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
早就有心理準備,
當你說要分手的時候,
我不會哭,
更不會心傷,
但當你轉身離去,
心為何痛得讓我無法呼吸?
白天要上課,晚上要兼差,司承傲能去石嘉郁的公寓的時間並不多,但他還是盡量抽空,以借口請教課業上的問題到她那裡去。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卻隱隱感覺到石嘉郁似乎在迴避他,不是很明顯,卻又讓人無法不意識到。上課時,她一本正經,對所有的學生一視同仁,他也不例外,這倒沒什麼不一樣,在課業方面她總是很認真的。
但是,現在無論他如何戲弄她,說話調侃她,她都會故意裝作不知道,完全不予理會。課後,她也會盡量避免和他單獨在一起,即使不小心碰上了,她也會立刻跑得遠遠的,如果不會太誇張的話,說不定她還會逃到外國去。
也許這正是石嘉郁所希望的狀況,但司承傲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過去幾個月來她跟他在一起,只是為了善盡她所謂的教師職責,而事實上,她根本就已經討厭他討厭到這種地步了嗎?一旦他願意回復正常的學生生活,她就趕緊跑得遠遠的,不想再跟他有所接觸了嗎?
還是因為他直呼她的名字讓她不爽?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實在不能理解,只不過是叫個名字嘛!有那麼嚴重嗎?
「司,好久沒見面了,一見面,卻又想著別的事,」張若捷輕聲抱怨。「能不能拜託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只想著我的事就好?」
司承傲一口喝乾酒,隨即揚揚酒杯示意酒保再倒一杯,然後才冷冷地瞟張若捷一眼。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你的事,現在也沒有興趣去想。」
張若捷歎息著看他端著另一杯酒離開吧檯到臨窗的沙發落坐,她想了想,也端著酒到他身邊坐下。這種時候的客人通常不多,大多數的人都到裡間撞球室打小球球了,如果再晚一點的話,來喝酒的人才會越來越多。
「你的心情不太好?」
司承傲沒有回答,僅是把酒杯放在几上,再掏出香煙來點燃,猛抽了好幾口,這回他沒有先幫張若捷點煙,甚至沒想到她是否也要。
「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嗎?」張若捷幽幽地問,但司承傲還是不出聲。「那你為什麼要接我的case?」
「下次不接了。」司承傲厭煩地說。
糟糕,好像弄巧成拙了!
「不要這樣,司,算我不好,」張若捷捺著性子道歉。「不要不接我的case,這三個多月來你都不肯見我,我本來想乘機舒緩一點對你的眷戀,可是……」她苦笑。「沒辦法,只是更辛苦而已。」
司承傲眼神怪異地瞥著她。「你知道跟我說這些的後果嗎?」
張若捷語帶央求的問:「我不能倖免嗎?」
「不能!」司承傲斬釘截鐵地說。
張若捷歎息。「我明白了,好吧!以後我絕不再說這些了,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們聊聊天、喝喝酒就夠了,可以嗎?」
依舊不做任何肯定的回復,司承傲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逕自放鬆四肢,腦袋往後躺在椅背上,手上的煙仍不停地就口抽個不停。
而張若捷就開始像以前一樣,盡情的傾訴她在公事上的困擾與煩惱,或者在人際方面的無奈與厭煩。
不過,司承傲早就已經把耳朵關起來了,兀自闔上眼思索著他自己的問題。
石嘉郁究竟為什麼要躲避他呢?還有,他應該如何因應比較好?硬來?或耐心地一步一步來?如果怎麼做都不行的話,乾脆直接抓她來好好談談,問問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這樣不曉得妥不妥?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在這邊絞盡腦汁苦思對策時,那個讓他一個頭兩個大的「煩惱」竟然會主動又回過頭來找他。
「……所以,如果我放棄那邊的投資,轉到大陸去……」
張若捷滔滔不絕的言論突然中斷,繼而耐心地等著司承傲懶懶地掏出手機來接聽。可是不過「喂」了一聲之後過兩秒,就見司承傲驀然雙眼大睜,同時猛然坐正,神情又驚又喜。
「嘉郁……嘎……呃!可以啊……耶?現在?」他的眉心皺了一下,旋即回復。「可以、可以,沒問題……好,你家在哪裡,把地址告訴我,我馬上過去。」
等他切斷電話後,張若捷連詢問的機會都沒有,司承傲就起身離去了。
「今天不收費,我有事先走了。」
張若捷陰鬱地望著司承傲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疑雲叢生。他的神態實在很可疑,而最可疑的是……
嘉郁是誰?
×××
不過晚上八點多,時間還早得很,所以,路上的人車還是相當多,即使是飛車,司承傲也在半個多鐘頭後才趕到萬華區一楝很普通的公寓前,那是石嘉郁父母的家,他們在那兒租住了十多年。
石嘉郁滿臉焦慮地在樓下等他,一見到他就急急忙忙的把他帶往三樓,一進屋,關上門,他只來得及匆匆瞥到客廳裡有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對苦著臉的年輕夫婦,之後就被石嘉郁揪著胸口問:「你有多少錢可以借我?」
司承效愣了一下,隨即反問:「你需要多少?」
石嘉郁整個人都在發抖。「四……四百六十萬。」
司承傲傻了。「四百六十萬?!你唬我啊!」
「我也希望我是在唬你啊!」石嘉郁哽咽著說:「可是……可是……沒有那筆錢,小月就慘了呀!」
「小月?這……」司承傲來回看著所有的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石嘉郁面青唇白,抖著嘴想說卻出不了聲,司承傲忙軟下聲音來低聲安慰。
「來,嘉郁,你先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不管需要多少錢,我都會替你想辦法的。」
石嘉郁實在不敢相信司承傲真會有辦法,但他已經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現在無論他說什麼,她也只能先聽下來了。於是,她握著司承傲的手來到客廳,先指著那個面目清秀的中年婦人介紹。
「這是我媽,那是我大哥石嘉成和大嫂孫玫……媽,他叫司承傲,是……」
「伯母,您好。」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司承傲硬是中途截斷了石嘉郁的介紹,繼而朝畏縮在角落裡,狀極狼狽的猥瑣中年人望去。「那位是伯父吧?」
奇怪的是,石嘉郁並沒有回答他,甚至於他們似乎根本就當作沒有那個人的存在,她逕自拉著司承傲坐下來,望著分坐兩旁的媽媽和大哥大嫂,四張哭喪的臉相對片刻,而後八道同樣恨怒交加的視線便不約而同地往中年人那兒殺過去了。
「你知道我爸爸愛賭,就算是沒錢,他也要到賭場去,即使只是看人家賭也好。有一回……」
因為一直借不到錢賭,石秋生手已經癢得快起捎了,所以,每次看人家賭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多嘴兩句,結果就被人家趕來趕去的,到最後沒有一桌肯讓他觀戰了,他卻還是不肯離開,只好一個人到處亂晃。沒想到晃呀晃的,卻讓他偷看到賭場裡的一位會計偷偷的在某個隱密的地方藏了一包東西。
人要是在沒事幹的時候,就算是有人在尿尿,也會好奇那個人是男生,還是女生。所以,石秋生就等沒人注意的時候把那包東西偷出來看,結果這一看,不得了,居然是一大包現金!見錢眼開的石秋生毫不猶豫的立刻把那包「天上掉下來」的錢摸回家,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其實,的確是神不知、鬼不覺,只要他不去用那包錢,大概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是誰順手牽走了肥羊。可他用了,而且一點也不顧忌的大用特用,於是,大家都知道石秋生「中了民國三十八年的愛國獎卷」。
因此,當賭場終於發現有內賊一點一滴的竊取了賭場的錢,而被抓到的內賊又說那筆錢被偷走了之後,這麼循線追查下來,沒多久就查到石秋生這兒來了。
石秋生當然抵死不認,但是,賭場才不管他認不認帳,賭場認就好了。總而言之,賭場要他還錢,他哪可能還得出來啊!玩幾手大的就玩光了。
賭場很阿莎力的給他兩天籌款,再順手抓去石秋生兩歲的小孫女作人質,還揚言誰敢報警就宰了小鬼,反正他們又不是沒宰過人。若是期限到了還不出來,他們就剁下小鬼的一根手指頭,然後再給兩天時間;再兩天還不出,他們就再剁一根下來,這樣一根根的剁,直到他們還錢為止。
於是,嚇得魂飛魄散的全家人總動員到處去借錢,可是,他們原本就不是什麼有錢人,親戚朋友也沒有半個是,所以奔過來、走過去,卻只借到了二、三十萬。
但這哪夠啊!眼看著期限就是隔天早上的十點,石嘉郁已經沒辦法了,所以……
「……我們知道他們賭場裡有個保鏢真的殺過人,所以我們不敢報警,但是,我們又籌不到錢,我們死命拚了兩天,但真的是籌不到啊……」
「好、好,我明白了,」司承傲向石秋生瞄過去一眼,「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說著,他粗魯地鬆開領帶,再用力爬幾下頭髮,整整齊齊的髮型立刻變成雞窩。「OK!期限是明天早上十點對吧?我有一百三十多萬,明天早上就可以領出來,至於其它的三百多萬嘛……」
他皺眉咬唇思索片刻後,突然脫下西裝外套,扯下領帶,再解開襯衫上面的幾個扣子,最後又捲起衣袖,接著掏出小記事本和手機,並老實不客氣地說:「有沒有咖啡?泡一杯給我好嗎?越濃越好,我看可能要奮戰到半夜了!」
石媽媽立刻跳起來跑去買咖啡,因為他們家沒人喝咖啡;石嘉成則把家用電話移過來給司承傲,說是「打電話比較便宜,而且手機會沒電」;孫玫的眼淚終於可以暫停一下了;石嘉郁則負責滿懷希望地瞅著司承傲;只有石秋生還躲在角落邊懺悔。
「楊瑞?是我……沒幹嘛!找你要錢而已……什麼錢?你他媽少來這一套,你欠了我四次鐘點費,包括二十六首歌的錢都還沒給,想賴帳嗎……沒錢?我聽你在鬼扯,要不要我去告訴你老爸,年初你偷了他八百多萬去買跑車……不要我去打小報告你就給錢……多少?我看看……」司承傲看了一下小記事本。
「一百八十三萬,零頭不用了,算一百八十萬,明天早上九點半以前給我……廢話!當然是急用……好,那明天早上你直接送到這兒來……」他把地址詳細的念給對方。「記住,明天早上九點半以前喔!晚一分鐘都不行,你要是敢給我遲到,小心我抓你老妹去賣……OK!那就這樣了。」
一放下電話,他便喜孜孜地彈了一下手指。「OK!最大的一筆成了。快,記下來、記下來,加上我的一百三十萬和你們的二十萬,就有三百三十萬了,還差一百三十萬,加油!」
石家五口全都不敢相信地傻了眼。
這樣就要到一百八十萬了?那他們跑了兩天是在幹嘛?全民運動嗎?
不過,下兩通就找不到人了,一個還沒回家,一個好像是出國去了,直到第四通電話……
「……不行,我有急用,明天早上九點半以前一定要給我……我看看……呃!不多,三十萬……可以,銀行本票當然可以……好,那明天早上九點半以前一定要拿來喔!你要是敢不來,小心我找人強暴你……哼哼!你試試看……OK,拜!」
一手掛電話,一手接過來石媽媽特地去買的咖啡一口氣喝光。「謝謝,麻煩你再一杯好嗎?」然後用力捏捏頸後,對石嘉郁苦笑了一下。「老實說,欠我錢的人還真不少,但是人都不好找,而且,我也要估量他們還不還得起,否則,就是人找到了也沒用。」
石嘉郁又感激、又感動地握住他的手。「謝謝!真的,沒有你的話,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用謝,只要我能為你做的,我都會去做。」司承傲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臉,旋即又收回手。「你們都累了,還是先去睡吧!這邊我一個人就夠了,反正你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說是這麼說啦!可是根本沒有人睡得著啊!於是,大家依然陪在一旁焦急,聽他找不到人,聽他要這個債、要那個債,聽他威脅對方不能遲到,中途還拿出煙來猛抽。直到凌晨五點多,他才湊齊了數目,還多出十萬,然後……
「我不行了!」
說了這麼一句後,他就歪倒在沙發上,不到十秒就睡著了。
石媽媽立刻去拿薄被來給他蓋,順便塞顆枕頭在他腦袋底下,而後一家人依然圍坐著等待,因為,在孩子沒有回來前,任誰也無法闔眼。
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張疲憊的睡臉,「嘉郁,他是你的男朋友嗎?」石媽媽小聲地問,怕太大聲會吵到司承傲。
石嘉郁沒有回答,因為她正忙著思考更重大的問題——司承傲為什麼要幫她到這種地步?所以,她根本沒有聽清楚石媽媽的問題,石媽媽卻以為她是默認了,於是,同意似的點點頭。
「嗯!這個孩子比你以前喜歡的那些男孩子好太多了,不但沒有嚇得跑掉,還肯這麼拚命幫我們。不過……」她困惑地瞇起眼更仔細的端詳。「為什麼看不出來他到底多大呢?他剛到的時候,看他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好像很成熟,似乎是個穩重的社會人士,可是後來頭髮衣服一亂,看起來就很年輕了。」
她看向石嘉成,後者也頷首表示同意她的觀察,所以,她又接下去說了。「而且,無論是他的言行或舉止也是一樣,有時候顯得很成熟練達,有時候又顯得很年輕活潑,不過,看你那麼依賴他的樣子,他應該不會太年輕吧?」
石嘉郁終於聽進去石媽媽在說什麼了,她不由得啼笑皆非地唉歎了一聲。「你在說什麼呀!媽?什麼我倚賴他,他是我的學生,今年才剛滿二十耶!」
眾人一聽,頓時目瞪口呆。
剛剛替他們調了四百六十萬的人才……才剛滿二十?!
這世界是不是顛倒過來了,年紀大的人只能束手無策,沒幾歲的小伙子卻大刺剌的到處找人,四處調錢!
石媽媽不可思議地愣了半天,跟著又皺眉、又搖頭、又捏鼻樑的,好半天後才毅然道:「那也沒關係啦,媽不是那麼古板的人,現代人妻子比丈夫大的也很多,而且,將來他畢業後,你就不再是他的老師了,對不對?反正只要他有能力照顧你,而你也能夠幸福就好了。」
「媽,你到底扯到哪裡去了啦?」石嘉郁沒好氣地說:「他只是我的學生而已啦!」
「是嗎?」石媽媽的神情又轉為疑惑。「可是,你看起來真的很依賴他的樣子,而他也為你那麼拚命的去做,實在不像是只有單純的師生關係而已嘛!」
胡扯!她哪有……哪有……呃、呃……她真的有依賴他嗎?唔……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啦!不過,那也是因為她已經沒有辦法了,而他「剛剛好」有辦法嘛!就算這件事他很靠得住,也不表示他在其它方面都靠得住啊……不過,也不能說他其它方面就一定靠不住就是了……呃……她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呀?
越想越糊塗,石嘉郁不由得愣愣地發起呆來了。
司承傲像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的睡到九點多,才被叫起來接見第一號債務人楊瑞。楊瑞有趣地看著他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坐起來,一臉沒睡飽的樣子,看來,他可能連自己在哪裡都不太清楚,因為他一看到楊瑞就說:「你來我家幹什麼?」
「你家?」楊瑞好整以暇地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並蹺起二郎腿。「你什麼時候搬家了我怎麼不知道?」
「呃?搬家?」司承傲這才迷惑地四處張望一下,一瞥見石嘉郁,才大夢初醒地啊了一聲,終於想起今夕是何夕了。「對了,錢拿來了沒有?」
「喲∼∼清醒了啊?」楊瑞故意歎了口氣。「真可惜,我還以為可以賴帳的說。」說著,他從皮夾裡掏出一張支票。「哪!銀行本票可以吧?總不能教我拎著一百八十萬到處亂跑吧?」
「可以。」司承傲接過來瞄了一眼,隨即道:「好,你可以滾了!」
「耶?」楊瑞立刻怪叫起來。「不會吧!這樣就叫我滾?連杯茶都沒……啊!謝謝。」他忙換上一張笑臉從石媽媽手上接過來茶一杯放在桌上,旋即又臭著另一張馬桶臉對著司承傲。「你啊!都十幾年的老朋友了,還是這麼無情!」
「誰跟你是老朋友?」司承傲不屑地嗤之以鼻。「快點滾吧你,等一下還有其它人要來,我忙得很,你少來湊熱鬧!」
「好、好、好,我滾,等我再轉告你老姊的兩句話之後就滾。」
「什麼話?」
「你老姊說,你要是再不回去,她就要找殺手來把你剁成肉醬餵狗!」
「誰理她!」
楊瑞聳聳肩起身。「啊!對了,西瓜皮的生日派對你參不參加?」
「不參加!」
「去啦!你不去的話,那些女孩子都不去了。」
「去也可以,一個鐘頭兩萬,一首歌十萬。」親兄弟明算帳,好朋友也要公事公辦,否則他哪裡來那麼多錢借人。
旁聽的人立刻噎了口氣,差點窒息了,而楊瑞卻不以為怪的再次跟司承傲擺開陣勢來討價還價。
「五千,三萬。」
「一萬七,九萬。」
「八千,五萬。」
「一萬五,八萬。」
楊瑞還想繼續還價,轉念一想,算了,反正這回是西瓜皮要付帳,關他屁事,能出到這個價碼,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好,成交!」
繼楊瑞之後,其它債務人也陸陸續續來清債了。
石嘉郁發現,那些債務人雖然有男也有女,但一致都非常年輕,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十點半,他們終於順利地把孩子救回來了。
「好,沒事了,我要先回去洗澡換衣服,你沒課,我下午第一堂還有課呢!」
話落,司承傲無意識地在石嘉郁右頰上親了一下就匆匆離去了,大概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已做了什麼,石嘉郁卻捂著臉頰呆住了。
石媽媽揚了揚眉,隨即和其它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跟著就浮起一抹揶揄的笑容。
「你說他只是你的學生嗎?」
石嘉郁這才回過神來,可一看見石媽媽臉上的笑容,立刻紅著臉又轉開頭去。
「現在……現在的學生都比較大方嘛!」
「是喔!那他在學校裡也是這樣到處親其它講師、教授嗎?」
「我哪知,你們不會自己去問他啊!」
「這種事還是你自己問比較好吧?」
「你們……」眼看每個人都是用那種調侃的眼神對著她猛笑,石嘉郁不由得又羞又氣地轉身就跑。「不跟你們說了啦!」
全都是些異想天開的傢伙!
但……真是異想天開嗎?
×××
她真的很想去問清楚,問問司承傲親她那一下到底有何用意?
但是這種事真的很不好問,特別他們又是師生關係,既不能像點名學生起來回答問題那樣去問他,也不能拿張「考卷」寫上問題讓他去寫答案打分數,更不能叫他寫一份報告出來,當然,提出來在課堂上討論更是不可能,反正無論怎麼問好像都會變得很尷尬。
當然,她也可以裝作沒那回事矇混過去,以前她碰上類似這種男孩子態度曖昧不明的時候,她都嘛是這麼做的。反正她絕對不會倒追男孩,或是主動去問對方關於這類型的敏感問題。對方要是不能主動表明態度,彼此之間就不會有任何開始。
但這一回,她好像無法置之不理,因為,那件事總是卡在她的肋骨之間噎得她坐立難安,以前的那份矜持越來越無力,她開始懷疑自己沿用多年的原則究竟基礎何在?
總歸一句,她想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親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沒有辦法忘了,也無法若無其事地面對他,她必須搞清楚,否則早晚會抓狂的!
所以,前一陣子她想盡辦法迴避他,現在卻開始拚命找他,不是因為他幫了她,所以不好意思躲他,而是想問他,問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麻煩他把話說清楚了,免得她晚上睡不著覺。
但問題是,每一回她見了他,總是一張開嘴就開始覺得來問他這種事實在是太可笑、太沒必要了!於是通常都是說一句「沒什麼」之後掉頭就走。可才走開幾步,她又開始懊惱地咒罵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呀?剛剛為什麼不問清楚呢?
於是,過不了多久,她又開始在找司承傲了。
其實,石嘉郁和司承傲之間的情況,司承傲繫上的同學倒是看得很清楚,每個人心裡也都有數了,因為司承傲對石嘉郁的態度實在太明顯,而他為石嘉郁所做的改變也實在太大了。
不管是男人為了女人而改變,或者是女人為了男人而改變,原因有九成九都是同一個,根本不必費心去猜測。
而對現代年輕人來講,誰大誰小根本不重要,師生戀更是有趣,所以,繫上同學的想法也都是樂見其成,特別是那個很喜歡冷眼旁觀,再適時推上一把的班代,老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提醒石嘉郁,可惜石嘉郁總是有聽沒有懂,全部又還給班代了。
至於其它系的同學所看到的就不太一樣了,他們大部分都只是認為一向待人冷淡的司承傲最近好像比較親近石嘉郁,至於他為什麼會突然用功起來,那也是他自己想通了而已,與他人無關。
所以,有些人就開始想到似乎可以稍微利用一下石嘉郁,譬如苗麗亞,她是司承傲的忠心愛慕者,可惜無論她如何明示暗示、明追暗追,司承傲最多就是冷面孔一副送給她。
因此這一天,她遠從文學院千里迢迢的來到商學院,覷著機會截住了從圖書館出來正要回辦公室的石嘉郁。
「老師,我能不能跟您私底下談一談?」苗麗亞擺出最最誠懇央求的神情。
咦?迷途羔羊嗎?
當然沒問題!「好,我們到合班教室去,那兒現在沒人。」不過,她好像沒見過這個學生哩!是繫上的嗎?石嘉郁邊領著苗麗亞往合班教室走去,邊疑惑地打量苗麗亞。奇怪,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哩!
到了合班教室,石嘉郁正想問對方是哪一系的學生,苗麗亞卻搶著先直截了當的把話挑明了講。
「老師,我好煩惱喔!」
果然是小羔羊一隻。「哦!煩惱什麼呢?」石嘉郁立刻咧出最溫和的笑容來。
苗麗亞可憐兮兮地瞅著石嘉郁。「我好喜歡你們企管系的司承傲,可是他都不理我,老師,你能不能幫幫我,替我說幾句話?」
耶?耶?等等、等等,這……有沒有搞錯呀?她是講師,不是煤人婆耶!
「這個……」石嘉郁面露為難之色。「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是哪一系的學生?」
「我是歷史系二年級的苗麗亞。」
「哦!歷史系啊……」石嘉郁抓抓頸子。「這個……老實說,要是學業或者家庭方面有問題的話,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忙,可是這種事……這種事除了當事者之外,其它人插手都不太好吧?」
「我沒有叫老師插手,我只是希望老師稍微幫一下忙而已嘛!」苗麗亞反駁道。「譬如幫我說幾句好話,或者替我跟他安排一下約會什麼的,反正幫一下下而已,又不會死咩!」
石嘉郁聞言,不由得頭痛地猛掐太陽穴。
為什麼她有種舊戲重演的感覺呢?為什麼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叫她幫這種忙呢?高中時這樣,大學時也這樣,現在她當了講師居然也是這樣,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為什麼找上我?」
「因為大家都知道在學校裡,最常跟司承傲在一起的人就是老師啊!」
就知道是這樣!每個找上她的人都是因為這種因素,可是,她們為什麼都不去考慮一下,為什麼她和她們喜歡的男孩子會常在一起呢?單單只是因為他們是好朋友而已嗎?
或者她們是故意忽略這一點?就好像她半年前參加那場婚禮的新娘一樣,明明是她的好友、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可那個新娘卻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而且開口要求她幫忙撮合。
既然是好友開口,她能拒絕嗎?既然男方只是對她很好,卻不明講是不是喜歡她,或者是不是要和她交往,她有理由拒絕嗎?
所以,她開始居中牽線,其實心中還是暗暗希望男方不會那麼容易改變心意。
可是,男方改變了!
老實說,每一次碰到這種事,她是會難過,但絕大部分是失望——對好友和對男方的失望。不過,既然是她撮合的,她也不可能和他們翻臉,只是往後會疏遠一些而已。
如今,她已成為大學講師,身邊不再有任何特別的男性,有的只是普通同事和學生而已,可是沒想到這種事還是找到她頭上來!
但這一回,情況似乎不太一樣了。她無法像過去那樣大方的答應對方的要求,一想到要她撮合司承傲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她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厭煩,再想到司承傲和某個女孩子在一起的景象——譬如現在坐在她前面的女孩子,她更是郁卒到了極點。
呃……她老了嗎?
去!她才二十五歲,老什麼老!無論如何,不管司承傲為什麼要親她、不管司承傲對她有沒有意思,她就是討厭去撮合司承傲和任何女孩子!
對,就是這樣,她討厭這種事,這就是原因,也許是做太多次了,也許是失望已經到了極限,即使是完全跟她無關的人,她也不想再做這種事了!紅娘讓別人去做吧!她正式退休了。
「苗麗亞,我覺得這種事還是你自己來比較好,否則對其它也喜歡司承傲的女孩子很不公平,對吧?」她拒絕了。既然她是老師,當然不能厚此薄彼,這個理由實在太完美了,她真佩服自己。
「可是,老師,我只是要你幫一點點小忙而已啊!」苗麗亞繼續抗議。
「一樣,苗麗亞,幫了你一點點,我是不是也要幫別人一點點?」
「那怎麼行!」苗麗亞想也沒想的否決。
「這就是羅!你不要我幫別人,當然也不能要求我幫你羅!」
苗麗亞噘了噘嘴。「喏!這樣吧!我聽說司承傲常常會去找老師研究課業上的問題,你只要告訴我下一次大概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到時候我『恰好』去碰上你們,那就不算是老師刻意幫我的了吧?」
這樣還不算,哪樣才算?
石嘉郁直歎氣。「你自己也可以去找他啊!」
「可是他都嘛跟我說不了幾句話就走人了,如果老師也在的話,他就不會那樣任性了,對吧?」
你任性就可以嗎?
石嘉郁搖頭。「這樣還是不好。」
「老師,別這樣嘛!透露一點啦!一次就好了咩!」
石嘉郁還是搖頭。「不好,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就在這時,她不經意地瞄了一下手錶,這才驚覺下一堂課就快開始了,忙道:「好了,我下堂還有課,該走了。」語畢,她轉身就要走人,可是卻被苗麗亞一把抓住。
「不要,老師,如果你不答應幫我一次的話,我今天死也不放你走!」
啊咧∼∼居然用耍賴的?
「不要胡鬧,苗麗亞,我要去上課了。」
苗麗亞卻是一副鐵了心的模樣用雙手抱住石嘉郁的手臂。「不是胡鬧,老師,我發誓,你不答應我就不放手!」
「你……」不會吧?她是說真的嗎?「哪有人這樣的,還不快放手,我會遲到的!」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氣急敗壞的石嘉郁拚命要扒開苗麗亞的手。
「不要!」苗麗亞死命抱住石嘉郁的手臂不放。
「你……」石嘉郁看看手錶,該死,再慢真的會遲到的!「好、好,我認輸,就一次喔!」
她真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