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超薄超大的屏幕上演著沒有營養的綜藝節目,蕭雪森一臉無聊地坐在高級絨面貴妃椅上,翹著長腿,手中握著一隻精美的瓷小罐把玩著。
一旁的鴛鴦優閒地喝著下午茶,左邊眼睛上蓋著的黑底銀邊眼罩據他說是特別命他專屬的服裝設計師設計出來的五十款眼罩中其中一款,作工精美,造型時尚,搭配鴛鴦那張艷麗的臉蛋,反而添贈一股妖嬈的媚態。
「其實我鴛鴦就算少只眼睛還是美。」鴛鴦自戀地說道。
「少兩隻眼睛更美喔。」
蕭雪森放下腿,寶石般的藍眼睛往他看過來,白皙的纖纖五指向他伸過來,鴛鴦趕忙將身子往後一縮,手中茶盤茶杯差點端不穩,整個人還差點摔出椅子。
結果那雙手只是伸往放在鴛鴦面前桌子上的電視遙控器。
「你好討厭喔,幹嘛這樣嚇人家?」完全不在意自己方纔的失態,鴛鴦放下茶具,軟綿綿像是沒骨頭似地,嗔笑著往蕭雪森貼過來,只是還沒貼到就立刻被後者一腿踹開。
「離我遠一點。」
「嗚嗚……你拋棄我……」
蕭雪森懶得理那個坐在地毯上一臉可憐兮兮淚眼汪汪的鴛鴦,早就習慣了夏雨農那演戲狂熱的蕭雪森,對這種人免疫。
抓著遙控器轉來轉去,全世界幾千幾萬個頻道也不知道要看哪台。擁有私人衛星卻沒有對外聯絡的工具,蕭雪森打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鴛鴦說的話,不過和那只低格調的鴛鴦辯論是沒意義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的,所以蕭雪森也沒打算浪費時間在那上頭。
最後畫面切到了某新聞台,屏幕上過度血腥的場面引起了蕭雪森的注意,讓他停止漫無目的的轉台。
殘缺屍塊散落堆積在路面上,一些肉塊漿汁噴灑在停泊的車子上,大量的血液將原本應該是灰色的路面染成了刺目的紅色,舉目所見都是紅色的,就連在電視機前面都彷彿能聞到現場濃烈的血腥味。
整個現場鬧哄哄亂糟糟的,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那緊張到有點結巴的記者口中聽出個結論:
吸血鬼族長陳圓圓和同車的大長老馬蓋先一同被暗殺身亡,連同一大批的隨扈全軍覆沒都成了陪葬,而兇手到底是誰,因為看到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沒人知道。
畫畫切換到陳圓圓被打扁的頭,頭部以下不知道被切碎成幾百段散落在一旁,大長老馬蓋先像是被刨刀刨過的絲瓜,現場人員是在那一條一條切割整齊的皮肉長片的其中一片,找到馬蓋先那代表性的小鬍子,再加上掉落在一旁的名牌眼鏡,勉強才將他辨識出來。
吸血鬼族長被毅,不管在吸血鬼界還是人類世界,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蕭雪森一連轉了好多台都在報導這則事件,雖然吸血鬼族長死不死他不怎麼關心,但心中卻隱約生出莫名奇妙的不好預感。
每次,他有這種不好預感時,多半都和他家那小子有關。
果不其然,沒多久相關新聞出現了新的發展,找到了幾名生還者,被記者瘋狂包圍著的幾名生還者,身為隨扈的高人身形縮成一團抖個不停,不是眼神空洞表情呆滯,就是面露微笑神情恍惚,不管記者問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明顯驚嚇過度精神失常的樣子。
這幾名生還者,卻有個相同點,就是每個人都像被催眠變成錄音機那樣,不停喃喃自語重複著一個句子:
「蕭雪森,快回家。」
「喔喔……好浪漫……」鴛鴦用嫉妒羨慕的眼神看著一語不發的蕭雪森。
而蕭雪森的臉上卻是鴛鴦幾百年來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驚愕表情。
「我也好想要有這樣的戀人喔……」
「……」
驚愕的表情一點一點被冷冽的表情取代,蕭雪森緩緩地把頭轉向鴛鴦,瞇著眼睛一宇一字地說:
「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事情?」
話說得很慢,音量不大不小語調不高不低,但鴛鴦卻充分感受到這句話背後的殺氣騰騰。只怕他的回答只要稍微有點不順蕭大牌的意,馬上就要追隨族長去也……
「誤會!我哪有那麼神!」鴛鴦連忙撇清,然後連人帶椅倒退到五公尺外,保持距離以測安全。不過在確定了自己沒有危險之後,本來花容失色的臉突然表情一轉,懶懶媚媚的笑容又浮上他優雅漂亮的嘴角:
「話說回來,我家小春教出來的徒兒,哪個不是跟他一樣的偏執狂啊……」
「春秋?」
「呦呵呵,你們家農農不會連這個也沒跟你講吧?」鴛鴦輕輕拍手掌,一個清秀小僕僮恭恭敬敬地從門外端著一個上面鋪著絲絨的碟子走到蕭雪森面前,上頭放著一張沒見過的照片。
「你家農農,真的是強者喔。」
照片中的人因為是側面對著鏡頭的,看不清楚五官,黑色的髮絲沾著雨水貼在蒼白的臉蛋上,腳邊堆著幾團被大卸八塊的肥胖屍身,衣服上沾滿不知道是死者還是他自己的鮮血,削瘦的身形像是耗盡所有力氣那樣很勉強地站立在血泊中,垂在身旁的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長刀。
照片有些模糊,而且還是側寫,但對蕭雪森來說,不要說是側面了,就算照片只照到手指還是腳趾,憑他對夏雨農上心的程度,他也能立刻指認出那就是夏雨農……而那幾團屍塊勉強也看得出來是幾年前被傳說中超強道長暗殺的大長老。
就連夏雨農手上那把黑色長刀,蕭雪森對它的來歷也是一清二楚,那是離暖的刀子,而離暖死後,春秋接收了它。視那把黑色長刀為死去弟弟留在世界上唯一遺物的春秋,竟然會把這麼重要珍貴的東西交給夏雨農使用,想必身為師父的他對這個徒弟有多看重。
這些事情蕭雪森卻全不知道,他不知道夏雨農過去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殺掉大長老的傳奇人物,不知道他當了春秋的徒弟,接收了離暖的刀子,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走上這條路。
就如同他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夏雨農可以僅僅為了把他找回家而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不知道夏雨農竟是如此瘋狂偏執的人。
活了那麼久,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以為自己沒有看不透的事,結果對唯一放在心上那最重要的人,竟是完全的不瞭解。
「小春的功夫有一半是本人傳授的,這麼說來我也算他的師父噢!所以你家的農農應該叫我師祖,所以小雪你既然是農農的另一半也應該跟著叫……」
「師你媽……」結果連這只死鴛鴦都知道得比他還多吧?正在鬱悶的蕭雪森聽到鴛鴦還在那不識相地喋喋不休,本來就已經很壞的心情當下更壞了,二話不說站起身走向門外。
「小雪你要去哪?」鴛鴦趕緊跟上去。
「我要回去。」
「可是直升機……」
「我鳥你媽的直升機。」
「你對我媽到底有啥意見……」
繞過長廊彎道,蕭雪森走向走廊盡頭那豪華的盥洗室,打開盥洗室金碧輝煌的門,打開金碧輝煌的馬桶蓋,打開手中瓷罐的蓋子,在鴛鴦尖銳的慘叫聲中將裡頭那團紅紅糊糊的東西全倒入馬桶中。
「我投降!我投降!我馬上就給你叫飛機來!」
緊緊抓著蕭雪森按在馬桶沖水手把上的手指,向來華麗嬌艷雍容華貴的鴛鴦露出了難得的咬牙切齒表情。
***
一步,兩步,三步……每踩一步就滑一下,然後留下一灘紅紅的液體,紅紅的鞋印。樓梯的扶手上也沾滿了他的血手印,整個公寓樓梯間給他搞得血跡斑斑。
管他去,反正那房東那麼討厭又愛錢又樞又癡肥,給他一點點勞動工作對他身體健康有幫助。
夏雨農拖著疲累疼痛的身子,很辛苦地一步一步爬上樓梯,第一次在心中嫌棄起他和蕭雪森那位在六樓高的窩。等他爬到六樓差點沒直接倒在地上一趴不起,靠著僅存的一點點力氣和意志力走到門邊,掏了鑰匙卻發現插不進去鑰匙孔。
「更!」
死房東!惡房東!不過五天沒繳房租就來換門鎖!夏雨農後退三步,拔出背上那把沾滿血的刀,用力砍掉門鎖,然後踢開大門,拖著蹣跚的腳步走進去。
眼皮好重,身上的傷口也疼得受不了,真想就這麼走回臥房往床上一倒好好睡一覺,不過這一身有血有屍塊有腦漿的要沾上蕭雪森的床,恐舊等他回來會被他一腳踹到地上然後本來沒死也一命嗚呼。
除了不願意弄髒雪森的床之外,夏雨農更擔心自己劇毒的血會傷到雪森。
恍恍惚惚地走向浴室,把刀子放在馬桶上,爬進狹窄的浴缸內開了水龍頭,冷冰冰的水打在身上,傷口是疼上加疼,不過半彌留的腦袋也因此清醒了一些,沒立刻睡著在浴缸裡。
等半天沒有熱水,不會是瓦斯用完了吧……懶得再從浴缸爬出來去叫打電話瓦斯,就這樣坐在那任憑蓮蓬頭衝出的冷水打在身上,衣服上和身上沾染那些不屬於他自己的血一點一點淡去,隨著水流入了浴缸排水孔中。
痛死了……真的是太大意了。
自負又自信到幾乎是自大的夏雨農確實有他自大的本錢和本領,吸血鬼族長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就算再加上一兩個長老和一堆雜碎蘿蔔,他也沒有放在眼裡。
殺戮進行得如他估計中的一樣順利,他是夏雨農,殺吸血鬼是他的專長,不過接子彈可不是他的專長了……那麼漫天蓋地的槍擊,就算他再怎麼靈敏矯健,畢竟他是人類不是吸血鬼,脆弱的血肉之軀只消吃上一顆小小子彈就夠他受的了。
夏雨農緩緩睜開眼睛望著腹部不停湧出來的血,不管水怎麼沖,那鮮紅好像越來越濃怎麼也淡不去,歎了口氣,有點自嘲地笑了。
他堂堂一個傑出的道長,人類的驕傲,結果沒敗在吸血鬼手上,而卻是敗在人類自己發明的武器上。
「……」
千里迢迢回到住家樓下,還沒上樓就聞到夏雨農那香香濃濃的血味瀰漫在整條巷子裡,踏進公寓,便見幾個吸血鬼倒在地上扯著喉嚨抽搐著,有幾隻比較肉腳的甚至已經肚破腸流直挺挺地躺在那動也不動。這些傢伙肯定是被樓梯問那一灘一灘血的香味所誘來的,貪吃沒好下場,夏雨農的血哪是這些低等吸血鬼能夠承受得了的?
蕭雪森沒心思去理會那些用求救眼神望著他還在垂死邊緣掙扎的吸血鬼,光是看到樓梯上那此面,他腦袋慌亂得幾乎快不能思考了。
那麼多的血,到底是受了多重的傷?
心裡想著要飛快上樓去,可是腳步卻是不聽使喚地沉重,一步一步跟著那血掌印血鞋印,六樓彷彿永遠都走不到的遙遠。
如果上樓去見不到夏雨農的人,卻見到夏雨農的屍體該怎麼辦……
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碎感充斥在胸口,痛到蕭雪森停下腳步來握著樓梯扶手蹲下身子,抓著胸口的指尖微微顫抖著。
那樣的疼痛太熱悉,彷彿他已經經歷過了那樣,可如果真的經歷過了,那樣的痛又怎麼可能會忘記?
「我會好好守著自己的命,陪你久一點。」
這是夏雨農說過的話嗎,或者是他遺忘掉的過去中,有誰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那是夏雨農的聲音,是夏雨農說過的話。蕭雪森鬆開緊緊握住的指尖站直了身子,繼續往六樓走上去。
從小到大,夏雨農說過的話,承諾過的事情,很少會食言。所以蕭雪森相信,他沒有那麼容易就死掉的。
客廳門被破壞,上面貼著沒繳房租之類的字條,蕭雪森用膝蓋也猜得出來是什麼情形。
之前就交代他記得月底要去繳房租他也答應了,結果食言。
電熱水器傳來瓦斯點不著的答答聲,想必是瓦斯用光了。
之前就交代他瓦斯快用完要打電話叫人送他也答應了,結果食言。
推開水聲不斷的浴室門,當他看見縮著倒臥在浴缸裡濕淋淋卻動也不動的夏雨農時,蕭雪森有一瞬間真的以為夏雨農又食言了。走到浴缸旁關上水龍頭,蕭雪森看著臉色蒼白眼睛閉得緊緊的夏雨農,就算已經聞到那屬於活人的新鮮血味還是忍不住皺眉頭,也不管夏雨農腹部汩汩流出的血液沾在自己身上那腐蝕肌肉般的劇痛,蕭雪森將夏雨農從浴缸裡抱出來,朝著臥室走去。
夏雨農一雙清澈的眸子,總是閃著天真無邪的晶彩,清秀的臉上有事沒事就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於是一直以來,蕭雪森合理的認為,夏雨農是個單純善良沒心機的乖小孩。
後來仔細回想過去發生的許多事情,蕭雪森承認定他自己太過一廂情願了。
記得夏雨農送他的第一份禮物嗎?那絛又爛又小的香蕉。因為窮,小時後的夏雨農總是愛到附近菜市場的水果攤,通常水果攤老闆會把成色不好或快壞掉賣相不佳的水果揀成一袋等收餿水的人來取,而小夏雨農會先一步把還能吃的水果搶回來去填肚子。
認識蕭雪森之後,夏雨農常常會帶著他撿來的「戰利品」來拜訪他,除了爛香蕉之外,有時候是爛蘋果,爛番石榴,爛橘子……然後瘦瘦的小手寶貝地捧著那些爛水果,表情是九分的誠意加一分的依依不捨,無辜可憐又可愛的大眼睛直盯著他,然後靦腆地對他說:
「大哥哥,這看起來好好吃呢,你要不要吃?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哪個人會好意思跟個營養不良的小鬼分東西吃啊?況且蕭雪森從來就不覺得那些爛水果看起來「好好吃」。
「不用,你自己吃就可以了。」他總是這樣回答。
「真的不要嗎?」小鬼總是一問再問。
然後隔天,蕭雪森會抽空到菜市場,買份新鮮完好的水果帶回家。
「這蘋果真的是要給我的?真的嗎?」黑白分明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澤。
「真的。」
「可是,可是我昨天才吃了一顆……」
「以後少吃那種爛掉的水果。」
「大哥哥,你對我真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眼中泛淚光。
沒隔幾天,同樣的戲碼又上演。
當時,蕭雪森還不知道夏雨農有演戲癖。
除了爛水果的戲碼之外,常常上演的還有跌倒的戲碼。小時候的夏雨農常常跌倒,不管是下樓梯,走平路,跑步,玩耍,逃命……或滾或翻或跌,小小身軀摔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模樣,小小臉蛋上沾滿泥砂灰塵又疼又委屈的表情,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看了會覺得他好可憐好可憐。
不善於講安慰話的蕭雪森,總是默默地把小鬼扶起來,幫他拍拍身上的灰塵,揉揉跌痛的地方,摸摸他的頭安撫他受驚嚇的心情,撫撫他的臉把掛在臉上的眼淚抹掉。有時候看他摔得厲害了,索性就把他背在背上送他回家。
現在仔細回想,為何那小子不管跌得多嚴重,全身像泥人那樣甚至膝蓋手肘的衣物都跌破了,但怎麼好像從來沒看到他把自己跌出一丁點的破皮還是傷口?如果是運氣好,那也好過頭了吧?
當時,蕭雪森也還不知道夏雨農有演戲癖。
蕭雪森用力叉起一塊削好的蘋果,瞪著和他面對面坐在病床上的夏雨農。
因為失血過多所以那張臉幾乎比蕭雪森還蒼白,口中剛塞入的一大塊蘋果把右邊臉頰撐得鼓鼓的,兩丸深黑色的晶瑩眼珠子一貫無辜地凝視著他。
看起來就像真的很無辜那樣。
醫生說:「子彈從那樣的角度穿透身體卻完全沒有傷到內臟只有大量失血,除了奇跡之外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到底在想什麼?」蕭雪森的藍眼珠子在不悅的時候,那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樣戳死人。
「什麼?」口氣有點畏縮,眼神卻是迷惘地回望著他。
「你覺得拿命來玩很有趣?」
「……我沒有,我只是想找你回來……」
「死了怎辦?」蕭雪森的口氣越來越嚴厲,夏雨農自知理虧,手指頭絞著被單,小小聲說道:
「我知道我不會死……」
「血流光了不會死?」蕭雪森指著夏雨農腹部包著繃帶的傷口。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所以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夏雨農委屈地抿著唇。
他的確是能夠閃過那顆子彈的。
只是在子彈射向他的那一瞬間,腦中突然出現了「如果這次受傷了,雪森會不會因此再也不會離開我?」的念頭。怕痛的夏雨農很快就打消這個念頭,然而就因為這麼一閃神,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子彈卻來不及閃掉另一個方向朝他飛來的那顆。虧他反應快,對人體構造又極端瞭解,才將那貫穿的傷害減到最小……他真的不是故意。
而且,明明是雪森先不告而別的,明明錯就不在他,為什麼現在被教訓的是他?越想,越是覺得委屈,越想越不爽……
「你有什麼話要說?」蕭雪森看得出來夏雨農那雙盯著他看的黑眼睛中充滿了不甘心,明明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又緊緊閉著嘴巴。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我為什麼不回來?」
「你不告而別,我等你等你等了十二年,一直等一直等,你沒回來,也從沒找過我。」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是小孩的時候,你就已經不在乎我的死活了,若不是師父,我應該早就被吸血鬼吸光了吧……」若不是靠著不斷殺戮來填滿所有的心思,我早就因思念你而亡了……
「我以為……」想要說些什麼來辯解,但不告而別卻是不爭的事實,有什麼好辯解的?
「你不要我了,憑什麼現在你卻要來指責我不愛惜生命?」
蕭雪森從來從來就沒有在夏雨農那張純真愛笑的臉蛋上看過如此氣憤的表情,也從來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當年的離去,對夏雨農而言那意義竟是等同「拋棄」。
「你……」夏雨農突然伸手抓住蕭雪森的領子用力將他扯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字慢慢地說:
「蕭雪森,你再有離開我的打算,或是丟棄我的念頭,就等著被我殺掉吧。」
「……」那不是演戲,也不是威脅。蕭雪森從夏雨農的眼中看到了絕對。
絕對的認真,絕對的佔有慾,似曾相識的眼神,但卻不應該是屬於他所認識的夏雨農的眼神……
「你是誰?」蕭雪森將扯著他領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反過來捏住夏雨農的頸子強迫他將臉抬起來面對他的臉。
「……夏雨農啊。」蹙著臂彎的眉毛,噘著雙唇,夏雨農一臉不解地望著蕭雪森。
「……」是夏雨農沒錯,除了他,還有誰會有這樣又傻又媚的神情?
手中捏住的頸子滑嫩的觸感是夏雨農的沒錯,隔著薄薄一層皮肉下那血管內所流動的血液也是他所熟悉絕對不可能錯認的味道。
「雪森……你快掐死我了……」夏雨農將舌頭微微吐出,雙眼一翻,整個人往前趴倒在蕭雪森身上。
「……」蕭雪森任憑那溫暖身軀黏在他身上亂蹭半天,歎了口氣,伸出雙臂輕輕摟住他。
這樣喜歡一個人到骨子裡去的感覺,除了對夏雨農,還能對誰?
「我沒有想過要離開你,在以前那是誤會,在以後不可能發生。」
「唔……」埋藏在蕭雪森胸前的臉露出了竊笑,折騰了那麼大一圈,終於有了回報……唉,要他家這只吸血鬼講些體己話還真不容易。
「我在乎你,遠比在乎我自己還多。」
「唔……」爽得嘴巴快要笑裂開了……
「以後,你大可不必為這種事擔心。」
「唔……」爽啊!嘴巴笑裂到耳朵去了啦∼∼
然而在這麼感人浪漫這麼爽的時刻有人還來打擾真是太不識相了,夏雨農人還膩在愛人懷中,嘴巴還在裂,手卻飛快地伸向床邊桌上抄起水果刀往窗口射去。
水果刀不偏不倚插入窗外那被強迫來當探子的倒霉鬼眉心正中間,然後刀子從後腦穿透出去,強大的力道將他整個身子一起往後帶,直直摔到樓下的醫院中庭,看來就是吸血鬼也難活了。
「是來找你的?」夏雨農抬起頭,皺眉問道。
「如果是,也是你惹來的。」蕭雪森冷冷地瞪他一眼。
不用看,他們都能感覺到整個醫院外都迅速地被吸血鬼眾給包圍了,其中高手不少,甚至有跟大長老同樣厲害的高級吸血鬼好幾隻,而遠方接近中的吸血鬼那陣仗根本就是軍隊吧……
「……」夏雨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
這點傷,應該還不礙事……
「想都別想。」蕭雪森看出了這傢伙又想要瘋狂大幹一場的企圖,立刻將夏雨農按壓回病床上,用不容妥協的口吻說:「在你傷好之前,別想離開這間病房。」
「蕭雪森大長老,前幾天族長不幸遭遇不測,大長老馬蓋先也壯烈犧牲了,我族慘遭如此重大變故,現今族內人心惶惶動盪不安,族外又有道長界虎視眈眈想趁虛而入,我族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下官特請大長老一同前往聖殿,商議我族救亡圖存之大事。」
「……」聽那宏亮如大鐘的聲音和八股的用詞,發言者應該是他們吸血鬼族的軍團總司令。救亡圖存之事?八成是要把他抓回去開批鬥大會吧?連軍團都來了,還說什麼「請」啊!
死了族長和那麼多吸血鬼,早就知道麻煩遲早會找上門,特別是夏雨農那白癡還將他的名字報上去,在全世界的媒體公播……想要脫關係恐怕沒那麼容易了,那群吸血鬼哪個不是千方百計想找機會把他除掉的?
不去,可以,但往後他和夏雨農想要平靜的過日子根本就沒門。看來這一趟還是得走,到時候見招拆招吧……
至於這小子,只要他自己不惹事,應該也不會有誰想來找他的麻煩。沒看見樓下那大批鬼馬連上來都不敢上來只敢在下面放聲嗎?吸血鬼也是很愛惜生命的。
「不要去。」夏雨農緊緊抓住蕭雪森的手。
夏雨農的表情是那樣慌張和無助,完全無法想像眼前這傢伙是幾天前新聞中那血腥現場的製造者,他甚至感覺那向來溫暖的手冰冷發涼,那不是演戲,從掌心傳達而至的那強烈恐慌是那樣真確。
夏雨農的恐懼觸及了蕭雪森內心最柔軟之處,冰藍色的眼睛帶著溫和寵溺的神情,彎下身反手將抓著他的手輕輕按在床鋪上,另一手抬起夏雨農的臉頰,用自己微涼的唇將那微張著還想說什麼的嘴堵住。
與其說一堆安撫的話,不如用這種方式來得實際有效。
果然,夏雨農被蕭雪森那從來就沒有過的主動熱情和從來就沒有過的溫柔舉動給驚呆了,一雙眼睛睜得老大,整個人給吻得渾渾噩噩的,唇舌勉強還有自己的意識知道要響應蕭雪森在他口腔內的肆虐,可裝在腦袋裡原本想要說的話全都忘光了……等他神歸來也之時,蕭雪森已經離開房間下樓去了。
「蕭雪森!」趴在窗口朝著樓下大叫著。
「……」蕭雪森拾起頭朝上看,而一旁的吸血鬼眾個個見鬼似的緊握手中武器,全身緊繃地望著夏雨農。
「如果我養好傷了你還沒回來,我會去找你。」
「……」想也知道……
「必要時就算要血洗你們吸血族也無妨。」講完,立刻用力關上窗戶,拉上窗簾。
夏雨農知道自己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蕭雪森離開而不追上去,可是他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就算追上去了也只是給蕭雪森添麻煩。
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這一次他一定會回來。
「呵……」蕭雪森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雨農那撂狠話的惡模樣真不是普通的可愛……而更好笑的是身旁大大小小的吸血鬼一聽他的宣言,每個都露出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血洗吸血鬼一族啊……
聽到這話時,蕭雪森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幅景象:處處散落著吸血鬼屍塊和鮮血的吸血族聖殿。
景象中血腥的程度和殺戮的規模,都遠遠勝於前幾天的新聞畫面。畫面清晰細緻的程度,也不像是出於他自己憑空的想像。
是已經發生的過往?
或是即將發生的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