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啊,最近怎麼都沒看見他呢?」下班前,陳雅靜懶懶地問。
以前還經常能看見陸定語中午過來診所,提供她賞心悅目的畫面,但最近他很少來,她的樂趣也減半,害她好失望。
「誰啊?」
「幹嘛跟人家裝蒜?就是陸先生啊。」
「他去上班了。」
「上什麼班?」
「他沒說。」
「醫生,你都不好奇嗎?」陳雅靜湊近輕聲地問。她就不信嚴君廷對自己情人的事情不好奇。
他當然非常想弄清楚陸定語究竟在做什麼,只是又想到應該給他更多的空間,便暫時壓下這份慾望。「雅靜,等我知道會告訴你。」
「那他對你還不錯吧?」
「很好。」
雖然是很簡單的兩個字帶過,但陳雅靜卻由嚴君廷的表情看出他的確是正處於熱戀之中。「那就好。嗯,七點多了,你怎麼還不回去?」
「今天跟他約了要去看電影。」
陳雅靜一聽,扁了扁嘴,滿臉羨慕,「哦,好幸福喔,我男朋友每天都加班,一個月也沒見上幾次面,你們天天在一起真是幸福到讓我好嫉妒!好啦,我先回去了,明天見。」揮揮手,陳雅靜步出診所。
嚴君廷則是望著她粉色的身影陷入沉思。
他們如今看起來很幸福,卻是經過層層關卡才好不容易才來到最後一關之前,而最後一道關卡是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不能突破是個未知數。
說也奇怪,向來總十分樂觀的他最近卻添上幾分憂鬱,真有點不像是他自己了,大概是被陸定語傳染的緣故。
罷了,想這些做什麼?事情尚未發生,就算未雨綢繆也沒個准,還是順其自然吧。
嚴君廷方回神,赫然看見陸定語就在眼前。「你什麼時候來的?」
「沒多久,你整個人都出神了,是在想什麼事情?」
「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原來不是想著我。」他略感失望。
「別無聊了,要走了嗎?」
陸定語勾起嚴君廷的下顎,在他唇上正大光明的深吻一記。「我倒是希望你一直想著我。」
「你真的變得很多。」
從兩人認識開始,陸定語由最初的陰鬱到如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開朗的變化,他完全沒有錯過,因此非常替他感到開心。
「是你說的,只要我願意面對的話,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我可是照著你的話去做。」一個吻不夠,又多要了好幾個。
嚴君廷喜歡丹麥吐司的脆與香,他則是喜歡他的軟與甜,永遠都要不夠似的。
「別說是為我,是為你。好了,別耽擱了,走吧。」
「最後一吻就好……」
叮噹!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診所內卻格外響亮,兩人親吻的動作宛若電影的停格畫面——
陸勤仲就站在門邊,神情錯愕又震驚地注視他們,一時啞口無言的佇立著。
他的突然出現就像是在一池平靜的湖水中投下一顆石頭,霎時三個人全受到巨大的衝擊。
「你們兩個……」陸勤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他的同學竟然跟他的弟弟接吻!不是眼花吧?
嚴君廷欲推開陸定語,卻反被他扣住手。
陸定語口吻非常平穩的道:「二哥,你沒看錯,剛剛我是在親他。」
「為什麼?」
「二哥,虧你還談過戀愛,難道不曉得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你們兩個……」除了目瞪口呆之外,陸勤仲不曉得自己還能有什麼表情。
「我愛君廷。」
沒料到會聽見弟弟說愛男人,陸勤仲滿臉錯愣。
「可是、可是……你不是也交過女朋友嗎?」他身邊是有同志的朋友,也能接受他們的感情,但事情若發生在自家人身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平靜接受。
「我試過交女朋友,但沒有用,我愛的是男人。」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腦子裡突然閃過四年前的事情。「該不會四年前就在一起吧?君廷,我是請你來幫助我弟弟,你怎麼可以?」
「二哥,你錯了,是我勾引他的,不關君廷的事情,是我硬要纏上他。」
發覺陸定語緊握自己的手,嚴君廷心中有種踏實的感覺。
陸勤仲一臉後悔,就算是陸定語主動的,他依舊不該讓他們兩人認識。「定語,你到底曉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難道你就不顧自己的前途嗎?」
「我要什麼前途呢?如果沒有君廷,我現在恐怕還被你們認定是不正常的人。二哥,我明白你們還是很關心我,不過我也能清楚地告訴你,我只能接受君廷,這是我的感情,我自己會做主。」他的聲音不大,在場的三個人都能聽見,但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足以壓倒陸勤仲。
陸勤仲有點意外會看見陸定語的另一面。
在他的印象裡,陸定語是乖巧的,從來不會反駁他們,現在為了嚴君廷竟對他這麼強硬,可以看出他的認真,但現實仍是他必須為弟弟考量的。
「難道你就不怕被大哥發現?」
陸家的事情都是男人做主,女人不能插嘴,而且還以陸權浩與陸平佑為首。
而陸定語最怕的不是他們的父親,反倒是從小很照顧他的大哥陸平佑。
果真如他預料,在搬出大哥之後,陸定語的氣焰稍減了些,但依舊把持住底線。
「二哥,如果你想說就去說吧,我不在乎的。好了,我們還要去看電影,你要跟我們去嗎?」
陸勤仲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最後歎氣離開。
究竟該不該說出去,他需要時間考慮。
「假如勤仲跟你大哥說,結果你有考慮到嗎?」他們的對話再加上陸定語聽見「大哥」這兩個字時的身體反應來看,嚴君廷猜陸定語很怕他大哥。
「以前的我肯定二話不說就乖乖回去,但這次不會了。」彷彿為了讓嚴君廷對自己有信心,他重重地握住他的手。「我早就想過了,最壞的結果就是離開,反正我已經不可能再回去當醫生,根本不配做陸家人,他們也不會要一個廢物的。」
嚴君廷露出淡淡的笑痕,耳邊聽著陸定語護著自己的決心,令他感到幸福,但並沒有拆穿自己發現他手隱隱顫抖的事實。
傷痛,是很難消除的;即使陸定語說得如此雲淡風輕,他的心底肯定還有一道創傷尚未復元,需要時間還有關懷。
「宇希的家人也不諒解他的事情,但我就勸過他,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家人,因為『家』才是一個人最後的避風港。」
陸定語深深看著他。「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避風港。好了,別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必介入。電影就要開演了,快走吧。」
縱使陸定語想要自己解決,嚴君廷也放心不下,他想陸家的人肯定會找上門。
預感成真,隔沒幾天,陸平佑前來診所。
陳雅靜對他說還有病人,恐怕不宜會客,陸平佑沒有半點急切,只說非跟嚴君廷見上一面不可,她只好讓他坐在外頭等候了。
一個小時過去,陸平佑絲毫沒有露出不耐。
診療室的門開啟,走出一名中年婦女,婦女至櫃檯領了自己的健保卡離開。
等事情忙完,陳雅靜才打內線電話給嚴君廷。
(嚴醫生,你有一位客人,姓陸,他的面孔很熟耶,我好像看過他呢……)陳雅靜握著話筒低聲說,視線還邊打量坐在門邊的男人。
「他是陸平佑。」
陳雅靜一聽,發出了原來如此的聲音。(難怪覺得他很面熟,原來是『薪僑醫院』最有名的外科醫生喔,我記得他還因為醫治了一個外國小孩上報呢!)他們這間診所居然還有如此有名的人大駕光臨,不過姓陸……這姓氏最近怎麼常常聽見呢?(請問這位陸先生又是陸定語哪位親戚嗎?)
「他是他大哥,雅靜,讓他進來吧。」說完後,嚴君廷掛斷電話,隨即摘下眼鏡,以兩指的指腹輕按眉心,試圖舒緩繃緊的神經。
不一會兒,陸平佑走入診療室。
無須自我介紹,由他的長相也能看出與陸定語相似的部分。
西裝筆挺的陸平佑也同樣戴著一個斯文的眼鏡,讓他冷硬的五官線條稍稍有些柔和,但在鏡片後的眼眸卻十分冷冽。
就在嚴君廷盯著他看的同時,陸平佑也毫不客氣地注視著站在面前的男人。
兩人都沒開口,陸平佑逕自走到窗邊,雙手插在口袋內,盯著窗外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聽勤仲說,你也執業滿多年了,在處理病患的心理問題上必定很得心應手?」
「還好,每個病患都有不同的問題。」
「那你覺得定語的情況是什麼造成的?」
「家庭。」
「怎麼說?」
「家本來就是一個人侍得最久的地方,不敢說幾乎,可泰半的問題點都是出在家庭內。」
陸平佑緩緩轉過身,看著嚴君廷。「這意思是說你想給他另一個家是嗎?」
「我沒這麼想過,一切都要看他的決定。」
「嚴醫生,我知道你是同志,雖然定語不是你的病人,但你幫助過他是事實,你不覺得自己或許只是因為同情他?」
「我從沒這麼想過,身為醫生,我最清楚什麼是同情、什麼是愛情。」
「但我問過你的指導教授,他卻回答我,在這裡複雜的關係下,就算不是同情,也非常有可能是因為相互安慰對方才產生了異常的感情。你確定自己不是因為失去范宇希才轉而誘惑定語的嗎?」
「絕對不是。」
「是嗎?」陸平佑由喉間發出一聲悶笑。「嚴醫生,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我想你應該很聰明,如果不想明白陸家在醫界究竟有多大的權力的話,希望你盡快切斷跟定語的來往,要不然我會盡可能的毀了你。別質疑我的話,我向來說到做到,而且,你知道嗎?我剛剛又發覺了一點,你跟范宇希在性格上還真有點相似,這讓我不禁想到另一個可能的答案——」
陸平佑的聲旨停在最關鍵的部分,使得嚴君廷心跳猛然加速,總覺得自己好像能猜出對方想說的答案是什麼。
「你猜定語會不會是移情作用呢?」
砰的一聲!
診療室的門被一道怒火衝開,隨後又重重關上,兩人雙雙轉頭,注視著打斷他們的陸定語。
他們的事情被二哥發現後,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冷淡,這讓陸定語想盡快抹平不愉快,便想趁今晚帶著嚴郡廷出去散心。
當陸定語打電話到診所找人時,才由陳雅靜的口中得知大哥找上門,於是他立刻請假趕至診所;可即是利用趕來的路途,他依舊無法做好心理準備,無法像面對二哥那樣的自然。
在他離開家之後,他們也快三年剁沒見面,乍見大哥,他難掩心底的衝擊。自小跟父母不親,教他懂事的就是眼前的大哥,長兄如父,他不僅嚴厲卻又同時溫柔,甚至比他的父母還更能影響他。
陸定語從未想過會與大哥對抗,大哥在他心中就如同一座山,但此刻,他卻必須攀上,否則就保護不了他所愛的人。
「定語,很久不見了。」
在吸口氣後,陸定語站在嚴君廷身前,阻擋大哥凌厲的視線。「大哥,這件事請直接衝著我來,不關君廷的事。」
陸平佑聰明的不在當下與小弟對上,要離開診療室之前,經過嚴君廷的身側,他輕道:「嚴醫生,自己好好想一想,前途與愛情,你要選擇哪一邊?」語畢,腳步直直地邁出去。
「大哥跟你說了什麼?」
「這就是最壞的情況,他要我在你跟我的前途之間做一個選擇。」
有多明白嚴君廷很愛這份工作,一時間,陸定語沒有問他心中有無答案,可由嚴君廷的眼裡,他看見了不安,終究他還事問出口:「你打算怎麼回答?」
「答案很明顯了,你不覺得嗎?如果我不照做,我恐怕就得失去現在的工作。」醫界可是外人無法想像得到的狹窄。
「我說過我會處理。」
「你能怎麼處理?不管你今天做了什麼事情,他們也全部會怪在我頭上,認定是我讓你變成這樣。」嚴君廷口氣很平穩,完全沒有一絲的意氣用事。
驀地,陸定語心底竄上一股震顫。
「你後悔了嗎?」目光與嚴君廷的糾纏,意圖逼出他最誠實的回答。
嚴君廷尚來不及回答,陳雅靜敲了兩聲門板走入,輕易就感受到他們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而她恰好出現也暫時讓他們不必硬碰硬。
「不好意思,醫生,你有病人。」
「我問你是不是後悔了?」也不管陳雅靜在場,陸定語堅持要得到回復。
嚴君廷背過身,迴避他彷彿有著千度高溫的灼熱視線,可就算轉身,仍逃不過他銳利的注視。「你先回去,我還有病人,別讓我為難了。」
陸定語握了握拳,也沒打招呼,看了嚴君廷一眼,逕自離開診所。
一觸即發的危機才宣告化解,不過這只是一個開端,他清楚陸定語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醫生,你們怎麼了?」有點不妙的感覺。
嚴君廷閉了閉眼,深深吐了口氣,再抬頭,又換上平日的溫和表情。
「沒事,請病人進來吧。」
他問自己後悔了嗎?
他怎麼可能後悔,他在愛上陸定語後始終沒有動搖過,然而陸平佑剛剛那段話卻輕易就毀了他的信念——
你跟范宇希在性格上還真有點相似,這讓我不禁想到另一個可能的答案——你猜定語會不會是移情作用呢?
當初他會喜歡上范宇希,就是因為他們個性相近,有共同的興趣,在很多方面都很合得來,甚至連他自己也覺得他們十分相像。
陸定語喜歡上自己有可能是因為這原因嗎?
他從不這麼問是因為不曾去想,陸平佑卻清楚道出他最怕的一點。
三年多沒有回到家裡了。
這趟回來,陸定語少了那時離開的痛,反倒多出幾分堅定,就算上回對嚴君廷的質問沒有得到結果,他依舊不後悔。
「定語!」看見陸定語回來,陸雪霜率先帶著親切的笑容站住玄關處迎接。
「三姊。」陸定語淡淡地笑。
陸雪霜很快便由他的神情裡看見他的轉變,眼前的小弟彷彿已經有所成長,不僅性格內斂許多,也發覺他的眉間不再糾結;對此,她是相當的高興。
「回來就好,吃過沒?」
「吃過了,全家人都在嗎?」
「當然都在,他們要是知道你肯同家,一定很高興。」
「三姊,我沒打算回來。」
「為什麼,是因為嚴醫生嗎?」陸雪霜試探地問。
陸定語回以溫柔的淺笑。
陸雪霜瞭然於心,也不再說什麼,帶著陸定語到他三年都沒有踏進過的屋內。
「他們都在吃飯。」她握了握小弟的手,給他打氣:「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謝謝三姊。」
隨著陸雪霜步入餐廳內,陸定語看見闊別很久的父母,還有大哥、二哥。
「你們看,是誰回來了。」
早已知道陸定語情況的陸勤仲,神色有點緊張,陸平佑倒是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不動聲色。
「爸、媽。」
陸母看見很久沒有回家的小兒子,也僅淡淡點頭而已。「吃過了嗎?」
「吃過了。」
他們看見陸定語並沒有露出欣喜的神色,正好,陸定語也不期待有什麼熱絡的歡迎場面,這樣的狀況早在他預料之中。
陸權浩嚴肅地命令:「坐下。」
「不用了,我只是回來說點事情,馬上就要離開。」
同時間,坐著的四個人一起注視著陸定語。
「定語,在你說出口之前,最好先審慎評估後果,不只有你,還有對方的前途,你的決定可以影響你們兩個人。」陸平佑先聲奪人,要小弟再思考一番。
「大哥,相信我,我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過來的。」
「三天而已,時間很短哪!」
「我是要給你們準備的時間。」
「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不清楚發生何事的陸權浩出聲打斷他們。
「我……」
「定語!」原以為這次找到小弟,他們全家人就能團圓,沒想到還有一件更嚴重的事情,陸勤仲很怕小弟一開口就會讓他們再次破裂,因此他下意識喊了他,希望他真的要想清楚。
迎上二哥那雙憂心的眼,陸定語僅能無聲說抱歉,轉過頭面對陸家真正做主的父親。
「爸、媽,我這趟回來是想告訴你們,我的狀況已經好很多了,你們不必再為我擔心,而且我也有喜歡的人。」他給了一個比較溫和的開場白。
陸母不太清楚兒子們究竟在顧忌什麼,她聽見小兒子子沒事,當然十分欣慰。
「這樣很好啊,你是喜歡上誰了?」
「我的心理醫士,他是二哥的同學,四年前來過家裡一趟,最近我們才又遇上。」陸母不記得,遂而問道:「怎麼不帶回家裡?」
「媽,相信我,你不會高興見到他,因為我喜歡的是個——男人。」
倏地,陸家餐桌上的氣氛瞬間僵住,凍結了原本還尚稱和諧的氣氛。
陸雪霜站在陸定語身旁,握住他的手;陸勤仲知道已經難以挽回,遂而閉上眼睛;陸平佑則是等著父親做出決定。
陸權浩夫婦呆怔住了。
「我告訴你們並不是想得到你們的諒解什麼,我只是覺得應該讓你們曉得,然後為了維持陸家慣有的和平,我希望你們別為難他,要不然我也是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最後一句話,他看著陸平佑。
「你說你愛上了個男人?」陸權浩的表情彷彿覺得事情不至於太嚴重,並沒有如妻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的。」
陸權浩隨即轉頭問陸勤仲:「哪一個同學?」
「是嚴君廷。」
陸權浩聽過這個名寧,他有幾個朋友就是他的的病患,四年前知道嚴君廷原來是二兒子的同學,便要對方私下過來看看小兒子的情況。
而他竟說愛上他的心埋醫生?
「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你最好不要再跟他有來住。」陸權浩也看出兒子有所改變,卻依然想要以過去的威嚴來逼迫他做出妥協。
「我說了不是要你們的諒解,你們不接受我也明白,但是我不可能離開他,也希望你們不要威脅他。」陸定語保護嚴君廷的意圖十分強烈。
「你說那什麼話!」沒有發出什麼劇烈的聲響,陸權浩光是站出來的威嚴就讓在場其他人噤聲不語。
獨獨陸定語好像打了疫苗,體內有了免疫力。
「以前為了獲得爾的稱讚,我拼了命去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現在我已經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我不可能再回去醫學院,也不會照著你的期望走,我有我自己的路,而且絕不後悔!如果你們願意支持,我會很高興,不願意的話,我們也無所謂。」陸定語當然不希望跟他們劃清界線,只是他終於想為自己而活,有些事情若成了阻礙,他必頃割捨。
「你以為離開家裡還能過優渥的生活嗎?」陸權浩提出最現實的問題。
他們都清楚陸定語在家裡的照顧之下,從沒有出去工作的經驗,這些年也繼續拿家裡的錢,要獨自生活很難。
「坦白說,我認為最槽的事情不是沒有錢,而是沒有想去做的事情。如今的我不僅有想保護的人,還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我覺得很幸福。」陸定語徹底反駁父親的話。
「跟個男人胡搞就算幸福?」陸權浩惱火地一掌拍上餐桌。
「爸,他們是真心相愛的。」為了小弟,陸雪霜頭次站出來反抗代表權威的父親,「難道你不希望定語幸福嗎?」
「跟個男人會幸福?沒有前途算幸福?等他做到以後再來我向前跟我說!」說完,陸權浩又重重坐回原位。
陸母連忙安撫丈夫激動的情緒。「定語,你就聽你爸爸的話,跟個男人……像什麼樣呢,陸家還要面子。」
陸定語沒有反駁母親的話,反正他這趟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的就留給時間去證明。以前他就明白要跟他們兩人堅持自己的理想,只會碰得一鼻子灰。
「爸,這話是你說的,總有一天我會來到你面前讓你無話可說。三姊,有事情聯絡,我先走了。」拍了拍三姊的手背,陸定語總算在她身上獲得一絲的親情,他轉身,再次離開家。
「定語!」陸母還想喊回兒子。
陸權浩阻止她。「隨他去,一切都隨他去!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陸平佑卻不這麼認為,連忙追到電梯口,按住開門鍵不放。
「你真的確定了?」他定定望著幾乎是自己一手照顧到大的小弟,企圖能看見他的表情有絲動搖。
「百分之百。」
「但那真的是愛嗎?」
陸定語停下腳步,回頭質問:「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在某方面來說,他們兩人有點相似,你確定自己愛的是嚴君廷,而不是將他當成了替代品?」
聽完大哥的分析,陸定語絲毫不為所動地撇嘴微笑。「大哥,很慶幸你是外科醫生,要不然你可就害人不淺。對我來說,君廷從來就不是替代品,我清楚自己有多愛他。」
「你根本就不是同志,只是一時受到迷惑,你會後悔的。」他還想勸他回頭。
「大哥,我是同志,只是這件事我從來就沒有告訴你們而已,我一直隱瞞得很辛苦。」
陸平佑大受震撼,最後一線希望也滅了,他真的以為是小弟受到誘惑,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令他大感意外。
「放心,我不會讓我們的感情曝光,不會壞了陸家的面子,不過也請你別來打擾我們,如果是祝福,我倒是非常歡迎。」
「就算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始終是一家人……好好照顧自己。」
「大哥,謝謝你。」
陸平佑鬆開手,讓電梯的門慢慢在面前合上,他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平復剛才彷彿由高山墜落下來的震盪心情。
「大哥。」陸雪霜來到他身後好一會兒了。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
「嗯,我以前就發現定語是同志。對不起,我沒說出來是因為真的希望他活得快樂。」
「誰不希望呢?」
「那你會怎麼做?」剛才在屋裡,她聽出小弟似乎有警告大哥的意思,雖不清楚是實情,仍是有些擔心。
陸平佑轉回頭,對著陸雪霜輕笑。「除了『等』,我也不曉得自己還能怎麼做。只能等著他後悔或者等著他——幸福了。」對小弟能有這番改變,他內心亦是十分慶幸。
當然,他希望結局是後者,畢竟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