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遠遠自皇家寺院處傳來的鐘聲,令暖閣內的眾多佳麗更加不安。
此時正值寒冬,窗外白雪紛飛,酷冷異常。暖閣內雖是掛了重重皮簾,卻依舊擋不住那逼人寒氣,佳麗們被凍得嘴唇發青臉色煞白。
沒有辦法,今天乃是當今皇上為太子旭琉選妃的大日子,眾佳麗為了博得青睞,都穿了錦衣華服、低開的胸口、寬大的長袖、細緻精美的綾羅綢緞,將美麗妖嬈的身段展露給人看的同時,亦給了寒流肆虐的好機會。
「阿嚏!」席上一個紅衣少女忙用袖子遮住了臉,眉毛一挑轉向身後的侍婢,罵道:「要死啦!還不快遞帕子過來?」侍婢委屈地壓低眼睛,將錦帕遞上。真是的,出門時已經提醒過小姐要多穿衣服,可她偏不聽,非要穿這套紗衣出來炫,這下著了涼,又拿下人們出氣。
旁邊一個寶藍長裙的女子搖了搖扇子,像是自言自語,但聲音不高不低,讓屋子裡的人都能聽見:「選妃又不是選美,縱使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該露的地方通通露出來,只怕還沒等選上,就先凍死了。」
紅衣少女一聽,立刻反擊道:「起碼某些人還是有能露的資本,不像某人,蒲柳之姿也敢登大雅之堂,真是好笑!」藍裙女子頓時臉色一變。她是太子太傅左司空的女兒,名未凝,以才學聞名京都,因此這次太子選妃也得以入圍,然而比起眾多佳麗,容貌終歸遜了一籌,紅衣少女楊思青一語正中她的死穴,怎不令她惱怒?
左未凝冷冷一笑,道:「若說有能露的資本,誰能比得上花街柳巷的那些姑娘們,楊小姐,你說是也不是?」
楊思青見她把自己比做妓女,再也按捺不住,當下拍案而起,怒道:「姓左的,你把話說清楚!」
佳麗們見吵起來了,連忙上前勸阻,一時間場面紛亂,難以控制。
正在這時,大門處的皮簾掀起,太監尖細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傳了進來:「皇上有請兵部尚書白誠簡之女白雲秀晉見——」
室內頓時靜了下來,一個綠衣女子自座位上顫顫地站起,隨那太監走了出去。她是眾多佳麗中被召去相見的第一人,楊左二姝見甄選正式開始,緊張之情取代了原先的憤怒,再也沒有心情爭吵,各自坐回到位子上。
挨著楊思青坐的是個粉衣少女,細長的眉眼削尖的下巴,一副剔透玲瓏的模樣,姓王名芷嫣,與楊思青是遠房親戚,又是閨中密友,剛才吵架時不見她勸架,此時卻湊過身壓低了聲音對楊思青道:「小青,你真是犯糊塗了,跟左未凝有什麼好吵的,她壓根不是你的對手。」
楊思青皺眉,「這話怎說?」
王芷嫣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低聲道:「瞧見沒有?那位可是這次選妃中最強的勁敵,有跟左未凝吵架那功夫,還不如多花些心思琢磨怎麼把她比下去吧!」
她所看的方向乃是整個暖閣裡最偏僻的角落,角落處放了個楊木雕架,架上一盆弔蘭不畏嚴寒,開放得好生燦爛。而那架子下邊坐著一個女子,手中捧著卷書,正低頭看得津津有味,對週遭的一切渾然不覺。
在場所有人裡,屬那女子衣服穿得最多,裡三層外三層,包得嚴嚴實實,領口翻出一圈白狐毛皮,襯得一張小臉瑩瑩如玉。在場所有人裡,也屬她最是漂亮,雖是那麼文靜地坐在那裡,卻自有種慵懶風情,渾身揚著貴氣。
楊思青看了那女子一眼,扁了扁嘴道:「她就是那個有著什麼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錢明珠?就算她真的很美,那又怎樣?她只是個商賈之女,出身卑賤,太子妃怎麼也輪不到她當!」
「這可難說得很,錢家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你知道這次她的參薦人是誰嗎?」
「誰?」
「風丞相。」
楊思青一驚,「難道他們錢家連丞相都買通了不成?」
「否則她一個商賈之女,憑什麼能夠入圍?據說這宮裡宮外上上下下,都收了他們錢家的銀子,人人為她說盡好話,你等著看吧。」
「豈有此理,卑鄙!無恥!」這句話太大聲,引得在座許多人紛紛轉頭來望——這位以嬌縱跋扈聞名京都的楊家大小姐又怎麼了?
只見她突然站起來,「登登登」地走到錢明珠面前,一把奪過她的書道:「這個時候還看書,裝正經,還是假道學?」錢明珠抬起頭,明眸流轉間玉般溫潤,倒讓楊思青看得呆了一呆。一呆過後更是懊惱,此女容貌愈是秀美,於她而言愈是禍害。
楊思青往手裡的書掃了一眼,臉頓時紅了,忙不迭地將書一扔,「你、你、你……你竟然看《鳳凰台》!」
此言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鳳凰台》是風靡一時的通俗小說,描寫男歡女愛,言詞露骨,思想離經叛道,因此雖受大眾歡迎,但被上流階級視為淫書,嚴禁家人閱讀。不想這位錢大小姐竟敢公然把它帶入皇宮,且在大庭廣眾之下賞讀,實在是……
一時間,各種表情紛紛綻現,倒是精彩得很。
錢明珠微微一笑,也不辯解,自地上拾回那本書繼續翻看,將眾人探究的目光和楊思青直白的盯視都拋在一邊。
這樣的忽視,比左未凝冷冷的諷刺還令人難堪。楊思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惱到了極點。她再度奪過那本書,挑釁道:「本小姐在跟你說話,你是聾子聽不見嗎?」
錢明珠盈盈站起,目光從在場所有人臉上淺淺掠過,眾人臉上表情各異,但都擺著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無一人出來相幫。
於是她又是一笑,態度溫婉,「楊姑娘想說什麼?」
楊思青哼了一聲,抬高了下巴道:「你知不知道《鳳凰台》是本什麼書?」
「此書文筆雋秀,見解獨特,人物形象生動豐滿,是部好書。」
「呸!什麼好書,這是部淫書!」楊思青將書狠狠往牆上一擲,書反彈回來,碰倒了架上吊蘭,只聽「匡啷」聲響,花盆掉下來砸個粉碎。
偏她還不肯罷休,猶自說個不停:「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竟然敢把這種書帶到這來,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看這種淫書,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若此事傳出去,你自己丟臉也就罷了,還連累了我們這些跟你同時入選的人!」
暖閣西首的牆上雕著一副百鳥朝鳳圖,鳳凰的眼珠乃是以兩整塊黑水晶雕成,而這堵牆的另一邊,是間雖然小卻佈置華美的密室。此時密室內兩個少年正隔著水晶將閣內發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藍袍少年搖了搖頭,歎道:「母后太寵思青了,把她慣得這樣囂張,半點教養都沒有。」
緋袍少年勾勾唇,笑容裡帶了三分邪氣,一雙眼睛烏黑剔透,比女子還要美麗,「這不正合了三哥的喜好?他老說女人都是一個樣子,溫順謙恭沒有情趣,要是他娶了楊表妹,準能體會到什麼叫做與眾不同。」
藍袍少年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實說,那本《鳳凰台》是不是你放在那的?沒想到還真有人敢看。我看真正與眾不同的,是那位紫衣美女。」
緋袍少年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摸著下巴色迷迷地說道:「她倒真是個美女……她叫錢明珠?」
「就是她,艷冠京都的第一美人,風丞相力薦的太子妃人選。聽說父王和母后見過她的畫像後都驚艷不已,看來勝出的希望很大。」
「再美有什麼用,商賈之女若為妃,只怕朝臣們又有得爭議了。」緋袍少年眼珠一轉,放低了聲音,「而且,太子不好女色,東宮美女絕大部分都是擺著看的,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隱疾,這樣的絕色女子嫁給他實在太可惜了,還不如嫁給我……」
藍袍少年面色一正,「七哥切切不可有這種心思!我們當臣弟的怎麼能覬覦兄長的妃子?」
「放心吧,太子的女人我沒興趣。」說是這樣說,但那黑眸清亮,分明興趣濃濃,「此女敢在眾目睽睽下讀《鳳凰台》,實在是有個性……」
「三哥輔佐父王操勞國事,不陷於兒女私情,正是我們該學習的榜樣啊。」藍袍少年說得誠懇。
七皇子聽了卻是嘲諷一笑,「十一弟,你真是天真。算了,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對了,選妃這麼大的事,太子怎麼不親自到場?」
十一皇子答道:「三哥說了,此事全憑父王母后做主,他沒有意見。這會兒正跟王將軍他們商談明年邊關糧餉一事,忙得不可開交呢,哪有空來看這些鶯鶯燕燕爭風吃醋?」
七皇子唇角的冷笑更濃,「老實說,我真不嫉妒他,當太子當得像他這麼辛苦,半點享受全無,也真夠可憐的了。」十一皇子正待說話,暖閣裡卻傳來一片驚呼聲,兩人不禁回頭望去,卻原來是白雲秀回來了。但是她剛走進門口,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兩個婢女連忙去攙扶,眾佳麗也紛紛上前問道:「怎麼樣怎麼樣?皇上都問什麼話了?」
白雲秀睜著一雙怯生生的眼睛,看看眾人又看看那個領路的太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這一哭,弄得眾人更是心亂如麻。
那太監面無表情地說道:「白姑娘可以回家了,下一個,左太傅之女左未凝晉見——」
左未凝握緊了扇子忐忑地跟著太監走出去,而白雲秀也在婢女的攙扶下頹然回家,眾佳麗議論紛紛,都猜測著究竟是什麼事情弄得她如此失魂落魄的,八成是落選了云云。
錢明珠與楊思青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錢明珠笑笑,回到椅子上坐好,以手托腮望著地面,陷入沉思之中。
楊思青見怎麼激她她都不為所動,不禁大為喪氣,又因選妃一事攪得心緒不寧,便放棄了繼續刁難轉身回到座位上。
「怎麼樣?」王芷嫣低聲問道。
楊思青攤攤手,無奈道:「你也看見了,棉花一團,怎麼刺都沒反應。真不知道她是脾氣太好,還是城府太深。」
王芷嫣眨了眨眼睛,表情凝重間若有所思。
「對了,姐姐,你說皇上問的是什麼問題啊?為什麼白雲秀那個樣子?」
王芷嫣輕撇唇角,「白雲秀那丫頭生性怯懦膽子小,這樣的反應不算意外。雖說是選妃,但我們畢竟都是好人家的女兒,皇上明睿,不可能成心刁難。你不用怕。」
「我才不怕呢!姑姑也在場,她肯定會幫我的。」
王芷嫣嫣然而笑,「那是,誰不知道當今皇后最寵的人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你這個侄女。」
楊思青把頭一昂,好生得意。然而沒等她得意多久,左未凝便雙目空洞地回來了,看樣子比白雲秀還糟糕,若非旁邊的太監扶著,連路都走不動。
如此一來,王芷嫣大為吃驚,「白雲秀也就罷了,為什麼左未凝也如此失態?她的膽子可比白雲秀不知大了多少啊!」
太監涼涼的視線往室內一掃,高聲道:「下一個,國舅楊崇顯之女楊思青晉見——」
楊思青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她,呆了一呆。王芷嫣推了她一把,她才如夢初醒,急急忙忙上前,跟著那太監走出門去。
一出大門,外面風大,吹得她又是一陣哆嗦,幸好路程不遠,拐過抄手遊廊,太監便在一扇朱雕大門前停了下來。
「楊小姐,請進吧。」
楊思青奇怪地望了門上的匾額一眼,上面寫著「錦陽殿」三個大字。她迷惑道:「三公公,就是這?」她曾多次進宮拜見皇后姑姑,因此認得這個太監,但還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
太監笑瞇瞇地說道:「就是這,楊小姐快進去吧,莫讓皇上和皇后娘娘等急了。」
楊思青一聽姑姑果然在場,心便穩了,當下伸手推開門走進去。只聽「咯吱」一聲,門在身後關上了,室內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楊思青這下吃驚不小,連忙叫道:「這是怎麼回事?來人啊,快點燈!」她回身去推房門,卻怎麼也推不動。
「喂,開門!開門啊!有沒有人?這是幹什麼?姑姑,姑姑你在哪?為什麼會這樣……」楊思青越喊越是害怕,自己的聲音迴旋在屋子裡,更加突出四周的寂靜,而這種寂靜與黑暗糾結,變成了莫大的恐懼。
身子亂轉間不知道碰到了什麼,「匡啷」聲響,好像有東西摔到了地上,接著手上摸到一個毛絨絨的東西,還一動一動的,像是活物……
楊思青「啊」地尖叫一聲,轟然倒地!
當朝國舅楊崇顯的女兒、皇后最疼愛的侄女、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楊家大小姐楊思青,比前兩個佳麗更糟糕,她是被抬著回來的,把楊府隨行的婢女們嚇了個半死,使剩下的佳麗更加提心吊膽,而隔牆偷看的兩位皇子也是莫名其妙。
「奇怪,思青膽子不是一向很大的嗎?她怎麼暈倒了?」
七皇子沉吟了一下,嘴角又起壞笑,「沒準是凍僵過去的,你看她穿得比紙還薄。」
「下一個是錢明珠啊,七哥,我們過去瞧瞧好嗎?看父王母后究竟是怎麼選妃的。」
「那還等什麼?走吧!」
在兩位皇子抄近路前往錦陽殿的同時,錢明珠也自位子上站起,跟著太監離開暖閣。一路上她都垂首不語,但沉靜的臉上又看不到不安和忐忑,三公公不禁多看了她幾眼——這是個看不出深淺的人物哪。
「錢小姐,到了。」
和楊思青一樣,錢明珠抬頭看了門上的匾額一眼,但見她眼睛一亮,「米南宮的題字!」
三公公一怔,隨即接口道:「錢小姐好眼力,這正是禮部員外郎米大人的親筆題字。」
錢明珠回頭朝他笑了一笑,這一笑好似春花綻放,將週遭的嚴寒全數驅散盡了,令人打心底升起一股脈脈的暖意來。美麗女子宮內比比皆是,可眼前的這個,為什麼能夠如此與眾不同?三公公正自感慨間,錢明珠已伸手敲了敲門。
三公公又是一怔,脫口說道:「錢小姐自管進去就是,勿需多禮。」
錢明珠咬唇輕笑道:「對哦,我糊塗了,這是皇宮,我居然還敲門……真是羞愧啊……」說著推門裊裊而入。
她一進去,三公公便將門從外頭給關上了,心中暗道:「你可別怨我,這是太子妃必經的考驗,我也是聽主子的命令行事而已。」
「好黑,屋內可有人?」黑暗中響起錢明珠鎮定自若的聲音。
見無人應答,沉默片刻後她又說道:「我自小便討厭這般混沌的場面,好似其他所有的人和物都能把我看透了,而我卻看不到他們。所以,如果屋內有人的話,請原諒我失禮了。」只聽話音剛落,一陣巨響,室內頓時亮了起來,卻原來是她用一把椅子砸破了窗子。皇宮的窗子雖是用上好的木材做的,但畢竟窗紙脆薄,一捅即破。因此那椅子用力砸過去時,窗架依舊完好,但窗紙崩裂,讓幾縷光線透了進來。
淡淡的光線下,依稀可見室內的擺設很是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錢明珠掃了一眼後,發現桌上有火石,便點燃了桌上惟一的一支蠟燭。一隻全身漆黑的貓咪站在桌上,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而貓咪的身邊,整整齊齊地放著三個盒子,盒前的桌面上粘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擇一盒而選之」六個字。
三個盒子分別以黃金、白銀和木頭製成,形狀大小都一樣。
錢明珠再度掃視了整個屋子一眼,看不出其他端倪後,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三個盒子上面。
思考的時間並不長,只見她伸手拿起黃金小盒,盒上無鎖,然而一掀之下卻是不開。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從右往左,水平地旋開了盒蓋。
盒內空空,什麼都沒有。
她將盒子翻轉,背面光淨無字。將盒子放回原位,視線轉到其他兩個盒子上,但也只看了一眼。
「貓兒啊貓兒,這裡面究竟有何玄機,不知你可否解我疑惑?」輕輕一笑間,錢明珠將手伸向那只黑貓,從貓的脖子上取下一樣東西來。她展開那樣東西,笑意更濃,高聲道:「謎題到此已解,下面可還有考驗?」
「刷刷刷」,前方的圍屏忽然各向兩旁移開,屏後掛著一重黑簾,因光線的緣故,看上去和牆壁一般無二。兩個宮女自簾後鑽出,將簾子拉開,再後面明燈四起,一時間,將整個地方照得亮如白晝。
黑簾後另有一間屋子,站著十餘個人,除了宮女和太監外,還有兩個相貌俊秀氣質高貴的少年。此刻人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而這群人裡又屬這兩個少年最是大膽直接,尤其是右邊那穿緋色長袍的少年,目光幾乎算得上放肆。
錢明珠輕皺了皺眉,再抬頭看時,東首的垂簾後依稀可見盤龍大椅上坐了兩個人。她心知這坐著的便是當今皇帝與皇后,當下盈盈拜倒,恭聲道:「民女錢明珠,叩見皇上與皇后娘娘。皇上萬歲,娘娘千歲。」
皇后眼見她是目前為止惟一一個沒被這詭異氣氛嚇倒的人,不禁很是喜歡,微笑地稱讚道:「真是個膽大心細的孩子……」
誰知錢明珠聽了卻撲通跪倒,連聲道:「民女知錯,民女有罪,還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訝異,「你何罪之有?」
「民女行為莽撞,砸壞了窗子,毀損宮中財物,乃大不敬,望皇上皇后恕罪。」
皇后聽是這個原因,當下與皇帝對望一眼,笑道:「這事不怪你,快起來吧。」
錢明珠又拜了一拜才站起來,依舊低眉斂目,一副文靜莊重的模樣。
皇帝問道:「你是怎麼想到砸破窗子求光的?你又怎麼能在那樣的黑暗中準確地找到窗子?」
「回皇上,民女的奶奶曾經教過,當你陷入不明的困境或危險中時,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樣能保護自己的東西。剛才房門一關,視線驟黑,我伸手摸到了一把椅子,便第一時間拿在了手中。」錢明珠微微一笑,「而我一路行來,到此屋前時,發現別的屋子窗紙都是白色的,惟獨此處是黑紙,心中疑惑一閃而過。當時並未放在心上,進了屋子後才想起來,門離窗子大概三四步之遠。我走了四步,伸手往牆上摸去,果然摸到了窗欞,因此一擊而中。」
「你觀察入微,遇事沉穩,又勇敢果斷,真是好極了!」連素來不太誇獎人的皇帝都露出了欣賞之色。
皇后又問:「那你為什麼會選黃金盒子?」
錢明珠沉默了一下,答道:「無它,民女喜歡黃金而已。」
這個答案大是出乎意料。皇后驚訝失聲:「什麼?你喜歡黃金?」
錢明珠靦腆地笑了笑,說道:「回皇后的話,民女自小便喜歡最好的東西,這三個盒子,盒內裝了什麼我不知道,但就看盒子本身而言,當屬黃金最是貴重。如果這個木盒的木質不是這麼普通,換做沉香木的話,民女選的就會是木盒了。」
皇帝眼睛發亮,顯得大為感興趣,「這麼說,從小到大你總是挑最貴重的東西?」
「皇上,民女這次是為爭當太子妃而來的,這太子妃的頭銜,對未婚女子而言豈非正是現今天下最貴重的東西?我若想當太子妃,我就應該選黃金盒子,白銀、粗木,都與身份不符。」
皇后臉上露出了複雜之色,難分悲喜,倒是皇帝,絲毫不掩讚賞之情,拍手道:「說得好!說得好啊!」
皇后又問道:「那麼,當你發現盒內是空著的時候,又是怎麼想的?你為什麼不看看其他兩個盒子裡裝了什麼?」「桌上寫了擇一盒而開之,就是說我只能選一樣,無論我選對或是選錯,都只能走到底。所以,在沒有得到其他允許之前,我不會開啟別的盒子。」
皇后沉吟道:「看來你是個很聽話的人。」
「民女只是懂得安分守己而已。」
「你又是如何從貓身上發現秘密的?」
「因為這隻貓在這樣的房間裡,顯得很突兀。我想這個房間裡的一切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屏風與黑簾子用來隔開房間,桌子用來放燈和盒子,椅子用來坐或是給黑暗中的人造成羈絆,那麼這隻貓呢?這隻貓的作用是什麼?嚇人?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看見了貓脖子上的鈴鐺。」
皇后道:「貓戴鈴鐺不奇怪。」
「當然。奇怪的是這鈴鐺居然不響。我們給貓脖子上掛鈴鐺的目的是為了聽響聲,但自我入門以來,這麼長的時間裡,沒有聽見一聲鈴響。鈴鐺不響,說明裡面沒有滾珠,那麼,鈴鐺裡面會有什麼呢?於是我摘下鈴鐺拆開它,在裡面發現了謎底。」
「你真的很聰明。這場考驗裡,你表現出了你的沉穩、果斷、自信、細心和睿智;而只有擁有這些品德的人,才配做我皇家的媳婦,做我最出色的兒子——旭琉的妻子!」皇帝望著錢明珠,緩緩道,「現在,你可以把那個謎底讀出來了。」
右手不自禁地緊了一緊,平舉胸前,慢慢攤開,上面的紙條正是從貓鈴鐺裡取出,錢明珠看著紙上的兩個字,饒她再沉著冷靜,都感覺手在微微顫抖。
「恭喜。」
她把那兩個字讀出了出來。
恭喜——
是的,她成功了!太子妃的金冠,終於——果然——真的,落在了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