人壓倒一個男妓,你說幹什麼?當然是強姦你啊!」
「不要!」韓飛悚然地掙扎著。
可是他無法抵抗那把槍!
「別動!你不也是很享受的嗎?」
本來就單薄的外套和毛衣,很快就被男人扯掉,褲子被解開後,金秀京撐開韓飛的膝蓋。
「不要……」很討厭!很噁心!韓飛痛苦地皺著眉頭,被金秀京碰觸的地方,簡直寒毛倒豎。
「閉嘴!」金秀京喝斥他,強壓下身子。
──就在那一那,大門被人急促地敲響了,爾後又是嘹亮的電鈴!
「韓飛?!怎麼了?!」樸元錫在門外大吼,「快開門!」
韓飛一驚,他第一個反應是叫樸元錫快逃,張口欲喊的瞬間,被金秀京粗暴地摀住了嘴巴!
「老實點!」金秀京陰冷地瞪著韓飛,然後用地上的薄毛衣牢牢捆住韓飛的雙手,又抽下自己襯衫上皺巴巴的領帶,蠻橫地塞進韓飛嘴裡。
門鈴仍舊呼嘯般響著,金秀京走過去開了門,樸元錫一個箭步闖了進來。
「果然是你。」樸元錫投以意料之中又很犀利的眼神。
「我說過我不會輸給你的。」金秀京舉起手裡槍,得意洋洋地對準樸元錫。
「是嗎?」樸元錫毫不畏懼地瞪著他,視線移向韓飛,「那你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
「哼!」金秀京學著槍嗤笑,「你就為一個男妓不要我們十幾年的兄弟感清?」
「先陷我於不義的人是你,另外,韓飛的賣身契是簽給夜色的,夜色現在倒閉了,他就不再是男妓,你動他這筆帳,我會記住。」樸元錫駁斥得不緊不慢,態度桀驁。
金秀京放聲大笑,好像聽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樸元錫,你不會愛上他了吧?」
這個問題讓韓飛的四肢變得更加僵硬,他黑色的瞳孔放大著。
樸元錫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當他開口的時候,神情是非常認真的。
「我不愛他,我有什麼理由要愛上他?」
這一句話,給了韓飛近乎毀滅的打擊,但他極力壓抑,沒有表露出傷痛來,只是輕輕地蹙起眉頭。
因為他不能亂,金秀京完全是處在暴走邊緣,他太過激動的反應,可能就連累了樸元錫。
「看來沒說謊。」金秀京的語氣放緩了,知道樸元錫和韓飛之間沒有關係,他不那麼針鋒相對了。
「元錫,你我根本沒必要為販毒這件事吵架,為了秀珠,我向你保證,我絕不再販毒,我們可以合作發展其它的生意。」
樸元錫微蹙著眉峰,思索著。
「那被攔截的毒品和黑錢怎麼辦?你想找人背黑鍋?」
金秀京立刻看向韓飛,意在言外。
「開什麼玩笑?你讓一個高中生頂罪?」
「年齡又不是犯罪的門檻,依你的本事,能輕易地送他進監獄吧?」
樸元錫沉默著。
「怎麼樣?其實你現在別無選擇了。」金秀京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槍。
「你的想法……一腳就踩中了我的地雷,我很討厭。」樸元錫抬首,眼神是陰鷙而狂野的。
在金秀京惱羞成怒地扣動扳機之前,樸元錫很快地說,「你的槍法,能比金佚組的殺手更快更准嗎?」
金秀京一怔,而韓飛也看到了二樓樓梯口的陳正碩,他正拿著有紅色雷射的自動步槍,從上方瞄準金秀京的後腦。
「別墅只有兩層,你進來之前就該派人守住陽台。」樸元錫雙手不慌不忙地插進大衣口袋裡,「還有,你所做的事情中,最糟糕的一件,就是拿金佚組的事情威脅荷風。」
金秀京想動又不能動,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樸元錫。
「二哥已經和美國的黑手黨談過了,他們沒可能為你一個人放棄聯繫東南亞的線路,金秀京,沒有國外的靠山,你還想東山再起?」
金秀京微微晃動的手顯示他心中的動搖。
樸元錫冷酷又傲然地盯著他的眼睛,定定的說,「你輸了!」
「哇!」金秀京慘叫,拿槍的手腕被陳正碩出其不意地擊中,槍掉到了地上。
樸元錫立刻一腳將槍踢飛,幾乎與此同時,陳正碩挾著步槍從樓梯口小跑了下來。
「三少爺,沒事吧?」陳正碩槍抵著金秀京的後頸,一邊看著他蹲在地上呻吟的樣子,一邊問樸元錫。
「我沒事。」樸元錫淡淡地說,走向韓飛,抽出他嘴裡的領帶,解開他手臂上的毛衣結,拇指擦了一下韓飛滲血的嘴角。
樸元錫沒有說話,可從他有力卻不失溫柔的動作,倏然低垂的眼簾,韓飛可以看出他的擔心和歉疚。
韓飛仰頭看著那掩映在濃密睫毛下的瞳仁,以為樸元錫會抱他一下,結果樸元錫只是揉了揉他凌亂的頭髮,轉身走向玄關。
他拉開一道不寬的縫隙,不冷不熱地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然後,把門大大地打開,同門口站著的男人擦身而過。
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低氣壓走進來的人,是樸景毅,之後,還陸續進來幾個穿風衣的韓飛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
他們忙著捆起地上捂著手腕的金秀京,還有清理現場,樸景毅看著他們的時候,陳正碩收起槍,走到韓飛面前。
「你打算放棄了嗎?」他拿起沙發上的針織毛線外套,替韓飛穿上,韓飛正頹然望著大門口空蕩蕩的大理石台階,正如他此刻空蕩蕩的心。
「我可以說是和三少爺一起長大的,他看上去冷酷,桀驁,拒人於千里之外,其實不然。」陳正碩一邊溫柔地說著,一邊扣好韓飛的牛仔褲,「他既癡情,又會替別人著想。」
「我知道……」韓飛沮喪又失落地垂下頭。
「真的明白嗎?」陳正碩笑了笑,「我的話是說,他是值得你去愛的,三少爺就要回漢城了,你不追上去,將來就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哦。」
韓飛猛然抬頭,再也見不到?!
「不想後悔,就拿出勇氣來,三少爺現在應該在停車場。」陳正碩說完,站了起來。
韓飛咬著嘴唇,黑漆的眼瞳裡飛速地閃過猶疑、心痛和焦急的情緒。
「謝、謝謝你!」韓飛騰地從沙發上站起,點了點頭後就奔出了別墅大門!
陳正碩轉頭看向樸景毅,後者眉峰冷冷一蹙地說,「多事!」
外表上冷漠無情,心底卻是十分希望韓飛追上去的,樸景毅實際上非常疼愛他的弟弟。
在言不由衷這一點上,兩人還真像是兄弟,陳正碩在心裡微笑著。
※※※
停車場是露天的,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踩踏上去,發出細微的吱嘎聲。
韓飛追上了樸元錫,可是不敢靠近,在十步遠的地方無措地跟著。
樸元錫走到他明黃色的跑車前,已經有滑雪場的員工,替他清理過車身上的積雪了。
知道樸元錫即將離開,韓飛的心怦怦跳著幾乎要躍出胸口,他抓著衣襟,神情是哀痛又欲言又止。
樸元錫轉過身,戴著深茶色太陽眼鏡的俊臉,看著呼吸紊亂的韓飛。
「你不冷嗎?」他淡淡地開口。
韓飛搖搖頭,「不冷。」那聲音卻是哆嗦的。
樸元錫輕歎著,「我不一定會愛上你,而且像今天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情,很可能還會發生,待在我身邊,可不是理智的決定。」
「哦……」韓飛很心痛地呢喃著時,卻看見樸元錫伸出手臂。
「哎?」他驚詫地瞪大了眼。這難道是……
「下午有股強冷空氣,我們要趕在大雪前回漢城。」樸元錫說著:另一手打開車門。
「是!」韓飛簡直不敢相信,他萬分欣喜地跑向樸元錫。
「哭什麼?蠢貨!」雖然很冷酷的喝斥著,樸元錫卻脫下深咖色長大衣,披到韓飛身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