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快地奔跑在雨濕的山路上。
我的懷裡抱著蓑衣、蓑衣裡還包著一套乾淨的衣裳,那是要給正在療傷的玥穿的。
自從他告訴我,在療傷的過程中,他完全沒有辦法感知外界的事物後,不管事情再怎麼忙,我都一定要陪在他身邊照看著的。
今天是因為好好的天氣突然下起大雨來,他的衣服全被打濕了,我才會跑回去拿衣服。
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我到時他就可以離開水中,然後看他今天身體的狀況如何,再決定我該牽著他的手回家,還是直接背他回家。
我一路飛奔到水潭邊,遠遠見他亭亭玉立在水中的赤裸的背影--銀白色的柔軟的長髮,披垂在曲線纖細卻柔潤的軀體上,而後隨意地浮散於水面--這樣的畫面,雖然我已經看了不知道幾千遍了,但是每次都還是讓我心跳加速。
我感到自己的臉有些發起燙來。
突然!我頓住腳步,握起了拳頭。
怎麼會?潭水邊有人、兩個陌生人!
糟了!
「誰?」
「咦?」兩聲代表疑惑的聲音同時響起,那兩個該死的下流偷窺狂已經聽見我的腳步聲了!
「誰?」潭邊的兩個人之一,身形比較細瘦的那一個,幾乎立即轉過身來,凌厲的視線盯著我,右手食中兩指已經捏成劍訣。
「咦?」另外一個,身形比較粗壯也比較高。他一手搭在第一個偷窺狂的肩上,正要轉過頭來。
玥「嗯」的一聲,回過身來。
「玥、啊、不、不要回頭!」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兩聲吸氣聲同時響起,然後頓住。
糟!
我立刻就向水中的玥衝去。
玥似乎也感到不對勁了,他輕喚了一聲「月」,想向我走過來,卻踩到水裡的石頭,腳步不穩地晃了一下,有人衝進水中抱住了他。
不過,這個人不是我。
因為就在我撲過去的瞬間,腳底該死地打滑了一下,「噗吱」一聲,我一心要保護蓑衣裡的衣服的手,下意識向上一抬--就在我張大的嘴巴一口埋進泥巴堆裡的時候,那包蓑衣從我的手中飛出,輕輕巧巧地落在第一個岸邊人的手中。
「你還好嗎?要不要緊?」而玥,就跌入第二個岸邊人的懷抱裡。
潭水的附近有個天然的山洞,不是很大,但因為臨近潭水邊的緣故,我就將它拿來當做臨時的遮蔽所,裡面有我準備好的柴火。
山裡的天氣不穩定,有時候玥到潭邊來泡水浴的時候會不巧遇到下雨,我就會帶他躲到這裡來,
現在,外面還下著微細的小雨,玥微微的笑著(當然已經穿上了衣服)坐在我的身旁,那兩個偷窺狂--好吧,我認識他們。在睽違了很多年之後,我竟然還能見到他們。
赤和子規。
「你是瞎子嗎?」子規斜眼看著玥,很他媽的沒教養的問。
「是,我看不見。」玥照例微微的笑,溫柔的答。
赤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子規的背,用眼神罵他沒有禮貌,然後趕著幫子規道歉,「對不起,子規就是這樣。你好,我是赤。」
「在下玥。」
「月?」赤有點疑惑的看向我又看向玥,我撥弄著柴火,沒好氣的答,「我的『月』,旁邊加上『玉』字旁,『玥』,傳說中的寶珠的意思。」
「哦,『玥』,好名字,很適合你呢!」赤開朗的笑了起來,完全沒有發現一旁子規用力地將一枝粗大的木棍扔進火中。
「謝謝你。」玥也對赤笑了笑。玥也完全沒意識到他那樣的微笑會讓人如沐春風。
「啪」的一聲,我的手被子規揚起的火星濺燙到。
我和子規同時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看起來你混得還不錯嘛,居然能長到這麼大。」子規一邊打量著玥,一邊大聲的嘲笑我。
我「哼」的一聲,本來不想回答,可是他審視玥的那種眼神實在很討厭,於是我就回道:「怎麼樣,長得比你更高了吧!」
當然,也比玥更高了。現在我已經可以輕易的抱起他,或者在他身體痛得睡不著的晚上,將他抱在我的懷中。
「喔,吃了什麼還是受了什麼刺激啊?」子規不懷好意的問。
我看向玥,他在那一剎那間略略別過了頭,臉上的笑容也淡去了。
我轉過頭去按著玥的手,柔聲問,「雨停了,今天背你回家好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嗯。」我應了一聲,走到旁邊去拿玥的枴杖。
「需要幫忙嗎?」赤也站了起來,「小月的膝蓋跌傷了,你的身體不太能走路。」
「哼,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熱情,你是看上人家美貌了嗎?」子規瞪著赤。
「你在胡說什麼?」赤斥了子規一句,「你看不出來他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嗎?」
「沒關係的,我……」玥連忙說道。
「子規只是嘴巴壞,你不用介意。」赤直率地說:「更何況,你真的需要幫助,逞強只會讓身體吃不消。得罪了。」
「啊。」玥驚呼一聲。
「喂,你!」我喊了一聲。
赤已經一步向前,像抱小孩一樣抱起了他,玥吃了一驚,下意識反手攀住赤的頸項。
「往哪裡走?」赤問。
我和子規一起瞪著他。
「你們住在哪裡?」赤又問。
我歎了口氣,指了指前方,赤就抱著玥當先走出去了。
子規瞪著赤的背影,又瞥向我,眼神充滿怨毒。
「看我有什麼用?誰叫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我一手抓著玥的枴杖,心情極度不佳。
「啊!嗚--」
子規狠狠地踹了我一腳,追過去了。
「他媽的……可惡!」
我趴在地上,按著被子規重擊的腹部。一抬頭,還可以看見赤寬厚的背影,和以前一樣,散發著一種令人安心信任的,正直又單純的氣息。
連明明不習慣和他人過於接近的玥,看去都那麼自然的倚靠在他身上。
玥不是普通的美而已,那麼美的人在懷,赤卻連偷吃一下豆腐都不會,我實在該懷疑一下他是不是男人。
「可惡。」這麼正直的人,玥會喜歡吧。
「……所以說我討厭赤啊。」
我慢慢地從地上爬起身來,看著前方有說有笑的兩人,暗歎了口氣,一步一步地跟上。
離山腳下不遠的地方,有一間茅草搭蓋起來的屋子。
赤看向我,問:
「是那裡嗎?」
我點頭,答:
「是。」
馬上就聽到子規毫不掩飾地大聲歎了口氣。
我哼笑了聲,說,「不喜歡你大可不要來。」
「月。」玥喚了我一聲,回頭對子規微微一笑,「抱歉,他沒有惡意。」
「你一向這麼虛偽嗎?」子規盯著玥的臉。
玥略略一愕,赤馬上吼了聲:「子規!」
我則很不高興地從赤手上把玥搶過來,玥驚喚了一聲「月!」,伸手環住我的肩膀。我緊緊地抱了他一下,憋住的那口氣終於還是不吐不快:「我不能忍受有人這樣侮辱你,我們回去吧。」
說完,我也不再理會後頭那兩個人,逕自加快腳步衝回家去了。
雖然外觀是茅屋一間,但我已經在內部鋪上一層木板。有一張比平常人睡的還大的床,有溫暖的被子,有桌有椅,還有不少食物。我還打算等玥身體更好些,要把整間屋子都換成木結構。
自從發現這裡的天候不是很理想,作物比較難成長之後,我就改做木工,到處給人幫傭,換取生活所需。玥身體好點的時候,也會到山上去,採些藥草回來。
我一直跟玥說,只要采他自己要吃的藥草就好了,但是玥老是不聽,總是微笑著說:
「發現就順道帶回來了,乾燥後也許有機會可以派上用場。」
可是我就是不希望那些其它的藥草派上用場啊!因為只要用過一次,以後就會有患者找上門來,更麻煩的是,像這種救人的事,玥從來都不會拒絕。
唉。我在心裡歎了口氣。
看吧,就像現在這樣。
遠遠見屋前有人徘徊,我低聲喚了「玥」,玥會意,從我的懷中抽出他平常遮住臉容的布來,將自己的臉蓋起來。
「什麼事?」我不耐煩的問那個杵在我們家門前的矮個子。
「城裡劉佬病了,想請先生過去一趟。」矮個子說。
我啐了一口,「要看病自己過來,我們沒空!」
玥輕按了一下我的肩膀。問:「情況怎麼樣?」
「上吐下瀉……」
「那讓他好好吐一吐拉一拉就好了啊。去去,別在這裡擋路。」我說。
「玥先生……」那個矮個子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玥。
「我知道了,您先請回去,我隨後就到。」玥說。
那個矮個子歡天喜地的走了。
我推開家門,直接將玥抱到床上去,攤開薄被將他覆住,悶悶地說:「你自己還在發燒呢。」
「我不要緊。你膝上的傷呢?」
「……有點痛。」我答。
「嗯,那我先幫你處理一下。」玥熟練地打開床邊小櫃裡的一格,將藥末敷在我膝上,「沒有傷到骨頭,皮肉傷很快就會好了。」
我輕輕地環住他,取下他臉上的面罩,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我真的沒事。」玥輕拍著我的背,「最近這一陣子體溫較高,其實是氣血循環漸佳的結果。只是今天不巧遇到下雨,冷雨澆在身上,又有一點窒礙,才要勞煩你們送我回來。城裡路不像山路難走,我自己走一走,也可以讓氣順一點。」
「……就算你真的不舒服,也是會去的罷。」我喃喃地抱怨。
玥笑了。
「你今天也還沒上工哦,要一起走嗎?」
我點點頭。
「還有,你那兩位舊識的朋友現在在我們園圃外頭,你不去請人家進來坐坐嗎?」
我認命的歎口氣,站起來拉開門,赤和子規果然就站在屋前那塊園圃外。
「請。」我意興闌珊的說。
赤正要一腳跨進來,子規卻說:
「人家都要出去了,你進去幹嘛?」
大概是聽到剛才我們和矮個子的對話了。
「知道就好,那就恕不招待了!」我沒好氣的應聲。
玥走了出來,微笑道:「兩位旅途辛苦,不嫌棄的話,屋子裡請坐,休息一下。我和月很快就會回來的。」
玥已經重新覆上他的面罩。
赤訝異的看著他,隨即瞭解地輕點了點頭。
子規則冷笑一聲,「真要怕美貌惹出什麼問題的話,乾脆把那張臉劃花不就得了嗎?」
「子規!」赤臉色漲紅,子規立刻跳離他三步,我追過去毫不客氣一拳揍下去,子規側頭閃開,挑釁地朝我挑挑眉。
「您認為美貌是我的錯嗎?」玥突然說。
「嗯?」子規看向他。
玥淡淡說道,「如果是我的錯,我會將它毀去;但如果不是,我不想屈服。」
子規一愣。
「失陪了。」玥拄著枴杖走過他身邊,我則牽起玥的手,勝利地朝子規揚揚眉,高興地和玥一起離開。
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慶幸子規的伶牙俐齒。如果不是他那麼刻薄,玥通常都不會反擊。要看到玥不高興到反駁對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哈哈哈。
「什麼事這麼高興?」玥問我。
「我以前就很想痛罵那傢伙了,你今天幫我出了一口惡氣。」
玥笑了笑,說:「等會我們回去的時候,買一些好菜吧。」
「好啊!只要你有胃口,買什麼都好!」
「那是賠罪用的。」玥說。
我垮下臉,「喔」的一聲。唉,就知道是這樣。
玥去幫人看病的時候,我就在病人家裡四處看看,幫他們做一點木工。玥雖然不收診療費,但我做木工的工資還是要照算的。
我做的木工品質比其它人好,所以要的報酬也比人家高,當然接的生意就沒有前幾年拚命賺錢時,壓低價碼來得多,但一來,錢夠用就好了,多的如果給強盜搶去也是白搭;二來,生意少點,我也能多點時間陪在玥身旁。
我已經受夠晚上回家時,玥痛得在牆角蜷成一團的情景了。
等玥結束診療,我也已經收拾好工作。我牽著他的手在街上到處逛逛。
「玥!要吃飯嗎?算你便宜喔!」賣餛飩的老闆叉腰笑道。
「什麼便宜?玥先生,到這裡來吧,你想吃什麼都隨便點!」隔壁豆腐腦攤的青年慇勤招喚。
一時間,招呼聲此起彼落,幾乎每個人看到玥都會問候幾句。
玥連忙點頭為禮,謝謝並回絕他們的好意。
「唉。」我輕歎了口氣。
「怎麼了?」玥轉過頭來問我。
「我說啊,你替他們做了這麼多事,要點回饋也不為過嘛!什麼都不要,人家會笑你傻的。」
親切溫柔又不收診金就算了,遇到需要特殊藥材的時候,玥還會特地上山去找!
他喜歡救人,我當然也很支持,可是有時為了找一味藥在山上挖個三五天,弄得一身傷的回來,我就沒辦法忍受了。
所以後來我都趁他不注意,偷偷把來求診的人趕跑。
「說我傻也沒關係啊。」玥溫聲說道,「助人原本就不是為了求回報嘛。」
「是是。」我無奈的笑笑。
我用做木工得來的一小片薄金葉子,換了一套新的衣服給玥,又買了一大包熱騰騰的食物和一壺酒。
這幾年我們偶爾喝點酒。一開始是因為玥有次說他想喝,我就陪他喝了。我發現玥喝酒後會比較放鬆,情緒也不像平時那樣緊繃,而且一點小酒無傷大雅,所以我們也就漸漸養成隔一段日子喝點酒的習慣。
雖然今天是因為有客人,而且還是討厭的客人,不過手裡有壺酒,總是讓我高興。
我略略握緊玥的手,玥也回握著我的手。
我滿足地笑了笑。
真好。
玥還在我身邊,我並沒有失去他。
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時,一打開門就看到子規大剌剌地坐在屋子裡,赤不知道哪裡去了。
我心裡一陣警覺,一跨步站在玥面前,戒備地問道:
「赤呢?」
「不在。」子規適意地捧起手中熱騰騰的茶,輕抿了一口,朝著玥頭一點,說,「坐、坐啊。」
這到底是誰的家啊?
我還來不及阻止,玥就坐了下來,和子規面對面的坐著。
「把你的面罩拿下來。」子規說。
我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不想看嗎?」
「我不想和沒有臉見人的人說話。」
我一陣光火,玥卻真的把面罩拿下來了。
要求玥拿下面罩的是子規,玥真拿下來了,子規卻連眉毛都不抬,好像在欣賞茶杯底的紋路一樣,左翻翻右看看,說:「人家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你沒有一點主見嗎?」
我氣得捏緊拳頭,玥輕按了一下我的手,淡淡一句:「遠來是客。」
「喔。那我叫你衣服脫了躺到床上去,你脫還是不脫?」子規輕佻地說道。
這太過份了!我衝過去一腳朝他踹去;子規一揚手,手中的杯子朝我打過來,我連忙偏過頭,杯子還是打中我的耳朵,然後「叩」地一聲掉到地上。我感到耳廓傳來一陣熱痛,憤然道:「玥,你不用跟這種人客氣!」
玥靜了一會,淡淡問:「為什麼對我有敵意?」
「你太美了。」子規又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說:「又美又弱,正好是某個笨蛋喜歡的類型。」
「你胡說什麼?我才不會把玥讓給別人!」我大聲道。
子規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逕自問玥,「你怎麼說?」
「嗯?」
「如果赤說喜歡你,你怎麼說?」
「朋友很好,除此之外,我會拒絕。」玥說。
「朋友?」子規笑了,「不不,朋友也不能當,你要斷然拒絕他的接近才行。」
「赤先生是個好人,我為什麼要拒絕他的接近?」玥平靜地說。
「我和赤這幾年走過很多地方,聽見一個傳聞。」子規唇角一彎,眼神突然變得冰冷犀利,「聽說修行之門裡出現了一個鏡人。」
我和玥臉色都是一變。
「一個美麗的妖物和一個怪小孩,這樣的組合真是不多見呢。」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沉下臉來。現在我發現,子規總是看向其它的地方,他的視線從沒停留在玥的臉上。
「耶?真讓我猜中了?」子規變臉像翻書一樣,剛才的冷利突然不見了,很愉快地笑瞥著我,「都過了好幾年你怎麼還是這麼好套話?」
「……」我啞口無言。
「你希望我怎麼做?」玥平靜的問。
「我說得很清楚了。」子規說。
「我明白了。」玥說。
「還有,如果你想用鏡人的力量對付我,我保證我會先挖出你的眼珠。」子規又說。
「我不想用鏡人的力量對付任何人。」玥說。
子規邊搖頭邊笑,「你真是虛偽得可憐。又說不想屈服在自己的容貌下,又要遮住臉?說不要用鏡人的力量,那之前那些瘋掉死掉的人都是怎麼回事?」
玥的面色在那一瞬間變得蒼白。
「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亂說!」我大吼一聲,一拳朝子規揮去。
「你太容易衝動了,小月。」子規微微一笑,身形一挪移到玥的身後,手一彎竟然掐住了玥的頸子,冷冷地道: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要記住。」
玥沒有反應。
「我沒聽到你回答呢。」子規唇角一翹,五指向內縮緊。
我急得大叫,「你住手!--玥!」
「出去。」玥突然這樣說。
子規挑起眉。
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赤在外頭喊道,「子規?我進來了。」隨著這一聲,門打了開來。
「出去!」玥突然站起身來,連他身下的椅子也被這急遽的動作掀翻在地。
我被玥嚇了一大跳,玥從來沒有這麼大聲說過話。
子規向後退了兩步,赤則一臉愕然地看著屋裡的三個人。
「你聽到啦,我們被趕出來了呢。」子規說。
赤愣了一會,無奈地歎口氣,「誰叫你開口就沒好話。」
他將手裡提著的一包食物放在門邊,朝玥歉然道:
「對不起,子規給你添麻煩了。這些吃食就當做賠罪,請你們收下。」
玥背對著門外,他的神色蒼白平靜。
我一跨步走過來,提起那包食物用力朝子規扔過去,吼道:
「滾!」
子規揚手接住,笑笑沒說什麼。
「小月。」赤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輕聲說道:
「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助的話,這幾天我們都會在城裡。」
「你帶那傢伙滾遠點就是最大的幫助了!」我聲音不小地咆哮道。
赤退後一步,向玥深深一揖,說:
「請保重,我們這就離開。」
我「碰」的一聲,用力將門甩上。
玥已經坐了下來。我站在他身後,猶豫了好一會,才輕聲說道:
「我們搬家吧。」
玥略側過頭來。
「子規知道你的秘密,萬一他說出去就完了。」我說。
「我已經做到他要我做的事了,他沒有理由對付我。」
「啊?」
「他不是要我遠離赤先生嗎?我已經辦到了。」
「咦?」我瞪大眼睛,「難不成你剛剛是在作戲?」
「嗯。赤先生已經到了,時間剛好。」玥說。
……可是剛剛那樣子實在不像作戲啊……
我將椅子拉過來,坐在他身側,開始布菜。玥的手探向酒壺,摸索著在自己的杯中倒了酒,拿起酒杯就是一仰而盡。
「玥!」他還要再倒第二杯,我連忙按住他的手,「你還沒吃飯呢!」
「啊,對。」玥抱歉地說:「沒感到餓就忘記了。」
我也只好苦笑。
玥的食量不大,勉強吃多反而會不舒服。我替他盛了小半碗飯,又將菜餚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裡。
玥也不再說話,慢慢地吃了起來。
飯後,我收拾了碗筷,和玥在園圃裡散步。
「今晚的月色很美喔。」我找話閒聊,「月亮像銀色的盤子一樣掛在天上呢。」
玥莞爾一笑。
「怎麼了?」
「十天前你也這樣說,也許修行之門裡的月亮天天都是滿月吧。」
「呃,我真的這樣說過啊。」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天上的月牙像銀鉤一樣,彎彎的,好像也在笑我說錯話。
玥微仰起頭來,讓月光灑在他的臉上。
「……玥,你不要在意子規的話。」我拉住玥的手,「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只是想用惡毒的話侮辱你而已。」
玥「嗯」了一聲,反手輕輕捏著我的手心。「不用替我擔心,都過了好幾年,傷心也早都過了。」
「嗯!」我用力點著頭。
夜風吹過他的頰側,拂開幾許髮絲,玥突然說,「陪我喝酒吧。」
「啊?」
「還有酒不是嗎?」玥笑了笑,「既然是滿月,對著美景不喝酒不是很可惜嗎?」
「你真想喝啊?」我也笑了。玥喝酒後總能放鬆,讓他忘記這些煩心事也好。
「那好,我去拿酒出來,今晚我們就醉入夢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