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槿來到花房的時候,舒荷正在細心的修剪牆邊的薔薇。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
「槿兒,今天怎麼有空來?」她有些意外,但看到兒子,還是很開心。這些年,雖然華槿一直對她心存芥蒂,並不親密,但她是真的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
「媽。」華槿喊了她一聲,神情有幾分不自在。
舒荷看他環顧四周,似乎在找花的樣子。「怎麼了,是要什麼花嗎?」她微微一笑。
「嗯。」他點頭,有點羞澀又有此一憨傻,摸摸腦袋又撓撓脖子,舒荷知道他一緊張就會有這些小動作.
「我想要一束玫瑰,要很熱烈的紅色。上次媽說過有從荷蘭帶回來一批,就是那個……」華槿還在找著他要的玫瑰。
舒荷笑起來,「傻孩子,媽知道是哪種了。你現在就要嗎?送人的?」
「嗯,今天是一個朋友的生日,想送他。」
「生日?」舒荷愣了愣,「今天……生日……你朋友嗎?」
華槿沒在意她怔然的表情。還在想著要怎麼把花送給修澈,畢竟從來沒送過他東西,真要送出手,還真有些尷尬。
昨天他在修澈房裡看到他在桌歷上圈劃的日子,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心裡就想要送禮物給他。至於當作是慶生還是賠罪,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舒荷很快弄好了華槿要的玫瑰花束,特地包礙很漂亮,遞給他的時候,隨口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華槿怔了一下,低頭。「男的。」
他的話讓舒荷一驚,拉著他在玻璃房的長椅上坐下。
「槿兒,我以為你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你應該知道,你的將來不可能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華槿並不言語。
「如果被你父親知道……」
「我並不介意被他知道!還有,你現在應該很高興,佑然他已經明確拒絕了我!我愛了他十年,他說斷就斷,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他去留學,你對他說過什麼!你用我父親和他死去的父母來壓他,費盡心機的拆散我們,現在終於如願了!」想到佑然那讓他痛苦的拒絕,他就忍不住激動起來。
「槿兒……」舒荷瞼色發白,強自鎮定地看著繼子。
「別叫那麼親熱,我不是你親生兒子!我母親早就死了。如果她還在世的話,一定會理解我,不會像你那麼殘忍,無視她兒子的感情!但是,即便我和佑然分手,並不代表我就會去喜歡女人。這世上也不是只有佑然個男人,我就是只喜歡男人,你不用再想著如何改變我,讓我順著你們的意思娶妻生子。」
「你……」舒荷又急又怒。
「我不在乎你去告訴父親,也不要用華家的財產來壓我,那些財產你想了十幾年,全部可以拿去,至於我的性向,也不是你們改變得來的,怎樣才能幸福,我比你更清楚!」
修澈在房間裡整理自己的衣物,他的東西還是很簡單,只是一會兒,便全部收拾妥當。
環顧住了一個月的屋子,居然會有熟悉和不捨。
但是,沒什麼理由再留下來了,方佑然已經和華槿分手,當初華槿雇他當戀人的事情就完全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
昨天只是因為自己身體不舒眼,才沒有說到這件事。
只是沒想到,自己要走的日子居然是今天,在自己生日的時候,做這麼不快樂的事情。
可是,生活就是如此啊。華槿昨天對他的細心照顧,已經溫暖的保存在心裡了,他很感激,他可以留耛他這樣一個回憶。
當華槿捧著玫瑰進屋的時候,就看到修澈坐在沙發上,旁邊是一個行車箱。
他匆匆放下玫瑰,走到他面前「這是怎麼回事?」
「我要走了,總要和你打一聲招呼。」修澈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到底他還是做不到笑著對他說再見。「假扮戀人這件事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我也沒有理由再住在這裡。」
華橫心一驚,腦子變得空空的。
他說的沒錯,佑然已經明白拒絕他,修澈的確沒必要再假扮他的戀人來刺激誰,但問題是,他從沒想過要他走,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住在這個屋子裡的修澈。
修澈見他沒有響應,只當他是默允了自己。於是,他站起身,拉過行李箱便想離開。
在與華槿擦身而過的時候,對方的手卻忽然緊緊攫住他。
他微驚,轉頭看他,就見華槿的眼神迷茫,落在他臉上,「不要走。」
修澈怔了怔。
「不要走!」華槿急切的將玫瑰遞到他面前,「這是給你的!」
修澈被動的接過,那火紅的玫瑰嬌艷欲滴,正是最好的時候,只是,他為何?
華槿兩隻手都抓住了他,「我們交往吧!」
這話更讓修澈腦子一片空白,一枝玫瑰從手裡落了下來。
「你……」他半天才找回一點聲音。
華槿的聲音帶著急迫,「別走,交往吧,不是演戲,真的和我交往看看!」
「為什麼?」他的一顆心怦怦亂跳.毫無規則。
為什麼?這句話在華槿腦海裡也像警鈴一樣響個不停。他只是不想他走啊,他很習慣有他在身邊,煮飯給自己吃,家事也料理得很好,甚至比傭人做得更仔細。
而且,他怕孤獨。
佑然不要他了,如果有修澈在身邊的話,這痛苦似乎不是那麼難熬。
他不想失去他,他要他在身邊,所以,交往吧。即使現在他還沒愛上他,但也會試著愛他的。
華槿的心裡兜兜轉轉著這些話,但怎麼可能這樣對修澈說呢?
他看著修澈的眼睛,那雙眼閃著晶瑩動人的光,彷彿照到了他心裡的自私齷齪,讓他狼狽得想逃。
但是,他的手還是緊緊抓著他。一閉眼,擁住那個細瘦的身軀,親吻他的嘴唇。
接觸到那微涼柔軟的唇時,他的心稍稍安定了。想法也更為堅定。
這個人可以給他安慰,所以即使現在不是愛,也不能放手。
「交往吧,我會試著愛你,真的。」
修澈一陣顫抖,終於伸手,回擁住他。
「好。」
這個帶著顫音的字,彷彿來自天堂的定心丸,華槿一下子放鬆了下來,手臂也更緊的箍住他,緊緊的相擁。
家裡的一間房終於改成了舞蹈房,雖然修澈覺得不用那麼麻煩,但華槿一直堅持。
對於突如其來的幸福,修澈有點措手不及,如果真可以叫幸福的話。
但現在的他的確感到很快樂,因為有人說喜歡他,會試著愛他。
被別人關心,被別人呵護,對於從未經歷過的他來證有些不知所措,但心底的那份溫暖與甜蜜,卻時刻叫他回味。
很快就到了公演的日子。
從上午開始,修澈就不想吃飯,他想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因為太在意,畢竟這出舞劇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不僅是華槿編的舞,也因為這是他們確立關係之後,有紀念意義的一出舞蹈,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做好的話,會留下很大的遺憾,所以一定要成功。
他在鏡中看著自己,此刻他上了濃妝,拿超眉筆細細的描畫,一筆一筆,高挑而纖細的眉形,嘴唇塗上水潤的紅色,這張臉在鏡子裡,有種妖嬈蒼白的美。
修澈靜靜地看自己,挑了挑眉。其實他並不喜歡自己的樣子,他不是刻意做出這種妖嬈的姿態,這樣子的他常常讓別人誤會,那些流言雖然是造謠出來中傷他的,但對比他的樣子,很多人都相信他喜歡勾引別人。
他很害怕華槿會不能接受他,畢竟方佑然是那麼溫潤高雅的氣質,而自己總是帶了一點隱隱的妖冶,雖是長相問題,但他總是在意,就怕華槿誤會自己。
當扔華槿說的那些話他還記得很清楚,他分明是看輕了他吧,畢竟缺少瞭解。
修澈輕輕一歎,有些洩氣的低下頭,不想再看鏡中自己的臉。
舒荷在佑然的陪伴下來到劇場,從車上下來,就看到湧入劇場的觀眾。她笑了笑,「看來,首演很轟動啊。」
佑然微微一笑,伸過手臂讓她挽住。「槿的這出舞被媒體譽為新銳之最,應該會很精彩。」
舒荷拉了拉自己的披肩,踏上台階,入口前,大幅海報掛在那裡。十分引人注目。
他們停下來看,海報上並沒有演員的照片,而是一片蔚藍的海洋和近乎透明的絲帶,前衛而有意境。
舒荷往下看.看到了華槿的名字,然後是主演舞者:杜修澈,王若蘭……
杜修澈?!
這個名字像是一道閃光劈進她腦子裡,她一下子僵住了,呆呆看著那名字。
佑然覺得舒荷挽著自己的手,忽然掐得很緊,有些驚訝的偏頭看她,這一看嚇了一跳,只見她臉色慘白,像是受了什麼打擊,身體竟還微微顫抖。
「伯母,你怎麼了?」佑然很著急,急忙扶住她。
舒荷深深的呼吸,半晌才找回一點聲音,「沒事……就是忽然有點暈。」她閉了閉眼,「我們進去吧。」
「嗯。」佑然還是有點不放心,仔細看她的樣子,「伯母,如果很不舒服的話就不要看了,我送你回去。」
「沒事,現在好多了。」轉過頭,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蒙斯塔出現了。他邁著輕盈的舞步,修長的腿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雙臂張開,像在迎接天空的第一道朝霞。
台下的佑然有些屏息,很專注地看,他知道那是杜修澈,他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初見那次。
那人長得很漂亮,帶了一些嫵媚,若不是他清澈堅韌的眼神,會覺得他太妖了。
老實說第一次看到他,他心裡是吃了一驚的,不解槿居然會看上這樣一個人。這和他瞭解的槿完全不一樣。
可聚會那次,他又看到了不一樣的杜修澈。樸素的居家服飾,繫著圍裙的他,沒有初次見面的誘惑嫵媚,而是簡單又溫和。
佑然覺得這個男人認真的樣子讓人很服氣,這種時候他身上才體現出男性的果敢堅韌,讓人忘了他撩人的長相。
跳得真漂亮,他不禁讚歎。蒙斯塔連著幾個後空翻,穩穩地落在地上,女主角舞了上來,蒙斯塔迎過去。雙手攬住她的腰,兩人舞出同樣的舞步。
可下一秒,溫暖快樂的音樂忽然轉變,女主角匆匆消失在煙霧裡,舞檯燈光驟然變得陰暗,音樂也變成了哀傷。
蒙斯塔的夢醒了,女孩離開了他。他在荒涼的夢境裡,繼續自己一個人的獨舞。
腰身輕折,蒙斯塔隨著節奏扭動起來,栗色及肩的長髮育著波浪的卷度,柔順的隨著扭擺的動作揚起嫵媚的波紋,燈光煥然打亮,照亮他雪白妖嬈的臉,他眼睛緊閉,似乎沉醉在舞蹈裡,嘴唇微張,像在渴望什麼,又像在傾訴什麼。
啊,蒙斯塔的單戀之歌那麼痛苦又那麼迷人,他的愛情帶著他的心靈和情慾,身體的渴求也在誠實的訴說,這樣的愛情更加有血有肉,令人震懾。
佑然閉了眼,覺得心上有什麼地方被打擊了,舞台上的那個人,和自己是那麼不同,所以,他得到了槿,是嗎?
直到蒙斯塔下場了,觀眾還沉浸在他方纔的熱舞之中,寂靜屏息。
佑然覺得自己眼睛乾澀,無法呼吸,有什麼東西憋得他透不過氣來,可身邊舒荷的舉動卻令他一怔。
他清楚地看見她正在擦眼淚。
「伯母?」
舒荷的手在顫抖。是那個孩子,孩子,她的孩子……
拋棄他的時候,他才十二歲,那麼小那麼瘦弱的身軀,到現在也還是那麼瘦……
就算長大了,樣子變了,還是依稀可以看出小時候溫順清秀的模樣。
修澈,修澈,我的孩子,你還記得媽媽嗎?
舞劇非常的成功,但華槿的臉卻是黑的,開車回家的時候,他不怎麼說話。
修澈坐在他旁邊,不曉得他為什麼生氣,想著自己方纔的表演,覺得應該不是表演槽糕的原因啊,但為什麼槿看起來那麼生氣呢?
悶悶的洗澡,悶悶的睡在一起,做愛倒是不悶,甚至比往常更為熱情撩人。
華槿深深吐了口氣,把懷裡的人抱緊了幾分,手指流連在他細膩的肌膚,光滑充滿彈性,非常誘人。
他一點一點,順著那誘人的脊柱曲線,停留在那柔韌的腰上,想起方才謝幕時聽到的議論。
「那個腰啊,真是……」一個男人嘖嘖出聲。
「不曉得那種時候……哈哈!」猥褻的笑聲。
「得了吧,要弄到床上還不容易,出點錢就可以了,據說他可是來者不拒啊。」
「人家現在可是總監的人,你想爽也不行啊……哈哈哈!」
華槿氣得直想揍那幾個齷齪的男人,要不是身邊的阿袁拉著他,他可能已經干下蠢事了。
想到這裡,他忍下住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把。
「疼……」修澈輕輕抽氣,縮了身子,想避開他的手,但華槿卻不放,反而更重的按在他腰上。
「槿!」修澈喊他,自己的腰本來就酸疼,又被他這樣壓著,疼痛的感覺就像從骨頭裡滲出來一樣難忍。
細而柔軟的腰身,如果伸出兩隻手就可以牢牢握住,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樣的腰身太過纖細了,但是,又充滿誘惑。
華槿覺得自己快被他弄得不成樣子了,既無法抗拒他的誘惑,又不喜歡他這樣媚人的姿態,總是想到那些關於他的流言,想到他的隨便。
修澈的腰的確是銷魂的所在,可他卻又會有一點厭惡,想這媳態不僅只為他一人所展,只怕見過的人已經很多了吧。
這種時候,他就會莫名的怨恨起修澈,有嫌惡的心情,而這種心情自然是不能給他知道的。
帶著這樣古怪矛盾的心情,對於交往這件事也沒太多經驗的華槿來說,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以前只是單純的喜歡著佑然,然而佑然是純潔的,沒有修澈的亂左八糟,不會讓他有這樣的煩惱,所以,他變得不知所措了。
「去把頭髮染成黑色,剪短吧。」他忽然說。
「嗯……你覺得不好看嗎?」修澈輕聲問。
「對,那個長度有點礙眼,老是在肩上甩啊甩的,而且栗色太亮了,黑色會樸實一點。」華槿悶悶的說,就想讓他裝扮得樸素一點,那樣別人對他的曖昧想法也會降低很多吧。
「你喜歡的話,我就去剪。」
聽到他那麼聽話的答應了,華槿心裡有一點得意。
手指穿過那頭栗色柔軟的頭髮,其實真的很好看呢,不過還是要剪。他在心裡說,像個孩子似的點點頭。
「還有,眉毛不要修得那麼細。」他又提出自己的意見。
修澈怔了旺,在漆黑的臥室裡看不清華槿臉上的表情。
「你不覺得那樣有些媚嗎?清爽點就好了。」在他額上親了一下,華槿總結。
修澈的心卻沉了下去,「你覺得還有什麼要改的地方嗎?」
「唔……那個啊,也不是說變就變的,你夾人的感覺就那樣……」華槿的話漸漸含糊起來。
聽著他漸漸綿長的呼吸,修澈知道他睡著了。
睜著眼睛,心裡有一點疼痛在悶悶攪著,到底,自己擔心的事,華槿也是在意的。他不喜歡他的樣子,一定也覺得是不正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