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再回學校,歐陽發現週遭人看他的目光變得全數不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不難猜到必定同週六那天的打架事件有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事跡在經過N個人嘴巴的添油加醋、斷章取義後竟成了他與茲秀兒的一出緋聞。
歐陽在座位上坐下,拉開抽屜,一張硬紙片啪的掉了出來,拾起,上面的字只有三個:「我恨你」,但是驚歎號卻佔據了整張紙面。
誰那麼無聊?歐陽抬頭,旁觀的同學們連忙假裝若無其事的回過身去。他將紙片揉成一團,反手輕輕鬆鬆的投進身後三米外的簸箕裡。
這時,緋聞女主角茲秀兒頂著睡眠不足的兩個黑眼圈也款款登場,將書包往座位上一掛,就趴下補覺。然而她就沒那麼好命,同學們不敢去問歐陽,但向她求證真相的勇氣還是有的。沒一會兒,她的身邊就圍攏了大批八卦人士。不知道她們問了些什麼,最後只見茲秀兒啪的猛拍桌子站起大吼說:「誰要跟那種冷血的傢伙有關係?你們不要聽風就是雨好不好?我警告你們哦,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不客氣!」
不愧是展華獨一無二的一枝「太妹花」,她一吼,同學們頓時不敢再問,各自散了。
晨讀的鈴聲響起,卻見茲秀兒砰砰砰的把書往書包裡一塞,大步走了出去。班長忍不住喊道:「喂,你又逃課?」
教室外傳來茲秀兒沒好氣的回答:「要你管!」
前桌的女生開始咬耳朵:「其實秀兒也真是的,有時候看著她,覺得她又可憐又可氣。」
「唉,她爸爸媽媽離婚了,兩邊都不肯要她,任她自生自滅,是挺可憐的。」
「可你說她那脾氣,誰樂意跟她一起住啊,像刺蝟一樣,受的了才怪!」
「就是,本來就沒人有義務哄你開心,又不是欠了你,非得忍受你的尖銳敏感……」
在她們的談話聲中,歐陽看向窗口,窗子對著學校的後牆,茲秀兒正站在一棵大梧桐樹下,先把書包拋過牆,然後爬上樹,再通過樹枝跨向牆頭。然而就在一隻腳跨過牆而另一隻腳還在樹上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一頭朝外栽了下去。
歐陽的心不禁一緊,又觀望了幾秒鐘,確定出事了,當即起身趕往那。此舉不出意外的引起同學們又一通驚呼。
到得梧桐樹處,上樹一看,茲秀兒正抱腿坐在牆那邊的地上哭,哭得很傷心,也很委屈。
「你沒事吧?」
茲秀兒仰起臉,看見是他,很是吃驚,但馬上抹乾眼淚說:「不關你的事!」
歐陽沉默半響,也翻牆過去,把手伸到她面前,「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去!」茲秀兒一口拒絕,翻個白眼粗聲粗氣的說,「我沒錢!」
歐陽看了她幾眼,忽的一把拉起她,把她背了起來。茲秀兒連忙掙扎,一邊推他一邊喊:「不要你假惺惺的裝好心!我不要你管,放開我!放開我!」
她的拳頭落在他背上,一次比一次輕,最後終於停止,歐陽就那樣背著她,走出這條長長的僻靜小巷。
茲秀兒伏在他背上,心裡像打翻了調味瓶百味交集,一時間竟不知是什麼感覺。
這個人……這個人,真的是對她好嗎?可是,就在前天,他還是那麼冷漠那麼拒人千里,而現在,他卻背著受傷的她,那溫暖的體溫和氣息,縈繞週身。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還有人會這樣的……關心她?
像在大冷天裡忽然有人給了她一個熱麵包一樣,捂得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這種感覺,真的是很……要命啊……
歐陽叫了出租車,帶她去的又是帝嘉。望著明亮的玻璃大門,茲秀兒咬住下唇沒好氣的說:「喂,可先說好了,我沒錢的!」
歐陽沒有接話,逕自背著她往裡走,感應門自動滑開,入目處是堪比星級飯店的大廳,漂亮的藍白基色,看上去又乾淨又現代。咨詢台處共有四位護士小姐,其中一人面帶笑容的站了起來:「你好,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的?」
「我要掛骨科劉余先醫生的急診。」
「抱歉,劉醫生現在很忙。你填一下表格,先把這位小姐推到預檢台讓專業護士預檢後再做打算好麼?」
這時一胖醫生走過,看見歐陽便轉了回來,吃驚的說:「小陽!你怎麼在這裡?回來複診?」
「不是,是我同學受傷了。」
正說著,大廳那頭,唐靈晰在護士的陪同下拄著枴杖經過,面色紅潤,應該是剛做過戶外運動。
發現他又和茲秀兒在一起,唐靈晰走過來,挑眉問道:「怎麼回事?」
歐陽回答:「她受傷了。」
唐靈晰板起臉說:「我問的是——今天是週一,這個時間點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學校以外的地方?」
歐陽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說:「你在追究我逃課的事情麼?」
唐靈晰頓時露出尷尬之色,不自然的挽了挽頭髮說:「笑話,你逃不逃課關我什麼事?好自為之吧。」沒走幾步,又裝做不經意的回頭囑咐了一句,「劉醫生沒空的話,叫沈醫生幫這位小姐檢查好了。」
「是。」胖醫生連忙照辦。
歐陽望著唐靈晰的背影,心中一笑——這個女人,還真是口是心非,外冷內熱。
~*~*~*~*~
「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賀錦添微笑著走進病房,對滿地的廢紙視而不見。
唐靈晰懊惱的抓著頭髮,畫了好幾天了,連她自己都不滿意,肯定是醫院的難聞氣味干擾了她的靈感,肯定是!「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建議再觀察一段時間。」
「我討厭這個鬼地方!」
「很多人都討厭醫院,但醫院卻是生活所必不可缺的。」賀錦添拉了椅子在床邊坐下。
唐靈晰不禁擰起眉毛,「你很閒?沒事做嗎?」
賀錦添笑笑,意味悠長,「不,我很忙。不過我覺得和我的上司進行一些必要的溝通,比那些工作更為重要。」
「溝通?」唐靈晰放下筆環胸以待,「直接說吧,這回你又想炒誰?」
賀錦添苦笑,將手裡的文件遞上,「這次是他們炒我,不是我炒他們。」
唐靈晰接過翻看,眉頭立刻鎖起,「四個人同時遞辭職書?」
「是的。」
唐靈晰沉吟道:「是陸石鼓煽動的吧?」
賀錦添聳肩,「應該是。」
「哦,My God!」唐靈晰忍不住呻吟,「這四個人的職銜都是主任,一個外科,一個內科和兩個骨科。他們同時辭職,豈非是要讓醫院癱瘓?這些混蛋!」
「所以我也很無奈,特來找你溝通。」
唐靈晰冷眼望著一臉無辜狀的賀錦添,說:「少來這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盤算什麼,擺明了這個責任又想讓我替你扛!」
賀錦添哈哈一笑,露出一個「知我者上司也」的表情。
唐靈晰揉了揉眉心,再度打開文件,這次看得很仔細也很慢,半天才翻過一頁,賀錦添也不催她,房間裡好一陣安靜。
大約半個小時後,她終於再抬起頭來,冷笑說:「很好,吃準了我不敢批是吧?你們既然敢辭,我就敢批!」
賀錦添一驚,緊聲說:「你不會是想……」
「有何不可?」唐靈晰微微一笑,「不過不是馬上。你放出風聲,就說要在兩個骨科主任中解雇一個,剩下那個升職。」
賀錦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著她的話說:「他們原本只是想對你施加壓力,並不是真有走人的打算,這則消息一放出去,兩人各懷鬼胎,都想留下升職,自然不能再齊心協力。」
「不錯。至於內科那個莫主任是個平庸之輩,批准他辭職。」
賀錦添微笑,「他一走,我就立刻安排我的老同學,現在市第一醫院任職的內科醫生季寶然跳槽過來接替他的職位。」
唐靈晰點頭,「可以啊,讓那些心存異念的傢伙們知道,他們並非無可替代的。至於外科這位馮主任……」
賀錦添歎了口氣說:「馮永豐是非常出色的外科醫生,經驗豐富,炒了他實在是很可惜。」
唐靈晰咬著唇說,「這個人一定要留住。」
「他父親和陸石鼓是世交,當初也是靠陸的關係進的帝嘉,所以這次辭職,不像其他三個有金錢利益,純粹是感情作祟。這種人,反而最難搞定。」
唐靈晰抬頭說:「最近醫院有什麼重要的外科手術嗎?」
賀錦添思索了一下,回答:「後天上午九點,要為1例升主動脈瘤並主動脈關閉不全的患者實施Bebtall術。那位患者是本市的議員,身份特殊,所以這個手術很難,也很受重視。」
「很好,這個手術我安排你和馮永豐一同主刀。」唐靈晰笑了笑,目光閃爍,「來帝嘉後親自下場做的第一個手術,有信心嗎?」
賀錦添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你希望我借助手術向馮永豐證明我的實力?」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專業,能讓那個恃才自傲的傢伙都佩服你。」
賀錦添看著自己的手,須臾,抬眸一笑說:「一定不負你所望。」
「那麼一切就拜託你了。」唐靈晰將文件交還他,重新拿起鉛筆,暗示自己要繼續繪圖,他可以走人了
賀錦添果然很識相的站起來說:「那我就不多打攪了,再見。」
「再見。」
走了幾步,他又回身說:「不介意再恭維一句吧?歐學長娶你為妻,真的是有眼光。」
唐靈晰揚揚眉毛:「這是恭維嗎?這好像是事實。」
賀錦添搖頭大笑,「你真可愛。我現在倒真的是嫉妒起他了。」說完伸手開門,不期然的竟看見歐陽站在門外,「小陽,你來看院長?」
歐陽沒回話,只是用烏黑如墨的眼睛靜靜的盯著他。賀錦添覺得有點尷尬,點個頭連忙走了。反倒唐靈晰露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說:「你同學沒事吧?」
「你很關心她?」歐陽一邊說,一邊關上門走了進來。
果然,每當他這樣反問,唐靈晰就會立刻否認。「她又不是我什麼人,我幹嗎關心她?」
「那為什麼又要問?」
「因為……」因為了好幾聲後,終於被她找到理由,「因為太無聊了,所以隨便找個話題。」
歐陽走到床邊,忽然說:「那你不用發愁沒話題了。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唐靈晰聽得一頭霧水,那邊歐陽將手機遞到她面前,似乎是專門為了配合他這個舉動似的,鈴聲響了。
她接起來,線路那邊一男音說:「歐太太是嗎?你好,我是歐陽的班主任,我姓李。」
呃?唐靈晰一邊迷惑的看著歐陽,一邊下意識的接話:「哦……你好,李老師。」
「是這樣的,歐陽早上沒有請假就早退,他剛才打電話給我說是因為你生病的緣故,所以來醫院看你。我就來向你求證一下。」
什麼?唐靈晰的迷惑立刻變成了錯愕,歐陽雙手合攏,對她做了個拜託的姿勢。她狠狠瞪他一眼,明明很生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替他做了隱瞞,「嗯,是啊……真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呃?什麼病?不嚴重不嚴重,再住幾天就可以出院了,謝謝你……嗯,下次不會了,好的,就這樣。再見。」
掛上電話,立刻沉下臉,「有沒有搞錯?你居然對老師撒謊,還讓我幫你一起撒謊!」
「反正我變好變壞,你都不在乎不是麼?那幫忙撒這麼個小謊也不算什麼。」與她截然相反的,歐陽的臉卻一下子燦爛了起來,終於有了16歲少年的陽光氣息。
唐靈晰頓時為之語塞。
「行了,我下午會回去上課的。」歐陽轉身,走到門口停步說,「對了,那個……茲秀兒的住院費還沒付,她沒錢。」
唐靈晰撇撇嘴說:「帝嘉是醫院,不是救濟院。」
「我知道。所以,那個錢,我會幫她給的。」
「什麼?你——」你字拖長了音,卻越說越小聲,唐靈晰硬生生的將接下去的話吞進肚子。他愛幹嗎就幹嗎,早戀也好逃課也罷,都不關她的事,她才不會追問到底呢。
歐陽見她分明很想問,但又裝出一副漠然的樣子,心中笑意更濃,打開門走了。
剩下唐靈晰一人在房間裡,托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那個茲秀兒又刁蠻又任性,還非常不講道理,根本就是個毫無教養的小太妹,歐陽幹嗎對她那麼好?又是幫她打架又是送她住院的,還替她給住院費。真奇怪啊。
還有,她就這樣看著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歐陽真被那個茲秀兒給帶壞了,顯成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
等等,要教要管,也得盧佳慧做啊,關她什麼事?不能說只因為她嫁給了顯成,就連帶著對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有了責任吧?
嗯嗯,還有盧佳慧呢。所以——
一切不關她的事。
想通了這點,唐靈晰滿意的躺下,開始午睡。
~*~*~*~*~
下午到學校,大概是同學從老師那得知他早上是去醫院看望住院的「媽媽」,所以沒有傳出他和茲秀兒更不堪的流言,太平無事。
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鐘點女傭楊嫂竟然還沒走,坐在沙發上面色慘白手腳哆嗦,一看見他就跳了起來,急聲說:「歐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四下看了一眼,媽媽還沒回來,整個屋子裡就他和楊嫂兩人。「出什麼事了?」
「歐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替唐小姐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手肘一撞,把唐小姐放戒指的水晶盒子給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啊?」
歐陽拍拍她的手說:「別緊張,先帶我上去看看情況。」
楊嫂連忙帶他上樓去唐靈晰的臥室,打開房門,裡面因為沒有拉開窗簾的緣故,一片黑暗。楊嫂拍了下手,兩盞感應燈自動亮起,光線卻只投遞在一個地方——一具愛神丘比特的雕像上。
雕像以整塊黑色大理石雕成,與普通造型不同的是,這位小愛神手裡並沒有拿弓箭,而是把箭背在了身後,手裡則托著一隻平底三角形形狀的水晶盒子,盒面佈滿裂痕,卻沒有完全碎掉,在燈光下反而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
「就是這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的出這個盒子肯定很貴,我、我怎麼賠的起啊……」楊嫂說著說著竟掩面哭了起來。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裡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裡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這是唐靈晰的新設計嗎?如果他沒記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幫她找的就是這枚戒指吧?然而僅僅是新設計的話,沒道理她當時會那麼緊張,並且現在這麼隆重其事的擺在自己的臥室裡,還用了這麼漂亮的雕像、盒子和特設的燈光來襯托它。那麼,只剩下一個理由——
歐陽打開盒子取出鑽戒,果然,戒環內壁刻著一行小字:「to my lover,生命之瓶,恆久永馨。」
這是婚戒。
她和爸爸的婚戒。
一枚沒能戴上的婚戒。
一時間心中起起落落,不知是何感覺。她很難過吧?表面上笑得再堅強,但心裡還是很難過吧?把這枚戒指擺在這麼顯眼的地方日日夜夜的對著,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嗎?
「小……陽?」遲疑的語聲將他從迷思中驚醒。歐陽回頭,看見了飛行歸來的媽媽。
盧佳慧很吃驚,「你為什麼會在她的房間裡?」
「哦,沒什麼。」他把戒指放回盒中,關燈走出去。
盧佳慧不放心的看了幾眼,說:「沒事別進她房間,省得被她知曉了罵。」
他漫不經心的點頭,忽然問:「羅馬好玩嗎?」
盧佳慧笑了,笑容中還另有分甜蜜的味道:「嗯,很美的地方。你下次放假時媽媽帶你去吧。那個……小陽……」欲言又止。
「有事不妨直說。」
盧佳慧咬著唇,有點手足無措,好半天才低聲說道:「那個,小陽,如果媽媽要再婚,你介不介意?」
歐陽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又復平靜,「什麼時候?」
「小陽,你這麼說就是不介意了?」
還有,她就這樣看著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歐陽真被那個茲秀兒給帶壞了,顯成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
等等,要教要管,也得盧佳慧做啊,關她什麼事?不能說只因為她嫁給了顯成,就連帶著對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有了責任吧?
嗯嗯,還有盧佳慧呢。所以——
一切不關她的事。
想通了這點,唐靈晰滿意的躺下,開始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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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到學校,大概是同學從老師那得知他早上是去醫院看望住院的「媽媽」,所以沒有傳出他和茲秀兒更不堪的流言,太平無事。
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鐘點女傭楊嫂竟然還沒走,坐在沙發上面色慘白手腳哆嗦,一看見他就跳了起來,急聲說:「歐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四下看了一眼,媽媽還沒回來,整個屋子裡就他和楊嫂兩人。「出什麼事了?」
「歐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替唐小姐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手肘一撞,把唐小姐放戒指的水晶盒子給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啊?」
歐陽拍拍她的手說:「別緊張,先帶我上去看看情況。」
楊嫂連忙帶他上樓去唐靈晰的臥室,打開房門,裡面因為沒有拉開窗簾的緣故,一片黑暗。楊嫂拍了下手,兩盞感應燈自動亮起,光線卻只投遞在一個地方——一具愛神丘比特的雕像上。
雕像以整塊黑色大理石雕成,與普通造型不同的是,這位小愛神手裡並沒有拿弓箭,而是把箭背在了身後,手裡則托著一隻平底三角形形狀的水晶盒子,盒面佈滿裂痕,卻沒有完全碎掉,在燈光下反而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
「就是這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的出這個盒子肯定很貴,我、我怎麼賠的起啊……」楊嫂說著說著竟掩面哭了起來。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裡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這是唐靈晰的新設計嗎?如果他沒記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幫她找的就是這枚戒指吧?然而僅僅是新設計的話,沒道理她當時會那麼緊張,並且現在這麼隆重其事的擺在自己的臥室裡,還用了這麼漂亮的雕像、盒子和特設的燈光來襯托它。那麼,只剩下一個理由——
歐陽打開盒子取出鑽戒,果然,戒環內壁刻著一行小字:「to my lover,生命之瓶,恆久永馨。」
這是婚戒。
她和爸爸的婚戒。
還有,她就這樣看著什麼也不做嗎?如果歐陽真被那個茲秀兒給帶壞了,顯成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
等等,要教要管,也得盧佳慧做啊,關她什麼事?不能說只因為她嫁給了顯成,就連帶著對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有了責任吧?
嗯嗯,還有盧佳慧呢。所以——
一切不關她的事。
想通了這點,唐靈晰滿意的躺下,開始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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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到學校,大概是同學從老師那得知他早上是去醫院看望住院的「媽媽」,所以沒有傳出他和茲秀兒更不堪的流言,太平無事。
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鐘點女傭楊嫂竟然還沒走,坐在沙發上面色慘白手腳哆嗦,一看見他就跳了起來,急聲說:「歐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四下看了一眼,媽媽還沒回來,整個屋子裡就他和楊嫂兩人。「出什麼事了?」
「歐少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替唐小姐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手肘一撞,把唐小姐放戒指的水晶盒子給打碎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啊?」
歐陽拍拍她的手說:「別緊張,先帶我上去看看情況。」
楊嫂連忙帶他上樓去唐靈晰的臥室,打開房門,裡面因為沒有拉開窗簾的緣故,一片黑暗。楊嫂拍了下手,兩盞感應燈自動亮起,光線卻只投遞在一個地方——一具愛神丘比特的雕像上。
雕像以整塊黑色大理石雕成,與普通造型不同的是,這位小愛神手裡並沒有拿弓箭,而是把箭背在了身後,手裡則托著一隻平底三角形形狀的水晶盒子,盒面佈滿裂痕,卻沒有完全碎掉,在燈光下反而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
「就是這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的出這個盒子肯定很貴,我、我怎麼賠的起啊……」楊嫂說著說著竟掩面哭了起來。
「沒事的。」歐陽回身,柔聲說,「不用放在心上,不會叫你賠的。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楊嫂一愕,抬頭說:「真的沒事嗎?萬一唐小姐追究起來……」
「相信我,我說沒事就沒事。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兩個孩子該放學了吧?」
楊嫂呀了一聲,想起還要去接孩子,連忙千恩萬謝的匆匆下樓,心中暗想:這位小少爺看起來挺沉默寡言,原來竟是個這麼細心的人,才來沒幾天,連她兩個孩子在上小學的事都知道!真是個好人啊……
待她走後,歐陽環顧四周,找到牆上的開關,伸手一按,整個房間的燈就全部亮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唐靈晰的房間,和想像中差不多的,唐靈晰的臥室和她的行事風格完全一致——簡約、乾淨,頗有個性。除了必備的傢俱外,唯一的一樣裝飾品就是房間中央的這具丘比特雕像。
令他小小驚訝的是,房間裡竟然一張照片都沒有。
爸爸和她只是領了結婚證,還沒來的及舉行婚禮拍照片,因此沒有結婚照很正常,但是連張平時的合影都沒有,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房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她的照片,目光再回到雕像上的水晶盒子,細看盒內的那枚女式戒指。先前驚鴻一瞥,已覺得非常漂亮,如今光線充足,更顯得精緻非凡,九顆鑽石像清晨綠葉上的露珠,剔透璀璨。
這是唐靈晰的新設計嗎?如果他沒記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幫她找的就是這枚戒指吧?然而僅僅是新設計的話,沒道理她當時會那麼緊張,並且現在這麼隆重其事的擺在自己的臥室裡,還用了這麼漂亮的雕像、盒子和特設的燈光來襯托它。那麼,只剩下一個理由——
歐陽打開盒子取出鑽戒,果然,戒環內壁刻著一行小字:「to my lover,生命之瓶,恆久永馨。」
這是婚戒。
她和爸爸的婚戒。
歐陽雙手插兜走向樓梯,淡淡的說:「再婚一次,和再婚兩次,沒什麼區別。」
盧佳慧跟在兒子身後下樓,「但總是挺不好意思的嘛,所以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如果你不喜歡,媽媽就不嫁。」
「別開玩笑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那套已經不流行了。」歐陽從冰箱裡取出蘋果,咬了一大口,蘋果的味道有點酸、有點澀,像他此刻的真實心情。
盧佳慧毫無察覺,舒展眉頭笑著說:「我就知道小陽最懂事了。我要結婚的對象你也認識的,就是這次飛羅馬的機長David。」
歐陽點了點頭:「很不錯啊,挺細心的一個人。」
「你也覺得他不錯啊?」盧佳慧更加開心,紅著臉說,「他對我很好呢……在羅馬時他向我求婚了。我想應該問問你的意思如何,所以還沒答應他。」
歐陽扔掉果核,反身抱住她,輕輕的說:「如果喜歡他,那就答應他吧。無論如何……你幸福最重要。」
他的眼神變得很悠遠,重複了一遍:「無論如何,你幸福……最重要。」
是的,幸福最重要。然而,心中不是沒有想法的。
媽媽要再婚了。六年前她放棄了同爸爸的那段感情,一年後再婚;這次也一樣,繼父死了不過一年,她又另找歸宿了。有時候覺得她像株菟絲花,需要不停的尋找依靠才能活下去。其實大多數女人都是如此,需要被人照顧、被人寵愛,所以,根本無法去指責些什麼。但是,為什麼他還會覺得有點心涼呢?
是他的思想太固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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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點,歐陽再度出現在帝嘉醫院,將唐靈晰的房門推開一線,破天荒的看見她沒在畫圖,而是托著下巴在發呆,這一刻的她,表情很有幾分孩子氣。
他正想著自己應不應該進去時,只見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從床旁的櫃子裡取出蘋果和小刀,卻不是削皮,而是雕刻。
唐靈晰下手極快,不到5分鐘時間,便已搞定,將刀子往旁邊一放,對著自己的作品露出滿意的表情。
歐陽不再猶豫,開門走了進去。
看見他,唐靈晰也不覺得驚訝,只是淡淡道:「你來的倒勤快,想必你的女同學會很感動。」
「也許我不是來看她,而是看你。」
「那我真是受寵若驚。」話是這樣說,但她表情懶懶,擺明了不相信。
歐陽看向那只蘋果,已被唐靈晰雕刻成無錫泥娃娃的樣子,笑瞇瞇的眼睛和嘴巴,韻味十足。他伸手取過,端詳了半天,忽的張嘴,喀卡一口咬下去。
唐靈晰嚇了一跳,連忙搶救,但已來不及,娃娃被咬掉了半邊臉,她怔怔的看著那只蘋果,再抬頭看他,呻吟道:「有沒有搞錯?這是我的蘋果!」
「我很餓。」歐陽凝視著她,慢吞吞的說。
有古怪,這傢伙幹嗎裝出一副沒人要的可憐小孩的模樣?意識到某種陷阱,唐靈晰警覺的瞇起眼睛,然後說:「算了。」再雕一個好了。
歐陽看著她雕蘋果,許久,忽然問道:「你會再結婚嗎?」
唐靈晰漫不經心的回答:「應該會吧。」
歐陽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唐靈晰的視線全在蘋果上,沒有看見他的變化,因此更加不以為意的說了下去:「這種東西要講緣分的,緣分到了,別說認識三個月,三天都能結婚。啊,說到這個,我忽然覺得你爸爸走的早,其實也是有好處的,這樣一來,他在我心中就永遠保持著那三個月裡的完美,不必落到最後感情淡去怨恚相對,彼此被生活漂淺成庸男怨婦。」說完抬頭對他笑了一笑。
一笑之下才發覺到他神色有異,不禁揚眉:「你怎麼了?」
「怨恚相對?」歐陽嘲諷的笑笑,又問,「你確定會走到那一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是我對愛情沒有信心。」唐靈晰意外的沒發脾氣,輕吁口氣,非常落寞的說,「我無法保證自己能愛一個人一輩子,所以當還相愛、還能愛的時候,多愛一點,這樣等愛走了,也不會太遺憾。」
這是自認識她以來,她第一次對他這麼坦白的說出真心話,然而歐陽聽了,反而覺得更加失落。他垂下眼睛,喃喃說:「為什麼不能保證呢?」
「呃?」
「愛一個人一輩子,是那麼難的一件事情嗎?」
這孩子真的不太對勁啊,他怎麼了?唐靈晰越想越覺得有古怪。啊!難道是因為那個茲秀兒?原來是陷入早戀了,所以感到這麼迷茫……
唐靈晰轉動眼珠,狡黠的說:「你可以自己試試看啊,試試不就有答案了?」
歐陽白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他那又是什麼表情?難道她說錯話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話還是馬克思同志說的呢。
真是個彆扭的小孩!
唐靈晰哼了一聲,不經意的轉過頭,卻看見那只被歐陽咬了一口的蘋果立在床頭櫃上,燈光從它後面照過來,莫名的有了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他怎麼了?
她再度扭頭看向房門,不自覺的想著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