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新寵叫“羅曼光”,一個名不見經傳,連大學都還沒畢業的服裝科學生——這是近幾個月來許多上流名援最常掛在嘴邊的話題,每每提起她,美女的表情總是不屑、不解,伴著濃濃的酸味。
盡管陪伴他出席公開場合的美女不只羅曼光一個,但是她卻是歷時最久,也最受楚河呵護的寵兒。
“晚上有個新片首映會,去不去?”楚河下午回總管理處開完會後,打電話給羅曼光。“聽說主角和導演都會到場,還有許多明星會去捧場。”
“不去……你別再誘惑我了。”她有氣無力地回說。“為了趕這批夏裝,我已經連蹺三天課了,到現在還沒睡覺。”
羅曼光自大三起在課余接了幾間成衣廠的設計工作,因為連著幾季的銷路大好,今年廠商都不約而同要求她增加設計量,原本她還能夠負荷,只不過最近老是跟楚河混在一起,只好壓縮睡眠時間熬夜趕工。
“沒關系,我找別人陪我去。”
“沒關系,我找別人陪你去。”她像鸚鵡學他說話.“想讓我吃醋沒那麼容易,激將法對我也沒用,我要工作。”
“呵……我可沒你那麼多心眼。”就算有,他也不會承認。
“看完電影買宵夜來給我吃,我一整天只啃了一包餅干……”
“現在馬上去吃。”
“不要……出門要換衣服好麻煩,而且我昨天沒洗澡,現在整個人蓬頭垢面,會嚇到路人。”
“那你就不怕嚇到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跟她說話,他總是感覺特別輕松,特別愉快。
“真愛是絕對禁得起考驗的,如果你愛我就不會被嚇到。”
“我不愛你。”她總是在閒聊中不經意地試探他愛上她了沒有。不過,答案總是簡潔且毫不隱瞞的否定句。
“我知道。”她一點也不感覺氣餒。“如果你還沒愛上我,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嚇不嚇人。重點是——記得宵夜啊!”
“好……”他拿她的無賴沒轍,因為他也想見她。
“沒事我掛了,再見。”
這個世界上,除了楚貫中被楚河氣到摔電話外,也就只剩羅曼光這個天下怕、地不怕的女人敢先掛他電話。
“饒河夜市的藥膳排骨現在開了沒?”楚河問司機。
“不必,現在去。”楚河知道羅曼光喜歡小吃勝過大餐,決定在晚上的電影首映會前先買晚餐過去給她。
平常他根本沒有機會逛夜市,若不是羅曼光經常念著好久沒吃哪裡哪裡的牛肉面、魷魚羹、大腸面線、大餅包小餅,他也不會知道台北市竟有那麼多小吃。
當他向她推薦各國的頂級料理值得一試時卻往往遭她白眼,說什麼用頂級食材做出頂級料理有什麼稀奇,那種只嘉惠少數有錢人的東西無法留在一般人的記憶裡,就稱不上文化的一部分。
“我們記憶最深刻的永遠是小時候最經常吃到的豆花啦、雞蛋冰啦、巷口剛出爐的菠蘿面包、熱騰騰的燒餅油條,它們才真正存在我們生命之中,不是過客,不是偶爾為之……”
他還鮮明地記得她說這些話時,多像個已經六、七十歲的老者,一副倚老賣老樣,訓得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少爺,到了,我下車去買,您稍等一下。”司機對著後視鏡裡的楚河說。
“我去買。”他說完便打開車門。
他選擇親自去買是免得她一時興起,考他一碗藥膳排骨多少錢,考他附近還有什麼攤販。
這小女子很難纏,總是深惡痛絕他的安逸奢靡,總是認為人生少了汗水、少了奮斗的過程就不夠精彩。
然後,她並不知道為了生存,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但,他喜歡她有話直說的正義感,因為親密,所以無須刻意討好,無需在語言上多加修飾。
他們從相遇,就那麼理所當然地親密了起來,對他來說,這實在是段很特別的奇遇。
或許真如她所說,她是萬能的天神派來他身邊的小天使。
楚河提著特騰騰的晚餐,要司機盡快開車到羅曼光住處。
他無法想象她單薄的身子挨上一天餓,會變扁成什麼樣子。
車子停在巷口,楚河獨自步行至巷內尾端,登上沒有電梯的公寓,按下羅曼光
住處的門鈴。
過了好久,裡頭都沒有回應。
他開始擔心,她是不是餓昏了?
當他再次抬起手,鐵門開了,一雙骨祿的大眼睛瞠目結舌地瞪著他。
她身上裹著一條超大的紫色披巾,赤裸著腳丫子,一頭柔軟的發絲隨意束在腦
後,眼睛裡布滿睡眠不足的血絲,是有點嚇人,但……楚河只覺得心疼。才幾天不見,感覺她瘦了好幾圈。
“你不是有約會?”她就這樣半開著門,把自己塞在門縫中,絲毫沒有要讓他進去的意思。
“嗯,馬上就走。”他將晚餐遞給她。
“你專程來就為送晚餐給我?”
“不好嗎?這不是好男人該做的事?”他笑問,她的表情十足像見鬼了。
“你慘了……”她瞇起眼,打量他。
“什麼慘了?”
“你愛慘我了。”她嘿嘿兩聲,很白目,很討打。
“沒有。”
“你有。”
“完全沒有。”
“至少,你開始喜歡我了。”山不轉路轉,換個詞而已。
他頓了下,沒有否認。
若不喜歡,他不會讓她待在身邊那麼久,這點倒沒什麼好否認的。
“謝啦!快和美女去看電影吧!”
“你還沒忙完?”說實在的,他覺得帶她一起去會有趣得多。
“這個星期肯定都要這樣晨昏顛倒了。”
他微擰起眉。“你可以不必那麼辛苦。”
她知道他絕對有能力負擔她的學費,也願意幫助她。
“這是學習,是經驗累積,不辛苦。”她笑笑說。
楚河凝視著她,本想再說服她,未了卻只是摸摸她的頭。“走了。”
“嗯……等等,”她拉住他的手。“記得,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喲!”
他差點笑岔氣,這是什麼話?
“拜拜。”她揮揮手,門,就在他眼前關上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她說喜歡他,似乎是看心情、挑日子的,並不是那麼持之以恆。
不過,若不是如此,這游戲又怎麼可能吸引他?
羅曼光又餓又困,腿軟兼兩眼昏花,跌跌撞撞地提著塑膠袋,從櫥櫃裡翻出個大碗公,將晚餐倒進去。
湯汁還熱著,藥膳的香氣頓時充斥這小小斗室。
她幸福地笑了。
決定,趕快把今天的進度趕完,也許,她還來得及在電影散場前給他一個驚喜。
羅曼光撥開桌面上散亂的色筆和圖稿,快速解決掉晚餐,手上的筆沒停下來過。
此時。她腦中靈感如泉水般湧出——夏天,該是女人解放自己,盡情揮灑色彩的季節,讓耀眼的陽光變成伸展台的投射燈,為女人一身的美麗打光。
筆下的紙沙沙作響,牆上的鍾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走,桌邊的立燈映著羅曼光專注的側臉,這是一張為心儀男人而發亮的姣美臉蛋。
“好了!”畫完最後一張圖稿,羅曼光迅速整理桌面,一面打電話給唐龍雲。
“哈羅,我是羅曼光,請問楚河今天參加的電影首映會在哪裡?”
電話裡的唐龍雲遲疑了下,通常他不會將老板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但是他知道羅曼光對楚河而言是特別的,可是,今晚的活動,楚河身邊已經有了女伴……
“拜托啦……告訴我嘛……”羅曼光撒嬌。“我想請他吃宵夜。”
“可是老板約了……朋友一起去……”
“我知道,跟美女去看電影嘛!”羅曼光立刻解除唐龍雲的疑慮。“我不會讓他為難的,相信我。”
唐龍雲深吸一口氣,決定告訴羅曼光。
這是他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冒這種險。他可能會失去楚河的信任,也可能丟了工作。
這一刻,他不是楚河的部屬,而是一個衷心希望楚河幸福的朋友。
“謝啦!你不能偷偷通知他喔,這是個S口Tp。ise一.”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後,立刻換裝出門。
羅曼光身穿紫紅色短大衣,毛料膝上裙底下是一雙白色長靴,倚在電影院外的柱子邊,等待電影散場。
附近許多媒體記者也和她一樣在等待,等待采訪首映會結束出場的明星,幾個較年輕的攝影記者,不時回頭偷瞄她。
換作平常,她會給他們一個笑容,也許閒聊幾句,她總是喜歡結交新朋友,但此時,她心裡惦著的,只有楚河。
等待的時間感覺應當是漫長的,但是羅曼光卻甘之如飴,她眼睛在笑,唇角在笑,腦子裡裝的全是當楚河看見她時,會出現什麼反應——是驚訝?還是不悅?是假裝不認識,還是大方地向她介紹他身邊的美女,或者笑著敲她的額頭,罵她這麼冷的天站在外頭吹風?
她貪玩、好奇、鬼靈精怪,想捉弄一下楚河;但,她也確實想早點見到他。
這是一股壓抑不住的沖動,是情人間按捺不住分離的甜蜜,她被他的神秘與孤傲吸引,被他不經意流露的溫柔與寵愛融化,被他不可能愛上她的把握給挑起好勝心,他冷冽無情的性格,什麼都不在乎的灑脫,是個絕對適合愛情游戲的強勁對手。
被他打敗的機率恐怕不低。
但是她不怕輸,不怕愛上他,因為,他們的相遇,必定是為一股不可知的力量牽引著,她想知道那是什麼。
年輕時,多摔幾次跤,多幾道傷疤無所謂,反正復原能力強.若是凡事瞻前顧後,什麼都不敢嘗試,那麼這樣的青春又能留下什麼讓年老時的自己回味呢?
“出來了、出來了。”
媒體記者一陣騷動,紛紛擠至出口——電影散場了。
羅曼光站在人群後方,確定自己不會遺漏任何一個走出電影院的人,按捺著雀躍的心情,繼續等待。
出口處漸漸擁擠了起來,羅曼光踮起腳尖,昂首眺望。
她找到他了。
楚河挽著一位身材高挑的模特兒,身處於記者鎂光燈急於捕捉的眾明星間,他依舊是最耀眼的男人,風度翮翩,卓然不凡。
羅曼光以一種贊歎的目光追隨他移動的步伐.這個男人,俊美得教人屏息。
忽然間,她的視線和楚河對上了,她立刻咧開嘴笑,小動作地揮揮手,只是要讓他看見,她在這裡。
不過,她是不是看錯了?楚河似乎沒有發現她,因為他和他身邊的女伴直接朝他的座車走去,沒有遲疑,更沒有回頭。
他身旁的女伴緊摟著他的手臂側耳傾聽他說話,不知聽見了什麼,笑倒在他肩上。
他說笑話給女伴聽?
羅曼光的笑容凝結在冷空氣中,所有等待時的時間都比不上這一刻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漫長。
她知道他看見她了,他注視她的眼睛絕對超過兩秒,只是為何他面無表情,猶如瞥見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她還沒白目到特地來破壞他的約會,故意讓他難堪,她只是愛玩,想感受一下在人群裡看見彼此時那種眼神交流的默契。
他會明白她的玩心,但也會明白她的分寸,也許朝她眨眨眼,也許微皺個眉頭暗罵她頑皮,或者干脆朝她走來,敲她一記腦袋。
就算他最後遺是和今晚約會的對象坐車離開,她也不會為此難過。
但……他什麼反應都沒有,結果是她心血來潮自導自演了一場沒有觀眾的獨角戲……
羅曼光退回柱子旁,不覺濕了眼眶,心,擰成一團。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特別的,至少在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經過親密的關系,現在才發現……原來,在他心目中,她什麼都不是。
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他的寵愛,並非她專屬。
還是一廂情願,從一開始到現在,她忘了,他們還在游戲中。
“不冷?”
驀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羅曼光抬起頭,看見一雙促狹的眼。
“楚河……”淚水奪眶而出,在看見楚河站在面前時,她的所有理智已然瓦解,僅存的最後一點好勝心也蕩然無存。
她好喜歡、好喜歡他,毫無理由,明知他是惡魔一般的男人,明知他的腳步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她還是愛他。
原來,發現到愛情的存在,往往是因為心痛。
“好玩嗎?”楚河勾起唇角,捏捏她冰冷的臉頰。
先前,唐龍雲已經傳簡訊告訴他羅曼光會來。
他知道她愛玩,故意陪她演戲,其實是先讓司機送女伴回家,再折回來找她。
“不好玩!”她撲進他懷裡,掩飾淚水,“你嚇到我了……”
她頓時明白原來自己早就輸了,而且後悔了,後悔當初的賭注,她不想這麼快就承認,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他。
如果,她再拖延一段時間,也許他可能會愛上她,若是兩個人都輸了,那其實就是都贏了。
他低頭勾起她的下巴,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見她的眼眸裡閃著異樣的品亮。
“晚餐沒吃飽,又來討宵夜?”
他明白看見的是什麼,明白她此刻異常的反應是為了什麼,不過,他不動聲色,當作不知情。
“當然……那一點點,怎麼夠我填飽餓了三餐的肚子……”她的臉在他胸前蹭著,佯裝抱怨。
“想吃什麼?”
“想吃你。”
“什麼?”他應該是聽錯了,這句話,要說也應該是他說。
她抬起臉,直視著他,“我說,我想吃掉你。”
楚河怔了怔.啞然失笑,“在這裡?”
“用最快的速度找間最近的飯店。”她渴望他的擁抱,緊緊的擁抱。用汗水與溫度填滿她驟然湧上的空虛。
她吃醋、憤怒、不安……這些情緒對一向自信的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愛情,是會因為生命接納了另一半而讓人更完整,還是會將一個原本完整的人,一點一點地掏空,讓人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
飯店電梯內,羅曼光十指緊扣著楚河的,緊到掌心微滲出汗。
楚河感覺得到她平靜的外表下翻騰的心境。
許多女人說愛他,她們在他面前哭泣、崩潰,甚至以尋短的方式企圖得到他的關注,挽回她們自認為存在的愛情,就是不願相信他從來不曾愛過。
他不知道羅曼光將會如何。
此時,楚河有些矛盾,他並不想傷害她。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一開始根本也沒有顧及她的感受,只是自私地被這個感覺還滿有趣的挑戰吸引。他自信自己不會是輸家,不過,冷眼旁觀手下敗將的垂死掙扎也是一種樂趣,尤其是挫折自信滿滿,跟他一樣自認為是最後贏家的對手。
他曾經給過她機會從他的游戲人生中逃開,但她卻布下更大的網留住他,事實上,他不必為日後她的心傷負責。
那此時又為何擺豫?
“幾號房?”電梯門開啟,羅曼光彎身探看楚河手中握著的房門鑰匙。
“曼光……”他想蓋住房間號碼。
“我們走吧!”她比他還急,拉著他就往外走。
楚河在邁出腳步的那一刻,將那一點不屬於他性格中該有的猶豫拋到腦後。
凡游戲,必定有輸贏,她早晚要體認成人世界裡的殘酷,也許,下一次,她就會懂得在尚未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前,別急著掏出自己的心。
楚河打開房門,將鑰匙插入門邊的鑰匙座,房內的床頭燈,亮了起來。
在門自動闔上的同時,羅曼光踮起腳,環住他的頸,吻住他。
她熱情、急切,但技巧仍生澀,忙了半天,他的襯衫第三顆扣子,還沒成功解開。
“我來。”他笑著握住她的手,帶她到床邊,拉起被單,而後低頭尋找她柔軟的唇瓣,溫熱的舌尖挑開她的齒貝,濕潤她因心急而干燥的小口。
大手在她因他的吻而暈眩時純熟地褪下她的衣物,而後解開自己的。
“現在可以開動了。”他離開她的唇,促狹地瞇起黑眸,看看這饑餓的女人下一步想怎麼做。
昏黃的燈光映著全身赤裸,毫無遮掩的她,而眼前壞心的男人明知她笨拙卻仍
吉安帕整以暇地等待她主動。
她該感到羞赧,或許還應該生氣,他明明可以溫柔待她,明明可以輕易征服她的情感,但他連這點心思都不肯花,可她。偏偏又無法對他生氣。
因為楚河就是楚河,一個不會讓人看見真心,壓根兒不打算做好人的男人。
楚河坐在床沿,欣賞羅曼光處變不驚的鎮定,如果她想長長久久的吸引他,是得比一般女人更特別些、堅強些。
羅曼光緩緩地踏出一步,往楚河走去。她伸出細白的手臂,輕輕地梳過他的發,撫過他的耳、他的眉心和好看的鼻粱,如同觸摸一座巧奪天工,令人贊歎的雕像。
最後,她貼近他,將他擁入懷裡,讓他的臉靠在自己溫潤的胸脯上。
就像母親撫慰受傷的孩子。
“你在做什麼?”楚河發出干啞的聲音。
她閉著眼溫柔地說:“融化你的冷漠,滋潤你干涸的心靈。”
“滾開!”倏地,他強拉下她的手,嘶吼。
羅曼光嚇得倒退一步,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站起身來,用幾近憤怒的速度將所有衣物穿上。
“楚河……你怎麼了?”她沖過去挽住他的手。
不料,楚河奮力甩開她的手,毫下憐香惜玉,羅曼光一時受不住沖擊,險些摔倒。
“不要自作聰明,更不要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楚河扔下這句話,留下一臉錯愕的羅曼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