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香車招搖過街,引得全城百姓矚目。
「聽說這車裡坐的就是安羅城的長公主羅依?」
「是那個有殷惟十二城第一美人之稱的羅依?」
「天啊,我要看!我要看……」
路旁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人人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想把那傾國絕色好好瞧上一瞧,然而馬車門窗緊閉,連個影子都看不見。倒是跟在車旁一騎白馬上的勁裝少女,飛揚的劍眉英姿颯爽,有別於尋常閨秀的嬌柔。
馬車出了彤林大道,直接左拐,百丈遠外,便是戴府。門前兩隻雕工精細的白玉石獅,將權勢與富貴彰顯得淋漓盡致。
隨行精騎同時勒馬,車伕「刷」的一下拉開車門,門內還垂著道白狐皮簾,勁裝少女翻身下馬,躬身道:「小姐,我們到了。」
戴府大門早已打開,兩隊人快步迎出,陸老走在最前面,謹遵禮儀迎接貴客。
一隻手探出車簾,懶懶地搭在勁裝少女的肩上,只那麼一個動作,便讓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麼的嬌柔無力,那麼的楚楚無依,真讓人恨不得搶上前做她的依靠。
遠遠的圍牆那邊,刷刷刷地探出了三個腦袋,正是喝玩樂三小廝。
小喝看得眼睛發直,「啊,殷惟十二城的第一美女啊!果然不同凡響!」
「也不見得有多美嘛。」小樂對著從車中裊裊走出的羅依品頭論足道,「咱們的表小姐要也穿上她那套衣服,未必就輸給她。」
只見羅依身披百鳥羽毛編織而成的錦衣,頭戴八寶珠冠,襯托得整個人艷如朝霞、燦如春花,五官如何暫且不說,便是這一身裝束就已足夠奪人心魂。
陸老拱手道:「姑娘遠來辛苦了,我們在府裡專為姑娘建了別苑,請姑娘移步。」
羅依微笑,「有勞陸長老領路。」
「不敢當,請。」一行人緩緩前行,三小廝見沒得瞧了,便對視一眼,齊齊歎氣,然後翻身下牆,飛快趕回書房。
書房裡,戴柯漸正很苦命地在畢妃纖的監督下練字,一見他們便把筆一停,喜道:「如何如何?見著了嗎?」
小廝們正要回答,畢妃纖已橫他一眼,沉聲道:「繼續。」
「可是老師……」
「繼續。」畢妃纖將手中的書冊翻過一頁,淡淡道,「外面自有陸老招待,還沒到你出場的時候。」
戴柯漸無奈,只好繼續提筆。
四小廝垂首立在一旁,一時間書房裡靜悄悄的。也因為安靜,更襯得外面人聲喧鬧,樂聲悠揚。
戴柯漸心猿意馬,原本就歪歪扭扭的字就寫得更加走樣。
一根柳條忽然出現,搭在宣紙上。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畢妃纖素淨的不施脂粉的臉,戴柯漸心中又是微微一悸──
雖然一直都知道他的這位老師是個美人,但興許是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從未對她產生過什麼遐念,不像對其他美女,看著就流口水。然而就剛才那麼一抬頭間,看見她的臉,胸坎似乎被什麼擊中一般,忽然間變得說不出的微妙。
想他自小驕縱任性,無法無天,即便父親在世,都拿他無可奈何。可畢妃纖一來,就屢屢受制於她,細究其中的原因,與其說是畏懼她,不如說是不忍拒絕她。
如果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心軟,那代表了什麼?戴柯漸想著想著,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四小廝見少爺又開始發呆,不禁暗叫糟糕,果然,畢妃纖用柳條敲了敲桌子,板起臉道:「練字貴在心靜,集中注意力!」
戴柯漸的反應是望著她長長地歎了口氣。
畢妃纖蹙眉,「你在看什麼?」
戴柯漸不答話,又是一歎,顯得很苦惱,很不情願。
「戴柯漸!」畢妃纖剛待斥責,戴柯漸已突地把筆一扔,站起道:「我不寫了!」說完就走了出去。
吃喝玩樂四小廝同時愣住──少爺雖然頑劣,但這麼公然地違抗老師還屬首次,而且看他的樣子,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一樣,更隱約帶了幾分賭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畢妃纖瞪著大開的房門,也是一臉愕然,再回看四小廝,小廝們連忙垂頭做出一副「我們什麼都沒看見」的模樣。
最後還是小吃擔心少爺安危,說道:「我跟去瞧瞧吧。」
他一路追出去,最後在湖邊的灌木叢後找到戴柯漸。
戴柯漸躺在那仰望天空,嘴裡還叼了根狗尾草,不等他開口便先說道:「你要待在這裡可以,但什麼都不許問。」
小吃只好閉嘴,盤膝坐下。
過了一會兒,他推推戴柯漸的胳膊,把一封信箋遞了過去。戴柯漸不接。於是他繼續推,推到戴柯漸終於不耐煩,接過信箋連看也不看,就揉成一團「啪」地丟進了湖裡。
小吃目瞪口呆。
「真無聊!」戴柯漸不滿出聲,「有時候想想,反正我也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好了!」
小吃很明智地不接話。果然,下一刻戴柯漸就又改變了主意,揚唇嘿嘿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日子太閒了也不好,總該弄點事情來做做,這樣也挺有意思的。」
「少爺──」小吃出聲。
「幹嗎?」
「你說的這些話跟你剛才摔筆離開有什麼關係嗎?」他是真的想不通,怎麼好端端的就莫名其妙發脾氣?然而更讓他驚訝的是,一貫臉皮比城牆還厚的少爺居然在聽了這個提問後臉紅了一下,粗聲粗氣地回答:「這個不關你的事!」
乖乖,今天少爺的表現很反常哩。
「那麼我問個和我有關的事情吧──你要在這躺多久?」小吃慢悠悠道,「如果要在晚宴時接見羅依的話,就得提前半個時辰沐浴更衣,而現在,好像快到酉時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戴柯漸已跳了起來,邊跑邊道:「那你還在磨蹭什麼?快!快去準備……」
究竟是誰在磨蹭啊?小吃無語。
☆
一邊是紅燭高燒,歌舞昇平。
一邊是一彎明月,清風習習。
畢妃纖斜倚欄杆獨立小樓之上,樓下不遠處的花園裡,戴柯漸正在設宴招待羅依。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看見羅依的半邊身子包裹在一襲紗衣之中,猶如霧裡花、水中月,那般虛幻地美麗著。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出此時戴柯漸的表情,一定是色迷迷地大流口水,這傢伙倒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名譽。畢妃纖不屑地哼了一聲。此時,一人輕輕走上樓來。
無需回頭,她已猜到是誰,「大總管?」
那人走到她身旁,果然是淮素。
「畢姑娘為何不出席今晚的慶宴?」
「如果我說,是因為我對自己所受到的差別待遇而感到不滿,故而不肯出席──憑什麼我來涵天城又是坐牢又是問審,而羅依卻大肆鋪張歌酒相迎……你信不信?」
淮素失笑道:「畢姑娘真會開玩笑。」
畢妃纖一笑,望向遠處的點點燈光,悠悠道:「今夜城西軍營處,應該也是一派歡寧吧?」
「也許不只今夜。」
「我聽聞博山那邊最新又發現了三處銅礦……」畢妃纖轉眸道,「博山一脈當真是塊寶地。」
淮素沉默片刻,點頭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我向來明白這個道理。」說著又輕輕咳嗽了起來。
畢妃纖伸手為他搭脈,沉吟道:「迷迭草雖然能鎮痛,但多服無益,還是早點戒了吧。我已將你的這種病情寫信請教師母,她精通醫術,應該會有辦法。」
淮素展顏道:「多謝畢姑娘費心。」
「你不必謝我,我們現在是盟友,自然希望你能活得久些。」
說完這句,再不看他一眼,畢妃纖轉身下樓,穿過綠林小徑,月明星稀下的戴府,像個歷經繁華的女子,雖然依舊美艷,但眉宇間已略顯疲態。
她輕輕皺眉,推開書房的門。書房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其他燈都已熄滅,惟獨剩桌上一盞,散發著黯淡的黃光。一本《戰國策》平攤在桌上,畢妃纖將它放回書架上,剛一轉身,手肘碰到書架,幾本沒放好的書就那樣「啪啪」地掉了下來。她歎口氣,彎下身正去撿書時,書房的門突然被人自外撞開了。
一女子聲音嬌笑道:「這裡就是你的書房嗎?」
另一人笑道:「確切點說,我稱呼這裡為暖玉溫香閣……」
畢妃纖原本要直起的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識地往書架背後躲去。有沒有搞錯?戴柯漸居然單獨帶羅依來這裡?
燈光映上女子的臉,眉長入鬢唇色豐潤,正是安羅城長公主羅依。而她身旁那個帶了三分酒意笑得眼瞇瞇的不是戴柯漸是誰?
只聽羅依嗔道:「難道你都是在書房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戴柯漸睜大眼睛道:「暖玉溫香乃是這世上最風雅不過的事情,怎麼能說是見不得人呢?」
羅依輕垂下頭,咬唇道:「那麼……你帶我來此,也是……也是有那個企圖嗎?」
畢妃纖緊貼著牆壁屏住呼吸,面上一陣緋紅,說不出是氣惱還是尷尬。怎麼會這麼巧,偏讓她撞上這麼一幕?真、真要命!
戴柯漸壓低了嗓音,在羅依耳旁道:「你既然肯跟我單獨相處,應該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的了。」
「人家說戴柯漸風流成性,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羅依格格笑了起來,「不行,我要回去了,小秀她們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說著作勢要走,戴柯漸手臂一長,已將她攔腰抱住道:「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最後一個尾音呢喃著逐漸消失。
畢妃纖不禁閉起眼睛,一時間額頭冷汗顆顆綻出,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羅依忽然發出一聲驚叫,畢妃纖連忙睜開眼睛,卻見戴柯漸將她橫抱著走到桌旁,空出一隻手從抽屜裡取了瓶酒出來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喝點酒怎麼行?」
羅依吃吃笑道:「原來你還在書房裡藏了酒?」
「這個秘密我只讓你知道,不要告訴別人哦。」戴柯漸眨眨眼睛,「被我老師知道,可就不得了了。」
「聽說你那老師也是個美人?」羅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對她下手了沒?」
聽他們提及自己,畢妃纖不禁神色微變,凝神傾聽,誰知戴柯漸只用一句「你吃醋?」就給敷衍了過去,然後開始拿了杯子喝酒。
畢妃纖心中暗暗叫苦,他們這一喝,還不知道要喝到什麼時候,她可得想個辦法偷偷溜出去才行。
沒一會兒,只聽戴柯漸輕聲喚道:「羅姑娘?羅姑娘?真沒用,這樣就喝醉了……」他站起來,摸摸鼻子自言自語道:「喝醉了可就無趣了……啊,不如自己跟自己打賭好了。左手呢,就賭她的肚兜是紅色的,右手呢,賭是綠色的,哪只手賭贏了,就哪只手先摸……」
畢妃纖只覺頭皮一陣發麻,閉起眼睛心中暗罵:無恥、下流、卑鄙、齷齪……總之能想出來的詞語全都罵上了。就在那時,她聽見一聲音笑嘻嘻道:「罵夠了嗎?」
暖暖的呼吸噴在臉上,她不禁愣了一下,遲疑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臉,滿是戲謔之色。
戴、柯、漸!
畢妃纖下意識地扭頭,見鬼!他怎麼會發現她的?他又怎麼知道她心裡在罵他?還有,那個羅依呢?
「你在找羅姑娘?」戴柯漸揚了揚眉毛,把頭往某方向一偏,「在那呢。」
畢妃纖順著方向看過去,看見羅依躺在書桌後的大椅上,雙目緊閉,臉頰通紅,看樣子,醉得不輕。
「你給她喝了什麼?」羅依酒力不弱,不可能區區幾杯就倒的。
戴柯漸嘻嘻笑道:「你聞不出來?你也領教過的……」
畢妃纖驚道:「醉東風!」
「確切點說,應該是加了醉東風的極品狀元紅。」他居然還問她:「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戴柯漸!」
戴柯漸將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別這麼大聲,我聽得見。」
廢話,他都挨她這麼近了,即使是蚊子哼哼都能聽得見……等等!這麼、這麼、這麼──近?
畢妃纖嚇一大跳,這才發現週身都縈繞著戴柯漸的氣息,他真的是離她太近了!近到橫生曖昧,令她不安。
正想伸手推開他時,戴柯漸歎了口氣,喃喃道:「怎麼辦呢?」
「什麼?」
他一臉煩惱地看著她,很嚴肅地說:「因為被人偷窺,所以我的好事做到一半不得不放棄了,可我心裡又非常捨不得,這可怎麼辦好呢?」
畢妃纖氣得當即摔袖,誰料戴柯漸卻順勢抓住她的手,劍眉一挑,唇角一揚道:「老師,不如這樣,我們兩個來繼續吧……」說著將頭俯了過來。
剎那,如遭電擊,畢妃纖眼睜睜地看他的唇離自己越來越近,身體卻依舊僵硬,竟提不起絲毫可以反抗的力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越跳越快,即使在下一刻馬上停止,她都不會感到奇怪。
說時遲那時快,伴隨著「吱呀」的推門聲,小吃的聲音天籟般響起:「少爺,你在嗎──」
戴柯漸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真是可惜……」然後放開她,走出去道:「什麼事?」
畢妃纖整個人順著牆壁滑坐到了地上,只覺手腳不停地悸顫著,又濕又冷。
「少爺,你不會吧?羅姑娘她……」小吃吃驚地望著椅子上的羅依。
「你來得正好,快去找兩個侍女來把羅姑娘扶回房去,她喝醉了。」
「可是少爺……」
「別囉嗦,快點。否則晚了別人會說三道四的。」
「這樣就已經夠讓人說三道四了……」小吃嘀咕了一句,走出去叫人了。
戴柯漸抱胸走到畢妃纖面前道:「老師……」
神經因為先前一直繃得太緊,此刻被他一喚,就像點燃的爆竹一樣,畢妃纖暴怒道:「閉嘴!別叫我!」
戴柯漸懶懶一笑,「我也很想閉嘴,不過,我更想提醒你,此時不走,等會侍女們進來把燈都點亮了,你可就更走不了了……」
他話還未說完,便見畢妃纖跳起來,像隻兔子一下從窗口躍了出去,幾個縱身消失不見。
回想起剛才她那副又羞又惱又氣又急的樣子,戴柯漸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回,總算讓他扳回一局了!
☆
畢妃纖匆匆回房,狠狠甩上房門,也不點燈,整個人往床上一倒,緊緊抱住被子。
月光從窗欞間隙裡照進來,映得她的臉半明半暗,神色複雜到了極點。
可惡!可惡!那個戴柯漸,他竟然……竟然……竟然就敢這樣子對她!她一定要他死得很難看!
憤怒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洶湧而來,夾雜其中的,還有窘迫、尷尬,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亂如麻。
不行,此仇不報非女子!太過分了!畢妃纖握緊拳頭,緊得指甲都嵌入肉中。就在那樣的一片紊亂間,有人忽然敲了敲她的窗子。第一次她沒聽見,第二次、第三次,她終於驚覺,抬起頭來,「誰?」
她聽見一聲輕笑,當即跳下床開窗,卻見一抹黑影飛快地消失在遠方。
是他!那天屋頂上碰到的神秘人!畢妃纖連忙追了出去,這次說什麼也不讓他再跑掉,一定要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不可!
那黑袍人身形極快,但神態卻閒庭信步般隨意從容,畢妃纖追了很久,追到那片暗藏五行機關的桃樹林時,徹底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月光照下來,畢妃纖咬著下唇,在繼不繼續追進去間有所顧慮。其實她的五行之術學得並不到家,上次小喝引她來此時,她所涉未深,才得以順利逃脫,現在再入,又是夜間,恐怕會被困住。
而且那人哪不好走,偏偏引她來此,也許是用意不善,不可上當。但讓她就此放棄,又覺得不太甘心,該怎麼辦呢?
她跺了跺腳,用密語傳音術道:「既然敢叫我出來,為何不敢相見?」
一道白光從林裡飛出,畢妃纖下意識地接住,入手冰滑,定睛一看,竟然又是一枚髮簪!以玳瑁製成,上鑲龍眼般大小的一顆明珠,在月色下散發著瑩瑩光澤。
這是怎麼回事?
正疑惑時,一男子的聲音從林中傳出道:「上次送你的翡翠簪子不見你戴,想來是不合你意。那麼你看這枚如何?」
「你想幹什麼?」
男子輕笑,笑聲朗朗,不似淮素那麼溫潤如水,不似戴柯漸那麼刁滑如油,自帶著獨有的雲淡風輕的味道。他道:「送你髮簪,當然是想你用它來束髮。」
畢妃纖不理會他的話,沉著嗓音又問了一遍:「你想幹什麼?」
「你不喜歡?」男子頓了一下,又道:「沒關係,我會再送其他款式的給你,直到你喜歡為止。」
「等等……」畢妃纖突然衝了進去,正好見那黑袍人站在一株樹下,她手腕一抖,腰間軟劍已出手,直朝對方劈落。
黑袍人輕輕閃開,笑道:「不必這麼認真吧?」
畢妃纖不答,一招比一招快,劍尖皆指向他的臉,希望能夠挑去他臉上的面具。然而,這個神秘男子當真是她生平僅見的對手,無論她怎麼快,還是碰不到他。心念閃動間畢妃纖忽地停步,反手朝自己頸間抹去,就在兩次交手中,她已看清對方只是戲弄她,並不想傷她,當然更不想她死,因此冒險一試。果然,黑袍人連忙踢飛她手中的劍,一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道:「你沒事吧?」
畢妃纖趁這機會一把扯下他的面具,得意道:「這下還不露出你的廬山真……」面目兩個卡在喉間,她呆呆地看著對方的臉,差點吐血暈過去。
只見銀面具之下,這人竟還戴著一著一隻藍色面具。
「我就知道漂亮的女人通常都不可靠。可惜,雖然知道你在使詐,但還是忍不住出手相救。」男子說著哈地笑了一聲,道:「這個教訓告訴你,其實不只女人,男人有時候也會使詐的。」
他話音剛落,畢妃纖已再度出手「啪」地將他的藍色面具也扯了下來,不扯還好,這一扯再次吐血。藍面具下竟還有只紅面具!
畢妃纖咬牙,正想再摘紅面具時,黑袍人放開她向後直飄出數丈,笑道:「喂,凡事應該適可而止。」
「見鬼,你到底戴了多少只面具?」
「告訴你也沒用,因為你不會再有機會數了。」
「你究竟是誰?」
「你以後自然會知道的。」
「那你究竟引我出來有什麼事?」
「哦,我是見月色太好,不忍心你一個人悶在房間裡太無聊,所以找你出來散散步。」
散步?畢妃纖氣得快要炸開。今天於她肯定是大凶之日,先是下午練字被戴柯漸當面頂撞,然後是晚上撞見戴柯漸和羅依的醜事,被他一陣羞辱,現在更是被這莫名其妙的傢伙纏上。她二話不說,將手裡的玳瑁簪「啪」地一折為二,狠狠擲在地上道:「很好,那你就繼續慢慢散你的步吧!本姑娘不奉陪了!」說完轉身就走,沒走幾步,腦海裡警鐘大鳴──糟了!機關!
一眼望去,只見桃樹重疊桃樹,密密麻麻不見來徑,再加上是晚上,只有月色朦朧,哪還分得出生門死門?難道她真要被困在這裡?
再回頭看,黑袍人束手站在樹下,閒閒地看著她,似乎算準了她走不掉,肯定會回去求她一般。
可惡!這傢伙,和戴柯漸那傢伙一樣可惡!但若以為這樣就能困住她,就太小看她了。
畢妃纖從兜裡摸出隨行四寶中的絲帕,以火石點燃,狠狠往空中一擲,爆炸聲頓起,整個地面都為之一震。她就不信,這麼大的動靜,戴府裡還不派人過來看看,只要有人來,她就得救了。
身後的黑袍人發出一聲輕歎,道:「難得的花前月下,你偏要引那麼多人來大煞風景,可惜可惜。也罷,看來你今天心情不佳,那我還是下次再來找你吧。」說完衣袍一晃間,人就消失了。
畢妃纖驀然轉身,原先臉上的暴怒急躁之色通通不見,留下的只有幾許深思,她望著黑袍人消失的地方,像看著一個漸將曝光的秘密。
「一個人無論怎麼裝扮,易容術再高明,口技再精絕,有一樣還是不會改變的──就是語言習慣。」她瞇起眼睛,微微揚唇冷笑,「既然你把這個遊戲弄得這麼好玩,我怎麼忍心不奉陪到底呢?」
可惜……
可惜,再怎麼好玩,也沒多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