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文說:「法道會麼,到時候再說罷。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到了開法道會的日子,興許此處的事情早完了,已經回天庭了。」
我想一想,讚歎很是,再又一想,復大驚:「要是命格老兒在天庭忙活,一不留神把這件事情忘了個兩三個時辰,那還了得!」
衡文打了個呵欠:「也沒什麼了不得的,你想怎麼做怎麼做就是了。」我嘿然道:「是,要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隨便一推,就說命格沒說我也沒主張了,橫豎不用擔責任。」
狐狸在桌角旁的椅子上抬起頭來,撐著眼皮斜斜瞧了瞧本仙君,鼻孔裡不屑地一嗤。
本仙君不計較。站起身來,負手看窗外,踱了幾步。
衡文道:「天樞和南明,你還是跟上罷。反正不管命格回不回來,早晚還是要跟的。」
於是,兩刻鐘後,我扛著全副的算命道士行頭,與衡文一起邁出江上人家的大門。
衡文在櫃檯上擱下一錠金子,讓掌櫃的笑臉熱烈如三伏天的太陽,很慇勤地親自送到門口。
狐狸和山貓都想同行。本仙君憐弱,就肯了。山貓臥在本仙君背後的籐架上,本來按照我的意思,拿條繩子栓上狐狸牽著走,再合適不過。狐狸雙眼血紅地盯著我,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凜然神情。真是的,方纔你無恥地望著衡文,意有所指時,倒沒想起自己還是條漢子。最後,調和再折衷,狐狸也臥上了我背後的籐架,山貓臥在第一層,狐狸臥在第二層。兩隻妖怪,險些累斷本仙君的老腰。
江上人家離周家渡只有不到兩里路。我等趕到渡口前,遙遙看見數個人影站在渡頭,其中一個細長的人影衣衫隨風飄飄蕩蕩,正是慕若言。
遠處一片白水,浩浩蕩蕩。幾條小船如葦葉一般,飄了過來。
十年修得同船渡。
我和南明天樞同為仙僚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個十年。當然夠緣份坐同一條船。
我趕到渡口前時,單晟凌兩道如刀的目光立刻從人群中射了過來,在我身上一掃,卻掃向衡文。我側眼見衡文客氣地點了下頭。倒是慕若言望向我,我一合掌:「施主,好巧。」
正說著,幾艘船都靠到渡頭。本仙君腿腳敏捷,眼看單晟凌與慕若言踏上一條船,立刻一大步跨了上去。
艄公道:「道人,我這船是專渡這兩位客人到盧陽的平江渡口,您要去別的地兒就請再尋船罷。」
我揮一揮拂塵:「正巧正巧,貧道也是要去盧陽。」見艄公瞧著我,卻有些不怠見,忙將拂塵向身後一指:「貧道是與這位公子同路,和他算船錢。」
身後甲板聲響,衡文站到我身側,和聲道:「敢問老丈,到盧陽船錢幾何?」
艄公卻換了臉色,忙躬腰點頭道:「不忙不忙,公子請先艙裡坐,等到了地方您再看著打賞。」
我在艙蓬邊,讓衡文先行,再彎腰進了蓬艙。蓬艙中十分簡陋,側沿兩條木板算是條凳,中間擱了一張破木桌。
單晟凌與慕若言在一側,我和衡文便到另一側去,我將皂簾桿倚在桌旁,剛要擱下拂塵,眼梢裡看見衡文徑直要向木板上坐,忙喊了一聲且慢。伸手在木板面上一抹,抬手看看,倒不髒。但木板硬梆梆的,怎麼能讓衡文坐。我將背後的籐架擱在桌面上,從山貓身邊拿過一個做樣子用的衣衫包袱,拆開包袱皮,將裡面的衣衫等物重新擱了擱,再用包袱皮重新包過,包成個坐墊模樣,放在木板上。還要裝模作樣地一合十,「公子請坐。」
衡公子眉毛動了動,一臉受用,大模大樣地坐了,然後很有派地拿扇子一點,「你也坐罷。」
我合十道:「多謝公子。」在木板上緩緩坐下。單晟凌和慕若言已在對面坐下。我有些擔憂地去看狐狸和山貓,生怕兩頭妖怪一個按捺不住撲去找單晟凌報仇。幸虧它們尚沉得住氣,山貓蜷起了身子在縮在籐架中。狐狸的脊樑有些許起伏。
片刻,狐狸忽然躬起脊背,本仙君凜起精神,狐狸躬起脊背後,卻抖了抖毛,一竄竄到我和衡文之間的木板上,挪到衡文身邊,盤著臥下。
於是我和衡文,與單晟凌和慕若言,隔著一張破桌,對面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