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著整齊的髻,一身保守的套裝人女靜的在電腦前面工作著。有人不斷的拿雞毛蒜皮的小事煩她,總是從容不迫的將問題解決了,然後繼續她眼前的工作。
她叫做鄭真琴,三十八歲,忠心耿耿的跟著梁立委十六年,從年少被誣賴恥笑是議員的情婦,直到年華老去,梁議員成了梁立委,流言自動消失,她仍穩穩的坐
在秘書的位置,一直都是梁明書最得意的助手。
多年的習慣改不了,她仍然稱呼梁明書為「梁議員」。畢竟從縣議員起家,她就站在他身後了。
人來人往,許多人來了又去,很多人短暫的成了梁明書面前的紅人,然後跳槽或惹麻煩而消失,只有她,誠誠懇懇的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冷眼看著競相爭媚的助理們。
年輕女孩背後叫她老處女,她不在意。在她眼中上這些女孩不過是純觀賞的花瓶而已。
當梁明書帶鍾睿明進來的時候,她雖然因為這男孩異樣的美貌和氣質驚詫了一下,卻不甚贊同的皺了皺眉。
梁先生嫌辦公室的女花瓶不夠多嗎?再找個漂亮的男生來充數?她做著大部分的工作沒什麼,只是可惜有限的經費被虛擲了。
可沒多久,她發現向來判斷力正確的自已,難得的錯了。
那位年輕的男孩,成了自己和梁明書的得力助手。不知不覺間,瑣事不再煩她,讓她能在繁複的院會和應酬行程裡,真正的和決策核心小組討論政策。
這男孩不簡單。她默默的下了評語,卻也不禁可惜著,這樣的人才適合更有野心的政客,而不是梁立委這樣溫吞似的人。
梁立委啊……她不禁苦笑。在黑暗的政壇,他算是少數有理想、有抱負的立法委員吧?!但是好人不見得有政治上的才能。
他主攻國際情勢,觀點卻往往狹隘,反應又慢,每每她不知道跟他講解多少次的問政內容,梁立委還是似懂非懂,常常鬧出笑話來。
少年時佩服他的理想和人品,志願到他麾下,十幾年來沒有怨言,出身軍人世家的她,倒是埋怨了自己的父親兄長,他們不切實際的愛國情操,也誤了自己一生,雖然甘之如飴。
只是……這個有才能的孩子,也得在這裡誤了十幾年的青春嗎?還是說……這外表明朗的孩子將梁立委當踏腳石?政壇忘恩負義的事情太多了。
她向來冷靜的臉出現了一絲不安。
在茶水間巧遇,剛好那些圍著他吱吱喳喳的小女生都不在。睿明點頭微笑,她忖度了會兒,開囗了,「在梁立委手下工作……委屈你了。」
睿明望了她一會兒,微微笑,「我喜歡在值得敬佩的人手下做事。」
「……在他手下做事,將來很難在政壇上有什麼資源可供使用。」
「要咖啡嗎?」他遞上剛煮好的咖啡,「我個人喜歡孔明,不喜歡曹操。」
「司馬家呢?」真琴接過咖啡。
「短命王朝卻換來千古罵名,更不值得,智者不取。」
兩個人瞭然的笑了笑,真琴這才放下心來。
後來,他們成了工作上並肩作戰的戰友,辦公室追不到睿明的小女生們,甚至妒恨的中傷,說睿明成了老處女的小白臉。
「真琴姊,給你帶來麻煩了。」睿明滿懷歉意的說。
「我都這把年紀了,有什麼麻煩?」真琴揮揮手,「倒是你,怎麼跟女朋友交代?說清楚的好。治療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敘說導致流言的真相。」
「……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說什麼都不肯點頭呢,實在傷腦筋……」他苦笑。
真琴驚訝的看著他,這個魅力十足的男孩子,也有棘手的時候?
「我帶來給真琴姊看吧,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好嗎?」他微笑。
第二天,吃過了這頓飯,真琴沉默不語。
「這就是你愛的人?」她實在難以相信。
沒錯,那個女孩長相甜美,言談有禮風趣,一點也看不出來比睿明大四歲……
但是這樣的女孩子,台北街頭一抓一大把……想想累多追求睿明的富家千金、政壇美女、明星名模上這個小女孩相形之下,像是樸素的小草兒。
「……真琴姊覺得她不夠出色?」睿明笑了,「我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她是很平凡、很普通……」垂下濃密的眼睫,「但是,追求我的人是為了什麼呢?我的皮相?我的未來性?這些在玉寒眼中都不算什麼。只有她,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待我始終如一。」
他燦爛得令人昏眩的笑笑,「我希望有個人,能夠跳脫我的皮相,愛上真正的『我』。我知道玉寒的心是純金般的珍貴,我也相信她是愛我的。只是她囿於年幼的印象,還沒把我當男人,只把我當弟弟看待。會有那麼一天,她會發現我長大了,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這樣早熟的孩子,畢竟也有孩子氣的一面。她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若是他再長大一點……會是怎麼樣的?她突然湧出這樣有趣的想法。
當梁立委的秘書這麼多年,其實她已經有些疲憊了。當初的理想只是空談,粱立委並不是個有能力實踐理想的人。
我能期待這孩子嗎?她自問。
還能工作到六十歲吧?還有二十幾年可以奉獻……這孩子,會是我下一個效忠的目標嗎?
她突然找到了生命的目標,微微的笑了起來。
回國以後,睿明搬離了梁明書幫他準備的小套房,直接搬到玉寒家隔壁。
「東區的小套房歎,離你工作的地方又近。」關於這點,玉寒很不解,「住這裡幹嘛?這是老公寓了,搭捷運還得走十幾分鐘的路。」
「我喜歡走路。」睿明笑笑,「再說,伯父伯母都移民了,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說到那兩個唷……」玉寒滿腹牢騷,「年紀一大把了,跟人家趕什麼時髦移民?現在好像在坐牢,真的是移民監呢,還一直誇加拿大多好又多好……」
「玉寒姊姊不是去過了?加拿大很美呀。」他正在客廳等吃飯,玉寒不讓他動手,忙碌的不斷端菜出來。
「美?很美啦,當明信片看當然美……我不會看照片就好唷?你相信嗎?7-11下午六點就關門!7-11欸!而且遙遠得沒有人性啊!太陽一下山,整個城像鬼鎮,沒有一家商店開門的。除了在家看電視,還能去哪裡啊?那種沒有夜生活的鳥地方怎麼住人?讓我死死算了……」
「你還是最喜歡台灣?」
「這個亂七八糟的小島是我的家。」她擺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我哪裡也不去,只有這裡適合我。」
接周添得滿滿的飯,睿明笑了笑,「我為你守護這個小島。」
「政治家的心願就這麼小啊?」玉寒又忙著幫他盛湯,「我真沒想到你會跑去念政治……我以為你不是當畫家就是當作家。上帝真是不公平,給你好看的外表,又給你那麼好的才華,所謂『上帝的寵兒』就是這樣吧?」
「……我不想當什麼政治家。」他垂下眼瞼,在臉上落下誘人的陰影,「我只是想為你守護家園而已。」
被他注視的時候,她的心跳居然有點不規律。
神經啊,那可是她抱過、牽過、呵護過的小弟弟,她在轉什麼邪惡念頭啊?!
「小明……咳,你長大了……睿明。」她決心好好跟他談談,「其實你要怎樣的女生沒有?何必在我這個老姊姊身上浪費時間呢?你只是被小時候的既定印象限制住了,這是青春期的症候群,而你應該早早離開青春期了,好歹都二十三歲了……」
「我要什麼,自己很清楚。」他望著玉寒,美麗的眼睛充滿熾熱的專注,「我不會勉強你的,玉寒姊姊。我會等你準備好,我們的一生都剛開始而已,我不急。」
我很急。玉寒沒好氣的想。
這個才華洋溢的弟弟為了自己浪費這些光陰,會錯過真正的幸福。
「小明……咳,睿明,你只是沒分清楚親情和愛情而己。」
「玉寒姊姊,你要說我『戀母情結』嗎?不,我並不缺乏母愛。事實上,我什麼也不缺。就算你不接受我……我也會耐心等候,並不認為是遺憾。因為……能夠專注的愛一個人就是幸福了。我只祈禱你幸福。」
她該拿這個小弟弟怎麼辦?「……怎樣才能讓你停止這種傻念頭?」決心正面面對問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在他美麗的眼睛之下,她覺得越來越危險了……
「你接受我,或者有別人給你我不能給的幸福。」
「我會努力的。」她無力的端起湯喝了一囗。
「接受我?」
老天,他的笑容讓女人失去抵抗力。
「不是。」玉寒白了他一眼,「我想辦法找到那個真命天子。」
睿明沒有感到挫折,只是充滿自信的一笑,低頭喝湯。
不會有那個人的。既然他回國守在玉寒身邊,那個人說什麼都不會出現。
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他面前,所有男人都會自慚平凡。
「你……笑得好可怕。」但是很誘惑。王寒覺得很不安。
「有嗎?」睿明摸摸自己的臉,「玉寒姊姊,我不會傷害你,我是來照顧你、保護你的。」
「我都這麼大了……還需要你保護?死小鬼。」玉寒瞇了瞇眼睛,「不要裝出那副人小鬼大的樣子,受不了……」她起身去端燉排骨。
可一進入廚房,她立即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睿明迅速的衝進廚房,玉寒一跳跳到他身上,「蟑螂……好可怕……還會飛……啊——」
他抱著尖叫的玉寒,哭笑不得。「不需要人家保護?嗯?」
「快……快打死它啦!」玉寒帶著哭聲叫。
那只無辜的蟑螂被她的尖叫聲嚇得動彈不得,僵在流理台上。
「玉寒姊姊,你好不好先下來?」抱著她是很樂意,但是抱著她打蟑螂似乎有點高難度,這樣我不能打蟑螂。」
玉寒這才意識到被睿明抱著,她一張臉漲得通紅,飛也似的跳下來,衝出門,顫巍巍的從門後探出眼睛,「快……快把它打死啦!」
正要處決那只蟑螂,瑟縮的蟑螂抬頭看著睿明,似乎在問,「憑什麼用人類的觀點否定我們存在的價值?我們並沒有侵害你們。」
這隻小蟲並沒有傷害任何人。他突然動了惻隱之心,拿起餐巾紙將蟑螂拎了起來,打開廚房的窗戶,讓它飛了出去。
「你……放它走?它還會再回來,它……」玉寒不可思議的囔著。
「玉寒姊姊,它沒傷害你。」洗了手以後,端起那鍋燉排骨,「來,我們繼續吃飯吧。它也是地球生態的一環,我們沒權利否定它存在的價值……」
這個弟弟,心慈若此,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
「還氣我不打死蟑螂?」看她大半天沉默不語,該不會為了只小蟲和他發起脾氣吧?
「你……你這樣子怎麼在政壇生存?」她憂心仲仲,「你的心太軟了,這樣一定會被人家欺負的……」
原來是為我擔心啊。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暖意。
「……我對人類,就沒有這麼慈悲了。」他氣定神閒的說,「玉寒姊姊,你的手藝真好。再一碗。」
「那當然。為了當個了不起的家庭主婦,我可是下過苦功呢。你知道嗎,我有廚師執照,還有保母執照了!當家庭主婦也是要專業化的……」
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睿明微微的笑了起來。
畢業兩年,玉寒的年紀越來越大,際遇卻越來越落魄。
工作換來換去,現在在某大出版社當行銷編輯,上面層層峰峰,都拿他們這些小行銷當代罪羔羊。
但是……能怎麼辦呢?景氣這麼差,有工作就很好了,她不敢奢求什麼。
老同學步步高陞,連最不看好念中文的阿敏,都已經是呼風喚雨的主編了,就只有她……真是令人黯然神傷。
睿明更不用說,儼然是梁立委的代言人,甚至得到大老的注意,年紀輕輕已經是媒體寵兒。
阿敏約她出來喝茶,實在意興闌珊,拿什麼跟人家比呢?但是阿敏的車都停在樓下了,她只好胡亂的拉件衣服來套上。
「我是請你喝茶,不是拉你去斷頭台。」阿敏沒好氣的白她一眼,「畢業都不是姊妹啦?同學會不到就算了,連我們同寢聚會都不到!你搞什麼飛機呀?」
「……你們本來都是我的學妹,差點又變成我的學姊。現在……大家都出人頭地了,要不就嫁了好丈夫……你看不婚的阿如連孩子都有了,就只有我……我不知道我在幹嘛!」她差點哭了出來。
阿敏氣得發怔,抓起點單往她的頭上敲,「我敲死你這混帳東西!你還好意思說?大四那年是怎麼留級的?為了被破爛男人甩了,連期末考都沒考,不被當才叫做有鬼了!幹嘛念到研二畢不了業?還不是你自己豬頭,跑去幫男朋友做論文,反而耽誤了自己的論文!你是哪點比不上我們?你倒是說呀!」
「我……我……」她委屈的扁扁嘴,「我只是想要穩健的愛情,可以平安進禮堂嘛!就算不提學業,畢業以後,大家都有成就了,就只有我……我都快三十了……嗚嗚嗚……」抓起餐巾她又哭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最想做的工作都不是這些。」認識她這麼多年,眼淚怎麼哭也哭不乾,阿敏反而沒辦法了,「你最想做的還是生兒育女,當個一等一的家庭主婦,對不對?」
玉寒只是飲泣,沒有回答。
長歎一聲,阿敏不是不感慨的,「笨寒哪,你的願望何嘗不是我的願望?只是我沒你天真,這世界上哪有長期飯票這回事?」
「怎麼會沒有?」她不服氣的擦乾眼淚,「我爸媽結婚三十二年,到現在還是恩愛得很,我媽可當了一輩子了不起的家庭主婦。」
「就是你爸媽做了錯誤的示範,你才會夢幻的以為每對夫妻都這樣。」
阿敏老實不客氣的頂回去,「你睜開眼睛看看四周,哪對夫妻跟你爸媽一樣?那叫做異數、奇跡,前輩子燒了好幾台砂石車的好香才有的,懂不懂?男人都是混帳東西,他們只想要享受免費的女傭、性伴侶、保母、生孩子煮飯燒菜洗衣服的自動化機器人,了不了呀?你這笨蛋單純加到爆的極品!」
越想越氣,阿敏乾脆一股作氣的發作起來,「當家庭主婦?帶可愛的寶寶?廢話,我也想啊!只是想到要受豬頭老公的氣,我還不如受豬頭老闆的氣,豬頭老公給你家用給不給薪水啊?不給薪水,給不給感謝啊?你慢慢想吧!豬頭老闆還不敢得罪我,該加薪就得加薪,該讚美就得讚美,老娘不爽走人,我看他怎麼辦好?!你呀!認清楚事實好不好?極品男人已經很少了……」
「這個我很清楚。」玉寒沮喪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看你才是不清楚!」阿敏索性扯開來講,「你以為娶了老婆的人就是續優股啊?笨寒,這只會讓你身敗名裂而已。」
「我沒有!」她嚇了一大跳,「我沒有做這種事情!誰啊?是誰啊?!」
阿敏鰍了她一會兒,面色緩和了些,「笨寒,我問你,甄瀾仁是不是你的頂頭上司?」
「甄先生?」她呆了一會兒,「是呀,他很照顧我,出門應酬也照顧我的……」
「怎樣個照顧法呀?」阿敏快氣歪了。
「就是……跟廠商和書店經理應酬,都會帶我去呀。他還說,應該要跟這些人打好關係、拓展人脈……」
「拓你的大頭啦!」阿敏想拿起點單,發現讓服務生收走了,要砸咖啡杯,她又還沒喝完,「哪個女性行銷要去應酬這種鳥玩意兒?你是不帶大腦出門是嘛?你知道甄瀾仁出去都怎麼講的?他都說這個小行銷是他的小情婦兒,把你形容得多麼不堪!出版界就這麼一點點大,你這種名聲怎麼嫁得出去……」
玉寒像是挨了一記悶雷,莫怪公司的男同事閃她像是閃瘟疫一樣,女同事連跟她同桌吃飯也不願意……
「阿敏!我沒有我沒有……」她幾乎號啕大哭,「我沒有啊……」她突然靈光一閃,「難怪……難怪每次他都要我喝酒,喝很多很多……」
「……灌你這海量,他真是找錯人了。」阿敏這才鬆了囗氣,知道這個流言以後,寢食難安了很久,老同學畢竟還是單純模樣,又不禁憐惜起來,「沒吃虧就好,流言久了自然就平息了……」
「但是我什麼也沒做啊……」她壓低哭聲,怕給老同學太難堪,「你知道我的個性的,有人搶男人我都直接送了,我不會搶,我怕搶……我沒有對他有任何暗示的,我沒有……我也穿得很規矩,我沒做任何壞事……」
「叫你做,你也做不來。」阿敏掏出手帕,出門已經預留半打在皮包裡,「我冤枉你了,對不起……乖乖,快別哭了。我是擔心你,怕你太寂寞了做出傻事來……」
「我沒有那麼寂寞!」她囔了出來,「最少……」
最少有睿明陪著她。
愣了一愣,自從睿明回國以後,她發現自己不再覺得愛情有那麼重要了。
那家庭呢?睿明天天回來吃晚飯,在她家裡讀資料、寫演講稿、看公文到深夜。甚至他有她家裡的鑰匙,要回自己的住處都輕手輕腳的自己回去,不吵醒淺眠的她。
她也有睿明的鑰匙,常常過去幫他打掃家裡、燙衣服,睿明總是滿懷感謝的幫她洗碗、拖地板,假日兩個人一起去買菜,睿明也堅持所有的菜錢和水電、瓦斯費都要出……
「小姊姊你照顧我,絕對不只這些小錢。」他很堅決的搶去帳單,「是你不肯收我的養家費的,我浪費你的水電、瓦斯,這錢再不讓我出……你不當我是家人?」
她實在很拙於爭執,只好由他。
寂寞嗎?不,她一點也不覺得。但是……她對睿明是不是依賴得太深了?
「喂?喂喂喂!笨寒?你中邪啦?別嚇我歎!」阿敏看她臉色慘白,握著手帕的手不斷發抖,怎麼著?沒聽過她這老同學有羊癲瘋啊?「要不要去醫院?喂!」
「阿敏,去醫院治得好依賴症嗎?」她緊張的抓住阿敏。
「哈?」阿敏糊里糊塗的聽她這單純的老同學顛三倒四的敘述,饒她組織能力好,也好半天才搞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說,那個帥到瀧澤秀明加金城武都比不上的大帥哥上這幾年都陪在你身邊?」阿敏吼得整個咖啡廳彷彿為之震動,「……你這兩年搞什麼鬼啊?這種極品居然讓他住在你家隔壁你不啃了他?讓他求婚N次你還拒絕他?」
玉寒瑟縮了起來,「……他、他是弟弟呀……」
「弟弟?『弟弟』會這樣無怨無悔的守候嗎?我那鬼弟弟怎麼只會跟我伸手要錢?更不要說你們連十六等親都搭不上邊.」
「阿敏……形象……你、你,你是知名出版社的主編欸……」玉寒被她的怒氣薰得快枯萎了。
「遇到你這不世出的笨蛋,我還他X的形象咧!」
服務生想上前勸她放低音量,一看到她濃重殺氣的眼神,馬上改囗,「小、小姐……還要點、點什麼嗎?」聲音發抖得像是得了瘧疾。
「滾。」阿敏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繼續抓著老同學痛罵不已。
被罵得頭昏耳朵痛,阿敏才意猶未盡的放她回家。
玉寒回到家後,呆坐到天黑都忘記點燈,待睿明回家一開燈,發現她坐在黑暗中,嚇了一大跳,「怎麼了?」
這次她沒有哭,楚楚可憐的抬頭,卻比哭泣更讓人心疼。
「發生什麼事情了?」
玉寒張開囗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能跟睿明說嗎?過度依賴總不是辦法,總有一天,他會有自己的真命天女出現。
那時候……她怎麼戒除這樣的依賴性?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對著他抱怨。
「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午哭了一場,回家反而哭不出來。
未盡的眼淚悶在心裡,總覺得自己似乎因為單純被暗算了。
阿敏說,許多居心不良的上司最喜歡挑辦公室清秀的乖乖牌搞這招,先放流言孤立小女生,然後關懷呵護備至,小女生往往就這樣入了狼囗。
好在她神經夠大條,酒量又好。
可單純就該被欺負嗎?她覺得這個世界如此險惡,應付不來。
振作了一下,她才道,「你餓了吧,我去做飯。」
「小姊姊,我們可以到外面吃。」睿明知道她的個性,若是她整理好了,不會瞞他,只是她還沒整理好。
「我想做飯。睿明,原來哭不出來是這種感覺。」她勉強笑笑,「一定是我以前哭太多了,把眼淚的配額用完了。」
擔心的看著她的背影,他一直拿她沒辦法,太心疼、太在意,連一點點勉強都不願意……
走進廚房,她看到一個會飛的黑影……停在流理台上。
下一秒,她的尖叫聲幾乎觸動火災警鈴——
睿明衝進廚房,玉寒馬上跳進他懷裡。
驚懼啟動了她的淚閥,她邊哭邊叫,「哇嗚——連蟑螂都欺負我!豬頭上司算計我,連蟑螂也欺負我!我不要啦!討厭討厭討厭……通通欺負我,為什麼啦!嗚嗚嗚……哇——」
聽她邊哭邊囔,大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睿明耳朵微微發紅,又馬上恢復鎮靜。「乖,不哭不哭,小姊姊不怕,我打死他們……」
說真話,他有點感激這只適時出現的蟑螂,不怎麼忍心打死它。
「還不快走。」他心裡輕輕的念,「再不走,真的得打死你了。」
蟑螂像是聽懂了,晃了晃觸鬚,「颼」的一聲,擠過窗戶狹窄的縫隙,不見了。
他有些傻眼。
是的,他對生物比較慈悲,對「人」就沒有這樣好的待遇。
輕輕哄著哭個不停的小姊姊,他的眼睛,出現了難得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