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坐在空調很足的包廂裡,吃著鮮辣可口的燒烤時,歐天姿抬眼看向畢非焉。他正在專心致志地翻動平底鍋上的牛肉,表情難得一見的輕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在接觸他之前,媒體的報導,加上職業需要,她就已經掌握了最詳盡的第一手資料。
7歲時父母雙雙因車禍去世,被嬸嬸收養,在打罵中度過童年,因此有自閉傾向。高中畢業後隻身一人來了B城,起先在路邊擺攤賣衣為生,因高挑俊亮的外形被江桂珍發現,引入演藝圈,19歲時因主演《折翼蝴蝶》一炮走紅,他在裡面所扮演的二少爺形象深入人心,所以FANS們也都用二少來稱呼他。他的演技雖然一般,但天生麗質,三年來只是接些本色演出,依舊聲勢不衰,而這次的殺人事件更是使他的曝光率達到顛峰,凡有他的名字必是頭條。關於他和穆離所傳出的緋聞,雖然Venus極力否認,但依她看來,恐怕是確有其事,否則怎麼解釋當他聽到穆離的死訊時會那樣失魂落魄?
她明明知道的不少,但這一刻面對他時,卻覺得其實自己根本不瞭解他,一切都需要重新評估和定位。
歐天姿以手托腮,忽然說:「你額頭的傷好多了,畢竟是年輕人,復元的速度真迅速。」
畢非焉抬眉,嘴角向右斜起,每當他這樣笑時,就顯得壞壞的帶了三分邪氣,「少來,妳就不是年輕人了嗎?」
「不算吧?有記憶以來,似乎就沒青春過。」也許是包廂裡的溫度太怡人,又或是眼前那張容顏太過魅惑,歐天姿的聲音裡多了很多情緒,內心深處有樣柔軟的東西,莫名的被牽動了,「其實你不必這樣做的,有些東西即使外形一樣,但意義完全不同。那輛伊蘭特……是我爸爸送的。」
畢非焉愣了一下,遲疑著說:「妳……有爸爸?」外界傳聞這朵律界毒菊不是和他一樣父母雙亡嗎?
歐天姿抿唇,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飲料杯上,「小時候和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苦。很冷的冬天,媽媽在井邊洗衣服,為了不讓自己覺得冷她就喝酒,然後喝醉了回來抱住我哭,我看到她的手凍裂了,又紅又腫。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
畢非焉搖了搖頭。
歐天姿笑笑,「我很同情媽媽,也很心疼她,但另一方面,我覺得她很沒用。難道一個女人必須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下去?而當那個男人離開她,她就潦倒窮困,過不上好日子了嗎?」
畢非焉露出驚訝之色,眼神開始變得很複雜,似震撼又似憐惜。
「我小學起就懂得幫學校同學寫功課賺錢了,初中時投稿,高中時送報、幫鄰居家小賣店收銀,大學時當家教……17歲時媽媽因病去逝,那時我第一次見到我爸爸,他支付了醫藥費和出殯費,那是他惟一為媽媽做的事情。然後他知道我考上了B大,送給我一隻鋼筆作為禮物。」歐天姿說著從皮包裡拿出那支紅色的帕克筆,這麼多年來,出庭時,心煩時,只要握著它,就像是找到了某種依靠,「如果是其它孩子,必定會恨爸爸,因為他的不負責任而讓她有了那麼不幸的童年和少年,但我沒有。當我發現他可以助我成功時,我選擇了坦然自若地以另一種身份與他接觸,我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和他在暗地裡給我的幫助是分不開的。」
玻璃牆外街燈璀璨,那樣的夜色下,那樣的氛圍裡,傾訴的慾望連綿不息,無關乎對象是誰。
「畢業後進了這家頂級律師事務所,第一天騎著自行車去上班,警衛用很古怪的目光看著我,進去後,我才看見整個停車場裡都是名貴轎車,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停在那裡,別提有多麼格格不入。那種格格不入的日子我過了整整一個月,在那一個月裡我考到駕照,然後準備貸款買車。因為沒有什麼錢,所以買不起太貴的,看這款漂亮的伊蘭特,價位也很合理,就下了訂單。這件事不知怎的竟被爸爸知道了,生日的那天,爸爸打電話給我說有禮物送我,我走到樓下一看,就看見了一輛白色的現代伊蘭特。」歐天姿長吁口氣,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當時那種感覺是很怪異的,怪異得根本形容不出來。我不知道自已是應該感動,還是應該覺得委屈。最後我跟自己說,就這樣吧,他愛妳,但他不能認妳,就這麼簡單。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事不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所以,根本就沒理由責怪誰埋怨誰。」
說到這裡,歐天姿笑了笑,看向畢非焉說:「我從小就是怪胎吧?看我處理事情多麼與眾不同。」
「妳……很棒!」畢非焉滿臉真誠地說。
歐天姿盯了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俯的,嚇了畢非焉一跳。
她伸手拍拍他的臉,再次用哄小孩般的語氣對他說:「傻瓜,騙你的。這些話聽過就算哦,你要是當真就是白癡。」
畢非焉直直望著她,沒有笑。
「不好玩,沒有幽默感的傢伙。」歐天姿將筆放回皮包,站起來說:「我吃飽了,結賬走人。」
她剛走到門邊,畢非焉忽然開口:「對不起。」
歐天姿伸去握門柄的手停住了,她背著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房間裡靜了三四秒鐘。然後他聽見她又是「哈」地一笑,用輕快的口吻說:「是啊,你是對不起我。你這個小傢伙,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啊,先是那起要命的官司,然後還有緋聞,害我上街被MM們罵……」
畢非焉沒有等她把話說完,提高聲音一字一字道:「對不起。因為我的事,害妳丟了妳爸爸送給妳的車。」
歐天姿回過身,眸中淚光晶瑩,她看著畢非焉,三分嗔怒三分侷促三分脆弱再包含一分寵溺地說道:「你這個壞小孩,你非要說出來嗎?你非要看我哭嗎?」
畢非焉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了她幾眼,然後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
一米八三的他比她高一個頭,包廂裡燈光溫存,歐天姿感覺自己的身子由僵硬慢慢轉為柔和,最後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不是真的想哭,歐天姿想,她只是有點貪戀那個懷抱,絕對不是想哭,她才不會哭呢。
可是,她無法解釋,為什麼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再也看不清晰。
不知過r多久,一股糊焦味在房間裡瀰漫開來,擁抱中的兩人各自一怔,扭頭望去,只見烤架上的幾片牛肉,已經變成了黑色。
兩人看看烤焦的肉片,再看看對方,一起笑了起來,迷離曖昧等情緒也隨之煙消雲散。
「走啦。」歐天姿打開房門,當先走出去。誰知兩人剛走出燒烤城大門時,一片鎂光燈迎面而來。
無數只話筒憑空出現,身背攝像機的記者們蜂擁而至。
「出來了出來了!真的在一起呢!」
「二少,你和歐小姐真的是情侶嗎?前天晚上你真的在她家過夜嗎?」
「你們是怎麼開始的,能不能談一下?」
「……」
燈光閃爍,映出他和她的臉,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
真的是目瞪口呆。第二天的娛樂雜誌封面證明了這一點。
歐天姿百無聊賴地翻著雜誌,Hellen將一杯咖啡遞到她面前,看了那本雜誌一眼,忍不住笑,「還說沒什麼,這下逃不掉了吧?」
「拜託,我只是跟他吃個飯。」歐天姿「啪」地合上雜誌,不悅地說,「我和衛淡嶸也一起吃飯了,怎麼就沒人來拍我跟他?」
「那怎麼一樣,人家可是大明星耶。」Hellen順手翻了翻雜誌,笑道,「妳看妳多出風頭,十大傑出青年要離婚的報導都被妳和二少給擠到後面去了。」
「廢話少說,波子那邊有消息嗎?」
Hellen收起玩笑之色,打開手裡的活頁夾,「基本上可以說是毫無進展。羅望舒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早上9點出門,去做美容,下午健身或逛街,晚上8點前一定回家。來往的也大多是女性,僅有的幾個男性經過調查都被排除了。也就是說,她不可能有婚外情的存在。」歐天姿不禁皺眉,「這麼賢惠?那她的身體狀況呢,沒問題嗎?」
「她每個季度都會去醫院做全身健康檢查,連個發燒感冒都沒有。」
「人品呢?」Hellen歎氣,「2003年度網絡評選『最想娶回家的女人』中位列第三。」
「好像很完美。」
Hellen糾正她:「不是好像,是根本。」
「也就是說沒有希望打贏這場官司了?」
Hellen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慎重地點了點頭。
啪,歐天姿把娛樂雜誌摔進了垃圾桶,「我不相信!越不可能我越要它變成可能,既然我接了這個委託,我就絕不能輸。妳讓波子繼續盯著她,我再想想看還有其它什麼辦法。」
「好的。」Hellen合上文件。
歐天姿看了下手錶說:「這裡麻煩妳了,我要去醫院接老師。」
「秦大律師今天出院嗎?」
「嗯。」
Hellen笑道:「你們師生的感情真好。」
歐天姿的眼中閃過一絲奇光,勾動唇角笑了笑,然後起身。
夏季已經來臨,車窗外吹進來的風有些熱,她關上車子,後來覺得有點悶,就又打開,如此週而復始了好幾次後,頹然放棄。師生的感情真好?呵……也許吧……
醫院很快到了,搭電梯到病房時,裡面只有秦方一個人,「師母呢?」
「她去辦出院手續了。」秦方看向她的目光裡有著笑意,「我到看妳的新聞了。」
「呃?」歐天姿一轉身,看到沙發上的娛樂週刊。哪個探病者買的這些無聊雜誌的,居然還帶給老師看,真是……
「想聽聽我的個人看法嗎?」
歐天姿沒好氣地回答:「老師,那些八卦你也信啊?根本沒那回事。」
秦方「哈」地笑了起來,「妳以為我指的是什麼?」
「難道不是我和畢非……」歐天姿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挑眉道,「不是這個,是什麼?」
「是第26頁的事。」
歐天姿翻到26頁,上面報導的是杜寒飛炒得沸沸揚揚的離婚案,原來他指的是這個,自己真是多心想歪了。「關於這個案子,我承認我遇到了點困難。」
秦方沉吟了片刻,說道:「其實我覺得妳接下杜寒飛的委託,欠考慮。」
「為什麼?」
「沒錯,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因為現在大家都很關注這件事,使妳的知名度又上升了一個台階。但是,前提是這場官司必須打贏,那才是錦上添花;如果輸了……」秦方含蓄地停了下來。
然而歐天姿已聽懂了他的意思,接口說:「如果輸了,將會使大家對我的能力產生質疑,認定畢非焉一案的勝利只是因為運氣好,主要證人死了所以我才能贏,從而推翻我是個出色律師的定論。」
秦方微笑,「而且現在輿論全是傾向於羅望舒的,妳幫杜寒飛,輸了也就罷了,如果贏了,千人所指的滋味並不好受。所以,我建議妳推掉它,這是個燙手的山芋,以妳現在的成就,沒必要冒這種險。」
歐天姿沉默許久後,說:「不知道為什麼,聽你這樣說後雖然意念有所動搖,但感覺全身細胞好像都沸騰了起來,非常興奮,也更躍躍欲試。」
秦方注視著她,微微一笑,「我只是說出我的個人建議,究竟如何做,當然由妳自己決定。」
「好的。我會考慮的。」話音剛落,秦師母推門而入,見到她歡喜道:「天姿來啦!」
「嗯,來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
「不用啦,我都收拾好了,阿成開了車來接……這樣吧,今晚一起吃飯?」
歐天姿剛想著要不要答應時,手機響了,接起來,宮小瀾在電話那邊吼道:「妳看看現在幾點鐘了?我在三天前就給妳寄邀請函、兩天前還親自上門通知過妳,妳不要告訴我妳忘了!」
歐天姿「啊」了一聲,這才想起今天是週六,有個高中同學會要參加。一看手錶,已是7點多了,難怪宮小瀾會發狂。
當即向秦氏夫婦告別,匆匆駕車趕去參加。抵達華亨大酒店時,已是8點,一進包廂的門,大家便開始起哄:「本月B城上報率最高的焦點人物到了。罰酒罰酒!」
一連被灌了七八杯紅酒後,大夥兒才終於肯饒過她,宮小瀾連忙湊過來問道:「姿姿,妳還好吧?」
「不太好,喝得太急,我覺得有點反胃,我要去洗手間。」
「我陪妳一起。」
歐天姿在洗手間把剛喝進去的酒全吐了出來,感覺胃攪動得更加厲害,太久不喝酒,一喝就傷到了。宮小瀾見她走路搖搖晃晃的,不禁有點著急,「妳沒事吧?姿姿。」
歐天姿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打緊。快走回包廂時,走廊那頭來了兩個人。歐天姿一見之下,酒意頓時清醒三分。
「嗨,歐律師,好巧啊。」其中一人滿臉笑容地朝她打招呼,舉手投足間倜儻味道十足,正是有著B城2003年度十大傑出青年之一的杜寒飛。
歐天姿冷眼打量他懷裡摟著的清純小美人,覺得這下不只胃痛,連頭也開始跟著痛了。她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說道:「杜先生,我們談談好嗎?」
「現在?」得到肯定答案後,杜寒飛親了下小美人的臉說:「去車上等我,馬上就來。乖。」
小美人很聽話地走了。
杜寒飛笑瞇瞇地說:「歐律師也是來這吃飯的嗎?這的海鮮做得相當不錯呢!尤其是那道色拉龍蝦……」
歐天姿打斷他:「杜先生,你不認為這個時候你還帶著新女朋友到處走很不合適嗎?」說新女友還是客氣了,用粗俗點的話來說根本就是姘婦!
杜寒飛揚揚眉毛不以為然,「有什麼不合適的?妳是說對我的離婚案不利?」
「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目前的形勢了。」
「反正我老婆手上已經掌握了不少這方面的證據,也不差多添一樁吧?」這倒是實話,一次偷情和十次偷情,還真是沒什麼區別。
「可是……」
「放心啦,不是有妳嗎?我相信妳絕對能幫我打贏這場官司的。」杜寒飛拍拍她的肩,一副萬事無憂的樣子說,「總之呢,老婆那邊妳搞定,至於我個人的私生活嘛,妳就不要管那麼多了。啊,ELLA還在等我,不多談了,再見哦,歐大律師。」
歐天姿怔怔地看著這位花花公子瀟灑離去,氣得根本說不出話來。有沒有搞錯,他以為她是萬能的?
宮小瀾將這一幕盡數看入眼中,扁扁嘴巴啐道:「這個男人真是下賤!」然後打開包廂的門先行進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歐天姿覺得那句話就像記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臉上。是啊,這麼下賤的男人,真該下地獄!可她還要幫他……
秦方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如果贏了,千人所指的滋味並不好受。」現在的情形是官司還沒贏,她就已經感覺到唾棄的目光了。雖然她以前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去,否則也不會有毒菊這個外號,但這次,連她自己都覺得心虛。
歐天姿悶悶地在門口站了半天,隔著半開的門,看見裡面的同學們一派嬉笑熱鬧的情形,和她此時的心情完全牴觸。她想了想,轉身離開。
晚上八點三刻,街燈璀璨,歐天姿站在酒店門口的人行道上,興許是因為殘存的酒力作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正在鬱悶時手機響了,看號碼,竟然是畢非焉。
「我看見妳了。」第一句話他如是說。
「呃?」
「我在妳對面。」
歐天姿轉頭,果然在街對面看見了那輛BMW。這樣的夜色這樣的晚風裡,看見那輛車的感覺,還真不是一般得--好!
她走過去,趴到車窗上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車裡的畢非焉一身黑衣,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出來兜風。妳呢?為什麼一個人站在街上失魂落魄的?」
歐天姿奇道:「我的樣子看起來很失魂落魄?」
畢非焉學她以前的動作,把觀後鏡往她方向推了推,歐天姿看見鏡中果然有張凝郁的臉,「那你介不介意帶個失魂落魄的人一起去兜風?」
話說完後兩人靜靜對視了幾秒鐘,畢非焉忽然笑了,他笑的樣子很孩子氣,帶著一點點羞澀,卻很好看。
「妳還在等什麼?」他說。
「Suddenly before my eyes, Hue so find I go arise, With them how my spirit sighs, Paint the sky with stars……」舒援動聽的女音從收音機如月光般流淌出來,夜風吹拂在臉上,酒意不但沒有散去,反而似乎更濃了。
歐天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雙頰如火般炙燙。
她橫了畢非焉一眼,與她的可掬醉態不同的是,今夜的他格外沉默。
「我看真正失魂落魄的人是你吧?」嗯,禮拜六,她沒記錯的話,今天也是為穆離舉行葬禮的日子,難怪他穿了黑衣服。
畢非焉揚眉,「是嗎?」
「時速能達到200多公里的跑車,你卻開著它以這種蝸牛速度兜風,還說不是失魂落魄?」
「那是因為車上有妳。」
歐天姿瞇起眼睛,「什麼意思?」
畢非焉低聲說:「我不想週三晚上發生的事再來一次。」
歐天姿頓時醒悟,他指的是撞車一事。說來也奇怪,以前兩人同在B城那麼多年,雖彼此在新聞電視什麼的看見過對方,但從來就沒碰到過。反而自從官司以後,陰錯陽差老能遇見。
「喂,你說有沒有記者在後面跟蹤偷拍我們?」
「大概沒有吧。」
「要有怎麼辦?」歐天姿轉頭很認真地問,「如果再上一次頭條,估計你的桂姐肯定要打電話警告我了。哈!」說著她反而自己先笑起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畢非焉驚訝地看了她幾眼,最後不得不將車停下,「妳怎麼了?妳是不是醉了?」
歐天姿偏著腦袋反問他:「你看我的樣子像醉了嗎?」
銀輝脈脈,映著她的眼睛,靜水汪汪。畢非焉有點吃驚,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這麼女性化的一面,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忽然緊了一緊。
「你今天很難過吧?」歐天姿問他,「在葬禮上哭了嗎?」
畢非焉苦笑,「沒有,她姐姐一見到我就趕我走,根本不讓我進他們家的大門。」
歐天姿「哦」了一聲,隨即拍拍他的肩膀說:「別放在心上,那種潑辣女人,不要說你,就是我當初去找她瞭解情況,也被她亂罵了一通。」
畢非焉臉上閃過很多情緒,最後忽然笑了起來,「妳喝醉了。」
「為什麼?」
「因為妳平時根本不會講這麼多話,更不會安慰人。」
歐天姿皺了皺眉,「是嗎?」才七八杯紅酒而已,而且馬上就吐掉了啊,真會醉嗎?
也許是她眼中的迷茫洩露了某些事心,畢非焉問道:「妳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歐天姿揮了揮手,「切,我哪天沒有麻煩?」
「因為……杜寒飛嗎?」
歐天姿睜大眼睛,「你怎麼也知道?」
廢活,那麼轟動的事情,全城人都知道。「妳現在還是缺錢嗎?如果不是,不喜歡的案子就不要接。」
歐天姿垂下眼睛,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畢非焉以為她永遠不會回答時,她忽然問:「告訴我,紀魏新是你殺的嗎?」
畢非焉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一緊,唇角逐漸浮現出一抹嘲諷,「妳不是已經在法庭上當著所有人的面證明我沒有殺他嗎?」
「我只是證明警方用來證明你是兇手的證據是錯誤的而已。」
「像繞口令。」畢非焉取笑她。
歐天姿發出一聲沮喪的呻吟,向後靠倒閉上眼睛說;「好吧,我承認我問了個傻問題,你就當沒聽到吧。」
她聽見畢非焉發出一聲輕笑,然後就沒了動靜。再睜開眼睛時,發現他也靠在座位上,仰首望著夜空,臉上的表情很落寞。
沒等她開口,他已先自出聲說:「我到Venus時,他已經死了。」
「呃?」歐天姿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我看見他倒在那裡,渾身都是血。然後大門開了,穆離很快樂地走進來,看見我後,笑容還停在臉上,但眼中已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然後開始尖叫……」
「好了,不用說下去了!」歐天姿突然不安起來,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做了件很殘忍的事情。她真的是醉了,清醒的她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他殺沒殺人關她什麼事,她幹嗎要刨根究底!
畢非焉依舊望著星空,聲音異常平靜:「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我不是孤單的,我有穆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什麼情況下,她都會在我身邊。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不信任我,甚至調過頭來指控我……從來沒有想過。現在她死了……也好,因為不必再有所期望,所以也不會再有失望。」
不必再有所期望,所以也不會再有失望……
歐天姿默默把這句話吟念了幾遍,忽然覺得很哀傷,像是凝固的一種絕望,曾經深埋在受了傷的心裡,而今,被這個少年的落寞喚醒了。
她伸手摀住自己的臉,全身顫抖個不停,最後終於尖聲喊出來:「我以後再也不喝這見鬼的酒了!」
都是酒精害的,肯定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