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林家?
竟然比我家還要大好幾倍。看來林家比我家還有錢呢!
豪華的雕花大門如同國外的貴族莊園,進到裡面以後才發現豪華的大門和裡面的景致並不衝突,複式莊園結構的林家有一半土地全是奇珍異草,我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捂著嘴嘖嘖稱奇。
在這麼金貴的地段竟然大興土木,私家花園。奢侈啊!
四周綠茵茵草坪被整理的平平整整,高高低低的盆景樹被修剪得婀娜多姿,就連花壇中的小花都看得出是園丁花了大工夫整理栽培的,在林家當一朵普通的小花也很難啊!三月就要開放,冬天是不是不准凋謝?
然而這並不是令我最驚奇的……
林——峰——宇!
我驚訝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他,我不知道他事先知不知道是我要到他家中寄宿,但,無論是與否,他的那副高傲的死樣子,擺明了一定是不歡迎我的。
那雙銳利的眼,依然滿是桀驁不馴,望著我的眼神,跟白天在學校時一樣全無變化。我的心臟微微一痛,低下頭,痛什麼痛啊!又沒有心絞痛,我在心裡數落著自己。
「阿峰,來,見過依依,她就是徐伯伯的獨生女兒,會在這裡住下,你們同一個學校,可要多多照顧依依,別讓她給人家欺負啊,知道麼?」林伯伯親暱地拉著我的手,英俊的面孔上滿是溫暖的笑意,同我說話的語氣很是溫柔,想必是從爸爸那裡聽到了我格外怕生靦腆的事,特意放輕聲音,不過,他的聲音本來就極有磁性,不會讓人覺得不安有威脅感的。
「依依,需要什麼儘管跟伯伯說,當這裡是自己的家好了,如果阿峰不幫你,要同我講,我可不會放過那小子的。」林伯伯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難道這就是他平常的樣子嗎?
林峰宇卻在此時哼了一聲。
換來林伯伯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半帶笑半威脅地說道:「哼什麼?你這是在抗議嗎?那我現在宣佈抗議無效,誰叫你這小子太不聽話,自然沒有女孩子可愛乖巧了,阿峰,你記住了?」他最後那個字壓低了聲音。我偷偷從眼簾下望去,不由得暗中吃了一驚,這林伯伯還真的如媽媽所說的是一個精明厲害的人物啊,明明就還笑著,但眼神卻凌厲可怕,就在他看向峰宇要得到保證的那一瞬間,就證明了我剛才的論點。
大人的世界,很不好混,爸爸如此,媽媽這樣,林伯伯也一樣。
那麼,在父母眼中派不上用場的我,是不是與他有些許相似?林峰宇,會覺得在這個家中受到鎮壓透不過氣來嗎?
不,我暗暗搖頭,那小子啊,氣焰囂張得很,光是看到他在學校的旁若無人的氣勢,便知道他與心理有陰影的問題兒童拉不上關係了。
正想著,卻接觸到對方一記警告的人凶巴巴的眼神。
嚇得我馬上將腦袋垂得低低的快到胸口了。
他還是不喜歡我啊,我有得罪他嗎?或許上輩子吧!
那夜,豐盛的晚餐之後,我被帶到早已準備好的房間,林伯伯說,新換環境,應該早點休息,適應一下,並沒有留我談天;相比較之下,就比某人更細心體貼了。
我的房間是在二樓,四十平方的空間,地上鋪了厚厚的湖綠色的氈,窗簾是水藍色的,兩側還掛著有水晶翅膀的鈴鐺,開口時帶動風便聽到清脆的風鈴聲響,整個天花板是淺淺的藍,燈是潤白色的,映襯得整個房間如被藍天大海擁抱一般,給人一種極為舒暢自在的感覺。
目光掃過梳洗台,嵌牆的巨大衣櫥,立地書櫃,還有足以讓我在上面翻滾幾圈的床,水藍帶粉邊的床單,有著可愛公仔卡通圖案的被,還有放在枕邊的當抱枕用的毛絨絨小狗。我不得不說,準備真是周到。
推開臨窗的門,是一個陽台,放著十來盆花草,枝葉舒展,粉紅嫩綠,看著就覺得放鬆,更何況,那裡還有一張籐制的寬大的躺椅,躺下去可以隨意轉動,仰望明月星空。
我抱起小毛狗,試著躺在上面,調整下姿勢,唔,果然不出所料,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真好。
看來以後我可以在這裡看書、喝茶,這裡給人的感覺很高尚,就像是上流社會的感覺,自然情調極好,而且,很可能會成為繼洗澡之後的第二樣癖好,不過,真是那樣的話,以後離開時,是不是要央求林伯伯將這個送給我呢?
面孔埋在絨毛中,已是三月了,但天氣還是有點冷,對一般人而言是有點冷,於我,就是很冷了。
我上輩子一定是生在熱帶,要不然為什麼會這麼怕冷?夏天都得蓋絲被,最最討厭的就是冬天,窩在暖融融的房間多好,一出門便得全副武裝,從頭武裝到腳,哪裡也不可以放過,如一個活動毛球,走一步也麻煩。
所以真是羨慕那些男生啊,今天居然還可以赤膊上陣打籃球,那些熱量不知道可不可借給我?
一想到那些男生,不由得想起另一個人。
林峰宇……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瞇瞇眼,輕輕地喚:「林——峰——宇——」
「叫我的名字幹什麼?」冷冷的聲音近在咫尺,駭得我幾乎跌倒,什麼什麼嘛,幾時有人走近我都不知道的?這裡是淑女的房間,是外人止步的重地啊,怎麼怎麼有人會不懂禮節、不敲門告知便來嚇人呢?我快變口吃了:「林林……峰峰宇……」
他居然還挺不屑地說:「膽量真差。」之後還免費奉送給我一個白眼。
誰害的?我有給他做個鬼臉的衝動,但是123,我忍了,誰叫我是在他的地盤上的。
「有……有什麼事嗎?」我微微地喘了一口粗氣,故作不介意地抱緊毛毛狗,仰起臉,這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一抬臉,便發覺那傢伙的臉很近,近得可以看清那張臉是如何的俊朗,那雙眼明明就是很冷,卻讓我渾身發熱,冷意早在他的眼光下走光了。
「怦怦怦」,幾乎要摀住胸口,免得讓別人聽到那急促的心跳,老天爺!他不會聽到吧?好丟人呢。
「我告訴你,別以為仗著我爸爸疼你我就會讓你三分。」那傢伙清新的口氣噴到我的臉上,讓我感覺熱乎乎的,如在雲端行走,可是……
什麼,我聽到什麼了?
眨眼,再眨眼,我有表現出什麼類似要人家禮讓的如玻璃脆弱的樣子嗎?我不多話不賣笑可不代表我是需要好好呵護的溫室嬌花啊。
還有,他是來威脅還是講道理的?
「我想你還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干涉生活,或是強制要我做什麼,尤其是來自老爸的命令。」討厭啦,說話就說話,為什麼雙手要撐在籐椅兩邊,這樣等於我是讓他包圍著了,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簡直就是,讓人窒息。腦袋亂哄哄地,聽得到,卻很難理解。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我努力讓自己僵硬的臉撐起一抹難看的微笑。
他詫異地瞪著我,彷彿有點困擾,喃喃道:「這樣還不明白?真是笨蛋!」他輕哼一聲,看我的眼神跟看白癡的眼神差不了多少。
才不是。我抿抿嘴,捏緊拳頭,才想要申明什麼,他卻直起腰,驟然離開令心口熱浪降冷,好失望,我悄悄縮了縮,聽到他冷淡地下結論:」我的意思是別想要在學校得到我什麼特別照顧,我與你沒關係,受不了的話便跟老師或是家長告狀哭訴吧。」
真是有夠惡劣的個性,我在他身後學著他說話時候的死樣子,惡男一個。
無可奈何地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待他走出房門,我終於能吐出一句忘記說卻必須說的話來:「你,你還……沒有道歉不請而進呢……」
誰理我……
關於那個特別聲明,第二天我就親身體會到了。
林伯伯「特別」要求第一天上學,我們要一起出發,我就知道,林峰宇會不開心。
他說過最討厭別人強制要求他做什麼,尤其下令的人是他爸爸,我昨天就已聽說過林峰宇對於機車的熱衷,每天上學都是騎著他的寶貝機車,享受風馳電掣的感覺,輕易不讓人接近;而今天,居然要被迫坐轎車與我同行,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會將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但這又不是我主動要求的,雖然,心中有一點的竊喜。
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保持最高品質「靜悄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是那副永遠不變的酷樣,如果他戴上墨鏡,我敢擔保,他會被誤認為明星,實在是不得不承認,林峰宇,是我所見的最最英俊的少年。
同時,也是最最不屑做表面功夫有稜有角的怪人。
他有林伯伯那種形於內的冷峻精銳氣勢,不過,五官卻繼承了林阿姨的精緻。
我還沒見過林阿姨,但看過她的照片,一家三口的生活照,笑容甜蜜的女子,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不過,林伯伯眼中不容錯認的深情與林峰宇臉上淡淡的暖意卻絕對是因她而起的。
我羨慕她,她不像媽媽,有這樣的母親,林峰宇一定很幸福吧。
她一定,能容許縱容兒子的特立獨行,不會強制主宰他的人生。
當我和林峰宇一起下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們班級的同學。
在那麼多雙驚異的說不上友善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不太妙的未來。
比起昨天來,還要感受到那種壓力。
昨天只是同桌,便讓我承受了班級上全體女生的嫉妒的目光,現在,那目光的火力指數更是直線上升,尖銳得如同要在我身上刺出幾個洞口來。
到底那傢伙有什麼過人之處僅是一個同桌便能成為全班公敵?納悶,我知道他功課好,成績好,長得比校內任何一個男生都好看,但那種冷漠的囂張個性哪裡會受歡迎了?又不是我主動要求坐在他身邊的,與他一同上學也不是我的決定,為什麼元兇沒事,偏生是我遭受到萬眾矚目的待遇呢?一點也不公平嘛。
尤其那傢伙連眼也不看我一下,完全無視我被人盯得不自在的窘境,說不上幸災樂禍,但置之度外是肯定的,一個鐵石心腸不曉得憐香惜玉的混蛋,我在心中偷偷罵一句,懷疑他是在報復這一天的同坐同行。
當然,他不屑看我,阻止不了我偶爾偷偷瞟他一眼。哎,長得好看真是罪過啊,只是單純地看著,都會讓我呆上一呆,要到身後的同學哼了一聲才回過神,趕緊調離自己的視線。我可不是一見到帥哥便犯花癡的女生,唉,只是,只是一時忍不住嘛。
不看白不看,都因為他,受到不公平待遇了,枉擔了虛名,多不划算。
不過,林峰宇還真是貫徹了沉默是金的原則,整堂課都沒有出聲,老師也沒提問過他,一下課,他長腿一伸便走得不見人影,被丟下的我,理所當然地迎接不懷好意的關心。
「徐靜依,你跟林同學到底是什麼關係?」好奇的問話,臉上卻是玩味的笑容。
「徐靜依,你怎麼會和他一起來上課?」這一個聲音生硬,彷彿帶著怨氣,這模樣彷彿我是偷人老公的第三者。
「聽說你們還住在一起,你是他的什麼人啊?」我瞅了一眼出聲者,這個軟軟的語氣,就如從前對我有所圖謀居心不良的某人,總是笑著,心中卻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徐靜依,我警告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他不是你碰得起的人。」最最印象深刻的,就是這個悍然霸氣的聲音了,我悄悄抬眼看她一眼,心裡不斷咒罵著「母夜叉」,但是我的表情卻是萬年不斷的柔弱,我也不想這樣啊,如同被人欺負的小媳婦,感覺自己真噁心。
嘰嘰喳喳,好煩啊,她們就不敢在他面前直率地表達出意見,非得等到他走開了才跑到我跟前進行威脅利誘,說真的,我很討厭這種事,就如同以前在學校,大家背著爸爸要求我讓爸爸給學校捐這錢、捐那錢一樣。
「我爸爸和他爸爸是好朋友,我只是借住在林家而已。」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輕輕地,怯生生地,說出了事實,只是這樣而已啊,別的關係,一點也沒有。
她們所在乎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會特別照顧我的,有什麼可嫉妒的?我還寧願自己從來不認識那個冰棍男呢。
那個說得最大聲的女生,叫莫櫻烈,眉目靈動,氣焰特高,拍拍我的桌面,凶巴巴地下令:「反正,不允許你跟他說話,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柔弱樣子欺騙人,乖乖地不要有非分之想,日子才好過,知道嗎?要不然,我就讓你後悔轉到這個學校!」她如火一般明艷的模樣直叫我羨慕的不得了,我其實也想這麼英勇地說話,無奈我長了一張看上去就好像會被人欺負的臉。
可是除了她說話的語氣之外,我就不敢苟同她所說的話了,她幹嗎不直接同林峰宇說,而來欺負我啊!
我垂下頭,額間滲出細小的汗珠,陌生的人太過接近會讓我緊張、不適應,這種明明就不熟悉卻欺近的體溫讓我咬著唇,感覺胸口有點悶,卻不出聲,也不搖頭或是點頭,習慣了。我真是個很矛盾的人,希望別人的靠近,但是有生人靠近,又感覺緊張。
我噘噘嘴,看著外面的大好陽光,如果能夠出去玩就好了,身邊三三兩兩的好朋友一同到操場上散步,好美的畫面。
「嘶!」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頭皮發麻後的一陣頭痛,才讓我意識到有人拉住我的頭髮扯動著,我掙扎著,疼啊,「放開我……好痛!」眼淚不聽指揮的在眼眶裡打轉,彷彿說掉就會掉下來,可是我卻還是極力地忍耐著。
「臭丫頭……不知好歹!」莫櫻烈好聽的女中音此刻聽起來卻如同地獄使者一般。
我哪有不知道好歹,好在哪裡?我現在光剩下歹運了!疼痛使我不敢動彈,我獨有的驕傲不允許我求饒,我就這樣咬著嘴唇跟她對峙著。
上課鈴聲響起。所有人「嗖」地原地坐好,我愣愣地摸著頭髮,眼眶裡的淚水吧嗒吧嗒滴到地上,我迅速地抹抹眼角的淚水痕跡,但是感覺鼻子一酸,眼眶又有點熱,被拉疼的頭髮此刻麻麻的,感覺就像是吃了麻辣燙的嘴唇,眼睛被霧濛濛的水氣包圍著。
林峰宇的眼光在我面上一掠而過,眼中閃了閃,本來並不覺得委屈,但被他一看,強忍的淚水再次襲來,鼻子一酸,我趕緊調整呼吸,忍住那淚意,才不要在他面前掉淚,剛才他沒看見就作罷,就當做自己沒哭。
可是,他只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有說,那傢伙竟然連問一句「你怎麼了」也沒有,更甚者他連一聲禮貌性的問候都不肯。
昨夜那最後的話浮現起來:
「別想要在學校得到我什麼特別照顧,我與你沒關係,受不了的話便跟老師或是家長告狀哭訴吧。」
他早已預料到有今日的情況了嗎?他是不是在想,我連一個星期都呆不下會快快地落荒而逃?
才不要如他所願!吸了吸鼻子,我發揮前所未有的忍功,將淚水悉數逼回去,一點點也不留在眼睛裡,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聽課上,我就是不想看到那個人面無表情地說著「我早就知道你會受不了」的話語,不想讓他看輕。
好在我的基礎打得穩,聽課並無困難,老師講的是我預習過的內容,一個上午下來,我可以預計到未來的學習不存在著嚴重障礙。
中午,是在學校的學生食堂吃午餐的,林伯伯說如果吃不慣學校的伙食,會給我預備便當;不過,聽說林峰宇的午餐都是在食堂解決的,就算有人送他愛心便當也不收下,不知為何,聽到這件事我居然覺得有點歡喜。
呸,那傢伙喜不喜歡收別人的便當與我有什麼關係?鄙視自己一下。
學生餐廳有四間,任人選擇,格局擺設各有不同,我來的這一間,一眼望去十分寬敞,足可容五百人同時用餐,潔淨明亮的餐桌長長地蜿蜒,地板光可鑒人,落地長窗全部打開,不時有微風吹入,傳送來淡淡花木清香。
學校的第一餐,該怎樣形容呢?
我將其形容納為徹頭徹尾的災難!
我沒有想到,高中生還會如此玩幼稚的把戲。有人伸出腳,絆了我一下,手上的餐盤,脫手而飛,一地飯菜。眼角瞟到興奮的、滿足的訕笑,我五體投地來一招平沙落雁了。在尖叫聲中,我幾乎想鑽到地洞去,我就那樣淒慘地趴在地板上,衣服都髒了,耳邊先是聽到驚呼聲,接著是哄然大笑,面上好熱,耳朵也燒起來了,嘴唇嚅動著,灰暗的世界在我眼前傾倒,這樣的情況下哭出來是不是被允許的呢?
從來,從來沒遇到這種惡意的事,圍繞在我身邊的人,因為爸爸的緣故,總討好我,小心地呵護備至,這種出糗出醜難堪的事,哪裡會讓我碰上?
一瞬間,在此時此刻,我腦中浮起的臉,想要喊出來求助的名字……
竟只有那個人,林峰宇,你在哪裡?你看到了嗎?為什麼不來救我?憑什麼,會以為他有義務向我伸出援手?笑聲漸歇。一雙穩定有力的手拉起我。眼前霧濛濛的,我抬起頭,卻失望,不,不不,不是他。那制服的顏色,是高三年級的,是一個溫和斯文的陌生男生。
「你沒事吧?」他溫柔的笑臉和帥氣樣子讓我以為他是救我的天使。
可是……怎麼可能沒事呢?一身的零亂菜渣油污,面無人色。我十指交扣,緊緊抿緊唇,卻止不住身子發抖。衣領浸入湯水了,黏膩得好難受,想要換掉衣服洗個澡。但我動彈不得,眼光瘋狂地四下搜索。那個人呢,他在什麼地方?有沒有看著我?我找不到他,看不到他,尋不到他。
歎氣……
在更衣室沖洗過後,換上備用的校服,我仍然因為一路走來那些怪異的看熱鬧的眼光而覺得羞恥,做錯的明明不是我,為什麼卻讓我一人承受異樣的眼光?為什麼只欺負我一人?沒人承認絆倒我,但我知道,肯定是班上的人。
因為我沒有肯定地答應再也不跟他說話不看他。
這是一個教訓還是警告?我不知道。要屈服,還是要暫時忍耐,我也茫然。不被歡迎,這種滋味我不是早就知道且熟悉了嗎?即使我是獨生女,爸爸媽媽花在我身上的精神,也遠遠少於他們對工作的熱忱積極,只會要求我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只會給我禮物補償,但偏偏我最想要的卻得不到。
什麼時候開始,我就不再開口向他們要求什麼了?不再要求他們抱抱,不再要他們陪我去動物園,就算是在生日那一天得不到一個擁抱、一句生日快樂,都已經習慣了,只要做到他們要求的那個安分的乖巧的孩子就可以了,沒有期盼,就不會有失望。真正要的,說出來也得不到重視,只會被疏忽,那麼就放棄吧。
不是早已習慣了嗎?為什麼,眼淚還會噗噗往下掉?抹也抹不幹,一串串地,丟人地往下掉。大力地拉開門,不要再想了,那些事,我才不在乎!絲毫沒有料到,門口站著一個人,我等於是撲入他的胸口。
肩頭被抓住……
我仰高頭,往上望,望入一雙又黑又亮又冷的眼眸,不止是冷,閃動的光芒,是難以辨認的幽暗怪異,眼光在我身上前後左右上下掃了一遍,慢慢鬆手,秀挺逸飛的眉皺了皺。
「你哭了。」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我閉緊嘴,被他碰過的肩,辣辣地熱,半邊身子都麻了。
「撐不下去的話,別逞強,認輸算了。」還是那樣冷漠的話語,叫人火大的無所謂,但那表情,他看我的眼神,卻讓我胸口發熱,不知怎地,眼眶紅了之外,面頰也紅了。
「我不認為今天的事會是結束,但我沒有義務插手,那是你與別人的事。」他的眼神讓我發熱,他的話語讓我發冷,我知道,他不會為我挺身而出斥責別人或是警告別人不許動我。林峰宇的性格就是那樣,別人的事,他沒有興趣參與,我早已知道,頂多他只會礙於家長的面子保證我的安全,但其他的就不在他願意承擔的範圍內了。
要不要認輸說再也不與他說話不與他同上學放學?
林峰宇退了一步,淡淡道:「流淚並不能解決問題,我討厭軟弱的人。」
再不說什麼,他消失在我的視線內。微微苦笑,掩住眼睛,我想哭麼?眼淚如果沒人疼惜的話,全是浪費。想要離開,眼光卻停在椅子上。是個飯盒,還散發著熱氣的快餐飯盒。我怔住了,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這個會是林峰宇特地為我帶來的飯盒?他幾時知道我趴倒沒午餐吃的事?他為什麼會幫我買便當?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可是啊,笨蛋才會拒絕他的好意。眼角猶濕潤,我卻笑了,是今天第一次真心的微笑。我,是不會認輸的,才不會因為同學的無理取鬧而退縮拱手相讓自己的尊嚴。毫不淑女地扒著盒飯,我下定決心不會拱手將自己的尊嚴還有自由相讓,我是因為追求自由才轉學的,才不要因為這點小事情就輕易離開呢。
奇怪,林峰宇,關我的尊嚴什麼事啊?
午餐風波過後,我嚴陣以待,但整個下午卻沒動靜,直到放學。我被臨時委任為今日的值日生。
林峰宇從我身邊走過,眼光輕輕一掠,有難以察覺的笑意,卻沒說半個字,逕自離開。我猜他不是直接回家便是跑到其他地方玩,比如打球什麼的,反正我就是被拋下了,哼,酸溜溜地低哼一聲,虧我中午還小小地感動了一把,說不定,那個便當根本就不是他帶給我的,也許只是個順水人情,更或許他惡作劇地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放了什麼東西?呆若木雞!他不會壞得在裡面吐唾沫吧?胃液一陣翻滾,我極力安撫自己抗議的胃。不會的!他不會這麼無聊的!我猜說不定是別人吃不了的放到那裡的,反正他不會這麼好心。
林伯伯還滿期待我們二人同出同返,看他怎麼向他老爸交代拋下我的事。
就這樣,明知道是全班一起搞鬼,我也認了,乖乖地打掃衛生,將那些惡劣的人當成垃圾清除。
嗚!我不要做灰姑娘,老是讓人家欺負啦,我要當白雪公主那惡毒的後媽,但是我可以嗎?罵人的話從小到大說過不到十句,十二歲之後就不曾打架!汗……聽過這麼善良的惡毒後媽嗎?我忍,我再忍,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
使勁地揮舞著大笤帚,將地上厚厚的彷彿一年沒清理衛生的垃圾一一打掃乾淨,撐船——肚子快要被怒氣撐破了,都怪那個冰棍,不然我也不會這麼命苦地被排擠。抹抹額頭上的汗水,終於打掃完畢,我伸了個懶腰,看著外面染紅雲邊的夕陽,好美……
站在更衣室的窗戶前我深吸了好幾口氣,來到儲物櫃前。一掃打掃衛生時候的陰霾心情,我開心地結束這天的學習及折磨,好運明天會降臨的。可是,當我打開儲物櫃時,我敢肯定我的面色都變青了,一隻老鼠脖子上被打個蝴蝶結,張大雙眼望定我。
老……老鼠?
嘔……
我是吐光光了才回到林宅的,搖搖晃晃進門,林伯伯還沒下班,可能是有應酬,林姨一臉慌張地扶著我坐下,口上念叨著,又急急盛了碗熱的綠豆湯來,可是我的手發抖著連碗也拿不穩,林姨只好一口一口地餵我。
「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回來啊?依依到底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小峰也不多照顧。」
不能指望那傢伙。我嚥下磨牙的聲音,我要吃多點,身體好好的、壯壯的才不怕人家再使什麼詭計,我要讓林峰宇收回他的不屑,我才不是那種輕易地放棄、什麼也不做就退縮的人。就算本來有打算退卻,也在看見那個便當之後改變了。想要留下,想要讓人家真心接納,本來就要靠自己的力量。以前我只是得過且過,就算接近我的人看在爸爸的財勢上,也不介意,沒有做過主動爭取,可是,我來這裡上學,遇上了林峰宇,就是不想讓他看低。
那冷漠的傲慢的眼神,簡直就讓我睡著了也會夢見。想要看到那雙眼中,有不一樣的神情。可不可以,讓我有一點期望呢?抱緊小毛球,我縮成一團。
那一夜,我夢見的,還是冷冷的眼眸。
「怎麼還不離開?」他高傲的樣子彷彿是將一切踩在腳下的君王。
可惡的傢伙!我壯著膽子說:「偏不走!」關他什麼事情竟然敢趕我走。
「……」他眼神銳利地看著我,然後冷冷地說。
「你喜歡我!」
多麼肯定……多麼臭屁……
「shit!全世界的男生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看上你!」我大聲地吼叫著。
夢中的場景瞬間轉換到我要求轉學的那天……
「靜兒。」媽媽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她坐到我的旁邊笑瞇瞇地看著我。今天能見到她這個大忙人還是真感到意外。「來,我的寶貝,讓我好好看看,很長時間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你啦!又漂亮啦!」不愧是生意場的老手,說話就是好聽。看著她虛偽的笑容和整天笑瞇瞇的樣子,我不自覺地將眼光移向她佈滿魚尾紋的眼角。依我看,可以去拍笑臉佛。也不知道當初《西遊記》的導演是怎麼尋的演員,放著這麼一個上佳的人才不用。白白的浪費啦!
「媽媽,我想出去讀書。」我眼神迷離地看著窗外,不想看媽媽的眼神,或許外地求學很艱苦,但是我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城市,外面的人,外面的生活方式……對於外面的世界,我懷著一顆好奇的心理。其實我更加想逃離這個家庭,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家庭。
「什麼?」媽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我,久久沒有再說下一句話,或許在他們的眼中我是一個軟弱無能孩子,畢竟他們不知道我正在發展自己的事業,進軍文學界。
我看著她的目光。難道他們反對嗎?
「咱們等你爸回來以後再說。」我們家算得上是一個民主的家庭,雖然民主,但決定權還是在我爸一個人身上。這個執行的法官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其實,我心裡開始擔心。我畢竟沒有自己出門過。他們放心嗎?他們同意嗎?我不斷地問著自己。
「靜兒,你真想自己出去讀書?」爸爸回來啦,我們三個人就開始討論這個話題。媽媽是原告,我是被告,必須想辦法說服這個法官。
羞澀地絞著手指,此刻的我有些難為情,他們從來沒有兩個人一起這樣盯著我看過,放下不安,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堅強面對他們,於是我挺起胸脯鄭重其事地說:「是呀!我真想出去闖闖,我想挑戰自己。說白了就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我對於自己是有著百分之百的信心,拿破侖的書中不是常常提到這個觀點嗎?我爸爸是一個商界的老闆。他應該知道關於這方面的書籍。希望他們能答應我。
「有志氣,但是我一個條件。」就知道他們不會讓我安心地去讀書,一定會有什麼不良舉動。這一點我早就想到啦!現在才發現原來寫作可以開發智商,寫作就是一個智力遊戲。
「好!」只要他們能答應我出去上學,什麼條件儘管說啦。
「你要寄宿在我們給你挑選的家庭裡,要和我們保持聯絡。」
我點點頭,歡樂之情溢於言表,我知道協議終於達成啦!對於他們會答應我的請求。這一點真是讓我感到意外。
「好的!」自由我來了,所以我絕對不會被那些小蟲小狗的惡作劇嚇倒!
「加油!」我大喊,給自己加油,瞬間把自己給吆喝清醒。
「神經病!」冷冷地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本能地將毯子拉高。
他是怎麼進來了?我記得我是鎖了門的!皺著眉頭看著他手上的鑰匙,我不認同地輕啐一聲。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可惡的傢伙。
「你走就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更何況你以為你現在這副樣子有誰會有胃口去想要親你?」意思就是我的地盤我說的算,我就是拽!我就是看不上你!
臭屁的傢伙!跟夢中一模一樣的眼睛讓我有種暈眩的感覺。那隻老鼠!對了!放學時候的那隻老鼠。
「老鼠……」我咬牙切齒地對他說,這個表情可能是我最凶狠的表情。
「禮物?好好品味吧!」他似笑非笑地離開我的房間,我感覺很不爽,我在不爽什麼?他幹什麼三番兩次地來我的房間?難道是擔心我?
歪歪的頭我想了差不多一整夜,還是沒有想出答案。
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我對這太陽公公笑了笑,人家說要經常給牙齒曬太陽的麼!本以為幸運之神唾手可及,但奈何今天幸運並沒有光臨我家的意願。
和林峰宇一同上學,接受許多羨慕的注目禮,心中不是不虛榮自得的,就算射在我身上的眼箭不好受,還是不想分開上課。
林峰宇依然沉默,走得並不快,至少讓我可以不必小跑也能與他並肩同行,我暗暗歡喜,這或者說是一種少見的體貼吧,林峰宇,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嘛。
微微打了哈欠,我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一來還是不十分熟悉,二來他無意交談,我不好意思獨唱,所以猶豫了片刻,仍是靜靜地跟在他身邊,走幾步,便抬頭看他一眼,162公分的我,對上足足有180公分的林峰宇,只能以嬌小來形容。
想不通,只是十七歲,他怎麼就長得這樣高了?而且還有持續長高的可能,不會三年後又成為一個姚明吧?高得有點恐怖,找女朋友也不易,而且頭重腳輕,多不方便啊,還是這樣就可以了,如果我再長高10公分,兩個人上街,就不會顯得唐突,會順眼許多的,唔,決定從今天開始,要多喝牛奶。
只不過,我慢了一拍地停步,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高不高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配合他長高?為什麼會有以後一起逛街的想像?
因為想著自己的心事,所以,其他詭異的地方沒有注意到,直到我踏入教室,才呆了一呆,抬起頭看著自己辛勤勞動下的成果,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由得倒抽口涼氣,天哪,昨天辛辛苦苦的打掃結果,居然全是白費?
白板上黑跡斑斑的,白板筆散落在地,教室紙團東一團西一堆,窗口不知幾時貼上了極暴露的海報,最後面,一張椅子塌成兩半……
不單老師的臉黑了,我也出不了聲。這這,這絕對是誣、陷、抹、黑。喊冤枉不知有沒有效果?
「徐靜依,你不願意值日,可以說出口來,有什麼為難之處同學可以幫忙,但為什麼這樣任性明明就答應打掃衛生了卻什麼也不管不理就回去?你知不知道這是極不負責任,是對整個班級榮譽的踐踏?」
冷冷地數落指責的,是櫻烈。
我可以說我做完了是有人陷害我的嗎?有誰會相信?我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完成任務?
「我打掃完了才回家的。」不想什麼也不說任人誤會,就算不信,我仍要說出來,不願吞下惡果。
尤其不想那傢伙認為我一點也不認真負責。
「你撒謊,我昨天明明就看到你離開後教室都還是一團糟的。」有個男生大聲說。
我四下望,只看得到懷疑的不友善的看好戲的目光,沒一人是同情的,老師的臉上也是痛心疾首,而林峰宇,他側著頭看向窗外,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冷淡如初。
這是你自己的事,我彷彿聽到他的心中如是說。
「我沒有不負責任。」我咬咬唇,才第二天,就給人家不可深交的印象,真是討厭啊,「但這確是我的疏忽,我願意今天再當值日生」。主動說出來勝過被老師責罰。
老師凝視著我,似在估量什麼,隔了一會,說:「好吧,沒有證據說明昨天發生了什麼,徐同學就多值日一天好好完成任務吧。」
但我知道,這件事,還沒完。
只要林峰宇的魅力不消退,我的麻煩,就不會有完結的一天。
除非,我也有自己的小圈子,有人為我說話,可是,我實在不想花費心機去討好別人建立自己的關係網,有想過,但要行動起來,卻不是很情願。第一,要與別人熟絡親近便得多多接觸別人,我必須下心力去觀察並取得對方好感,太費事了,我也生怕別人拒絕我,一次還沒事,但兩次三次如是,可就大大打擊我的信心了。第二,我不願意她們只是因為我用禮物才肯親近我,第三嘛,不想讓林峰宇以為我就會使手段。
大人真是麻煩,就算是高中生,也要講究為人處世,也不是功課好就一切OK的。我要怎麼做才能避免下一次的中傷呢?
中午,我見識到了什麼是光明正大的排斥。
端著午膳要坐在空位上,那裡明明就有三個空位,但,櫻烈眉一掀,不客氣地道:「這裡有人坐,沒有你的位。」
此路不通,自然要另覓他方了。我乖乖走開。但我猜櫻烈那群人在校內影響力不小,這麼一個餐廳,竟然大部分在她的控制之下,我才走到另一桌,那些人接到信息,齊齊開口不方便沒位置。擺明就是要為難我刻意發難。難道叫我站著吃飯,還是要跑到另一邊去試試運氣?
還是到另一家去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位置坐下吃飯,櫻烈再厲害也不能整個二年級都服從她的掌握。我半低著頭,向外走去。
然後,倒霉的事又發生了。某個冒失鬼,從背後同我搶時間,力道太猛一時收不住勢的結果,就是撞著我,本來這也沒什麼,但問題是我手上還端著東西,所以,衝撞的結果就是我的可憐的午餐又一次報銷掉了。
「匡啷」一聲,飯菜四濺。
「對不起,對不起。」道歉聲不能賠償我的午餐,不能讓我一聽就肚飽。看著那一地狼藉,我想,明天開始最好是自帶便當上學,再也不在這餐廳用餐了。
「我請你一餐好了,對不起嘛,你,你……你別哭了……」
哭?
我一呆,我哪裡有哭了?這種小事,怎麼可能讓我掉淚?可是,明明,對方的驚惶就是真實的,摸摸臉蛋,居然有濕濕的痕跡。我居然在眾人面前,被疑似因為午餐撞飛了而傷、心、得、哭、出、來?天哪,我的臉面啊我的自尊啊我的淑女氣度啊。
一隻手指爬上我的面頰,動作不算溫柔地擦拭去淚水,順便在我的下巴一抬,淚眼模糊中,我全無形象地張大嘴,不是眼花吧,我看到了什麼啊?
林峰宇,那個囂張冷漠的傢伙,居然此時此刻出現在我眼前,還幫我抹乾眼淚?
等等,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為證,我的榮譽,我的清白。沒等我想出如何應對那些嘩然的驚叫聲,便讓他牽著手朝外走了。更讓我慪氣的是,我居然沒有大力掙扎,就這樣曖昧不清地隨他走了。林峰宇帶我到體育館後面的小山坡,榕樹下的石亭,變戲法似的,遞給我一個三層式的飯盒。
他不會是特意幫我買的吧?難道說,他是為了幫我解圍才出現的?這個舉動表明了什麼呢?我一時之間,只覺得心頭小鹿亂撞,沒事,沒事,他只是良心發現而已。
「謝謝。」還是忍不住地臉紅了。
他訝然,然後笑了。我第一次,看到林峰宇的笑容。
明亮,耀眼,如陽光直射入心,同時又溫柔地悸動著,我不知所措,這種感覺,這種快要昏眩的感覺是什麼?心臟忽然就脹得滿滿的,同時又慌亂地怦怦跳,想要避開他的笑容,卻又動彈不得,又是歡喜又是惶惑。
一定是,太陽好大的緣故,燒得腦袋不清不楚。
「這是爸爸叫人送來的,是你的便當。」
啊?呃?他在說什麼?
我的樣子一定是傻傻的,因為他忽然伸出手揉捻我的頭髮,眼光很特別,輕聲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是特地為你留的午餐?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好,有特別的意思?」
難道不是這樣?臉上好熱,眼光無法自制地追隨他,卻嘴硬地嚷:「你才不會這樣好心,就算會這樣做也是為了向伯伯交代。」我貌似不經意實則心痛地說。
嚇了我一跳的是,林峰宇的變臉速度,馬上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酷相了,但說出口的話足讓人跳腳:「你掉淚的樣子,臉紅的樣子,被人欺負的樣子,還真有趣。」
我張口結舌,徹底無語了。這傢伙說的是什麼話啊?有這樣對一個女孩子說的嗎?有趣?被人欺負的樣子很有趣?能讓他覺得有趣?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在餐廳那樣拉著我離開,這下,謠言一定滿天飛了,和他同桌,同住屋簷下,又同車上學,還同進午餐,說是毫無關係,誰會信?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啊,而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說,我被人欺負他覺得有趣?
我抖著唇,懷著萬一的希望,問道:「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故意在眾人面前拉我造成誤會吧?」
他雙手插入褲兜,說不出的好看,玉樹臨風,我只能想到這個詞,「故意?不算是吧,但他們要這樣誤會,我也沒辦法。」
絕對是個噩夢,他怎麼可以不當個白馬王子救我反而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陷我於不義中?他才是白雪公主的後媽!標準的惡婦!只可惜他不是女人。僅有的綺念也跟著瞬間消失了,這傢伙,絕對不能寄以厚望啊。
「你,你必須負責向大家解釋……」我結結巴巴信步感情不願地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徹底發揮小媳婦樣。
林峰宇聳聳肩,閒閒道:「老爸關心你,特地叫人送來飯盒,剛好你的也沒了,我順手交給你,便已盡了本分,其他的,不在我範圍內,我可不能控制別人的思想。」
這這,聽起來他挺無辜的,全是別人的自以為是。我就這樣,找不到理由,眼睜睜地看著他以可惡的瀟灑姿態離去。嗚嗚,什麼二人世界甜蜜進餐,全是白日夢,這下好了,怎麼對那些本來已沒好臉色的娘子軍解釋啊?難道要背著這虛名一直黑運下去?
不出所料,因為某個惡劣的傢伙的一時興起的不負責任,我當仁不讓地正式成為全班級的頭號箭垛。下課前,幾個女生在櫻烈示意下走向我,笑嘻嘻地將作業本放在我桌面上,臉上又是得意又是作弄,「徐靜依,幫我們做作業,明天記得要交啊。」
我瞪大眼,好奇她們哪來的自信,「為什麼要我做?我自己也要交作業的,還要值日呢。」
「作業放在這裡了,你自然是答應的,難道你要反口?這裡全班級都可以作證,是你自己主動要幫我們做作業的。」示威地揚下巴,女生們給其他同學一個眼神,班級的大多數同學立馬點頭應聲聽到我已經答應了,我正想反駁,卻聽幾位美眉可惡地說:「答應別人的事又不肯做,你該不會是這樣卑鄙的人吧?」
平空扣下的大帽子,這就是事實。扁扁嘴,想要抗議的話又嚥下了,四周的同學,全是看熱鬧的樣子,沒一個肯出聲支援一下。我向某人瞟了一眼,只來得及看到那閃出門的身影。全然無視我身陷險境。好吧,好吧,算是我額外幫忙充分發揮同學友情,說不定她們會因感激我而少了敵意呢。
「我知道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我柔順地點頭,垂眸,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少惹事為妙,尤其是佔不了上風沒有把握之時,切不可逞一時之氣。
為什麼她們會如此排擠我,我在這一天找到了答案。
「因為,你搶走佔據了她的位置,本來,站在林峰宇身邊的只能是她,絕對不會是別的任何女生,那一對,是大家都認同的金童玉女,如果你不想當第三者,那麼就自覺地離得遠遠的,別想設計引起林峰宇的注意,別做什麼春秋大夢。」
櫻烈毫不客氣的聲音讓我鼻頭泛酸,心中也有點酸酸的,什麼認定了認同了認可了,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有誰會認定彼此為一生伴侶?校方不管嗎?說不定,只是錯覺而已,這又不是上得了檯面可以炫耀的事。
我才不在乎,也不關心他到底有沒有交女朋友。真的嗎?真的如此嗎?不關心嗎?那為什麼,會情緒低落,鬱鬱寡歡?等到我將作業全做好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因為有跟司機說過晚點自己會回去,我坐公車,二十分鐘後在路口下車,轉入住宅區道徑,平素只有私家車經過,公車是不走這路線的,只要再走上五分鐘上下便到林宅了。
我慢騰騰地走著,不是很有精神,垂頭喪氣,為什麼,我總是這樣不得人心,結交朋友都很困難,主動示好總是難以實現,明明就打算親切地待人,話在嘴邊打了幾個滾,還是嚥下了。討厭自己彆扭的個性,心口不一,可是,沒辦法,我就是這樣。
不,眼前晃過什麼,我蹙眉,好像不是這樣的,記憶中,我不是這樣孤芳自賞的人,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印象中似乎總是有一群人圍繞著我打鬧,熱熱鬧鬧的,從不寂寞。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地變成今日的樣子?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步地行著。
一,二,三,四,五……數著步,鬱悶啊,不就是討厭一個人的生活,所以才搬出來嗎?為什麼,不努力改變自己?
鈴鈴鈴……有自行車往身邊閃過,我不理,反正路邊的燈火明亮,看定時連眼角的皺紋都看得清楚,要說有什麼打劫的也不可能,再說,我有什麼值得人家劫持的?自艾自怨地想著。
那單車忽然往回拖,在我眼前剎車。
「嗨。」
我一怔,確定是同我打招呼,才遲疑地抬起頭。
單足撐地,身形修長,雙眸明亮,神態爽落大方明朗,竟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少女。
我……認識她嗎?
我仰頭,不能沒禮貌,人家都打招呼了呀,「你好,請問,你認識我嗎?」歪歪著頭,我想我可能沒見過她,我可是初來乍到啊,認識的只有班上的同學和幾位老師,加上林伯伯家裡的人,我再次肯定自己從沒見過她。
少女微笑,輕快地道:「我見過你哦,你不就是林伯伯家新來的客人嗎?我知道你叫徐靜依,我叫程明明,是你的鄰居,可以說是和林峰宇那傢伙一起長大的。」她說話的語氣充滿了對我的好奇。
我馬上相信了,她知道我住在林宅,又能說出那傢伙的名字,還和我暗地裡對他的稱呼一樣,當即讓我覺得親切,我朝她微笑。
程明明微微怔了一下,說:「其實你應該常常笑的,靜依。」
語氣中的讚美讓我害羞地垂下頭,這可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坦率地稱讚我呢。
「你今天沒有坐車回來,想散步還是不想讓人接送?」很奇怪,她這樣說我只覺得親近沒有被陌生人冒犯的不悅,明明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親近的女孩子。
如果我像她一樣就好了。噘了噘嘴,我不由得歎口氣。
「我想自己試著獨立,可是很難。」我委屈地傾訴,很難相信對一個剛認識的女生,我就開始挖心掏肺地訴說自己的鬱悶,「班級的同學,都不喜歡我,還處處為難,將我當成第三者,都是林峰宇的錯,讓我被人誤會了。」我語氣怨懟地說。
明明瞪大眼,好像很驚訝的樣子,「真的嗎?你說的是林峰宇嗎?林峰宇讓你被人家誤會了?」她捂著嘴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然後我看著她急急地調整情緒。
然後她撐著壞壞的小臉安慰我,說:「其實我也知道一些事,以前也遇到過呢,他們班級上的人,都認定林峰宇和校花是一對,所以任何不明威脅都要徹底清除,說到底,也是擁護者太投入了才會發生許多幼稚的排斥行動。別管她們了,時間一長,自然會知道全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她語氣輕快地說。
輪到我睜大眼,張開嘴,無限震盪,她似乎什麼都知道,「明明你說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
明明跳下車,索性推動單車和我邊走邊聊天,沒有半點隔閡。
「是啊,別人都起哄說那兩人是一對,其實只不過是林峰宇對她溫柔一點,沒有冷過臉給她臉色看而已,這個是有緣故的,林阿姨告訴我,那是因為雙方家長是好朋友,她身體又弱,所以讓著她,不過,我以為是林峰宇怕麻煩,萬一累人家昏倒他還得送入院。」
明明吐吐舌頭,頑皮地拋下一句:「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會那麼奇怪和驚訝嗎?其實我覺得他對你倒是很喜歡的。」
我一震,停步。不——可——能!可是,明明為什麼要這麼說?開玩笑又不像。
「你,你——說他——對我——」
明明大笑,「因為那傢伙性格特惡劣,越是喜歡的人,越要欺負啊,不在乎的,他才不屑理會。你說他讓你被人家誤會,那就是故意欺負你啦,這不就說明他是喜歡你的嗎?」
我洩氣,這樣的理由啊?挺奇怪的理由,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情好像好轉了。
「才兩天,要班上的同學一下子接受你喜歡你是不太可能的,尤其還是一個有點變態的幼稚班級。不過,靜依只要多向人家笑,不要封閉自己,我相信大家一定會喜歡你的。」明明的眼睛發光,如星蕩漾,「所謂的朋友,不就是從陌生到瞭解到親近嗎?」
我鼓起勇氣,說:「那麼,我們是朋友了吧?」
明明伸出一隻手,我趕緊握住了,溫暖的手,我的第一個朋友啊,「當然,我們是朋友,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第一眼看到你便想和你做朋友了,可是又怕你拒絕呢,所以,沒有人是完全沒有害怕的東西的,如果不去做只是想,後果自然全不同了。」明明的話彷彿是一個啟示一般敲開我緊鎖的心靈。
我想著她的話,也許,我可以試著這樣結識新的朋友。這時,已到了林宅門口了。
明明站定,說:「可惜我們不同校,要不就可以天天一起上學了,靜依,有空便來找我吧。」她抬手指著林宅右邊的花園洋房,「那就是我的家了,後天週末,我們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我開心地點頭,「好,說定了哦。」
我的好情緒持續到晚餐後。本來要端水果到客廳的,卻被空氣中波動的不安氣流阻止,那是林伯伯……在教訓林峰宇。
我屏息,知道那傢伙絕對不會想讓我聽到他被人訓話的,我不覺得是丟臉,他可不一定這樣想。
「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依依嗎?」居高臨下,仿若君王。
「爸爸的意思,是在指責我麼?」冷淡不服,眼神如同可怕的猛獸一般。
「依依那樣乖巧可愛,就算受人欺負也不會說出來,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讓她受委屈。」林伯伯的樣子只會讓那傢伙更加想要欺負我,我搖搖頭不敢認同地慢慢移步進入大廳。
「哼……」從鼻孔逸出輕哼。標準的林峰宇反抗樣。
我縮縮肩,什麼有一點喜歡,哪裡能看得出來?林伯伯對我不知多好,可是那傢伙,哼,對我好?發夢還比較快。
林伯伯越是維護我,林峰宇越會不爽,只怕現在對我更無好感了,真是的,青春叛逆期有什麼值得誇獎的,反彈力這樣強,完全同我不一樣,我不會頂撞,不會爭取,就算不喜歡也會忍讓聽從父母的意思,按他們的願望走下去,直到我倦怠了不想再磨蹭下去。
再怎麼柔順也好,內心深深處,還是有壓抑不住的火花,在不死心地跳動,期待一場盛大的焰舞。我悄悄回房間。還有好多作業要我做呢,我沒空多愁善感對月嗟歎對風長吁。
那夜,我一直努力到凌晨兩點。我希望,我的誠意,多少能傳達到她們身上。半夜,睡夢中,我迷迷糊糊地覺得冷,抱緊小毛毛,仍是冷,可是捨不得起床,縮成一團,復又睡去。
然後,第二天,我發現自己感冒了。
早餐上連打幾個噴嚏,林伯伯給我服下藥,想讓我請半天假,我堅持要上學,這只是小事情,又沒發燒,只是喉嚨裡熱乎乎的,腦袋有點沉而已。
林伯伯吩咐峰宇細心照顧我,我想自己一定看錯了,那傢伙眼中,怎麼可能閃過一抹關心呢?
我還是坐車上學了,林峰宇依然先我一步到達學校。但出乎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門口等我。
說是等我,是因為他看到我,才慢慢行開,且保持與我有兩三步的距離。眼眶有點發熱,不知為什麼。看著前面的身影,不得不承認,那身影十分之吸引人,比同齡人更加高大而又修長,行走間優雅自如,宛若天生發光的明星,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多望他幾眼,即使是看慣了也仍不習慣他的引人注目,老師也不例外。
我想,自己是樂極生悲,又或者說是人一倒霉走路也會跌倒,總之,不知是踩到什麼,還是左腳拐到右腳,反正,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往前撲倒,絆倒——
如果沒有他正好擋在身前,百分百會摔個五體投地。但結果也好不到哪裡。林峰宇的運動神經太過發達,我才撲向他,他同時也感應到我的襲擊,回頭,伸手——簡直是該死的無巧不成書!我就像是特地投懷送抱一樣,被他摟個正著。落腳點正踩在他腳上,連帶絆著石頭,林峰宇站不穩,抱著我一起跌倒。他在我身下當肉墊,我整個人曖昧地撲在他身上。
男性的氣息,溫熱的皮膚,掌心下是跳動著的部位,「怦怦怦」我的手心貼著他的胸口,身體敏感地感受到那賁張的肌肉,男生和女生完全不同,我第一次清楚地知道,男女的不同。
那氣息叫我頭更昏了,或者說是陶醉了,總之暈暈乎乎的。
耳邊模糊地聽到吹口哨與驚聲尖叫,著急地要掙扎起身,身子卻不聽使喚,軟軟無力蠕動幾下,仍癱在他身上。
臉羞紅了,急得眼睛都紅了,如果讓人家以為我故意在佔他便宜,十足女色狼一隻,我以後還抬得起頭來嗎?
我驚惶失措地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不禁又片刻的失神,真是好看,面龐如雕刻的線條,劍眉清朗,眼眸深邃,難怪會當之無愧成為學校第一風雲人物。聽說,他不單生得好看,功課長期佔據年級第一名,連運動各方面也是只要參加就必取勝。
可是他卻對我皺著眉,神色甚是怪異,眼中似乎有火焰,卻強加忍耐。
糟糕,他在生氣嗎?我又不是故意害他跌倒,壓在他身上的。
我泫然欲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別動,等我來。」意外沙啞的聲音,他扶著我的腰,支撐我起身,眼睛卻再不瞟我一下,彷彿在忍耐什麼。但或許是考慮到我的感冒,他沒有放開手。我一回頭,便看到櫻烈熊熊燃燒的怒火。
完了!我心虛地垂下頭,明明,不是我不聽話,而是現在對人家微笑會被當成示威啊。
這下再怎麼清者自清也說不清道不明瞭。在這個時刻,我居然想起了許多漫畫中經常出現的男女主角撞在一起巧合接吻的情形來,幸好,幸好我還沒這樣倒霉,可是,也差不多了,可想而知,我以後的學校生活會是如何的水深火熱。
嗚嗚,我嚮往的美好高中獨立生活還是遙遙無期啊!
我發現,人一旦有了夢想,日子便會過得格外難過。望著窗外美好的風景,我實在已經失掉欣賞它們的好心情了。話說那一天,因為那該死的意外事件,全班級都認定我居心叵測,連收到我辛辛苦苦寫作業的女生也一臉的敵意。嘲弄我可以當做沒聽到,下課又被示威般地堆上一疊作業本,彷彿那是我的義務,我也認了,放學時幾乎被儲物櫃的針刺到,我也忍了。女生的手段其實談不上變態,主要是孤立我且為難我讓我不得不主動認錯發誓再不接近林峰宇,但過分的是,男生也受了煽動加入捉弄我的陣營中。
不知不覺往我背後一拍,讓我貼上那張「我是大笨蛋」的紙條四處走叫人哧哧笑,要不就是在我走路時手一彈,彈珠滑到地上存心讓我一不留意就摔倒。又或者,塞給我一張圖,打開,是赤裸裸的色情廣告,讓我漲紅了臉恨不得鑽入地洞,尤其,那個時候,好死不死,林峰宇正好經過,瞄一眼,嘴角一掀,似笑似譏,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興趣?表情如是說。
我第一百二十次懷疑自己不正常,為什麼非得堅持原則不離開他遠遠的?為什麼不一口應允再不與他說話好落得清閒?讓自己比牧野杉菜還要悲慘又沒有王子出手,到底是為了什麼?納悶歸納悶,不解還不解,這個週末,終於還是過去了。迎來了幸福的一天。
明明真的來接我了,兩個女孩子一起逛街,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有人友好親切地帶著我四處玩,我很開心,真的很高興,一整天我都在開心的笑,而且奇怪的是平時在家裡對著爸爸媽媽笑,感覺五分鐘自己的臉頰就會變得僵硬,而一整天的笑臉,卻沒有讓我感到笑肌酸疼。
我們去遊樂園,坐空中飛車,我從前一個人不敢玩,也沒人肯真心陪我玩,有同伴的感覺真的是全然不同的,被甩到半空中,放聲尖叫,毫無顧慮地啊啊啊啊啊叫喊出來,彷彿將所有的不愉快都發洩出來了。
爽就一個字。興奮地相互看著,樂不可支,明明和我又到處逛,在選擇唇膏的色澤類型時又花了兩個小時。然後,逛商場,明明幫我選了一條藍間花的圍巾,堅持要送給我。禮尚往來,我挑了半天,才揀了雙舒適新穎的跑鞋,明明經常運動,最喜歡的該是這種類型。我看到她的笑容,自己也覺得好開心。明明,是我的第一個朋友,真心的朋友,我好希望,一直這樣。
那天回家時我的心情愉快得很,林伯伯不在家,出差了,林峰宇在看電影,他們家的客廳可以放投影,音響設備一流,躺在寬敞柔軟的沙發上抱著枕頭喝著啤酒吃著花生米還真是享受。
「回來了啊?」冷淡的聲音,算是打了招呼。
他沒出去玩?我奇怪了一下,也不理會他了,反正這不關我的事。
哼,我可沒忘了這兩天他在學校對我的態度,害得我被人欺負,又無視我的惡劣情況沒有男子氣概風度出手相助,至少說一句勸阻大家別這樣,一切純屬誤會也可以啦,結果,哼,沒有加入欺負行列卻冷眼旁觀,我懷疑,嚴重懷疑他有看人欺負我的癖好。
「嗯,你吃過飯了嗎?」怕他不回答,我會覺得尷尬,我又補上一句:「我吃過飯了。」瞟了一眼黑沉沉的銀幕,真不知在看什麼,也不搭理我,於是我準備上樓沖涼,順便試試新的唇膏和沐浴露。才走到一半樓梯,忽然平空傳出一句淒厲驚恐至極的慘叫。嚇得我一腳踩空,膝蓋一軟,糗大地伏倒。原來他看的是恐怖片,忽然將聲響調高,存心嚇人。我敢打賭,那傢伙一定、十足十是拿我開心。
難道他從來不用被午夜凶鈴什麼的驚嚇到嗎?嚇女生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我牙癢癢地想,捏緊拳頭,我忍,我再忍,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可是人家的地盤,好女不跟男鬥,我認了。
日子就這樣波濤洶湧地過去了。
我照舊上我的學,記著明明的話,就算找不到話說,我也會對人微笑,那是我在鏡子前練習了好久,絕對跟嘲笑高傲求饒等負面評價拉不上關係的微笑,心平氣和,帶著一絲靦腆,明明都說這樣的笑容只要不是瞎子便抵擋不住。有沒有效果我不太清楚,至少那傢伙便不買賬,櫻烈也不放在眼裡。但,多多少少有一些女生會跟我說話,敵意也沒那麼濃了,本來就是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與那傢伙一點也沒有曖昧,哪裡能找得到男女朋友的蛛絲馬跡啊?
我也學乖了,走路時目觀六路耳聽八方,跌倒的機會大大減少,自己帶飯盒不上餐廳,衣服也不必天天更換,爭取一下課馬上走人讓別人找不到機會叫我幫寫作業,對男生隨時提防,別讓他們惡作劇得逞,就算上當了,也不擺出叫他們滿意的哭泣的表情,若無其事的行開,才是最好的反擊。
與林峰宇,雖是住在一起,但說上話的機會,並不多,在學校更是形同陌路,當透明的存在似的。不過,讓我不安的是,近來好像總有人在暗中看著我,那視線叫人真的不安。
幸好,我還有明明的友誼,還有林伯伯的關愛。
第三個星期,我受了一次大打擊。
明明要離開我了。「爺爺生病了,我要探望他,可能得一個月才回來,依依,我會打電話發郵件給你的。」明明到美國了。明明離開了。我的憂鬱,如三月的雨絲,細密脫不了身。
雨天更冷,我常常裹著厚厚的大衣,圍上織巾,縮成一團不說話,情緒低沉,人也有點不舒服。這時候特別想家,想著很小很小的時候,被外婆摟在懷裡的溫暖,快要哭出來的挫敗。什麼也不想做,不想說,不想動彈,懶懶地窩在座位上,如冬眠。
林峰宇也特別安靜,注意,是安靜,而不是冷漠,有點不對勁,偶爾對上他的視線,是若有所思的,他這樣看我幹什麼?不怕讓別人又生風波?我瞪了他一眼,又懨懨地當毛毛蟲。
結果上午下課時,又有一摞作業本擺在我面前,我合上眼,真的沒精神理會,身邊早就沒人了,林峰宇又走開了,總是抓不住他,一不留神,便失蹤了。
「……」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要做,你們自己的作業,自己做。」我沒什麼力氣地說,實在懶於應付這些頑固的傢伙,為什麼到現在還看不出來,林峰宇對我根本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啊!不然不會看著你們欺負我也不出聲幫忙,我在心裡嘀咕著,卻懶得對眼前這些人說。
我知道有許多同學都在看戲,可是,顧不了許多,我就是不想繼續這樣下去,情緒特別惡劣,什麼心情理智都沒有了,支撐不了了。憑什麼,要我為大家服務而得不到一絲諒解與關心?
櫻烈俯視我,生氣的樣子,還是一樣的美麗,「你說什麼?你、不、要?」
我冷靜地點頭,沒錯,我就是不要再做她們的免費勞工了。
「這本來就是你必須做的,誰叫你先做錯了事?徐靜依,不要以為這幾天沒為難你,你就得意了,聽好,你不該來這裡,不該不自量力地纏上林峰宇,不該不聽勸誡離開他,所以你得到什麼都是你應得的。」
什麼叫做本來就是我的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來到新的學校,受到諸多挑剔為難,一直忍讓,而這全是我的錯嗎?胸口有什麼要爆炸開了。神經已繃得快要裂解了。到底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再也,再也不想忍耐下去了——
我深深吸口氣心底不停的數著「123」,終於覺得自己平靜一點了,然後說:「那不關我的事,林峰宇與什麼人親近,是他自己的事,誰也沒權利干涉,我不能,你也不能,那是他的自由,同樣,我喜歡什麼人喜歡做什麼事,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存在誰欠誰的問題。」
我字字有力:「我只是住在林伯伯家,你們誰看見我纏著林峰宇了?嫉妒我能住在林家的親自去跟林峰宇講啊,跟他說啊,我沒做錯,我什麼也沒做,林峰宇有沒有女朋友我不知道,我也沒有想著從他身上得到什麼,難道就因為我是他的同桌,我住在林家,便注定了我是罪人麼?絕對沒有這個道理。」
「作業是大家各自的事,為什麼老是要攤給我做?我不會再接受這種事,特地尋我開心什麼也不管便丟給我,不是因為做不了或是想得到幫助,這樣的事,我才不會像傻瓜一樣做下去。」我一口氣說完心中的感受,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我現在的感覺:「爽!」
可惜氣勢稍微差了一點,頭有點昏,我按住額角,繼續洩出我近日來的不忿:「女生也就算了,起碼因為嫉妒,因為沒膽量說出心中真正的話,不敢表白,所以藉著欺負人來平衡心理,還可以師出有名,是為了抱不平,即使這見鬼的什麼證據也沒有;但男生呢,只是好奇,只是單純的惡作劇,就可以不顧同學友愛,不顧男女強弱的實質,欺負同班同學了嗎?你們能從中得到什麼樂趣?」我的矛頭銳利地指向男生,顯然那些臉紅脖子粗的男生就是我找不到的隱形「兇手」,肯定都捉弄過我。
索性一次說個夠,我伸出手指,指著那些男生,雖然現在我頭痛得很,但是語氣中的憤怒卻是最銳利的武器,「到底恃強凌弱能讓你們威風八面到什麼程度啊?你們不覺得幼稚無聊嗎?沒有自己的主見,看見弱小的就跟著踐踏,沒有男人氣概,不懂得尊重弱者,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強者,就只有如同小混混一樣沒有是非善惡黑白之分,你們,算什麼好漢?」
「尤其是你!」我的矛頭對準一個瘦小的男生。
「拿單珠扔我也就罷了,還扔那麼一些久未讓我跌倒,如果是學校的清潔工大嬸跌倒了怎麼辦?」我歎了一口氣,實在無法理解這些男生獨特的思維。
「有那麼多錢買單珠,還不如去捐助希望工程!」所有同學的視線都看向那個被我指名的學生,大家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地給這個男生白眼。
這些人都是白癡?難道還不知道反省自己曾經對我的傷害?反過來卻指責別人。罷了罷了!
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的臉,沒能撫平我的躁動不安,可惡,我明明就不想出風頭做什麼勸導員的,為什麼在我不舒服的時候,還要挑戰我的承受力?不喜歡教訓人,罵人更不是我的擅長,眼前的人,啞口無言又急又氣又惱又羞的樣子,只讓我無奈。我起身,想要離開。眾人無言,讓出一條路。一步,二步,三步,四步,……怎麼天花板在亂晃?無數到光線瞬間竄到我的眼睛裡。我搖搖欲墜,暈頭轉向。身子不聽使喚地向下摔倒。最後的意識,只有一張掩不住關切的臉。
林峰宇,他什麼時候回來了?是他接住我嗎?還好,這一次,沒有一起摔倒再來個現場曖昧直擊,我真的,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難懂的人。你對我的若有若無的關注,是為了什麼?那個傳說中的校花,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嗎?你到底有沒有動過心?帶著好多疑問,我倒在他的懷中,好溫暖,這是最後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