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這些菜是……」
把廚房的飯菜全端來房間桌上,入座,端起碗,看著桌上的六盤青菜,燕水靈輕聲逸出心中的納悶。
正在夾菜的傲天鷹,頓了下,隨口道:「我讓廚房大娘過來煮的。」
「喔。」
慚愧低頭,她想,一定是因為他肚子餓,而她在睡覺,等不及她煮,他才請廚房大娘過來煮……只是,為何他今晚會突然想來這兒和她一起吃飯?
莫非他已感應到她即將離開他,所以……不,是自己想太多,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不管他今晚和她共餐的原因為何,封她而言,這是最後一次,與他共度的最後晚餐……
想著,不由得心酸,淚水已在她眼眶裡打轉……
不哭,她不能哭,忍著淚,她告訴自己,別壞了他用膳的好心情,也別壞了她和他共處的好時光。
「難吃?」
見她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他心情頓沉,這可是他親自做的菜,會很難吃嗎?
每樣菜他都來了一些送入口——不難吃呀!
雖然約莫有十多年的時間,他未親自下廚做飯,但也不至於忘了該怎麼煮……
「不,很好吃。」忍下離別愁滋味,她揚著笑容。
「那就多吃點。」夾菜,送入她碗中。
他幫她夾菜的舉動,令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明晚過後,她再也體會不到他溫柔體貼的一面,這一刻他的貼心舉動,她會牢牢記在心頭,一輩子不忘。
又哭?皺起眉頭,他睨她,該不會是太久沒好好吃一餐,所以今日這一餐封她而言,彷若是王的恩賜,因而感激涕零?
低眼,自顧自吃飯的當兒,心頭有著不捨,他會不會罰她太過,畢競她是公主,煮飯這事封她來說,是困難了黠……
他在心中暗想,明日就讓宮裡的御廚,幫她煮些補身子的藥膳,瞧她那贏弱的身子,彷若被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王上,你也多吃些菜。」爽了菜,送進他碗裡,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一點點事。
四目交接,濃濃深情存貯在兩人眼底。
離別的哀愁騷擾她的心,忍下,她該趁最後相處的時刻,為南方大陸的和平,再盡最後一黠心力——
「王上,你聽過南方大陸的傳說嗎?」
「傳說?傳說的版本千百種,你指的是……」斜看她一眼,她的美,賞心悅目。
「千百種?可我父皇……」知道他不愛別人和他共同稱王,她避開父皇一詞,「我是說,我只聽過一種。」
「哪一種?」再望她一眼,他頓了下,她的美,總會令人忘情多看她幾眼。
「我聽過的是,因為戰爭,南方大陸的土地乾涸,放眼望去,土地和野草全是詭異的暗紅色……」
輕聲柔語軟進他的心,心情好,胃口開,幾盤他許久不曾吃的青菜,盡顯美味,不一會兒全被他掃光。
「然後南方大陸連下一個月的豪雨,雨停,中間地帶就多了一座天鷹山,將南北隔開——」替她把話說完後,他不忘冷嗤一聲:「哼!真可笑。」
「這……這是真的。」燕水靈一臉正色。燕子國的人深信這個傳說,也以此傳說為警惕,世世代代遵循和平世規。
「荒唐!那麼大的一座天鷹山,會憑空出現?」他不以為然,嗤聲笑著,「那不知是燕子國哪個怕死的人製造的謠言,沒有實力的人,害怕戰爭,才會編出這可笑的傳說。」
「不,王上,你……」
「我知道你的用意,別想說服我放棄攻打燕子國。」他怒瞪她一眼,她怎麼就學不會和他同心?
但見她一臉愁,他心軟。
「如果你的家人願意無條件歸順,我可以答應你,不傷害他們,甚至……可以給你大哥、二哥當官。」
這是他認定給她最大的恩賜,也是他願意讓步的最底限。
聽他所言,燕水靈更愁。父皇和大皇兄不可能不顧燕子國人民,同意歸順,二皇兄更不可能……
「哼!顯然你還當自己是燕子國公主,從沒把天鷹國王后的身份,擱在心上。」
他氣,就算燕子國滅了,她一黠損失也沒,反而聲望更上一層,因為他統治的是整個南方大陸,而她順理成章成為南方大陸的一國之後。
怒氣在他眼尾燒繞成一縷無形的白煙,怒氣騰騰之際,一名士兵突然急匆匆來敲門。
「國王——」
「進來!」
士兵進來後,跪地稟報:「國王,真妃娘娘被一名刺客挾持……」
「現在人在哪裡?」
「人在後花園……不過刺客已經跑了,真妃娘娘昏倒,御醫過去幫真妃娘娘診斷,說真妃娘娘有喜了。」
「有喜了?」傲天鷹沉思片刻,看了燕水靈一眼,旋即起身道:「多派人手在這兒守著,不許任何人進到冷宮來。」
「是,國王。」
傲天鷹離去前,又回頭看了燕水靈一眼,彷彿猜測著『刺客』是她的二皇兄。 5R
燕水靈心頭一驚,心中也是做此猜想,只是,二皇兄不可能去挾持真妃,他沒必要這麼做,也不會這麼做呀!
若刺客不是二皇兄,又會是誰?
今晚有刺客,明日宮裡定會加強戒備,不知尤將軍和二皇兄會不會將救她出宮一事延宕——
她私心希望離宮一事,能延多久就延多久,但,尤將軍即將分發到偏遠地帶,沒有他在,二皇兄獨自一人如何能救得了她?
輕吁,望著傲天鷹離去的背影,想起士兵所言,真妃已有喜……這是件喜事,也是好事,可為何她心頭有些酸澀?
她該為他感到高興,至少在離開之前,知道他有件喜事總是好的……這樣一來,她的離開,不會給他添愁添怒,因為他的心思會全放在真妃身上。
這是好事,不是嗎?可為何淚水又開始滴滴落,一滴兩滴,無聲的落在還剩半碗白飯的碗裡——
不哭,這是她和他共度的最後一餐,兩人相處的時刻,終止在這頓飯上,她要把飯吃完,珍惜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端起碗,她一口一口吃著和著淚水的白飯,今晚遇後,與君決別,此生難再相見 。
看著桌上擺的藥膳鍋,燕水靈心頭五味雜陳。
今早,御廚親自送來一碗藥膳粥,說是王上吩咐的,她納悶不已,以為是御廚送錯的,有喜的人是真妃,這藥膳粥肯定是給真妃吃的,許是御廚弄錯了——
但中午御廚又送來一鍋藥膳魚湯,御廚仍堅持沒送錯,晚上,一鍋藥膳人參雜湯又端上桌,沒再多問,她默然坐在桌旁。
他該開心的人是真妃,畢竟真妃肚裡已有他的孩子,而她,再過兩人時辰……也許不到兩個時辰,她就要離開。
明天尤將軍就要調派至別處,今晚,王上擺宴要替他餞行,冷宮雖然還是有士兵看守,但尤將軍已告知二皇兄該走的路線,只要謹慎小心,要順利出宮不難。
再者,尤將軍會先喝得酩酊大醉,只要他比王上先醉,她離宮一事,就不會牽連到他身上。
是以,今晚是出宮的最佳時機,今晚若不走,日後就難再有機會。
步至房門口,她倚門眺望。
一整天,她等了等,等不到王上來……昨日一談,他許是又生她的氣,加上真妃有喜……今日,他應該是在真妃那兒,和真妃歡喜地慶祝兩人的愛情孕育出一個小生命——
入夜了,此刻應是設宴幫尤將軍餞行……
低眼,她告拆自己,他很忙,不會來了。
失望籠罩心頭,關上房門,轉身,赫然發現房裡多了一個人,她嚇了一跳——
「皇妹,是我,別怕。」
「二皇兄。」
和前次一樣,穿著士兵服的燕律,謹慎地朝窗外探頭一看,確定沒人發現他進來,鬆了一口氣之餘,他拿出帶來的一套士兵服。
「皇妹,守冷宮的士兵全被我點了穴,你先換上這套衣服,我去外面察看,確定沒人過來,我們馬上走。」
「現在就要走?」
「我和尤巴討論過,若等他真醉了,傲天鷹隨時可能會過來冷宮,趁現在他和傲天鷹封飲之際,我們才有充分的時間逃離。」看出她的猶豫,燕律催促著:「皇妹,不要再遲疑,此刻不走,日後你插翅也難飛。」
「我……」
「若不是要保你安全出宮,光是他把你關在冷宮這一點,拚了命,我也會找他理論!」
「不,二皇兄——」燕水靈看得出來二皇兄為了她,忍下心頭氣,為此,她不敢再遲疑,免得二皇兄真的衝動去找王上拚命。「我換,換好了我們馬上走。」
「那好,我先到外頭去察看。」
諮罷,燕律奪窗而出。
看著二皇兄拿來的士兵服,燕水靈伸手甫拿起衣服,眼淚開始落下。
她一再告訴自己,不哭,不能哭,不要哭,可淚水卻不聽使喚,撲簌簌的流下……滑落至她的頸項,滑入她胸口,流人她心頭——
換好衣服,她不敢遲疑,怕一躊躇,她會離不開,會改變主意,也會害了二皇兄。
走到房門口,忍不住回頭望,桌上的藥膳鍋還冒著熱煙,他的關心,在她離開關上房門後,從此和她隔絕——
「沒人來,我們快走!」
流著淚,她任由二皇兄拉著她走,想見他最後一面的心願,終究無法達成。
在尤巴的父親幫助下,燕律打算接出燕水靈後,立刻連夜搭船離開天鷹國,但從皇宮到海邊這段路,快馬加鞭趕路,已讓燕水靈感到吃不消,坐在馬車內的燕水靈。一路上狂吐,還未到海邊,人便虛脫的暈了過去——
「皇妹、皇妹……」
一心只想著要快黠趕路平安送她出境,燕律未料會發生這種事,幾經衡量,只好打消原訂計劃,先請大夫幫妹妹看病。
「二皇子,公主怎麼了?」原本在海邊等候支援他們的尤父,接到另一個兒子通報,連忙趕回。
「水靈身體承受不住,我看出海一事,得緩一緩。」燕律面色凝重。
「是該緩,要不,以公主虛弱的身子,一上船那更糟。」尤父想了想後,說:「二皇子,你和公主不能留在這兒,我找個隱密的住所,先讓你們避一避,再請大夫幫公主看病。」
「好。」
「還有,二皇子,為了不讓人起疑,請二皇子委屈一下,先換個名字。」
「這……我會看著辦的。」
「二皇子,我讓小兒先帶你們到山下的小屋去,我去請熟認的大夫,隨後就到,」
「好,尤將軍,多謝你們,你們一家人為燕子國付出太多。」
「二皇子,快別這麼說,這是老臣該做的。」
在尤家小兒子帶領下,燕律駕著馬車,載著昏厥的燕水靈,往山下的小屋去——
雖然尤巴太遇『親近』燕水靈一事,令傲天鷹大感不悅,但念在尤巴一片忠心的份上,傲天鷹仍親自設宴為即將派至偏遠海邊看守的尤巴餞行。
酒過三巡,尤巴早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直到酒宴人散,傲天鷹才命人將他扶回房裡。
醉意甚濃的傲天鷹,腳步踉蹌,一拐一彎,沒回天鷹樓,也沒去關心肚裡有他孩子的真妃,趔趔趄趄,一步一顛地來到冷宮前。
定住腳步,想到她心裡只有燕子國,當自己永遠是燕子國公主,一黠都沒為他這個夫君著想,他就有氣。
讓她住在冷宮,是要她反省,可她一黠反省意願都沒,還想說服他放棄一統南方
既然她不懂和他同心,他又何必來看她,就讓她關在冷宮一輩子!
他負氣地想離去,低頭想著,或許該將關在大牢的婢女雀兒放出來。當初把雀兒關進大牢,只是怕那丫頭亂說話,壞了王后的名聲,所以『暫時』將她和外界隔離。
讓雀兒來伺侯她,免得她連照顧自己都不會,還得讓他每日掛心……另外,有雀兒在,他倒要看看誰還敢起色心,膽敢接近她! &NHIX(b6
就決定這麼辦!
本想離去,但他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哪裡怪呢?
定睛環顧冷宮前的景象,他終於發現怪異的事——
守冷宮的侍衛見到他來,各個仍筆直站定,漠視他這個國王來到……
他們以為他醉了,就可以不理他?
上前,他想教訓他們,忽地發現他們全被點了穴道。
一一解開他們的的穴道,他怒問:「發生什麼事?」
「回國王,有人假冒士兵闖入……」
未等侍衛說完後,他急急奔向冷宮的房間,推開門,房內和他預料中的一樣,沒人。
「燕水靈。」
不死心,他又到廚房一看,還是沒人。
踅回房內,在四周搜查的士兵回報:「國王,四周都沒有發現王后娘娘的身影。」
傲天鷹怒捶著桌面,大喊:「再去找!找不到人就提著你們的頭來見本王。」
「是……是,國王。」
傲天鷹又怒義急,擔心她被刺客擄走,可另一方面,又猜測著,可能是燕律闖入帶走她……
焦慮之餘,眼尾的餘光瞥見床上有她換下的素淨衣服。
走向床邊,他拿起衣服一看,想到士兵說有人假冒士兵……那肯定是燕律,他既然穿著士兵服,來去自如,若他想帶走燕水靈,定也是讓她換裝。
氣憤的捏皺她換下的衣服,他仰首怒喊她的名——
「燕水靈!」
跌坐在床上,他有種預感,她這麼狠心一走,定是下了決心不回來了。
「不,燕水靈,你逃不開的,這輩子,你永遠別想離開我,永遠別想!」
坐在床上,把她換下的衣眼摟在懷中,衣服上還殘留她身上的清香味,嗅著,他喃喃自語:
「我不許你走,不許,你聽到沒!」
躺到床上,他醉臥她睡的床,喃喃篤篤,緊摟著她的衣服,聞著她留下的氣味,感覺她還在身邊陪他入寢——
醉夢中,他拉著她,緊緊的接著她,不許她離開他一步,不許!
「王上……王上……」
睡夢中,燕水靈夢見自己搭上船準備離開天鷹國,未料,看見傲天鷹為了追逐她,奮不顧身跳入海,兩手不斷在水面撥動往前游,想追上船的速度,但一眨眼,她卻看見他在水面上浮載浮沉,不一會兒,人已沉入海中…… }xdI{E1 q)
「王上……王上……」
睡夢中的她,哭得傷心不已……
耳邊,忽地傳來一聲雞啼,將她從睡夢中拉回現實。
張開眼,響亮的雞啼聲充斥耳膜,外頭微亮的天色,己然將竹屋內照亮,茫然地環顧陌生的竹屋,片刻後,思緒漸漸清晰,她方才想起昨晚逃離冷宮一事。
這……她在船上?
不,外頭有雞啼聲,這竹屋也沒有搖晃,不像是在船上……
昨晚……她只記得二皇兄帶她出宮,坐上馬車,走了一段路後,她感到人很不舒服,吐了好幾回,之後……只覺得頭好暈,便昏倒在馬車內。
她沒在船上,難道……她被抓回宮了?那,二皇兄……
「二皇兄——」
聽到房內有聲音,在外頭的燕律忙不迭地奔進。
「皇妹,你醒了。」
「二皇兄,你……你沒事?」本以為他被抓,見他好端端站在眼前,她更不解。「我們……在什麼地方?」
「這裡是尤老將軍一位朋友的房子,我們……暫時得住這兒。」燕律面色沉重。
「為什麼?我們……不走了?」
「皇妹……」燕律欲言又止,看著她,重重歎了聲:「你……你有身孕了。」
「不,有身孕的人是真妃……」說到這,燕水靈突然想到一件事,「二皇兄,前天晚上,是你擄真妃的?」
她想,也許二皇兄是在皇宮內探路時,遇到士兵圍捕,才會逼不得已擄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會傷害不該傷害的人。」顯然他皇妹沒聽懂他說的,他重申:「皇妹,我們現在不能走的原因,是因為你身體太虛弱,加上……你懷孕了。」
「我懷孕了?」愣了一下,燕水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二皇兄,你說……我懷孕了,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們早就在船上了。」燕律單手握拳,「打掉……」
「不,二皇兄,我不要……」燕水靈雙手護住肚子,猛搖頭。「這是我的孩子。」
「可他也是傲天鷹的孩子,你希望日後他像傲天鷹一樣冷殘?」
「不,他會……會有好的一面,我會好好教導他的。」
「有這個孩子,日後傲天鷹會和你糾纏不休。」燕律背封她,坐在竹椅上,滿臉無奈。「可恨的是,大夫說你身子太虛弱,若要強行打掉孩子,恐怕連你也不保……傲天鷹他到底怎麼虐待你的!」
「不,他沒有虐待我,我自小身體就不好,你也知道的。」
「可也沒……」罷了,不說,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燕水靈下床,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哀求著:「二皇兄,我求你,讓我把孩子留下,等生下他,我會帶他回燕子國,好好教導他。」
「皇妹,你快起來。」扶起她,燕律無奈至極。「不留下這孩子,就等於要你的命,皇兄再怎麼不願,也不會拿你的命開玩笑。」
「二皇兄……」
「看來,我們得住上一年半載,等你生下孩子,再回燕子國。」燕律輕歎,為何在重要關頭,偏偏出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