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手擱置在浴缸旁地上的紅酒,不小心被他踢翻了。
他碰倒了什麼?低頭一看,是一瓶紅酒。紅酒?
「瑪雅!」他弄醒她,厲聲質問,「這瓶紅酒是哪來的?」
「嗄?什……什麼?酒?」她勉強睜開一條縫,「喔,酒,我從……從酒窖……拿出來的……」
「你偷喝酒!」難怪整張小臉紅得像關公,他還以為她生病,原來是喝醉酒。
這傢伙真的是欠修理!把他的話當成馬耳東風,膽子恁大的敢給他躲在浴室裡偷喝酒,實在是欠教訓!
「我沒有……偷喝……」哦喔,被逮到了,快裝死。
「你喝了幾口?」掂掂份量,瓶中至少少一半的重量,張承恩的臉黑掉了。
「很難喝……」又苦又澀,一點都不好暍。
「難喝你還喝了一半!」張承恩的雷公臉更黑了。
她不喜歡喝酒,喝酒是為了忘記悲傷,她聲音突然痔啞起來。
「我……我難……難過……」她哽咽出聲。
張承恩被她嚇到,愕然呆住,十分震驚,表情比被雷劈中還誇張。
他見過她不開心的樣子,也見過她傷心的樣子,連她受委屈的樣子都見過,就是沒見過她落淚。
她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怎麼那麼反常?幾周前和倪氏兄妹打架,打得皮破血流、瘀青紅腫,她非但沒掉一滴眼淚,甚至半聲痛也沒喊,為何這一次她反應如此激動?
她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
抿了下唇,他心煩意亂的爬一下頭髮,開始抽絲剝繭問她。
「瑪雅,是不是學校老師罵你?」功課下好,被罵是應該的,他不會同情她。
「不是……」張爸爸已到學校亮過相,沒有老師敢刁難她,連校長遇見她都要禮遇她三分。
「同學找你麻煩?」他會通知校長,要校長立刻把事情處理好。
「不是……」她是常董的「女兒」,同學巴結她都來不及了,誰敢找她麻煩,又不是找死。
都不是?難不成是倪氏兄妹?
「倪安康、倪玫瑰又去找你打架?」倪松崗這次完蛋了!就算他再親自登門道歉,張氏家族也要他付出代價。
「不是……」經過上次教訓,又知道她有靠山,現在倪安康和倪玫瑰見著她,宛若耗子見著貓王,遠遠的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那是誰欺負你?」向天借膽了,他會要那個混蛋好看。
「馬安琪……」她開始抽噎。
「誰?」姓馬,不姓倪,這又是她的誰?
是同父異母的姊姊,還是異父同母的妹妹,或是什麼血緣也沒有的繼姊、繼妹?他曉得她的身世很複雜,卻有些意外複雜到這種程度。
「馬安妮……」她啼哭。
又一個姓馬?
「她們是誰?」跟她有什麼關係。
「媽媽……」她泣不成聲。
張承恩愈聽愈糊塗。
「怎麼回事?」扯上她母親,他隱約曉得發生什麼事。
「她不要我了,她叫我不要再去找她……」她放聲大哭。
水庫潰決,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張承恩怔住,有些慌張,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助,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受創的心靈,他煩躁得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是好。
他從未遇過諸如此類棘手的事。
手足無措的僵在原地半晌,他才恢復冷靜的把她從水裡撈起,一手扶著她站不穩的身子,一手抓著浴巾擦乾她身體,接著拿浴袍包裹住她發育得慢的嬌軀,最後抱起她轉身走出浴室。
「媽媽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沒有人要我……嗚……」大家都把她當成皮球踢來踢去,沒人肯要她。
她不是壞小孩,為什麼他們都不要她?為什麼?
她難過的攀住他脖子,埋首進他懷裡嚎啕大哭。
「誰說你沒人要!」張承恩臉色遽變,兇惡的表情彷彿要找人算帳般憤怒。
「沒有人……嗚……」她是燙手山芋,沒人敢接,她愈想愈傷心。
冷著臉定到床邊,張承恩抱著她坐下來,以肢體語言安撫的搖晃她,疼惜的動作有如對待嬰兒般的溫柔。
「有,你有人要,你忘記夏雪了嗎?她要你。」他輕聲細語的哄她,提醒她她週遭有無數的人在默默關懷照顧她。
「對……」阿姨要她,阿姨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鄭百鳴也要你。」他繼續安慰她,渾厚低沉的嗓音如沐春風,企圖帶走她的悲傷。
「對……」表哥也要她,無條件接納她,包容得任由她壓搾,是一個心腸超軟的小好人。
「我奶奶也要你。」視她為孫女在疼,任她在家中作威作福。
「對……」張奶奶很疼她,簡直將她疼人心坎裡。
「我父母也要你。」把她當成寶在寵,寵得她快無法無天。
「對……」張爸爸、張媽媽很寵溺她,寵得她有時都會誤以為她真的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張承德、張承浩、張承瀚也要你。」對她凶歸凶,他們可是任她子取予求。
「對……」他們老是說一套做一套,總喜歡用令人不能苟同的方式來關愛她,如果他們的脾氣、個性能再改一改會更棒。
「李嬸、老吳也要你。」每次只要她一犯錯,他們兩個就趕緊設法解決,解決不了就自己承擔。
「對……」李嬸天天熬藥燉補給她強身健魄,老吳時時跟她爆料說四雙胞胎小時候的糗事,他們親切得像家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
不要她的人,如牛角,少之又少:要她的人,如牛毛,多之又多,數不清。
有血緣關係的人,視她如蛇蠍,唯恐避之不及;沒血緣關係的人,視她如珍寶,爭先恐後疼寵她。
「好……好多……人……」她哭到打—嗝。
「他們都要你。」他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忙著傷心難過,她沒想到她週遭有這麼多關心她的人,她太遲鈍了。
「你……嗚……少說……呃……一個人……」她抬起小腦袋,「你……你呢?」
張承恩抿緊唇,表情莫測高深的注視她,不回答。
她眨了眨濕睫毛,不掩飾受傷的神色,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你……嗚……你不要我?」她聲音顫抖的吸吸鼻子,泫然欲泣的噘起小嘴,準備放聲大哭。
張承恩沒好氣的瞪著她,要不是知道她醉糊塗了,他會以為她是個有城府的小孩,心機很重的在跟他要承諾。
「你跟……」她再度哽咽,「嗚……」
一顆淚珠滑下她粉頰,控訴他的薄情寡義。
「不許哭!」聽見她悲鳴就已夠心煩意亂了,再見成串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從她紅通通的小臉潸然而下,張承恩更悒鬱煩躁。
「你跟爸爸、媽媽一樣,不要我……」她淚如泉湧的抱住他的腰,埋首進他懷裡飲泣。
「誰說我不要你!」不要她,早在八百年前一腳就將她踹出去了,哪還會有耐心在這邊哄她。
「你說的……」她淚如雨下,一下子把他胸前的襯衫弄濕一大片。
「我沒說!」張承恩登時氣結。她又在含血噴人,亂給他栽贓,硬扣莫須有的罪名了。
小小年紀就這麼會算計人,長大還得了,豈不成了要手段高手。
不成,趁她尚屬於可任人搓圓、捏扁的塑造時期,他非要她改掉要不得的壞習性不可。
倪瑪雅仰起小臉蛋,淚眼汪汪的瞅著他。
「那你要我嗎?」豆大的淚珠不停湧出,她無限委屈的模樣令人心疼不已。
鴨子被趕上架,不要都不行,張承恩慨歎一聲。
「要。」再讓她傷心下去,鐵定沒完沒了,他毫不猶豫的說道,完全違反剛才信誓旦旦的決心。
倪瑪雅頹喪的小臉立刻發亮起來,開心抱住他,給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不能反悔喔。」她破涕為笑,強迫中獎的捉起他的大掌跟她的小手打勾勾。
張承恩啞然的看著她幼稚的舉動,沒抽回手,任她握住。
「你幾歲了?還玩這種無聊遊戲。」他抬起另一隻手,抹掉她面頰上殘留的淚水,「又哭又笑的,真拿你沒辦法。」
「我好渴……」她喉嚨好乾,「水,給我水……」
手停在她臉上,彷彿無意中發現秘密,張承恩愕視的撫摸她的臉,有些訝異她的臉比豆腐還要細緻光滑,粉嫩得像是掐得出水似的。
「你的……臉……」他失神的不停又戳又捏她的雙頰,難以置信她的皮膚觸感會這麼好,好到讓他想一摸再摸,不想放手。
「我要喝水。」她搖了搖他。
「什麼?」注意力被轉移,張承恩目光迷惘的看著她半闔的眼睛。
「我要喝水!」她快渴死了。
神智被喚醒,他目光漸漸的清晰起來,發呆的他終於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神情有絲狼狽的趕緊放下手,粉飾太平的馬上挪開她,十分鎮定的站起來。
他中邪了,被張承瀚那張烏鴉嘴給說中了!
若有所思的盯看她一眼,他心情紊亂的轉身走開,紆尊降貴的替她倒茶去,並下樓找解酒液。
「我頭好暈……」身子失去支撐,她坐不穩的往旁倒去,整個人軟綿綿的趴臥在床上。
沒一會兒,張承恩回到房間。
「你喝醉了,當然頭暈。」這筆帳等她酒醒了,他再跟她算,「起來喝水。」
他倒來一杯白開水,並拿來一瓶解酒液。
「我爬下起來了……沒力氣……」她緩緩的閉上雙眸,「我不想喝水了,我要……睡覺……」
她哭累了,想小憩一會兒。
「喝完再睡。」他下讓她睡,硬是扶起她,讓她靠著他胸膛,把解酒液灌進她嘴裡。
「不是水……好難喝……」她蹙眉,一張小臉扭成一團。
「難喝也得暍完。」把解酒液灌完,他才餵食她喝水。
「唔……」喝完最後一滴水,她偏著頭、瞇著眼,困惑的瞅著他。
她的眼神像是在研究怪獸,張承恩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
「你在看什麼?」怕她身子後仰跌下床,他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拿著杯子的往床頭櫃伸去。
「你戴眼鏡?」視線模糊,她有點看不太清楚,用力的眨了下眼睛,想看清楚一點卻怔住了,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重疊變成三個。
平地一聲響雷。張承恩僵硬楞住,他忘記拿掉太陽眼鏡。
杯子一放下後,他立刻迅速的摘下太陽眼鏡,不在乎的隨手丟到地上去,企圖湮滅證據。
「你有戴眼鏡嗎?」想確定自己是否有看錯,她歪著身子,隨著他的動作跟著傾斜。
「沒有。」他否認,抱著她坐好。
「可是我剛剛……」她轉頭看向床頭櫃。
「你喝醉酒了。」他扳過她的小腦袋,「看清楚,我沒戴眼鏡。」
「我明明有看見……」她不死心的再轉頭。
張承恩這次沒阻止她。
「你眼花了。」他不動聲色的伸腳將太陽眼鏡踢到床下。
她傾身湊向床頭櫃。
「真的沒有。」她看錯了。
「好了,你該睡覺了。」他拉回她,將她的臉扳向他,「你不是頭暈嗎?」
「嗯……」她注意力轉移的窩進他懷裡,「我以後不喝酒了……」
難受死了!目眩眼花、頭昏腦脹,這就是喝醉酒的代價。一醉解千愁根本是騙人的話,她上當被拐了。
「我發誓,我不會再偷喝酒了!」揉揉眼睛,她打個哈欠。
慘痛的經驗一次已足夠,她絕對會記取教訓。
「你會原諒我嗎?」靠著他的感覺好舒服,她雙眸半閉的任由瞌睡蟲啃蝕她的意識,「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你可以原諒我嗎?」
「等你睡醒再說。」一覺醒來,她會忘光他所說的話,他不想白費唇舌。
「不能現在說嗎?」她仰起小臉蛋,失望的望著他。
「你現在是清醒的嗎?」他挑眉反問,壓下她的小惱袋,要她眼睛往下看,他的臉可沒長在頭頂上。
「當然是清醒的,我知道這是一根手指頭,這是兩根手指頭……」她伸出手舉高到他面前,數給他看。
「這是幾根?」他拉下她的手,換成他的手。
一接二、二接三,她知道。
「三根!」她大聲回答。
「錯,是五根。」事實證明,她真的喝醉了。
「騙人!」她不相信,雙手捉著他的大掌,想拉到眼前看仔細,不料身子失去平衡,一臉撞上他的手掌,「你打到我了。」
她氣憤的控訴,小臉仍貼在他掌心,似乎沒有要栘開的意思。
看見她的蠢樣,張承恩只能用啼笑皆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真是令他驚愕。抱緊她,他忍不住失笑出聲。
「我沒打你。」他嘴角掛著笑容,「是你自個兒撞我的手。」
「不是,是你打我!」她神智不清的開始發酒瘋,「我看見你的手打我的臉,你還搗住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我……不能呼吸了……」
她快悶死自己了。
張承恩哭笑不得的拿開手,把她的小腦袋壓回胸前。
「別耍寶了,快睡。」他撫著她的背,誘導她入眠。
再不擺平她,等一下她鐵定會胡言亂語,擾得他不得清靜。
「巧克力……」她磨蹭著他的胸膛,呢喃的閉上困眼。
「睡醒再吃。」難怪長下胖,正餐不吃老是吃些沒營養的垃圾食物。
「不是我偷吃的……」他桌上堆積如山的巧克力,幾乎都是鄭百鳴一個人解決掉的。
「別說話,快睡覺!」他厲聲命令。
「我只吃三顆……」昨天吃輸鄭百鳴,她很不甘願。
這叫沒偷吃?張承恩難以置信的低頭凝視她。
果真醉糊塗了,講話顛三倒四的。
「瑪雅!」巧克力不會平空消失,他早料到是她了。
「皮卡丘……」
「我看你是皮在癢。」
「唔……」自首完畢,她睡著了。
「尼姑!」
兩眼暴凸瞪著作文簿,張承浩、張承瀚錯愕得忍不住大吼出聲。
「我的志願是當尼姑,我的偉大理想是成為清心寡慾的尼姑?!」
有沒有搞錯啊?
「瑪雅是哪根筋不對?教授、醫生、律師、企業家……她什麼不寫,偏偏寫尼姑!她是受到什麼刺激?」張承浩開始揣測各種可能性。
「瑪雅有沒有可能中邪或是中蠱?我懷疑她被人下了符咒,中了旁門左道的巫術。」不然怎麼解釋她怪異的念頭?張承瀚認為她被人下了降頭。
「我認為瑪雅信教信入迷,信佛信過頭,她走火入魔了,依我看,她應該是中了宗教狂熱症的毒。」張承浩分析出原因。
張承瀚火冒三丈,「是哪個王八蛋給她洗腦的?竟然灌輸她這些無情無義的思想,要她狠心的拋下我們出家去當尼姑!那個混帳最好給我躲得遠遠的,別讓我遇到,否則我一拳揍死他!」
不,一拳揍死他太便宜他了,要就告他拐騙小孩,告到他傾家蕩產,坐牢坐到頭髮長虱子。
「我要放火燒掉那座道觀寺廟!」張承浩撂下狠話。
兩隻肺活量驚人的噴火恐龍,不停的在床尾咆哮,吼聲之大恐怕連死人都會跳起來跟他們抗議,更何況是宿醉的倪瑪雅。他們吵得她睡不安寧,不得不和周公說拜拜,頭痛欲裂的清醒過來。
「奇怪,十五歲的豆蔻少女,不正處於情竇初開的時期嗎?照道理,瑪雅應該有個暗戀的對象才對,就算沒有也應該有個崇拜的偶像,為什麼我從未聽她說過她喜歡他們學校哪個男生,或是她喜歡電視上哪個歌手演員?」張承浩摸著下巴百思不解。
「沒錯,像瑪雅這個年紀的女孩,看的課外讀物應該是小說漫畫才對,不應該是佛書經文,聽的音樂也應該是流行歌曲,不應該是梵音佛樂,總總跡象顯示,她在家中沒有得到溫暖,才會這麼想不開。」張承瀚歸納出理由。
「我沒給她氣受。」
「我也沒有。」
吵死人了!倪瑪雅頭疼的咬了咬牙,真想拿三秒膠封住他們聒噪的嘴,再拿針將他們的嘴縫起來,他們吵得她頭快爆掉了。
「該不會是二哥吧?」兩兄弟在床尾定來走去,忽然停下腳步,懷疑的將眼神瞟向張承德。
欺負下人,是禽獸才會做的事:毆打下人,是豬狗不如的雜碎才會做得出來的事。
站在靠近角落的書櫃前,正隨手拿本六祖壇經翻了翻的張承德,目光兇惡的轉頭斜瞪他們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他不會做這種事,因為他生平最深惡痛絕的就是虐待下人的人渣。
兩兄弟識相的將矛頭栘開,瞄準另一個最有可能的人。
「難不成是大哥?」他們手扣下巴猜測。
雙腿交疊,正坐在單人沙發上,以素描來發洩情緒的張承恩,目光冰冷的抬頭睨睇他們一眼,進射出的危險氣息在在顯示他絕不會做這種低級卑劣的事。
高尚的人格被質疑,高貴的品德被懷疑,他相當不爽的投給他們兩人一個嚴厲的眼神。
也不是大哥?兩兄弟困惑的對望一眼,想不透的又開始在床尾走來走去。
「總不可能是爸媽或是奶奶吧?」兩兄弟有志一同的剔除這個可能性。
「夏雪有沒有嫌疑?」張承浩定到床側左邊。
「我懷疑是鄭百鳴。」張承瀚定到床側右邊。
「對,沒錯,就是鄭百鳴!」張承浩突然停下腳步,「他剛才不是說,瑪雅前幾天特地買了件生日禮物送給她媽媽,結果她媽媽當著眾人面前辱罵她,還把她趕了出去?」
「沒錯,」張承瀚也停下來,「他還說馬安琪譏誚的撕毀她精心製作的卡片,馬安妮嘲諷的砸壞她千挑百選的禮物。」
罪魁禍首呼之欲出,兩兄弟眼睛大睜的對看一眼。
「是馬氏母女!」他們氣憤的大吼,「兇手就是她們!」
張承德翻書動作為之一停,臉色陰沉的轉身面對他們。
張承恩描繪動作為之一僵,表情陰霾的抬頭注視他們。
至於躺在床上夾在他們中間,完全承受他們吼聲的倪瑪雅,則小臉皺成一團,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難怪瑪雅會看破紅塵想去當尼姑,這天匠下怎麼會有這麼混帳的父母親,這麼可惡的同父異母兄妹,這麼機車的沒血緣關係繼姊!」張承浩怒髮衝冠,生氣極了,發誓為她報仇。
「可憐的瑪雅,她一定傷心欲絕才會這麼的想不開!」張承瀚怒目切齒,發誓為她討回公道。
「從現在起,馬氏企業是我們張氏集團的公敵!」張承浩正式宣佈和馬氏企業脫離親戚關係。
「沒有人能欺負我們張氏家族的人,馬氏企業完蛋了。」張承瀚拿出手機,聯絡大堂哥,要他把馬氏企業列為拒絕往來戶。
要不是牽扯到有一層姻親關係,否則毫無商業信用又紕漏百出的馬氏企業,早被張氏集團幹掉了,哪容得它攀附苟延殘喘。
如今有藉口可說服家中長輩,大堂哥終於可以稱心如意、明目張膽的撤資、抽銀根、劃清界線,正式對外宣佈和馬氏企業斷絕關係。
大堂哥由衷感激他,表示很樂意剷除掉這顆毒瘤。
陰惻惻冷笑的收起手機,他準備倒數計時看著馬氏企業分崩離析。
一出由所有馬氏人員演出的哭天喊地戲,即將在張氏家族社區內演出。
他非常期待。
「瑪雅,你安心的睡,我會替你好好的教訓他們一頓!」粗心的以為她雙唇緊抿、眉毛扭曲是在作惡夢,張承浩扯開嗓門,拍胸向她擔保。
「幸虧導師發現得早,及時通知我們阻止她做傻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好不容易夢想實現,有一個現成的妹妹,張承瀚說什麼也不讓夢想破滅。
「瑪雅怎麼會對宗教這麼的有興趣?」瞅著皺成一張苦瓜臉的倪瑪雅,張承浩喃喃自語。
「宗教是逃避殘酷現實、尋求慰藉最方便的途徑,是敞開心胸說出煩惱、保護隱私最安全的方法,是紆解壓力、精神寄托最可靠的對象。」似乎感到有些異樣,張承瀚低頭湊近到她面前。
「的確。心靈受到創傷,難以啟齒看醫生,宗教會是最好的治療藥。」張承浩也低下頭研究她的苦瓜臉。
「瑪雅怎麼會有這些書籍?」滿滿一整個書櫃都是宗教類的書刊,張承德很納悶她是如何擁有的。
「奶奶說信宗教、拜菩薩的女孩不會變壞,看經書、聽佛曲的女孩一定是個好女孩,有一大部分是她拿給瑪雅看的。」當時他在場,張承浩可以為她做證,因為他就是那個可憐的搬運工。
「另一大部分是瑪雅自個兒買的。」張承瀚直起身,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因為他就是那個差點釀成大禍的幫兇,是他帶她到書局去大量採購的。
「為什麼她的書要擺在這裡?」張承德放回六祖壇經,似困惑又似故意的提出疑問。
對喔,瑪雅的書櫃為何會在大哥的房間裡?張承浩、張承瀚兩人眼神充滿問號的看向角落那塊專屬瑪雅的區域。
書櫃旁的木桌上,有瑪雅的豬仔存錢筒、各式各樣的零食,以及一些佛珠手鏈雜七雜八的私人物品,全堆在那一張桌子上。
兩兄弟這會兒眼底的問號更多了,他們不相信孤僻的大哥會辟出一塊地方給瑪雅使用,不相信愛乾淨的大哥會容許那塊凌亂的區域存在,不相信有潔癖的大哥會借出浴袍給瑪雅穿,不相信有怪堅持的大哥會讓瑪雅睡他的床,不相信……
他們不相信的事太多了。
「大哥,你為什麼要讓瑪雅分享你的房間?」沒提醒沒注意,張承浩後知後覺的發現倪瑪雅幾乎都窩在大哥的房間裡。
「奇怪喔,瑪雅都不會跑到我們的房間,為什麼她老是跑到大哥的房間?」神經粗大的張承瀚也察覺到事情的不單純。
張承恩面無表情的看他們一眼,不解釋、不回答、不說話的低頭繼續他未完成的作品。
「我知道了!」張承浩突然大叫一聲。
「大哥,你是不是有把柄在瑪雅手中,所以才會任她予取予求?」張承瀚恍然大悟的也跟著大喊。
「啪」的一聲,張承恩手中的鉛筆折斷了。
「我猜對了。」張承瀚得意揚揚的露齒微笑。
「大哥,原因該不會是……」張承浩嘴角上揚,賣關子的不把話說完。
「我什麼都沒說……」倪瑪雅呢喃的翻個身,被他們吵得意識由清醒變混沌,渾渾噩噩的又陷入昏睡中。
「嗯哼。」張承浩、張承瀚挑眉,兩人雙手環胸的回頭睥睨她一眼,接著瞭然的對看一眼,最後漾著逮到「你狐狸尾巴」的奸笑看向大哥。
張承恩驀然抬起頭,深沉不露的望著床上的倪瑪雅,英俊的五官無任何變化,只有責怪她大意的炯亮眼神,微微洩漏出他內心不悅的惱怒。
他千叮嚀、萬囑咐,交代她抵死都不能說出的秘密,結果她還是粗心的說了出來,等她睡醒後,看他怎麼跟她算這筆帳。
張承浩、張承瀚兩人嘴角愈扯愈高。他們早在懷疑了,兩個長相一模一樣、聲音一模一樣、個性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沒道理瑪雅有問題就只找大哥解決不找二哥解決,也沒道理敲竹槓只向大哥敲不向二哥敲,更沒道理有東西只堆在大哥的房間不堆在二哥的房間。
種種的跡象顯示,大哥的確有把柄握在她手中。
至於把柄是什麼?他們可以很篤定的說,是大哥未來的命運,能迫使他們張氏雙胞胎俯首稱臣,不得不跟女人低頭妥協的唯有未來的命運。
尊嚴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命運故,兩者皆可拋。
實在很難相信,大哥居然會栽在瑪雅的手中,還打破張氏家族的紀錄,創下年僅二十三歲就被辨認出來的奇跡,擠下四堂哥,登上死會寶座。
這麼光榮的大事,他們會好好的為大哥宣傳。
看著他們兩人雀躍不已的往外衝,張承恩一顆心頓時跌到谷底,情緒惡劣得有想要捶壞東西的衝動。
沒喊住他們、問他們要去哪的張承德,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準是奔到盡頭大伯父家找阿祖,通知她老人家這件驚天動地的好消息。
「祝你好運。」行經他面前,張承德停下腳步,不小心睞睇見他素描簿上的人物,有些微訝的挑了下眉。
一尊斷頭的佛相?
不知道大哥曉不曉得自己畫了什麼,讓佛相頭身份家,可是褻瀆的行為,太不敬了。
罪過、罪過,阿彌陀佛,原諒理不清情感的呆頭鵝吧!
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看開一點後,張承德表情莞爾的步出他房間。
閒雜人等通通走光了,張承恩倏地站起身,風暴在他體內驟然成形,他殺氣騰騰的定到床側,不再掩飾憤怒,以兇惡的眼神瞪著倪瑪雅。
「倪、瑪、雅!」他要宰了她,「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