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只睡了一個時辰。下午起床,本仙君在院中踱步看風景,巷子裡孩童們都知道有兩個新來的孩子住在這裡,扒著圍牆探頭探腦向院中打探。我覺得天樞和衡文長在天庭,幼年老成,難得又幼齒一回,正要徹底地童趣。便攛掇他們去和孩童們玩耍。衡文和天樞極開心地隨著孩童們出去,到了天將黑才回來。進了小廳,神色卻有些不對。
沒想到這一玩,竟玩出了些糾結。
衡文向我道:「那些孩子問我叫什麼,我說我叫趙衡,他們就問我,為什麼你姓宋我卻姓趙。我應該和你一樣姓宋。為什麼?」
天樞輕聲道:「他們也問我叫什麼,我說我叫天樞,但是沒有姓,他們就說我也應該姓宋。」
我揉了揉額角道:「這個麼,為了方便,我在那些凡人面前都自稱是你們的爹,在凡間,子要從父姓。」
衡文似懂非懂地眨眼。天樞欲止又言道:「我和衡文下午與他們下棋,他們下不過,就拍桌子說再和我們下棋就給我們做兒子做孫子。在凡間,給人做兒子是不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那你為什麼……」
本仙君面不改色地道:「哦,那是因為他們當你們和他們差不多大,在凡間,說給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做兒子是件很丟臉的事情。我比你們大很多,這樣就可以權且當做一下,不會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
天樞一向很好哄,果然聽了這幾句話後就若有所思,笑道:「其實我們的歲數比他們大很多的,所以他們不該說那種話,說了也不會吃虧的是不是?」
我說:「是,但是不能告訴他們,不然咱們就露餡了。」
天樞點頭,「嗯。」
糾結就這樣解決了,順順利利擺上晚飯。
衡文和天樞沒怎麼看得上買回來的包子,對黃三婆的包子念念不忘。衡文只吃了兩個,天樞吃了一個。我道:「不然明天再換一家買,再不然做餃子吃。」衡文和天樞才提了些興致。
衡文喂完了毛團,本仙君便和昨日一樣讓他們抽洗澡簽。今天是天樞抽到先,洗完後回廂房,衡文再洗。本仙君洗完後先去天樞房中看了看,他又沉沉地睡了。我再到衡文房中,卻沒看到人。
丫鬟道:「小少爺到您的房中去了。」
我回到房中,果然看見衡文坐在床上,拿著一張紙折,抬頭看著我笑。那麼一瞬間,我在燈下眼花,竟看成是平時的衡文坐在床前,對我微微地笑。
我走進屋內道:「你怎麼不回房睡?時辰不早了。」
衡文道:「今天中午睡過,晚上不想睡,天樞睡了不和我玩,我就過來找你。」本仙君在桌前坐下道:「但晚上也沒什麼好玩,你還是去睡罷。」
衡文道:「宋珧,我們在凡間歷練完後,你和我們一起回天庭麼?」
回,當然一起回,誅仙台可能正等著我哩。我含混地道:「玉帝如果讓我回去我便回。」
衡文立刻笑道:「那就好,我回天庭後,還去找你玩。」
我點頭道:「好。」
衡文坐在床上,把折著玩的紙在手中搖,和平時衡文搖扇子的模樣竟有一兩分像。我的心中又一動。
衡文打了個呵欠。我忍不住道:「你今天晚上還在不在這裡睡。」
衡文道:「好罷。回房麻煩。」
我滅了燈,躺到床上,蓋上被子,衡文向我身邊湊了湊,我睜眼躺在床上,想起往日種種,有些後悔。
早知有今日……
早知有今日,當初也只能那樣,賺了數千年,其實應該知足。
但我心裡還是想,如果現在身邊躺的是平日的衡文。
如果現在身邊躺的是平日的衡文……
只剩下在凡間的這幾天了。
我心中悲涼頓生,恰如當初念淒詩慘句般頹廢,驀然地生出一股衝動。
我撐起身子,俯向身邊,親了親。
衡文睡得正沉,嗯了一聲,手竟握住了我的衣裳,我那一陣上湧之氣便嗡地沸騰起來,伸手抱住他,輾尋到他唇上,他順從地張開口,滑軟的舌回應地與我糾纏,我將他摟得更緊些……
一個激靈,忽然回了神智。
我急鬆手一骨碌坐起身,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宋珧你個畜生,十一二歲的孩童也不放過!竟連禽獸都不如!玉帝啊,我怎能幹出這種事情!
我踉蹌到桌前,灌了一口涼茶。
衡文,就算他是衡文,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孩童。
我再灌了一口涼茶,瞧了瞧窗紙透來的淒然的夜色。
衡文,只剩下了這幾天,卻是只是個孩童,其實不認得宋珧是個什麼東西的孩童。
我頹然長歎,就算只剩了這幾天,也不能再這樣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