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澈一路疾跑,街上的行人紛紛對他投來注視,他也不管。
一顆心激烈的跳動著,直到跑過紅綠燈,衝進人群裡,他才慢慢有了安全感。
單薄的身體只穿了一件極薄的白襯衫,黑色舞褲也是絲質的,飄逸卻不耐寒,腳上也只穿著一雙薄薄的舞鞋,他打了個寒顫,手臂交迭,環抱住自己。
廣場上的時鐘指向六點三刻。
如果現在回家換衣服的話,會趕不及和華槿的約會。
他身上什麼也沒帶,鑰匙、手機、錢,一樣也沒有。
這個樣子是沒辦法回家的,即使回去了,也不夠錢付車資,又沒有鑰匙。
要不要打電話給槿呢?修澈停在路燈下,怔怔地想,但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叫槿來,他一定會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該怎麼向他說呢?
咬住嘴唇,他並不想告訴他這樣的事。
還是這樣去赴約比較好。如果槿問起來,可以說自己練舞練得忘了時間,所以就這麼急匆匆的跑出來,連衣眼也忘了換,包包也忘在更衣室沒有拿。
來到劇院的時候,離七點半還有一些時間。
站在劇院門口,路過的人都會多看他兩眼,雖然不是什麼醒目的穿著,不過一個人在這樣深秋的夜晚,穿得這樣單薄,也是少見了。
沒事的,看到槿一切就會好了。他抱著手臂這樣鼓舞自己,排擠掉心裡想到牧成寬時湧起的恐懼和脆弱。
他就這樣一直抱著身體,傻傻的等,等到看見劇院的時鐘就快指向八點,但是槿還沒來。
他一直守在大門口,不敢往屋內溫暖的地方移動,就怕和槿錯過。
時鐘終於指向八點,那人還是沒有出現。
在門口又等了一下,最後他終於不好意思地向劇院的工作人員開了口,「請問,可以借我打通電話嗎?」
但是打了以後,那頭只是傳來用戶已關機的訊息。
修澈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繼續等。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漫長得難熬。
時鐘指向九點,然後又慢慢指到了十點。
期間,他又向別人借打了兩次電話,可槿的手機卻依然關機。
舞劇演完了,觀眾陸續從裡面出來,修澈看著他們,心卻沉甸甸的。
槿不會有什麼事吧?不會的不會的!他搖頭,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
已經僵硬的身體似乎感覺不到寒冷了,只有方才扭到的腳踝發出刺骨的疼痛。
他慢慢走在街上,空蕩的街連人影也少了,穿過路邊廣場的時候,修澈看著那快接近午夜十一點的時間,發了好一會兒愣。
現在回去舞團的話,那個人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細密密的雨,雨水打在臉上,癢癢滑滑的,修澈冷得身體發顫,趕緊加快走回舞團的腳步。
拿回手機和包包的時候,他憊急取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
冰冷的女聲依然沒有感情的說著用戶已關機。
一顆心不安的跳動,修澈閉上眼,深深吸氣。上天,請禰保佑槿不要出事。
快到家的時候,雨還一直下,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傾盆大雨。
他一瘸一拐地穿過馬路,方才扭到的腳變得越來越疼,彎身摸過去,痛得他抽了口氣。
跛著腿站起身,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住通往公寓的小道走,路過咖啡館的時候,扶著牆角彎腰揉了揉腳踝,想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家了,只是抬頭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地看見一個身影,他整個人都僵莊了。
坐在咖啡館裡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是華槿是誰?而他的對面,是方佑然。
修澈怔怔地看著,想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伸手揉眼睛,抹去臉上的雨水,再看,那個身影還是烙在那裡,並沒有消失。
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停注了,時間也凝固了,就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雨裡,耳邊呈雨水嘩嘩的聲響,胸口好像有一隻手緊緊揪著,惡意地戳著他的心,一下一下。
眼睛有點發燙,嘴唇也微微的發顫,雨水落進嘴裡,是鹹的。
回到家,修澈直接走向浴室,熱水沖在身上,心卻還是空空的冷,身體也很冷很冷。為什麼不熱呢?
修澈調大了熱水,皮膚已經感到燙傷的疼痛,但是,他還是覺得冷。
手擦過腰間的時候,隔著水霧看到那處紅腫的咬痕,他的心顫了一下,抓著毛巾使勁的搓,抹上厚厚的沐浴乳,用力擦,彷彿要搓掉一塊皮那樣用力,腰上的疼痛一直痛到心裡面,好痛好痛,快要死掉的那種痛。
閉了眼,靠著玻璃滑坐到地上,他發現自己所有的力氣好像都用完了。
華槿回家的時候,屋裡一片漆黑。
他輕輕走到臥室,在看到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時,莫名鬆了口氣。
走過去想看看他,對方忽然翻了個身,調亮檯燈。
「把你吵醒了?」華槿的眼裡有歉意。
「沒什麼,正好醒了。」修澈一雙眼落在他臉上。
華槿看著那雙如珠玉的眼,在幽暗的燈光下,潤潤的顏色似有水光流動,純潔而清素的味道,一時間他竟有些無法面對。
「抱歉,今天我沒能赴約,你等了很久嗎?」他有點擔心。
修澈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我等了一會兒,打你手機說你關機了,我猜想你手機沒電,可能還在忙工作,所以自己就先回來了。」
華槿這才鬆了口氣,「是嗎,那就好,我還怕你等很久呢。」
「那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告訴我你不來了?」修澈忽然問。
「啊……」華槿怔了一下,有些支吾,「抱歉,因為會議的討論很激烈,我一時間忘了。我想你如果等不到我,會自己先回來,所以後來也就沒打了。」
修澈又看了他好一會兒,「你一直都在開會嗎?」
「嗯,」華槿點頭。「你不知道,今天好忙好忙,那些一會議把我弄得頭好暈,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修澈忽然翻身躺下,用背脊對著他。
華槿怔了一下,訥訥問:「你又想睡了?」
「嗯。」他悶在被子裡回答,「你洗個澡也早點休息吧。」
華槿見他真的馬上要睡著的模樣,就俯身在他額上吻了一下,「好好睡吧,我去洗澡。」
華槿走進浴室,修澈立刻伸手關燈,眼睛一直閉著,有一點濕漉留在枕頭上,
華槿心神不寧地泡在浴缸裡,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修澈撒謊,可是剛才面對他眼睛的時候,謊言便不由自主的跑了出來。
在被他凝視的時候,他甚至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大概是作賊心虛吧。
輕輕歎了口氣,腦海裡又回想起剛才佑然壓住他的手,不讓他打電話給修澈的情景。
「不要去。」他說。
「佑然?」他很驚訝,不明白佑然的舉動。
「槿,我好像……不能失去你。」佑然看著,說出這句叫他呆滯的話。
整個晚上,主動找他出來的佑然都在喝酒,看他痛苦的樣子,他也覺得很難過,他從沒見過佑然如此脆弱,這跟他心裡的那個佑然,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佑然說不能失去他,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對他說這句話呢?
而為什麼自己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既沒從前的欣喜,反而有些痛苦和惘然?
不放心佑然就那樣跌跌撞撞地回去,他又把他扶到咖啡館坐了一會兒,看他清醒,似乎找回理智後,這才放心地回家。
「唉。」華槿長長地歎口氣,將自己完全埋在水裡,屏住呼吸。
好混亂,好麻煩,他都快理不清自己的心了。
一邊是佑然,一邊是修澈,就好像一個左右搖擺的天平,他都沒意識到,什麼時候修澈已經在天平的那端了呢?
早上醒來的時候,打開臥室的門,就聞到空氣中漂浮的早餐香味,這讓華槿的心情瞬間好起來。
眼睛尋找著那個身影,最後定格在沙發上,他不由自主的向修澈走過去。
「早啊,」他笑著俯身,想給他一個早餐吻。
「早餐在桌上,吃過後去公司吧。」修澈沒有抬頭,正低頭弄著什麼。
華懂俯下的身子在看清他的動作時,怔在那裡。「你怎麼了?!」
他手裡拿著一個冰袋,膠在腳踝的位置,因為被冰袋壓著,看不清怎麼回事。
修澈這才對上他的視線,「沒什麼,練舞的時候扭傷了腳。」
「讓我看看,嚴不嚴重?」華槿心中一急,坐到他身邊,伸手就想拿開冰袋查看。
「你輕一點,沒什麼,我冰敷就好了。」他避開,並沒讓他看。
華槿怔了下,不敢硬來,生怕弄疼他。
「我帶你去醫院看一下醫生吧?」
修澈聽到他語氣裡帶了濃濃的擔憂,呆了一下才說:「你不是很忙嗎?我自己可以去。」
華槿拉住他的一隻手,眼睛凝視著他,「我不放心,還是我送你去。」
「華槿,你真的有想過要好好瞭解我嗎?」修澈忽然問。
這句話讓華槿啞然,思維好像停擺了一下,完全無法回答。
見狀,修澈抽回了手,淡淡說,「我還是自己去吧。」
坐在診療室裡,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
老醫生坐在修澈的對面,將X光片掛上。
「年輕人,你是舞者吧?」
「嗯。」
老醫生一副果然的表情。「從片子上看,你左腿的跟腱正在發炎。你說昨天跳舞的時候扭到,只是加深了原本的炎症罷了,你最近練舞是不是練得很勤?」
修澈點了點頭。
「你一直進行強度很大的跳躍、蹬腿,超過腳的承受力,所以跟腱發炎了。以前有過跟腱炎嗎?」
修澈怔了一下,「以前練舞頻率太過的時候有過疼痛,但冰敷和塗抹藥膏之後就好了,所以並沒有在意。」
老醫生點點頭,「這也算是你的職業病,待會兒去打一支消炎劑,平時在家的時候用冰塊按摩。最近你要停止跳舞,不要再讓炎症加深,否則很有可能造成跟腱斷裂,那就嚴重了!」
「不能跳舞?」
醫生瞪了他一眼,「當然,還是你想毀了自己的腳?」
「但是我馬上就要公演了,能不能有好得更快的法子?」
「年輕人,這世上的舞蹈家不止你一個,因為跟腱炎不能參加比賽的也多得是,你現在沒有選擇,如果想快點好起來,就乖乖的對自己的腳好一些,讓它充分休息。」
從醫院回來,修澈決定打個電話給阿袁,自己的情況必須要讓他知道,也好做下面的準備。
正想著,門鈴忽然響了,他開了門,外頭是一個花店的小弟,手裡居然捧著一大束玫瑰。
「請問這裡是杜修澈先生家嗎?這是給你的花,請簽收一下!」小弟將大束熱烈得像火焰一樣的玫瑰遞到他手裡。
修澈差點拿不過來,有些尷尬地看見小弟臉上探詢的表情,他一定很奇怪居然有人會送這麼一大束玫瑰給一個男人吧。
臉紅的簽收,他關了門,取出花裡的卡片,果然是那個傻男人。
這時家裡的電話響起來。
「修澈……」華槿極富磁性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似乎有幾分羞澀。
「什麼?」他故意問。
「你……收到花了嗎?」
「嗯。」修澈淡淡地應了聲。
「那個……對不起。」華槿「那個」了半天,終於把這三個字說出來,「昨天沒能按時赴約,真的很抱歉,我保證以後不會那樣了,原諒我好不好?」
修澈輕輕一歎。「我並沒有生氣。」
「但是你不開心。早上你問我有沒有想好好瞭解你,修澈……我是認真的。」
他的話讓修澈心一跳。
「我是認真的!」華槿在那邊肯定的重複,「我……沒有太多的戀愛經驗,不清楚怎麼交往……」
「槿。」修澈聽他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下面的話,便輕輕喊他的名字。
「嗯?」
「謝謝你的花,很漂亮。」他若有所思地說。
「啊,那就好!」華槿大大鬆了口氣,「你去看醫生了嗎?腳怎麼樣,嚴不嚴重?」
「還好,多冰敷就可以了。」
聽到電話那頭別人催促華槿的聲音,修澈就讓他掛斷了電話,轉過身看著那些紅玫瑰,凝神思索著。
槿說不知道怎麼交往,其實他也一樣啊!兩個同樣缺乏戀愛經驗的人,不同的是自己可以確定自己的真心,而槿,他愛的人是誰,他真的知道嗎?
門鈴再度響起,修澈以為華槿又弄了什麼花樣,便走去開門。
門一開,站在外面的那不是什麼送貨小弟,而是一位中年婦人。
那張臉,讓修澈記憶裡深埋的那塊腐爛不堪的心土,一點一點被翻刨了上來。
那個女人,和當初拋棄他的時候並沒多大改變,十二年的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修澈……」女人夢魘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手裡的枴杖也不由自主的從手中脫落。華槿終於從惱人的文件裡抬起頭,覺得自己今天的力氣都全部用在這上面了。
秘書推門走了進來,交給他他的私人信件。
他一封封略過,無疑是些信用卡賬單之類的,並沒什麼重要,然而一封寫著「華槿先生親啟」的快遞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封快遞沉甸甸的,裡面像是有很多文件的樣子,他拆開,啪地一堆照片滑到桌上。
視線落到上面,瞬間像被重擊,放眼過去皆是不堪的畫面,而這晝面的主角,居然是修澈!
一張一張的,從眼皮前掠過,每一張都刺痛他的眼。
修澈是在什麼情形下被人拍下這樣的照片,他已經不願去想,太陽穴緊蹦著,尖銳的疼痛從那裡散發出來,最後他霍然將照片往桌上一摔,再看下去,他真怕自己會去扭斷他的脖子。
手機忽然響起。
華槿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起,怕自己把情緒帶到工作裡,但是,手機那邊的男聲卻說,「華先生嗎,你已經收到我寄的精彩照片了吧?」
他呼吸立即一窒,「你是誰?寄這些照片過來到底是什麼目的?」
男人笑起來,「聽聲音,華先生氣得不輕啊,消消氣,看來華先生是對杜修澈動真情了?這樣的話,我們的生意就有得談了。」
「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說到最後,華槿幾乎是用吼的。
「華先生不用激動,我沒什麼惡意,」男人悠然回答,「寄給你這些照片,只是想讓你更瞭解你的情人而已,老實說我現在正好很缺錢,想找修澈敘敘舊,但又不知道拿什麼當見面禮,想來想去還是這個最好。」
華槿咬牙切齒地罵,「混蛋!」
「如果華先生不喜歡,那我只好去找修澈了,他雖然沒你有錢,但看在這些照片的份上,想必也會極力滿足我的。」男人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地說。
「住口!你想找我談是嗎?好,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談!」他從齒縫裡逼出這幾個字,覺得自己快氣瘋了。
在修澈想關門的那瞬,舒荷忽然說:「我是華槿的母親!」
這句話,讓門裡門外的兩個人都蒼白了臉,看著彼此。
修澈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被人裡量敲了一棍,鈍痛的感覺比見到這女人更甚。
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事,她拋棄了他,去當別人的繼母,而那個人,就是自己愛著的人。
「修澈……」舒荷伸出了手,看著兒子慘白著臉的樣子,真的很想抱他,很想撫摸他的臉,就像他小時候她常做的那樣。
然而,他避了開去。
最後,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氣氛僵硬得連空氣都像結了塊。
眼前女人高雅奢華的模樣刺得修澈眼疼,腦海裡浮起的儘是落魄挨餓的自己,心像刀割一樣劇痛著。
「修澈,這些年……你過得……好嗎?」舒荷光看到他就心疼得想哭,她想自己是太想兒子了。
修澈拚命克制住自己辛酸的情緒,睜著一雙眼,淡淡冷冷地看她。
「我上次看到你跳舞,才找到了你……」她的聲音已經哽咽。
「找到我?」修澈淡淡一笑,「你是找我嗎?只是無意中看見吧。」他只覺諷刺,然而這女人假惺惺的話依舊刺痛他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太懦弱了,不該被她影響才對。
「修澈……」舒荷蒼白了臉,怔怔地看他。
「你現在想幹什麼?」他冷冷地問。
舒荷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要說的話讓她覺得沒有辦法面對兒子的臉。事實上,她的確沒臉見他,拋棄他,現在又要對他說這樣的話。
「修澈,你離開華槿吧。」
深漆的眼定定看她,「為什麼?」清幽的聲音幾乎聽不到。
「華槿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他父親不會同意!如果被他父親知道了,你只會受到傷害。」
「是嗎,如果我不介意被傷害呢?」
「修澈,你離開他吧。如果你不離開他,遠之會知道你們的事,他會調查你,如果他調查你。我和你的關係就會被他知道,我……」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她不能讓丈夫知道自己和修澈的關係。
「你什麼?」修澈盯著她的眼,臉白得像紙。她怎麼會那麼殘忍,殘忍到完全不顧及他的感受,難道他不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嗎?在她心裡,他每次都要為她的幸福讓路嗎?
「修澈,我絕不能讓遠之知道我騙了他!他最恨別人欺騙他,如果、如果他知道我騙了他這十二年,他一定會恨我,他會不愛我,我不能失去他……」想到那令她無法承受的可能,她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修澈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看她哀聲請求,看她因為害怕失去而滿臉驚恐,這個女人,大概從來不曾愛過他吧。
閉起眼睛,他不想再看到她,心裡那些被她刨割出來的傷口,又疼了起來,像被剔著骨肉的感覺。
「修澈,媽也是為你好……你和華槿,兩個男人怎麼可能得到幸輻?孩子,你不要執迷不悟,離開他,媽會給你很多錢,讓你衣食無憂,媽媽會好好照顧你,只要不給遠之知道……」握住他的手,舒荷出聲哀求,她覺得兒子給予的反應太過冷淡,讓她不安。
她也是為他好啊,難道他還指望和華槿共度一生?他離開華槿,對他們母子來說都好,她也會好好照顫他,彌補這些年對他的虧欠。
舒荷繼續著自己的想法。
猛地抽回手,修澈連枴杖都不要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你可以走了!你說的任何一個字我都不會聽,我的事情和你無關,你的事情也和我無關!我們根本就不認識,至於你那個丈夫,他要查什麼是他的事,你騙他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天!」
他跛著腳走到門邊,蒼白的臉上神情激烈,砰地打開門,指著外面,「現在,你給我出去!」
將舒荷推了出去關上門,修澈再也沒了力氣,背靠著門板上滑坐在地,手按在心口。很痛,真的很痛……槿,快來救救我……
休息了一會,修澈仍強打起精神做了晚餐,他不想華槿看出他的不對勁。
華槿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正無精打采地看著一出舞劇。
直到感覺身旁的沙發凹陷下去,他才發現華槿坐到自己旁邊。
「過來。」他聽到華槿對自己說。
儘管有點疑惑,但他還是聽話地又往他身邊移近。
華槿忽然一把勾住他的腰,一隻手托著他的後腦勺,嘴唇狠狠欺了下來。
「嗚……」修澈有些措手不及,被那火熱的唇壓得無法呼吸。
華槿的吻又深又烈,似乎要吮過他口裡的每一個角落,舌頭不耐煩的舔過牙齒,便牢牢勾住他的舌。
急切的吞噬著彼此,修澈才稍稍後退想要柔和一下,華槿便在他唇上一咬,沒有留情,疼痛和著血腥味混進吻裡。
意亂情迷中,修澈有些不安,然而身體像是有意志似的順從著華槿。
隨著他倒在沙發上,華槿寬厚熾熱的手掌已摸上他的身體,撩起衣服,一寸一寸掠過光滑柔韌的皮膚。
腰赤裸地暴露在空氣中,感覺到一絲涼意,修澈不自禁地動了動身子,有點疑惑華槿為何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慢慢睜開眼,卻發現華槿灼灼的視線正盯在自己腰上,那眼神裡不似以往的熾熱留戀,而是怒火。
「這是什麼?」華槿修長的手指在他腰側狠狠一按,神情咬牙切齒。
修澈驚坐起身,還不懂他在說什麼,順著被他弄疼的地方看過去,腦中轟然一聲。
這是……那腰側紅色的咬痕十分清晰,是昨日……「槿……」修澈臉色驀地發白。
華槿狠狠一把推開他,「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啪地一聲,從他口袋中用力甩出一迭照片。
修澈看清楚,臉色益發蒼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照片上的他一絲不掛,以不堪的姿勢被人拍下,這是……這是……直到一張牧成寬抱著自己的照片落入眼中,他才驚覺這是那時被迷昏拍下的照片。
牧成寬居然拍下這樣的照片……修澈雙手顫抖,又羞又辱,只覺一股熱血竄到四吱百骸,連身體都在發燙。
「槿,你聽我說……」他慌忙抬頭,尋找華槿的視線。這是誤會,他必須解釋清楚!
「你想說什麼?想跟我說你和這個男人過去的下流艷史?這個男人現在來跟我勒索了,拿著這些照片來跟我勒索!他說如果我不給他錢,他就把你這些照片散佈出去。杜修澈,你究竟做了多少淫蕩事情,又有多少人有你這樣的照片?」
「不是的!」修澈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捂著自己的耳朵很命搖頭。槿的話將他的心都要割裂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
「槿,我沒有!你聽我說,這些照片……」見他要起身,修澈跪在沙發上拉住他的手。他的臉色慘白,衣衫褪到一半,嘴唇也腫著,他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實在太不堪太沒尊嚴,然而,他不可以讓他走,他必須解釋。
結果華槿卻一把拽起他,揪著他的頭髮又重重吻住他。
那是個濃烈又充滿火藥味的吻,沒有一絲柔情和憐惜,彷彿發洩又懲罰,這樣的吻太痛苦,修澈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在漸漸不能呼吸的時候,後腦勺忽來的劇痛又讓他清醒了,是華槿扯著他的頭髮,讓他與他面對面。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你以前的那些事情我統統不想聽!杜修澈,你給我聽著,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當沒發生過,但以後你要乖乖在我身邊,如果再有什麼亂七八槽對不起我的事,我絕不會放過你!」華槿黑亮的眼冒著火。
心痛到不能呼吸,卻一點一點冷下來,「為什麼不聽我解釋?」修澈木然地問。為什麼不聽他解釋,為何就把他看成那樣的人……
「解釋?聽你再編什麼理由來騙我嗎?杜修澈,你腰上那個痕跡還在,如果說這些照片是以前,那麼那個該死的下賤吻痕又是怎麼回事?!」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甩他一個巴掌。他居然還有臉說要解釋?!
「……既然你認定我這麼下流無恥,為什麼不和我分手?裝什麼偉大,說以前的事都不計較?何必自欺欺人。」修澈的眼淚滑下臉頰,神情卻是冷的。
「你……」華槿呼吸一窒,眼神大痛,忽而緊緊拽過他手腕,用力之大,幾乎要捏碎他骨頭,可修澈卻感覺不到痛,與他視線相對,兩人又冷又熱的視線碰撞凝峙,猶如戰鬥。
「我愛上你了!」華槿突然狂吼,「因為愛上你了,所以即使你是這副模樣,我也不能和你分手!」他咬牙切齒地說出最挫敗的話。
如果不是這些照片,如果不是那個卑鄙的男人來勒索他,他還真沒弄清自己懵懂的心!
然而,在受了這樣大的侮辱之後,他發覺自己依然無法放棄杜修澈,這種又愛又恨的激烈情感,他從沒對任何一個人有過,就連佑然也沒有!
他的話像隆隆的驚雷,劈進修澈心裡。
在這樣不堪的時候,他居然說他愛他?
這樣的愛是他要的嗎?
華槿的愛帶著對他的強烈鄙夷,帶著巨大的誤會,這樣的愛是有缺口的,是殘忍的。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愛,為什麼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深陷進去,根本不想抗拒呢?
杜修澈,你愛華槿已經愛到這樣了嗎?即使他的愛不給你尊嚴,讓你痛苦,讓你受傷,你仍然會為他愛你而高興嗎?
閉上眼,滾燙的淚流了下來,修澈勾過華槿的頭,緊緊的緊緊的壓住他嘴唇,用從來沒有過的熱情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