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點狼王上花轎 第二章
    可怕的狼王來了!怒龍卷雲、洶湧如浪,在大漠狼王鐵騎進城的那一剎那,全京師百姓噤若寒蟬驚懼不言,大街小巷甚至不聞兒啼犬吠之聲。

    雖然只有區區一百大漠鐵騎,卻不啻是千軍萬馬蜂擁而至,氣勢撼動整座京師。

    朝廷派出數名親王和禮部大官親迎於內城門口,焚香撒花備甜酒禮宴接王駕。

    可是霸氣昂然坐在烏黑駿馬上的高大粗獷男人,只是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

    只一眼,就有官員禁不住腿軟地嚇癱了。

    親王們怒不可遏,可是就連他們也心頭頻冒涼氣,頸項發冷,哪裡斥喝得出聲?當初朝廷文武百官為狼王進京一事分成兩派,吵了個翻天,一派主張趁狼王進京「覲見龍顏」時痛下殺手,乘機斬除這關外越來越可怕的威脅。另一派則是深思熟慮,在狼王還對當朝皇帝有幾分禮敬之心,暫且按兵不動,力保兩國和平,否則要是激怒了狼王,到時候鐵騎南下、踏破關闕而來,就算還指不定是誰勝誰負,但可以確知的是,整個國家和天下百姓必定會付出極慘痛的代價。

    兩虎相爭,傷的是誰?得益的又是誰?

    良臣在顧忌,弱吏在觀望,怕的也是某些蠢蠢欲動的人趁亂起反。

    可是此刻見大漠狼王伊格猛君臨天下般地跨坐於高大駿馬上,所有人不約而同閃過了一抹戰慄的心思!

    萬幸此刻狼王不是領軍揮兵而來!

    「狼王一路風塵僕僕,辛苦了。」文親王擠出笑容,上前一步,拱手為禮。

    「本王代朝廷禮迎狼王- 」

    伊格猛如獅的雙眸冷淡地注視著文親王,鐵灰色半胸鏡甲完全遮掩不了塊壘分明的古銅色強壯肌肉,烏黑如瀑的長髮披散在寬肩後,額際環束著的黑色沉鑄鐵神獸族徽,顯示著他在大漠至高無上的地位。如果他不是那麼高大強壯,遠比在場所有男子還要高上兩個頭,如果他長年在風沙爭戰中曬得黝黑的臉龐稍微白哲一點,再如果他那兩道斜飛的濃眉不是那樣殺氣騰騰,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英俊的。

    但是此刻,眾人只顧著膽戰心驚,就連推開一條窗縫偷看的姑娘們也嚇得噤聲不敢喘氣。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伊格猛渾身上下充滿著剽悍霸氣的濃濃男人味,還是令所有女人雙眼發亮,渾身燥熱,臉頰悄悄紅了起來。

    文親王在那兒幾乎是陪笑地說完了一長串歡迎他進京的話,接著過分熱切地引領著他前往范王府。

    當晚,皇宮內大擺宴席為狼王接風洗塵,喧騰得熱鬧非凡,火樹銀花燦斕四射。

    只不過太子溫文儒雅的笑容裡有著微微的冷漠,狼王深沉的雙眸裡燃燒著比火還炙熱的烈焰,致意十九皇爺卻是乾脆惡意地缺席了。

    「我不行,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

    蹲在馬房裡淚汪汪的小寶臉色煞白,瑟縮地偷偷瞄著那些一匹匹比她高,比她壯上不知百倍的大漠駿馬,嘴裡唸唸有詞。

    他們似是靈性極高,全都不懷好意地衝著她噴氣揚蹄,威脅恫喝之意表露無疑。

    嗚,她被馬瞧不起了。

    「你,你們呢犯不著對我這樣,反,反正我也還沒有對你們主人那樣,咱,咱們就算扯平……如何?」她小心翼翼地試著起身,怯然地陪著笑臉,暗自祈禱她真誠的心意,馬兒們能夠接收得到。

    「你,你們覺得怎樣?」

    如果不是她實在沒有師婆靈異的體質,就是那些馬兒真的擺明了將她看得比身上的馬虱還不如,因為牠們甚至發出了「嗚呼呼嚕」的恥笑聲,繼續搖頭晃腦狂噴氣。嚇得小寶忙又蹲回原位,雙手捂緊了耳朵。「哇!不要生氣啦!」她不想壯志未酬就先被馬踢死,這樣就算她做了鬼,也沒臉回去見大小姐啊!

    狼訖國愛馬如寶,尤其是戰士,更是將馬視為手足,此次隨行而來的自然有專門照顧馬匹的馬伕,但那個在門口幫馬兒準備飼料秣草的高壯粗勇馬伕,他實在弄不清楚裡頭那個「號稱」馬僮的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

    一會兒對著馬唸唸叨叨,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這就是他們漢人馴馬的妖法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被分配到這兒來啊!」小寶喃喃自語,哀怨地拿著一根草在泥地上畫圈圈。「為什麼『 男的』 就不能進灶下幹活兒呢?明明外頭有很多大廚都是男人,為什麼他們能,我就不能呢?」

    進范王府!現今喚作狼王府!的第一天,不能下廚做她最愛做的吃食,得伺候這些一腳就能將她踹到北大荒去的「馬大爺」,還被牠們瞧得扁扁扁,小寶原本就嚴重欠缺的自信更是直線往下掉,乾枯見底了。

    可以想見未來在狼王府裡過的日子,將是度日如年啊。

    就這樣,小寶畏首畏尾,成天心驚膽戰,深怕狼王府裡突然有人跳出來指著她的鼻頭大叫:「抓住這臥底!」所以她連晚上回到馬伕專宿的偏僻小屋時,都裹著沉甸甸的硬被子蜷縮在門邊角落、準備隨時落跑。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過了五天後,卻沒人來抓她,其它僕人待她也很和善,一切彷彿跟在蘇府裡當下人沒哈兩樣,小寶逐漸鬆弛了繃緊的心神,也開始習慣了當馬僮的日子。

    「小寶,快去提水來餵馬。」狼訖國來的馬伕毫不錯失任何可以差遣她的機會。

    「是的、阿琅哥。」她一向腿腳快。

    「小寶,幫忙一下剪剪花、修修草。」就連原本范王府裡幹活兒的花匠也來插一腳。

    「好的!老毛叔!」她向來好使喚。

    「小寶,妳的馬在石板路上拉了滿地糞,髒死了,快去清!」掃地的大娘也順口嚷道。「沒問題!阿清嫂!」

    「小寶!」、「小寶!」、「小寶!」

    小寶忙得暈頭轉向,勞累如牛,再也沒有機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了。

    累歸累,小寶還是乖巧、認命而勤快地扮演著她馬僮兼長工、花匠、打雜… … 的角色。

    唯有辛勤流汗掙來的飯菜,才能夠吃得又香又甜!小寶一直以來都抱持著這樣的理念,因此倒也樂在其中。

    這天晌午,她捧著裝盛著老米飯配滷肉和蘿蔔乾的粗瓷大碗,正扒得津津有味的當兒,猛然驚覺到自己原來混進狼王府是要幹什麼的!

    她自碗裡抬起頭,還黏著飯粒的小臉一臉錯愕。「我還在這兒幹嘛?不是該幫大小姐打探消息的嗎?」

    深深的愧疚感襲上心頭,她頓時胃口全失,趕緊將吃了七七八八的大碗擱到一邊,心情沉重地站了起來。大小姐寄予她厚望,她怎麼能夠每天在狼王府裡混吃等死得好自在?「可是… … 我該怎麼樣才能打探到有關狼王的事呢?」她搔了搔腦袋瓜,一愁莫展。

    她在下人堆裡是很吃得開啦- - 因為很好使喚- - 但是若真要混進權力的核心,好像還差了那麼一點。

    「參見大王!」

    就在此時,阿琅哥恭敬的聲音響亮而起,本來還在那邊哀聲歎氣的小寶瞬間一僵,給活生生嚇醒了。

    狼狼狼… … 狼來了!

    她嗖地抽了口涼氣,二話不說倒退三大步,直到背脊緊緊貼靠在粗糙堅硬的牆面,這才發覺已退無可退。

    於是小寶開始裝死,假裝自己是馬房的背景之一,最好是不起眼到連被瞧見的可能性都沒有。她暫時停止呼吸,聽說這招對遇上強屍有保命效果,希望對「狼人」也有效。

    伊格猛銳利如鷹集般的眼,怎麼可能沒有瞥見那個幾乎僵黏在牆上的小馬僮?「滾!」他面色一沉。

    這漢人小子是幾時混進馬房來的?

    他向來不准任何卑賤陰險無知的漢人的髒手,碰了他們大漠血統高貴的馬,就算是個連毛都沒長齊的毛孩子也一樣。

    小寶不敢抬頭,不敢呼吸,更不敢看那恐怖的狼王,深怕瞄了一眼就會惹來筋斷骨折的可怕後果,所以他搖下的那個「滾」字對她而言不啻是仙綸神音。

    「是,遵命,馬上滾,沒問題。」她大喜過望,低著頭趕緊拔腿就逃,完全忘了該想方設法靠近「權力核心」的念頭。

    不對勁!

    伊格猛濃眉一皺,二話不說大掌一抓,瞬間拎起了正要自身側溜走的小馬僮。

    「啊… … 」原以為逃出生天,沒想到下一刻卻被人從後領提了起來,小寶嚇得魂飛魄散,踩不到地的小腳拚命亂蹬。「救救救… … 命,求求求… … 狼王不要殺奴婢啊… … 奴、奴婢有好好地照顧這些馬大爺,保、保證都是本著佛心來著 … 」

    奴婢?他微一挑眉,將她拎近眼前仔細打量,臉色深沉冰冷。

    儘管模樣清秀小巧,舉止打扮跟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沒兩樣,可一細看,他仍舊看出了端倪來。

    女扮男裝混入狼王府裡臥底,這種爛梗老招還敢使出來?中原人沒其它好仗倆了嗎?

    「妳是誰?」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拎著她一陣猛甩。

    「啊啊啊… … 」可憐小寶被甩晃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快翻白眼了。「狼王饒命… … 奴、奴婢是府裡的馬僮,府裡的馬僮就是奴婢… … 啊!不要再晃了,好暈哪… … 」

    馬僮自稱奴婢?就算要當臥底,她也該把腦袋帶出門吧?

    伊格猛瞇起了雙眼,懷疑地盯著手裡這名說話顛三倒四,像是快口吐白沫的小臥底,究竟是哪個天才派來的?是那位莫測高深的十九皇爺磬碩?還是那個看似溫文優雅得不值一提的太子爾善?無論如何,假若對手的眼光和心計只有這麼一點點,那麼他將會非常非常失望。

    他微微一笑,笑容裡充滿狂肆霸氣。

    伊格猛原想隨手就將這個爛透了的小臥底給扔出牆外,忽又停住了動作,深思地注視著手裡縮成了一團的小老鼠。

    「妳說自己是馬僮?」

    原以為惹火狼王,非死即殘的小寶緊捂著臉害怕了半天,卻沒想到他只是簡單地問了幾個字,不禁一呆。

    「本王問,」他挑眉重複,「妳真是馬僮?」

    她如大夢初醒,急忙點頭。「是,奴婢是!」

    「那好,跟本王去遛馬。」伊格猛哼了哼,不由分說地抓著她飛身躍上自己的愛馬「烈火」,馬鞍也不用,就這樣雙腿一夾馬腹,怒叱一聲:「駕!」電光石火間,小寶驚恐到無法動彈的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 她死定了… … 早知道就先把那碗飯吃光。

    伊格猛絕對是故意的。故意要帶她共乘快如閃電、性烈如火的烈火,故意策馬狂奔在城郊的曠野上,故意讓她嚇得三魂走了七魄,顛得筋離骨散,最好摔得跌斷脖子… … 這算是給她膽敢臥底的一個小小警告。

    他不介意有個精明可怕的敵人,只怕挑中的對手弱得不堪一擊,更痛恨被當猴兒耍。

    可是就在懷裡的「小馬僮」沿途哀哀慘叫的當兒,他卻發覺那雙小小的手緊緊鑽住了他背後的衣角,小小臉蛋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一縷不容忽略的甜甜幽香竄入鼻端。

    不若狼訖國豪爽健美女子們身上沙棗花的濃郁香味,而是某種柔軟的香氣,奇異鑽過了男人心頭強悍鋼鐵般的防衛,悄悄沁入心底深處。一種甜甜的、糖一般的滋味。可惜他最討厭甜食。

    「看前面,妳死巴著本王胸口不放,哪能體會出策馬奔馳的快感?」伊格猛濃眉一挑,如銅缽般大的手掌將她抓離自己胸口,強迫她抓緊馬鬃,迎著陣陣迅然咻咻劃過的狂風。

    「啊啊啊!」小寶忍不住慘叫,一張小臉被撲面而來的疾風刮得扭曲變形了。「不要哇!」

    還快感,她都快吐了。

    「不過這麼一點速度就嚇破膽?」他惡意恥笑。「妳真的是馬僮嗎?」

    雖然被風刮得耳朵刺痛、腦子嗡然巨響,小寶還是聽見了他的話,登時心下一凜。

    對啊,她現在的身份是馬僮,還是個男的,怎麼可以像個娘兒們一樣雞貓子鬼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無論如何國是咱們的國,家是咱們的家,沒有國哪裡會有家,這是千古不變的話。大小姐沉痛激昂的話猶在耳邊,小寶心口一熱。

    是啊,大小姐都不惜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就是為了要掣肘這個恐怖的狼王,她身為丫鬟怎麼可以畏頭畏腦、貪生怕死呢?

    想到這兒,小寶不知打哪兒冒出了一股勇氣,死命抓住馬鬃,咬牙憋住了在喉頭亂竄的驚恐尖叫聲。

    嗯?怎麼沒聲了?

    伊格猛故意一夾馬腹,烈火撒蹄奔得更急更狂。

    小寶只覺得自己就快要摔下去、飛出去,心臟驚惶地在胸腔裡猛烈撞擊,可是死都不肯再尖叫出聲。

    他注意到她沉默的小小倔強,挑高一眉。

    有意思。

    他刻意驅策烈火往崎嶇不平的地勢狂奔而去,不信嚇不死她。瘋子… … 他是瘋子… … 小寶甚至聽見了他狂野放肆的大笑,策馬奔得更狂,顯然滿滿樂在其中的樣子。

    她兩隻手緊緊巴著馬鬃,死死地抓著不放,害怕到極點反而莫名憤怒了起來。

    「大、大漢女兒不是孬種,沒、沒有在怕的啦!」她沒發覺自己怒吼了出來,

    雖然她的怒吼比較像瀕死前的慘叫。

    大漢女兒?

    伊格猛眼底躍現一抹笑意。

    意識強硬對抗,可是懼痛僵麻的手臂卻再也沒有力氣抓住那狂風般怒卷的上下顛跳力量,烈火偏又選在此時飛躍過一道山溝,那突然劇烈震動的勢子迫使她麻痺的手指鬆了開來-

    小寶連叫都來不及便摔飛了出去!

    恐懼當頭籠罩而下,驚駭到極點的她模模糊糊間只感覺到自己身子不斷往下墜落。她就要死了… … 小姐,對不起,奴婢讓妳失望了。小寶迷迷濛濛地想著,心下預期的致命劇痛還未出現,就已經沉沉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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