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廳裡,新郎正逐桌敬酒,順便跟新娘介紹這位是叔伯,那位是嬸嬸等等,親家們也陪在後面敬客,突然之間,靠近出口處的地方傳來竊竊耳語的聲音,像蜜蜂嗡嗡,惹得一對新人及親家們齊回頭。
新郎、以及新郎的爸媽一見到來人,立時變了臉。
來人正是張見賢,配備凶犬偉仔一枚。
張見賢可沒理他們,由正中間走道進入,走到哪,廳中一百桌客人的眼光就跟到哪,因為是在婚禮的中途進入,加上兩位後到者的確搶眼,前頭的眉目清朗,後頭的勇敢豪爽。很多人都在猜,這兩人是誰?
賓客中未婚的小姐至少有幾十個,每個的眼睛星星發亮緊追美男子,觀察力細密的人甚至發覺到,張見賢跟張家最小的兒子張見勇在眉目間有些相似。
像歸像,氣質卻天差地遠,比如說,同樣是微笑,張見賢嘴角勾出的弧度就是能讓女孩子心跳,弟弟則頂多是好看,卻不耐看,也沒有那種勾魂懾魄的魅力。
金龍說對了,他家的小賢天生會放電,很容易招蜂引蝶,吸引人投懷示愛,以往張見賢私生活難以嚴謹就是這個原因,也無怪乎許多有錢的夫人總想私下包養這樣的小白臉。現在,豺狼般的惡質情人終於出現,獨霸了美男子身邊的位置,所以張見賢的桃花運一下銳減,如今豺狼不在。蓄積多時的動力全開,所到之處金光閃閃,誰都擋不了那魅力。
偉仔盡忠職守,謹遵自家老大叮囑,想以氣勢擋掉四周對壓寨夫人投注來的熱情眼光,只可惜,他功力畢竟輸金龍一大籌。
也就是說,兩岸視奸敵不住,夫人已過萬重山(偉仔唯一會背的兩句詩)。
張見賢從容行進,走到底有好幾桌貴賓席,許多大老闆及政府機關裡的重要官員都主動向他招呼,這點讓他的父母兄弟大感訝異,不知道他們刻意隔離的張見賢為何跟那些重要賓客如此熟捻?
他們不知道,張見賢回到台南有一年多了,跟銀龍成立了一個名為雲章集團的公司,業務範圍除了不動產、建築業、還逐漸擴展到人力中介、保全公司、甚至是連鎖性的網咖等等。
雲章建設的業務跟張氏建設頗多重迭,兩家公司的客戶群大致相同,更別提雲躍會本身累積的人脈跨越黑白兩道,跟公司相輔相成,因此凌駕了原本政經關係良好的張氏建設,隱然成為南部地區不動產建築業的龍首。
宴客廳中的大老闆們早就跟張見賢建立起生意關係,加上張見賢的外貌的確能起加分的效果,應對進退得宜,那些大老闆們可是非常喜歡這位雲章集團的幕後副總裁。過去鴨子划水的努力,如今漸漸發酵出來。
「許處長,黃委員,很久不見了,這一陣於忙什麼?」張見賢對左右一堆政經人士親切打招呼:「林老闆,汪董事長,上回小白球比賽我輸的慘了,再約個時間開球吧?」
「小張啊,你怎麼現在才到?來來來,我們挪個位子給你坐。」代替市長來參加婚宴的陳秘書示意這一桌的客人擠擠,讓十人桌擠進第十一人。
「不用了,陳秘書,我不太受歡迎的,馬上就要走了,你們慢慢用餐。」
以顛倒眾生的微笑,張見賢回答,還加重了「不太受歡迎」那幾個字,並且斜眼瞄了瞄呆站在附近的新郎倌及其父母。
「小張,我這裡還有個空位,過來。」旁邊的錢董隔桌搶人,他已及婚齡的女兒也來了,本來想讓她認識張家另兩個兒子,不過剛剛女兒咬了耳朵,說對張見賢有興趣。
張見賢轉頭對上錢董女兒灼灼的目光,回以微笑,對方立刻變成蝦子紅通通。
林老闆問:「現在才發覺,小張也姓張,同樣經營不動產,跟張家的小公子又像,原來是親戚啊」
「不,我跟這裡的張家沒特殊關係,純粹認識而已。」張見賢靜雅從容回答,刻意瞄著正以忐忑心情朝自己走過來的父母及新郎倌。
對,他跟這家人沒有任何關係,如今,他只想拿出黑道慣用的談判、恫嚇、威脅手段,從這家人身上獲取某些情報。
張見賢知道,自己某些心態已經改變了,不過,他絕對不承認這是為了某只笨龍。
母親靠近,低聲問:「你來幹什麼?」
瀟灑自在,張見賢答:「我只想問見智一些事情,要不是你們給我閉門羹吃,我今晚也不用浪費一包禮金進來了。」
父親擺出更難看的臉色:「不是要你遠離台南嗎?你居然」
「我是成年人,你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張見賢聳聳肩,又說:「今天是見智大喜的日子,有事好好說,別生氣當然,我不介意你大聲嚷嚷,給婚禮增添一樁餘興節目。」
父親轉頭瞧,貴客們都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導致他也不敢再說些惹人疑竇的話,硬是壓抑下怒氣,給老婆使臉色,看看怎麼解決這事。
新郎對於不速之客看來真是感冒的很,也不顧新娘及岳父母就在身後,粗聲問:「大哥你想鬧什麼?真破壞我婚禮,我不會放過你!」
一句大哥惹得附近聽到的人開始面面相覷,交頭接耳起來。
張見賢不在意,頭略偏,越過張見智看向後頭的新娘,新娘正羞人答答的看過來,張見賢反射性又是一個顛倒眾生的輕笑,新娘低下頭。
掏出手機,張見賢將幾日前拍到的照片秀出來,某片青綠色的田地裡,一位其貌不揚的青年站在中央處,因為分辨率極好的緣故,青年的相貌清晰可辨。
「認識他吧?告訴我他的名字,連絡電話,地址,還有常去的地方。」淡淡說。
張見智看都不看,低喝:「快滾,不然我請飯店警衛趕你出去!」
偉仔這時站出來,高大的身軀過來壓迫,正想吼,張見賢伸手制止他:「要你別開口說話的。」皺眉,張見賢重申:「小場面,我搞得定。」
偉仔有氣無處發,可是壓寨夫人的話一定要聽,不聽,老大以後會讓他下地獄,於是乖乖的退後一步,把現場交還給張見賢。
早就料到父母兄弟會給他怎樣的臉色看,所以張見賢也只是淡淡冷笑,垂下拿著手機的手,往旁邊幾步,坐在錢董身邊,錢董女兒立即慇勤的幫他倒上一杯果汁。
張見賢對錢小姐道謝,又抬頭對站著的大弟說:「張見智先生,你父親應該還下知道,你除了在去年把手裡的土地都轉賣,還因為轉投資失利,目前欠了地下錢莊一屁股債」
「什麼?」張父、張母、包括新娘子都喊了出來。
新郎的臉立即慘變。
鑒於成了目視焦點,張見智倔強,硬是不認帳:「你、你胡說!」
張見賢好整以暇,喝了一口果汁,又說:「胡說嗎?你大概不知道,收購你土地的雲章不動產,是我的公司呢」
張見智臉都青了,退後一步,他由父親那裡承繼來的大批土地的確因為投資股市大大失血後,透過朋友將土地給賣了,他害怕被父親知道這事,還要求買方盡量別聲張這事。
沒想到買主竟然是
搖搖頭,張見賢說:「還有,你欠地下錢莊的錢,至少有半年沒還利息了吧?怎麼都不懷疑沒人上門暴力討債?」
「這」弟弟氣勢削減了,他也一直在懷疑,怎麼都沒人綁了他,以激烈的手段要債,他還以為那家錢莊是本著良心辦事呢。
「地下錢莊跟雲躍會有關係,而雲躍會嘛,我有認識的人在裡頭我跟負責人要求給你多點時間,看能不能振作,籌出些錢來哼,看來你是以結婚為手段來籌措資金」
說完,他對著新娘搖搖頭,面現惋惜之色。
新娘瞼沉下來,轉頭對自己父母交頭接耳起來。
張見智張口結舌,沒想到自己心中的打算都被指出來,回頭看看新娘及岳父母,對方三人果然飽含疑問,尤其是新娘,瞧表情,大有當場中斷婚禮的打算。
張父往前,指著大兒子怒罵:「張見賢,少危言聳聽,見智比你有出息多了,這幾年都忙著做生意,討的媳婦也家世良好,哪像你、哪像你」
賓客雲集,畢竟不敢大膽聲張張見賢的性向問題。
張見賢微笑未減,可這笑容裡,隱隱多了些譏諷的成份在。
生疏的態度,他對父親說:「張先生又何必自欺欺人?張氏企業這幾年已經走下坡了吧?你放手讓兒子去主導公司的經營方針,他們好大喜功,挪了公司資金作別用,連連虧損,導致公司剩個空殼子,不是嗎?」
張父目瞪口呆,他好面子,在外人面前總將這些不光彩的事情瞞的好好,沒想現在卻被當眾揭發出來,一時間,什麼話也都說不出來了,老臉黯淡。
張母眼見事情不可收拾,連自己先生都被大兒子三言兩語就擠兌下來,氣沖沖的擋在張見賢面前,塗著濃妝的臉容猙獰。
「不要臉,你出現在這裡讓我多丟臉?真希望根本沒生出你這個變態!就算你姓張,今天這婚宴也不歡迎你,滾出去!」
冷笑,張見賢,母親罵的愈是不看入耳,他回話回的愈是沒罪惡感。
「你還有什麼臉好丟?」張見賢將眼光掠過她,想著什麼似的:「你為了面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想想看,為了讓婚禮辦得風風光光,你手頭上的珠寶首飾統統都賣掉了吧?」
張母的心一下跳起來,揪緊自己的衣服,怒罵:「哪、哪有這種事?」
所有人都能很明顯的看出來,張母語聲依舊尖厲,卻沒剛才那股囂張氣勢了。
張見賢給偉仔一個眼色,偉仔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大包東西,以暗紅色絨布包裝,他往裡頭一抓,一堆的真珠紅寶藍寶飾品立刻展現在手裡。
「在台南典當怕被人知道,所以你請朋友拿到北部的銀樓賣不好意思啊,張夫人,我剛好跟你那位朋友認識,所以請她把東西統統讓給我,不信,你問問她就知道」說完,他對著不遠處那位張母的好友,某婦人微微點頭打招呼,婦人掩嘴笑,她是雲章不動產的客戶,面對帥哥詢問的一些事,她哪有什麼不答的?就算帥哥不問,她也統統主動說出來了。
這裡許多人都是張家的親戚好友,知道張母平時佩戴的珠寶樣式為何,現在大家以狐疑的眼光看向偉仔手中的珠寶,導致更多人惡意的猜疑了。
張母猶自嘴硬:「那些、那些首飾幾個月前就被偷了,原來是被你」
手一攤,張見賢說:「高價位的珠寶失竊了卻不報警?張夫人可真體恤那位小偷如果懷疑我是偷珠寶的賊,我不介意現在上警局去釐清真相」
這下,連張母都不敢再開口。
張見賢緩緩四顧,沒一個親人敢正面對視他。
他不想做到這麼絕的,也不想讓父母親當眾丟臉,可是跟金龍的命相比,輕重立分,此時此刻,他只想要金龍活著。
舉起手機,朝向張見智,淡淡問:「現在有空來看看手機裡的人是誰了嗎?動作快點,我急著找他。」
新郎現在可不敢說不了,他還欠地下錢莊一大筆錢,就怕張見賢真跟錢莊有瓜葛,找自己麻煩,於是心不甘情不願上前。仔細看著手機畫面裡的男子。
「我跟他吃過幾次飯,市議員劉XX的侄子,叫劉宏,住台南縣,偶爾來市區談生意就是了。」張見智答。
「你跟劉先生都在哪裡吃飯?」張見賢又問:「他在市區有固定的談生意場所吧?」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北部,不常回來。」有問有答:「他有幾次邀我上XX路上的明富貴酒店喝酒,跟裡頭媽媽桑很熟的樣子」
「既然吃過飯,有他的電話或名片吧?」凝思了會,張見賢起身,把弟弟拉到一旁去交待:「你現在打個電話給他,說你在XX村還有一小筆土地想賣,請他幫忙問問有沒有人想買,跟他約這兩天晚上老地方見。」
「我明天還要度蜜月」大弟為難。
張見賢只給了清清淺淺一個眼神,大弟就住嘴。
「你約就是了快!」沉著聲,張見賢低斥。
現在這個大哥在張見智的眼裡可是比豺狼虎豹還可怕的存在,他抖一下,乖乖打電話,響了很久對方才接聽。
「小劉啊,我張見智對對,我今天結婚我記得你以前提過,想買塊偏遠農地蓋農莊我在XX村還有塊農地,很大,有三分多,缺錢想賣,有興趣嗎?」
對方似乎在考慮,張見賢給弟弟使個嚴厲的眼色,弟弟會意:「如果你沒興趣就算了,我急需錢,願意便宜賣,才想說請你幫忙一下我另外連絡其它買主好了」
劉宏果然上當,急著說:「等等,我這幾天剛好在台南,正好有時間談談明晚明富貴酒店,我作東,你跟嫂夫人一起來吧?」
「不行,這件事別給她知道,談好了,我才能安心出國度蜜月唉,小劉就算你不想買,也給我介紹個買主,中介費我不會小氣的。」
切斷通話,張見智苦著臉說:「還有什麼事?」
張見賢拍拍他的肩膀,說:「可以了。你要早點這樣乾脆的協助我,我也就不必來這裡叨擾婚禮」
弟弟的確是一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慘樣。
張見賢態度雍容,又說:「多謝合作,不過,你可別在我走後又跟姓劉的通風報信,要不,台灣你絕對待不下去,我說到做到明天見囉。」
新郎的臉就是青青白白,有怨也無處發,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大哥的樣子。
無視父母親以恨恨的眼神瞪視自己,他瀟灑帶著惡犬保鑣走過,當經過新娘身邊時,還特意停下來,親切的傾身,略帶沙啞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
「可惜呢,早知道蔡委員有這麼才色出眾的女兒,我就想辦法登門拜訪了真的可惜,如果你還是蔡小姐」
暗示的明顯,如果沒有這場婚禮,他張見賢就會來追求新娘子了。
張見賢當然根本不可能對女人動心,會這麼說,只是要刺激女方對新郎更多的不滿而已,順便早些認清張家的真面目,一舉數得。
他要給自家人難看,就打算難看到徹底,誰讓他們阻了自己尋找金龍的線索。
果然新娘動搖了,經過了剛剛那些事,蔡委員一家已經知道張家目前是外強中乾,只可惜婚禮弄得如此盛大,也廣召了親朋好友同來慶賀,要在這時打退堂鼓,只會鬧出大笑話。
總之,這場婚禮,最後成了許多人茶餘飯後聊天的話題。
離開飯店,在偉仔開車回家的路上,張見賢撥電話給銀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清楚。
銀龍說:「之前跟你說過,那塊田是劉市議員的祖產,原來那個人真是劉市議員的近親你真認為整件事是他主導的?」
「怎麼?」聽出銀龍欲言又止,張見賢敏感的問。
「囉」
張見賢警醒:「你也說過劉市議員跟惑幫有關係難道這是單純的黑幫恩怨?惑幫想對雲躍會下手,所以抓走金龍」
銀龍苦笑:「事態未明朗前,可能性有很多只擔心三弟四弟莽撞,惹出事來,我已經把他們先召回總部,商量怎麼處理你要來嗎?」
想起鐵龍銅龍對自己的指控,張見賢心裡很不舒服,於是說:「如果是黑道恩怨,你們能處理我在家裡等你進一步的消息以防萬一,還是得先湊出五千萬現金我不要金龍出狀況。」
讓偉仔先送自己回到居所,那是他跟金龍目前共同生活的獨棟建物,裡頭還隨時有十名小弟駐守,小弟們已經聽聞老大失蹤,每個人都浮動不安,緊張的如同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意外,有些小弟露骨的表現出對張見賢的不信任,想必難聽的閒言閒語已經傳遍整個雲躍會了。
張見賢不在意,不在意自己在那些小弟心裡是怎樣的人;他今天累壞了,不論是身、與心。
心中非常的不踏實,伴之以惶恐,沒想到金龍能影響到他到這麼深刻的地步。
隨意洗個澡,回房間躺下,平常金龍若也在,早就皮皮的撲上來,說些小賢賢秀色可餐,然後就會開始施展些抓賢龍爪手的下流招數,死活讓壓寨夫人陪著滾床單了,可是現在
現在
已經比想像中的更習慣笨龍這個人了。
也不是沒有單獨一人生活過。尤其是小異離開,他也毅然決然跟啟淳分手之後,當時他好長一陣子醉生夢死過,當時的孤單,一大半帶著贖罪的心態。
如今的孤單卻難忍,尤其曾經兩次親眼見到笨龍為自己中了彈
當今世上,誰能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笨龍的確強勢,還強勢成霸道,恰巧他張見賢需要的、欠缺的,就是那樣義無反顧,讓他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然後,隨波逐流。
所以,金龍不能死,就算要死,也等自己賺了足夠幾輩子生活的錢,然後逼著對方金盆洗手,到不用打打殺殺的環境生活為止,等兩人一起死。
好累好累
雖然銀龍給的消息是偏向黑幫紛爭,不過,張見賢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眷村那些人要殺的,應該是自己而非笨龍,這是他與劉宏通過電話後推敲出來的。
總覺得有件重要的情報被忽略了,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件情報,他只知道自己很累,累到腦筋成了漿糊一坨,運轉無能
應該睡,睡飽了有精神,才能才能找笨龍
說不定,明早一睜眼,金龍就已經被兄弟給救回來了
可能嗎?他有些悲觀,整件事怪異的很,那個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