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劫 5
    幾名蕃人對那李繼安極為尊敬,足見此人在天書教內地位不低。

    躲在一旁的展昭與白玉堂越是覺奇。

    西夏六王爺何以會在天書教重地出現?

    若據唐文逸供詞所載,李繼安曾力勸唐文風歸順西夏,企圖令天書教為己所用。可惜中途有變,以致滿盤落索。足見李繼安早有意圖染指天書教。

    而天書教近日邪異之舉,則極有可能與此人相關。

    “……貓兒……”

    鼠爪子刮了刮展昭肩膀,“……咱們去看看……”

    展昭確對那李繼安生疑,但現下到此目的已成,若橫生枝節恐怕壞了大事。他這一猶豫,白玉堂卻等不及。

    那邊李繼安已轉入內殿。

    “……官府的人就是婆婆媽媽……”

    哼了一句,白玉堂一躍而起,施展絕頂輕功飛上簷頂邊緣。那利落身影,起身、翻騰、落瓦三個動作一氣呵成,飄灑袍袖未帶出半分風響,如鬼魅無聲飄落瓦上。

    展昭阻他不及,眉頭已輕輕皺了。

    那身上房輕功,已算爐火純青,無半分瑕疵可供挑剔。不禁歎道這只白老鼠,作賊功夫還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

    仔細看了左近無人,展昭驟拔身形,踏空劃出流暢弧度,足落瓦片如蜻蜓點水無聲無色,穩穩落在白玉堂身側。

    此時瓦上不過是多了一貓一鼠,自然無人能察。

    李繼安等人穿過殿廊,入了側殿一間閣樓。

    閣樓內早亮燈光,已有人在候。

    展昭白玉堂相視一眼,瞬如清風隨形,躍身閣樓頂部潛伏,靜窺裡面說話。

    聞得李繼安沉壓聲線:“本王聽聞近日事情有滯,不知所為何故?”

    應他的是一個女人氣憤聲音:“當日是我親自策劃,遣人假扮僧眾潛入寺廟掩人耳目。本來一切順利,怎料突然殺出一名白衣男子,壞我好事,還將我教中人殺死!實在可惡至極!定要將此人擒獲,將他碎屍萬斷!以洩心頭之憤!!”

    展昭立下明白女子所言乃是當日偽僧屠寺之事。

    殺人者自害性命,這女子卻反而落罪他人,未免過於偏激。

    旁邊白玉堂聽得直覺好笑,此女心腸歹毒,卻斷想不到她欲殺之而後快之人正茅了腰蹲在外面偷聽。

    展昭小心掀出半片瓦隙,從高窺視房內。房中燈火光亮,只見除了李繼安之外,另一人竟就是那紫衣人。之前未曾細加辨認,還道是個矮小男子。

    白玉堂湊過來頭探了一眼,倒無半分驚訝,看來是一開始便知紫衣人是個女子,倒是瞄到展昭臉色似乎才知此事,嘴角微顰頓露得意。

    怎麼樣?貓兒,這你都看不出來?

    展昭自然明白他調侃之意,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是啊,若說女子,展某當不如白兄在行。

    白玉堂咧嘴一笑。

    認輸了不是?

    底下李繼安怎知頭頂有錦鼠御貓,聞那女子之言不禁生了突兀:“白衣男子?莫非是他……不,不可能。”

    “王爺有頭緒?”

    “不。白衣男子只身一人難成氣候,反而是那廝羅已對貴教起疑,不得不防。”

    “哼,蕃蠻之人,不肯從我天書教義,非除不可。”那女子語出狠辣,對廝羅似乎恨之入骨,“若非教主一直息事寧人,我早將此人鏟除。”

    “天書教遭逢巨變,現下只有張護法能掌教處事。可否讓天書教發揚光大,取替蕃教,就腰看張護法了。”

    李繼安之言,女子自然大為受落:“得到六王爺大力協助,張婷自當竭盡所能,不負王爺知遇之恩!”

    “哪裡哪裡……”

    “護法!大事不好了!”

    一名教眾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神色慌張。那名叫張婷的女子見他在王爺面前如此失禮,問亦不問手起一巴,打得他滿嘴流血跌倒地上。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發生何事?”

    教眾捂住臉,唯諾應道:“有、有人闖過玄冰陣了!”

    “什麼?”

    “是、是真的。我等從青唐城打探消息回來,經過玄冰陣時,見有一陷口塌下,但裡面並無屍體。”

    “怎麼可能。此陣乃是王爺親設,從未有人能活著出陣!”

    李繼安突然森森說道:“從來沒有,並不等於永遠沒有。”

    張婷聞言大吃一驚,連忙喝令:“傳令下去,馬上封鎖道口,搜查入侵者!”

    教眾領命下去。

    屋頂竊聽這二人當知行蹤已洩,立打算撤離此地。

    “只怕,那闖陣之人已在附近——”

    話音剛落,李繼安手中長鞭驟起,其勢猛如閃電,穿瓦而出打向屋頂二人。

    “快走。”展昭手中巨闕翻動,隔開鞭身。

    兩條人影疾離屋頂,被迫落於殿內大院。

    那李繼安決非善男信女,鞭出人至,瞬已飛窗而出,擋在二人面前。張婷亦隨之趕至。

    “是你們!”

    看見來者為誰,李繼安霎時愕然,此番可謂冤家路窄,當日曾壞他好事的展昭白玉堂,竟在這荒僻西塞度次碰頭。

    展昭倒是有禮,淡淡看著他:“六王爺,久違了。”

    “呵呵,確實是久違了。這難道就是你們中原人所說的,有緣千裡能相會麼?”

    “啐啐啐。”白玉堂連發呸聲,不屑瞪他,“誰會跟毒蛇有緣。”

    “喔?”李繼安陰著臉打量那白玉堂,“從來沒人敢將本王比作毒蛇。”

    白玉堂還想出言相譏,但展昭心知此時留多一刻危險更大,待那天書教眾趕到則更難全身而退。

    巨闕脫鞘而出,一道銀光向李繼安劃去,情況凶險,展昭現下求的是速戰速決,出手亦不再容情。

    李繼安手中長鞭飛舞卷起寒風,割肉裂膚森意慎人。

    展昭與之交手數招,已知此人武功比半年前更上一層,上次擒他全因殺其措手不及,今夜若要取勝已非輕易,立下攝心聚氣,凝神御敵。

    但見劍光所到,猶如銀龍翔天,盡現鋒芒。

    二人纏斗激烈,那邊張婷亦拔出腰間薄劍撲入戰團,挺劍偷襲展昭。

    劍尖未及靠近,一股力度從旁蕩來,格住劍勢之瞬更壓住劍身教她動彈不得。張婷抬頭一看,見白玉堂滿臉嘻笑,僅以劍鞘壓她。

    “可別忘了還有白五爺在此!”

    他這囂張態度頓將張婷惹惱。

    “看劍!”張婷手中薄劍一抽,旋向白玉堂咽喉刺來。

    “咦?”

    白玉堂略是一奇,舉鞘擋開來襲。

    這女子所使招數如此熟恁,竟與唐文逸武功套路極為相仿。莫非此女與他關系不淺?心中疑竇一生,他更不願輕易出劍,僅以鞘擋格。

    張婷不知白玉堂心思,只道這人看她不起,更是羞惱,薄劍翻飛使出平生所學。只可惜在白玉堂眼中,不過是花拳秀腿,毫無威脅,甚至未有資格以畫影相迎。

    她越是出招,越是證實白玉堂所惑。

    讓過一招,白玉堂終於禁不住問道:“你跟唐文逸是何關系?”

    “文逸哥?”劍招一頓,張婷連忙住手,“你認識文逸哥?”

    “不錯。”

    張婷打量片刻,猜測道:“你、你難道就是白玉堂?”

    “在下正是。”

    張婷頓是喜上眉梢,語中滿是熱切:“我是文逸哥的指腹娘子,文逸哥在信中曾提及白玉堂乃是他平生至交,還說要帶他到日月赤嶺同賞西塞風光……不料……”她說著說著,不禁悲從中來,掩面輕泣。

    白玉堂心中一喜,適才所言確是唐文逸與他相交之約,想來她應是唐文逸親眷,幸而適才未妄下殺手,否則實難向泉下故友交代。

    “姑娘莫哭……”

    對這故人妻室,白玉堂自是心生憐惜,連忙挽下畫影上前安慰。

    展昭雖在酣斗,但仍是時刻注意四周動靜。

    耳邊忽失那邊聲息,空隙間向旁看去,竟見那白玉堂毫無防備靠近張婷,而被衣袖遮掩下的那張淚臉,赫然有一雙殺意眼睛。

    “別靠近她!!”

    展昭厲聲喝去,卻已是太遲。

    裙袍之內,疾射出一道寒光。白玉堂靠得極近根本閃避不及,寒光瞬沒入胸膛。

    “你!!”白玉堂反手一掌打在張婷肩上,生死之間出手已不容情,立將她打得口吐鮮血跌倒地上。

    傷處無痛,但有一股冰冽瞬即蔓延,不消片刻只覺猶如赤身墮落冰窖,軀體手足皆盡僵冷。白玉堂連忙催動內力抵御,此舉卻如冰水澆火,根本無法控制體內寒毒肆虐。

    “呵呵——哈哈哈!!”張婷不顧自己傷重,發出瘋狂嘶笑,“白玉堂!你中的是冰凝魄,沒有我的解藥,三個時辰內就會血液化冰,僵凍而亡!哈哈哈——”

    情勢危機,展昭虛晃一招逼開李繼安,躍身搶前扶住那副搖搖欲墜的身體。李繼安卻亦不追趕,按手收回長鞭。

    “白玉堂!”

    伸手急點白玉堂身體幾處要穴,但冰凝魄之毒蔓延極迅,現下已難以抑制。展昭手觸其膚,只覺是渾體寒凍,透骨森寒。

    白玉堂自知毒入心肺,森寒僵體,雙目已是朦朧難辨眼前之物。只得緊咬牙關,拼命忍下不致發冷呻吟。

    此時天書教眾已聽到打斗聲音匆匆趕來,將二人團團圍住。

    李繼安站在圈中,不急不忙。

    白玉堂一傷,這二人已是插翅難逃。

    展昭架起白玉堂疲軟身體,巨闕橫胸,靜凝四周。乃以不變,應萬變。縱身陷重圍,負有受傷同伴,那沉穩仍是山崩不動。

    獨撐之勢本弱,但那寬厚眉間凜然是肅殺之意。眼前敵人數量比己多出數十倍,要沖出重圍,只怕不可再心存善念。

    身側尚有白玉堂。不殺人,則同死。

    巨闕潺音,散出陣陣煞氣。

    白玉堂身中寒毒,凍得全身打顫站亦勉強,牙關死鎖乃至破齦出血,一道微絲紅艷延雪玉腮線滑下。

    便是憑這倔硬脾性,他硬撐神智,仍能握緊手中畫影,掛劍臂下護在展昭身側。眼睛看不真切,但無礙。

    除了身邊攙己之人,其余一律,殺。

    畫影泛華,點領鬼道黃泉。

    李繼安忽然想起在西夏野獵之時,曾見過的一對雪獅。

    獅本罕有,何況是一對毛色純白的雪獅,獵隊又怎會輕易放過。那對雪獅與大群獵人搏斗多時,渾身潔白獸毛已是血汗淋漓,卻始終不肯屈服。最後有一頭不敵身死,另一頭竟未逃走,守在同伴屍旁齜牙咆哮,阻獵人上前搶奪死獅身軀。

    他佩服此種不棄情誼,只可惜……

    凝視二人的眼中閃過冷冽寒意。

    那對烈性雪獅,現已成為他座椅之上一副漂亮毛皮。

    李繼安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莫再上前。

    然後緩緩說道:“展昭,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白玉堂身中冰凝魄,若你執意反抗只會害他加快毒發。”

    “你!”

    展昭亦知白玉堂現下不過是在強撐,而眼前除了數十天書教眾還有這武功高強的西夏六王爺,二人要平安離開此地可謂難比登天。

    耳邊忽然聽到顫微聲息:“貓……你先走……”

    腦海中瞬間憶起大理寺那夜……

    你先走!

    快走。

    這裡我來應付。

    貓兒,你信不過我ど?

    是的。他信得過他。

    然後,卻親眼見到浸滿鮮血的白衣。

    “不。”

    他這次斷不會如此輕率,將白玉堂獨棄狼群。

    李繼安冷眼旁觀,中原人講的是仁義道德,江湖人講的是俠肝義膽,卻偏偏是這一個義字,如囚枷鎖身,困死多少英雄好漢。

    他沒有猜錯。

    這二人之間所存羈絆,足讓牽制彼此,令展昭受伏。

    “若你現下棄劍,尚有一線生機。否則,刀劍無眼,只怕縱有一人能逃,另一人必死在亂刀之下。”

    白玉堂傲骨性子,又怎容自己成為展昭負累。

    “別、別聽他的……”他拼盡全力,舉起畫影指向模糊人影,“便是魚死網破,白某亦奉陪到底!”

    話音一落,他甩開展昭臂膀,劍驟直刺,將僅剩內勁灌注劍身拼作最後一擊。

    “哼,強弩之末。”

    李繼安輕蔑一笑,手中長鞭席卷而至如蛇纏縛白玉堂手臂,手腕抽轉,頓將他連人帶劍如陀螺般甩上半空。

    漆黑鞭頭翻滾而上,足能穿瓦之力直打空中無防身體。

    “住手!!”展昭飛身而起,巨闕橫掃,崩震鞭身,險險擋開致命招數。順勢伸手攬住白玉堂下墮身體,穩穩落地。

    “叮當——”畫影如幻星墜凡,濺出飛花碎華。

    李繼安收回長鞭,冷笑道:“展昭,你是否還要再試?”

    白玉堂已是半昏半醒,氣弱游絲,適才一擊不僅令他毒發攻心,更險些被鞭穿胸膛橫死當場。

    握劍之手青筋頓起。

    展昭,現下是怒火燒心。

    非因這李繼安之脅,卻為白玉堂這一份不顧己身的沖動妄舉。他要說多少次,這只莽撞的白老鼠才會懂得珍惜性命?

    難道說,他就甘願以身犯險才得痛快?!

    可惡。

    “鏗!”

    巨闕擲地,展昭棄劍了。

    昏暗的囚室,僅有一根小燭晃著弱光。

    展昭手足皆被銬上沉重鐵鐐。這付鐵鐐看來是經過精心打造轉用來制壓懂武之人,其重竟近百斤,戴上此鐐莫說反抗掙扎,便是舉足抬手亦困難艱辛。白玉堂與他同囚一室,但李繼安見他身中劇毒渾身虛軟疲力,只將他丟入囚室而未以鐵鐐加身。

    困難地挪著身體靠近白玉堂,摸索探他脈息,冰冷皮膚之下,仿佛連熱血都被凍結成冰,只能勉強探得微弱躍動。

    冰凝魄果然一如其名,寒水凝冰,奪魄勾魂。

    一番折騰,白玉堂已是神智不清,地蜷縮身體以求溫暖,但那寒毒害的是體內血脈,他縮得再緊,亦無法驅散體內寒氣,只得不住嗦嗦發抖。

    冠玉面龐此刻更是蒼色無血,青紫唇瓣抖得怕人。展昭怎看得他如此痛苦,卻苦無解藥,現下能做的只有立即將刺體毒針引出,再圖緩其寒凍。

    展昭運力提臂緩慢扶起白玉堂。

    那付已盡衰弱的身體無力自撐靠在展昭胸膛,眼簾緊鎖雙眸,貝齒咬合不松,腮邊留下的一縷凝結殷紅如此哀艷。

    暖熱的人溫將白玉堂連魂魄都快被凍僵的身軀綿綿包裹。

    在意識昏亂之間,白玉堂無法辨識身邊乃是何人,只感到身側熱源,本能地貼得更近。

    展昭小心解開白玉堂衣上鈕扣,掀開薄薄衣衫,散出一身結實的肌理。

    籍借暗淡光暈,極難看清傷口所在,只得伸了手去輕輕在胸膛附近摸索,觸手之處,但覺猶似白玉凝脂,加之中毒後體如寒冰,真可算是冰肌玉膚。

    誰又能料這一個習武男子皮膚可比女子細膩,自知自事,難怪每次有人提他貌若女子,總要有番暴跳如雷……

    “冷……”身體袒露教白玉堂更是寒冷,哆嗦得更加厲害。

    展昭連忙收攝心神,仔細辨查毒針所在。在右乳下血海穴附近,手觸此處乃覺極寒,展昭連忙以二指拈壓附近皮膚,待確定針位,另一手在白玉堂背上對應方位輸勁猛推,只聽“叮”的一聲,一口混著幽藍紅艷二色的銀針落在地上。

    逼出毒針,展昭卻未有撒手,一手按在白玉堂腹裡上出關元穴,推血過宮,一手按其風府穴,順陽脈之剛緩緩將內勁輸入冰冷體內。

    渾厚內勁在白玉堂體內運走,但這冰凝魄確實厲害,不僅消磨他大量內力,且獲效未佳。過了半個時辰,展昭幾乎毫去大半功力,始終無法將盤踞在身體各處的毒氣壓制。

    白玉堂依舊是渾身冰冷,幸而毒針取出,已令他多少有些恢復,只是不住地小小瑟縮發抖。

    展昭無奈,只得撤回雙掌,盤膝運氣。

    無法壓住白玉堂體內寒毒,若一旦發作,恐怕沒有解藥定是回天乏術。

    三個時辰……那女子曾言三個時辰內必須得到解藥。

    現在,大概已有兩個時辰。

    只怕時間不多了。

    待內息稍緩,展昭又小心地為他拉好衣衫,眼光過處,是那片鞭痕累累的背脊……

    公孫先生的藥已經給他了,但之間發生多少變故,白玉堂怎會有心思去打理背上傷疤。

    伸手,輕輕撫上溝壑滿布的背脊。

    展昭不是瞎子,怎會不懂那一片赤誠之心。

    縱是身在官門,他始終有一方傲心。沖他南俠御貓之名,來找麻煩為圖揚威之徒何止十數,他一一打發,不屑與之糾纏。

    偏遇了這只錦毛白鼠,胡鬧難纏,竟輕而易舉便撩撥起那顆自官門後斂藏極密的江湖莽心。

    逃不開,躲不過。卻在夜闌細想之時,方才察覺,或許一開始,便是自己不想逃,亦不想躲。

    他嘴皮子毒,但當他嚷嚷著叫自己“臭貓”,他總會回頭去應。

    他滿肚惡作,但每次闖禍之後留下的爛攤子,他也不厭其煩地收拾。

    他急躁沖動,但便是帶來的麻煩比好事多上百倍,他亦在忙碌的偶爾,抬頭看那窗台,期待突然出現的白影。

    唯獨的特別。過命的交情。

    其實,早有默契。

    只是,盡在不言中。

    “笨老鼠,”展昭輕輕結上白衣的紐扣,“還不醒來,要展某伺候麼?”

    “伺候白五爺……是你的福氣……”

    衰弱聲息,幽幽傳來。

    “白兄?”

    展昭連忙扶穩白玉堂,見他已睜開了雙眼。

    不甚有神的眼睛左右打量,青紫嘴唇微微抖著裂出一個勉強得教人心疼的苦笑:“笨貓……”

    想起不久前那刻驚險,展昭不禁皺了眉頭:“當不及以身試險的笨老鼠。”

    “嗤……”白玉堂哼哼唧唧,念及既然二人被擒,山下等待的董氈不知如何了。“董氈那小子……”

    展昭截道:“他人雖小但機靈聰敏,看到有人出谷搜找,必能猜到出事,應會趕回青唐求援。”

    “如此便好……”

    看來神智是恢復了,展昭多少放下心來:“白兄,別說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白玉堂忽覺寒氣襲心,不禁抖了一抖。

    展昭擔心問道:“可是覺冷?”

    “還行……”

    可這句還行,由那片發青唇瓣說出卻有欠說服。

    想要驅毒卻苦無辦法,眼下他凍得渾身發抖便連替他驅寒亦做不到,展昭只覺心髒如遭煎熬。

    白玉堂有氣無力地瞟了他一眼:“貓兒,你這什麼臉色……”

    “展某只是擔心白兄身上冰凝魄之毒,三個時辰的期限已剩不多。”

    本以為他會為中毒之事辯駁一通,卻不料迎來了沉默,那雙碩亮的眸子盯得展昭渾身忐忑。

    “白兄……”

    “貓兒,”白玉堂打斷了他的話,“都怪我一時大意,中了那女子的暗算……否則你我亦不會被困此地。”

    展昭初有愕然,認識他如此之久,便是盜寶鬧京惹出滔天禍事,這只白老鼠亦未曾稍稍低下他那顆高傲的頭顱,更未說出半句歉語。

    卻又一想,溫儒臉上頓漫上了然笑意。

    因為盜寶是他意,鬧京是他想,好事壞事,不論別人怎看,只要是他認為沒錯,縱有千斤壓頂,他的腦袋是縱掉不肯半分低。

    但若確為己過,他卻干脆承認,毫不遮掩作偽。大丈夫敢作敢當,方不愧承那江湖俠客之名。

    贊許的笑臉,白玉堂是怎看怎不舒服:“笑什麼哪!”

    “沒什麼。”

    忽略掉那張減不去笑意的貓臉,白玉堂這才注意到二人間距離如此之近,想要掙脫卻不料中毒之後渾身乏力,莫說將展昭推開,便是動他一下亦是艱難。

    貓鼠天敵,縱有不得已的原由,白玉堂怎說也不願意靠在這只貓兒懷裡。

    “臭貓!你還不放開我!”

    展昭知他別扭,卻不意將他放開,只微笑道:“白兄見諒,地面冰冷,對你身上寒毒有害,且苦牢無被縟伺候,還是讓展某代勞吧。”

    瞪著展昭,白玉堂突然生了一種錯覺,他好似一只被貓兒准備吃之前抱在爪子裡玩弄的老鼠。

    錦毛鼠臉皮薄得很:“你若不放開白五爺跟你沒完!”

    便是放開了,還不是一樣沒完沒了?

    “展某自當奉陪。”展昭完全不把他的威脅聽入耳中,抬眼看向囚室門口,神色轉沉,“只是現下,卻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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