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有好幾個人都在偷偷看他,斜對面的小黃毛丫頭更是明目張膽地趴在椅子上盯著他望。
還好自己沒自戀到以為自己有張大眾情人臉的地步,大概是這身白衣吧。還有他懷中這只髒兮兮的貓仔。
剛開始還以為這就是牠的毛色,等到光亮處才發現這小崽子真是有夠髒,簡直就像天天在灰裡打滾一樣。弄得他的白衣也很快被蹭出幾團灰影。
好久沒坐軟席特快列車了。
在扒那個男助手制服時,想到自己必須盡快離開該座城市,也就不客氣地順手摸走了他的皮夾。
來到火車站,連想都沒想,取出一張大票就排隊買了一張特快軟席座位。是天性使然?還是習慣使然?
他似乎離開平常人的生活也沒有多久,三個月還是四個月?
說他不留戀過去舒適的生活是假,以前別人看他都是用充滿敬畏、羨慕、喜愛……
「嘶!」簫和疼得一縮手。
這小崽子竟然敢咬他!
「不想活了是不是!」簫和低頭小聲威脅。
小東西抬起頭,那眼神竟滿是凶狠。
「叔叔,牠叫什麼名字呀?」
斜對面的小黃毛丫頭忍不住了,跑過來問道。
簫和沒搭理她。
「叔叔,我可不可以摸摸牠?」小女孩用期望的大眼睛看著他。
這下簫和連身子都側過去了。
他討厭小孩!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或者他將來的情人永遠都生不出孩子。眼不見心不煩,所以他不喜歡和小孩閒扯纏。
「叔叔……」小女孩開始央求。
「丫丫,回來!」小女孩的家長過來了,拉起小女孩就走。
「不要!我要看咪咪嘛!」小女孩耍賴不肯走。
簫和眉頭皺得難看到家。
小女孩的家長看簫和臉色難看,她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一隻髒貓而已,有什麼好看的!沒看人家穿著白大褂,說不定那貓有什麼病呢,一副病懨懨的。」小女孩家長心中不舒服,說話也自然難聽起來,夾槍帶棍的。
簫和根本懶得理他們。過去的他可能會為了一點社會地位和個人面子問題,假意對小女孩溫柔地笑,三言兩語擺平人家家長。現在的他……嫌煩!
把惹事的小崽子放在大腿上,掏出臨上車前買的亂七八糟吃食,打開就吃將起來。
那家長的臉色都白了。
什麼人嘛!竟然對小女孩這種態度!氣得一把抱起小女孩,硬是把她抱回去了。
回到座位後,還不甘心地和自己丈夫說著什麼。
「沒見過那種人!丫丫只不過想看看那只髒貓而已,連理都不理!沒事還穿著個白大褂,怕人家不知道他幹什麼的啊!你看他吃東西那樣兒,像幾天沒吃東西似的!」
「算了算了……」丈夫在做和事佬,抱起自己要哭不哭的女兒小聲地哄。
「哼!」
哼啥?有啥好哼的!妳女兒要看我的貓,我就必須要給她看不成?她誰啊她!
小孩子怎麼樣了?了不起啊!臭女人,遲早一天被老公拋掉!
他心中罵罵咧咧,口中大吃大喝。不管錢有多少,先過兩天幸福日子再說!
剛才還沒什麼精神的小東西突然竄了上來,前爪扒著桌沿就往上爬。
簫和用不滿的眼神看著牠。
「餓了?」
還在猶豫把哪個給牠吃好,那小崽子已經自己爬上來,一頭就埋進食物堆裡。
怒!
一人一獸佔著一張小小的桌面搶來搶去,不管簫和把牠扔下去多少次,牠都能自己重新爬上來。而且一雙爪子利得很,抓得簫和到後來也不敢隨便再把牠扔下桌面。
列車上傳來報站聲,途中第一個車站到達,三三兩兩地有人下車,那小女孩和她的家長也離開了車廂,臨走前,那家長明顯從後面瞪了他一眼。
簫和只當有人給自己背脊撓癢。
有人拎著行李匆忙走進車廂。
「對不起,可以讓我進去嗎?」身邊傳來客氣的詢問聲。
簫和抬起頭,掃了一眼對方手中車票,看看面前趴著一隻貓仔堆著一大堆東西的桌板,為難地皺起眉頭。
對方似乎也明白他的困境,識趣地笑道:「沒關係,桌板不用收,我只要能進去就行。」
聞聽此言,簫和立馬抬頭送給對方一個微笑,抬起右邊扶手準備走出座位。
而這一抬頭,竟讓簫和當場麻痺了三秒鐘。
帥哥啊!
只見面前此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一身休閒西裝把其人襯托得瀟瀟灑灑。
挺直的眉,多情的眼,高高的鼻樑,討喜的嘴唇,恰到好處的短髮服服貼貼柔柔軟軟,尤其是那帶笑的神情,一點沒有帥哥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最可惡的是,此人笑起來左邊臉上還有一個深深的小酒窩!
什麼意思嘛!竟然不讓我在前三十年當中碰見這個人!
簫和這個悔啊。
「請進。」簫大哥加深笑意。
「謝謝。」
那人連忙點頭致意,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小心著桌板,側身坐進裡面的位置。
等簫和重新回座位坐好,列車也到了再開時間。隨著列車緩緩移動,簫和正在想要不要和此人搭搭訕,就聽旁邊那男子開口問道:
「您是醫生?」那人尊敬地問。
「咳。」假裝咳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猶豫間,手卻從桌上的袋子裡拿出一包五香干撕開。「來一塊?」
「啊,謝謝。不用了,我剛吃過上來。」男子臉色微紅地搖手。
似乎覺得拒絕簫和的好意不太好,那人又接著說道:「呵呵,如果您是醫生,我們就是同行呢。我在S市開了一家小診所,看骨科,還幫人做做推拿什麼的。您也是去S市嗎?緊急出差?」
男子看著簫和的白制服問。這輛特快的終點站就是S市。
「我……是獸醫,到Y市幫朋友的忙,結果為了這個小東西差點趕不上這班車,你看,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為了把牠從垃圾箱裡救出來。」說完,還故意戳了戳正埋頭與食物奮戰的小傢伙。
第一句謊話冒出來,第二句也就簡單了。一瞬間,簫和就編了個聽似合情合理的理由。
「現在很少有像您這樣熱心腸的人哩,這小傢伙夠幸運被您撿到。」男子的表情中多了一點仰慕。
「呵呵。」簫和訕笑不已,趕緊轉換話題。
「不用對我用敬稱,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相見不如相識,我叫簫和。樂器的簫,和氣的和。你呢?」
男子連忙伸出手,「你好,我叫鍾捨。鍾馗的鐘,寒舍的捨。幸會幸會!」
幾句招呼後,兩人似乎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天南地北一聊就聊了一個小時。
這時,桌板上的小傢伙似乎已經吃飽,一跳跳到簫和大腿上趴下。
鍾捨看著小傢伙懶洋洋地,一臉喜歡的樣子。
「牠好可愛。你看牠吃飽喝足就睡的樣子,呵呵。」
小東西的尾巴動了一下。
「你喜歡?」
鍾捨拚命點頭。深深的小酒窩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上好幾歲。
「我一直想養一隻貓,可一直沒機會,本來想去買一隻,忙起來就忘了。」
「哦?是嗎。你要不要抱抱牠?如果你不嫌髒的話。正好我想去方便一下。」簫和把趴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崽子拎起。
「不嫌不嫌!當然不嫌!」鍾捨笑瞇了眼,連忙伸手把小傢伙接了過來。
簫和笑笑,覺得鍾捨這個人不但長得好,連性格都很可愛。
眼見簫和離去,鍾捨低頭看向手中動物,那笑容要有多愉快就有多愉快。
「是你對不對?」鍾捨兩手緊緊圈住那隻小獸,瞇眼笑問。
小傢伙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你不覺得你的眸色非常特殊嗎?神秘的黑綠色……不知道它們到了晚上會變成什麼顏色?」鍾捨著迷地望著小傢伙的雙眸一眨不眨。
「我可是對你神仰已久。咳,就算你不是他也沒關係,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認錯。不過,我相信這次百分之九十不會錯,畢竟連他也對你有所懷疑,就連丫丫……」
小傢伙對面前的帥哥齜齜牙,後頸背的軟毛微微豎了起來。
鍾捨一邊盯著小獸的雙瞳不放,一邊悄悄用左手大拇指轉動中指上套的戒指,把戒面轉進內側。
「你放心,如果你不是,等你睡一覺起來你還是你。如果你是,相信我,你會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有多偉大!」
小傢伙好像生氣了,不但頸毛倒豎,就連眼眸的顏色也開始轉變,原本黑中帶綠的眼珠竟漸漸泛成紅色。
極其鮮艷的紅色,就好像燃燒的火把一樣!
鍾捨心中一驚,左手中指猛地按向小獸頸項。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鍾捨的戒指將按未按時,那小傢伙突然竄了起來。
與此同時,「呃啊!」
一聲急促的低叫傳來,鍾捨一把抱住自己的左手,疼得咬牙切齒。
等鍾捨回過神來,小傢伙已經蹲坐在簫和的座位上舔起自己的小爪子。屁股對著他,完全地輕蔑。
攤開手掌,鍾捨這才發現自己的整只左手就像被火烤過一樣,焦了一半。
簫和站在自動車廂門前偏了偏頭。
那個帥氣的男子此時正望向車窗外,就好像外面有什麼東西特別吸引他一樣。
走到座位邊,簫和更覺得奇怪。他還以為回來會看到他和那隻貓仔親熱的樣子,而如今一個聚精會神地看著車窗外,一個趴在他座位上舔自己的爪子。各幹各事,互不相擾。
他拎起那隻小東西,矮身坐下。
「你在看什麼?」
「什麼?啊,你回來了。」鍾捨回過頭笑,「沒什麼,無聊看看窗外罷了。」
「哦?」
面對簫和不解的目光,鍾捨靦腆地笑,諾諾道:「牠……好像不太喜歡我。」
「哈哈!牠咬你了?」簫和樂得哈哈而笑。
「是。」鍾捨的表情顯得更尷尬。
「讓我看看傷口,要是嚴重的話你最好去醫院打一針,如果……」
「沒事沒事。」鍾捨連忙擺手,「我自己就是醫生,真的沒什麼。等下回家擦點藥水就好了。」
「真的沒事?」簫和懷疑地掃掃鍾捨藏進衣袖中的左手。
不要不領情嘛!這麼多年了,除了那個他和家人以外,他還是第一次向外人出示自己的關心哎!真是……不解風情!
「真的沒事。」鍾捨肯定地點頭,雖然心中早已在嘩嘩流淚。如果這隻手得不到及時治療,大概他有生之年都要帶著一大塊難看的火傷痕跡了。
簫和鼻子動了動,奇怪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烤肉味?」
鍾捨傻笑。
「啊嗚……」坐在簫和腿上的小傢伙突然仰天張了張嘴巴,好像人打哈欠一般。
傻笑的鍾捨偷眼瞟了瞟那小獸,因為不曉得那具小小的身體裡到底隱藏了多少他們不知道的能耐,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S市到了,鍾捨再三邀請簫和到他家去玩,說是和他相見恨晚什麼什麼的,說得簫和心臟一陣不規則地亂跳。
不過,考慮再三,擔心自己的謊言被拆穿,更擔心對方知道他僅僅是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簫和想來想去還是婉轉拒絕了鍾捨熱情的邀請。
唉,就當我和這個帥哥有緣無分吧。看來這S市也不能多待,免得哪天掏垃圾箱的時候正好被他撞見。
「真是太可惜了,我和簫大哥真的是一見如故!算了,你要真不能來,我也不能硬是勉強你來,反正我們都在這座城市裡,抬頭不見低頭見。
「哪,這是我的名片,嗯……我把手機號碼也寫給你,還有我的電子郵箱地址,我家裡的電話也給你吧,不管有事沒事經常聯繫聯繫。」
簫和注意到鍾捨的左手一直縮在袖子中,在名片上寫東西時也沒有露出,導致他現在趴在牆上寫字的姿勢也很彆扭。
藏得這麼緊,是擔心感染嗎?
鍾捨把寫好的名片遞給簫和,同時手一伸,大大方方地說道:「簫老大,別忘了給我你的聯繫地址和電話。」
「啊……哈哈,呃,好好,我這就寫給你。」接過鍾捨遞過來的圓珠筆和記事本,想都沒想就亂寫一通。
與鍾捨分手後,簫和脫下白袍隨手填進垃圾箱,懷中抱著那只髒兮兮的小傢伙,漫無目的的在城市裡走來走去。
「你看天邊那厚厚的烏雲,嘖,說不定今晚會下場大雨。哎,你說我們找個便宜的旅館住好呢,還是找個能避風雨的地方就好?」簫和像是在問懷中的小獸,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先聲明,我身上的財產加起來一共兩百零六元四角二分。那皮夾子裡就放了那麼多。」
走啊走,想想,簫和還是忍不住說了:「其實我很想接受鍾捨的邀請,現在說實話——很後悔!就算他事後知道我是混流浪漢的又怎麼樣呢,至少,我是說也許他會願意與我共赴雲雨也說不定。
「你看,他對我印象很好,又說和我一見如故,又一個勁邀請我去他家,如果說他對男人沒興趣,那也太奇怪了你說是不是?當然,也許他真的只是想和我做普通朋友,可是也許……
「呃,我有沒有說過鍾捨長得很像我心中的他?不是說他面貌像,而是那種神情,說話的神情啦,笑起來的樣子啦,還有那種氛圍感覺……
「喂,你這是什麼眼神啊?」
簫和突然吃吃地笑了,低聲道:「如果我說我現在下面硬起來了,你信不信?」
小傢伙望著簫和的瞳孔突然開始收縮,那黑綠的眼珠似乎隱隱泛出一層金色。
簫和愣了愣,忽然覺得這對眼眸、這種神情似乎在哪裡見過。抬起頭,看著天,開始回憶。
這一回憶也不知怎地,竟回憶到那個不會說話又被他小小陷害了一下的大男孩。
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被警察抓起來?還是逃掉了?
簫和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那天晚上。
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那大男孩的手。
他記得那少年有一雙如磨砂般粗糙的手掌,他還記得那雙粗糙的大手曾經放在他身體哪個部位上,以及它是如何揉動的……咽口口水,簫和很正經地想,要不要把剩下的錢用來找一個願意和他打一炮的MB。
但問題是……兩百塊的MB有麼?
「喂!」簫和大叫。那隻貓仔不知怎地一下從他懷裡掙脫了出去,一跳跳到馬路上,煙一般消失了身影。
「喂……」看著小東西的背影消失,簫和無奈地低下頭。
算了,不過是隻貓而已,反正遲早一天牠都會離開自己,早點離開反而好,免得時間處長了更加痛苦。
唔……還是不爽!好歹我餵了牠一頓啊,竟然就這樣跑了!
靠!難不成這破貓知道我是同性戀不成?跑得那麼快!老子又不知道你是公貓!
簫老大在心中把那隻貓罵到牠前生三世,一直到氣消為止。
無精打采地穿過馬路,心想今晚就隨便找一個公園安身好了。說不定在公園中能碰到一個願意和男人打一炮的傢伙。
他發誓,如果再不洩洩火,他八成會把自己憋瘋!
管他呢!什麼人都行!就從現在開始勾引好了,搞不好他魅力無限,最後連錢都不用付也有可能啊!正好他現在穿得人模人樣,衣服也還沒弄髒。
不趁此時更待何時!放跑一個鍾捨那就再找一個鍾得!想到此,簫和再次昂首挺胸。
一輛豪華轎車從簫和面前駛過。速度不快不慢,恰好能讓他看清那放下一半的車窗中坐了什麼人。
那人還笑咪咪地對他搖了搖手。
那不是……斯文男?
一層雞皮疙瘩迅速從簫和全身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