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堡主在閉關多次下終於領悟到大真諦,以至於不但闖過走火入魔的危險關卡,還順利讓武功又有了一個新層次的飛躍。
如今,路家堡所有人都堅信真正的天下第一應該是他們偉大的、才學出眾的、容貌過人的、武功超凡入聖的、非常聰明的、還很會賺錢的堡主大人才對。
只是凡事都有美中不足,他們完美無缺的堡主大人自從恢復正常後就有了一個缺陷,雖然看起來這個缺陷似乎是從他走火入魔那段時間就開始有了。
而這個缺陷有個名字。
「十六,老堡主找你。」管家路全擋住十六去路,皮笑肉不笑道。
叫十六的青年在心中歎口氣,乖乖跟在管家身後去聽訓。
老堡主想找他談心已經很久,但因為老爺走哪把他帶到哪兒,讓老堡主一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今天老爺說要跟友人出去吟詩作畫,讓他不用跟了。他就被留在了堡中。而老堡主也總算找到了機會。
「屬下叩見老堡主。」十六行了影衛的禮儀。
廳中只有他和老堡主二人,管家路全在廳外相守。
老堡主沒說話,就讓他在那兒跪著,一直到茶過三巡,才咳嗽一聲問道:「你知道本座找你是為何事?」
「屬下不知。」裝糊塗的本領,十六不比任何人差。
「是嗎?」老堡主冷笑一聲,「晴天這段時間承蒙你照顧了。」
「屬下職責所在。」
「你想要什麼?」老堡主盯著跪伏在地上的男子,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有一張讓人見之心愛的容顏。
「屬下只要自己能拿的。」
「你是聰明人,本座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屬下知道。」
「知道什麼?十六,等會兒記得說給我聽聽。」客廳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位行動與面貌氣質絕對不符的翩翩貴公子走了進來。
「我說老爹,你要找十六聊天,也叫我一聲啊!你不知道這人虛偽得很,他要真說話能氣死你!你兒子我都不知道被他頂撞了多少次,他還說要到皇城滾釘板告御狀呢!」
走到主座也不客氣撩開衣擺落坐,貴公子對外喚了一聲:「路全,奉茶。」
外面有人應承。
「晴天,你……咳,你不是說今晚和友人喝花酒不回來了嗎?」路老堡主臉色明顯不悅。
路晴天注意著跪在下面的十六,漫不經心地說:「是啊,我去了,硬不起來又回來了。」
「咳咳咳!」可憐老堡主不小心被茶水嗆到。
「老爹,你沒事吧?」做兒子的總算還有點孝心。
「你剛才說這下僕經常頂撞你,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對他施行家法?」老堡主放下茶盅,怒聲道。
「施了呀。基本他第二天都不能走路。不但不能走路,到了晚上那裡也沒辦法消腫,碰一碰就疼得他整個人都縮成一團。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你看,教訓他一次,我自己就得跟著受活罪四、五天,到最後也只能任他頂撞了。」路晴天的樣子像是很無可奈何。
十六跪在地上低頭不語,心裡特懷念那個有點孩子氣、信任他、依賴他、絕對不會有事沒事都能想出理由教訓他、走火入魔後的老爺。
「十六,你要跪到什麼時候?我不是說了嘛,我不跪的人你也不用跪嘛。哦……我知道了,」路老爺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轉頭對他爹笑道:「老爹,你要喝媳婦茶也別這麼急啊,十六還沒跟我拜堂呢,還是您看這個月找個吉日……」
「住口!」老堡主被氣壞了,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你怎麼這麼任性妄為!你不顧禮法,難道連綱常都不顧了嗎!他明明是個下人,還是個男子,年齡又比你大,你竟然說、說……氣煞老夫也!」
「年齡比我大?」路晴天似乎只聽到這句話,不相信地走到十六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喝問道:「你多大了?」
十六不太好意思地抓頭道:「那個……小的已經虛齡二十六,比老爺您虛長兩歲零四個月。」
路晴天的表情相當奇妙,抓著十六的衣領似乎僵住。
路老堡主立刻嘲笑道:「你看,人家是玩孌童,你倒好,找了個年歲比你大的!」
突然,路晴天抓住十六往肩上一拋,邁腿就走。
「晴天?」路老堡主站起身。
十六胃部被壓得難受。掙扎了一下,屁股立刻挨了一巴掌,頓時不敢動了。
路晴天回頭,柔聲道:「老爹,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談。你兒子的弟弟現在有些迫切需要急待解決。」
兒子的弟弟?等路晴天扛著十六走出客廳,路老堡主這才恍然大悟。
「路晴天!你真的想讓我路家斷子絕孫嗎——」
路老爺扛著十六往辰院飛奔的身影,不少人都看到了。但眾人已經見怪不怪,天黑了,又是吃過晚飯的時間,不就是那碼子事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該巡邏的巡邏,該藏在暗處守衛的一樣履行自己的職責,路家堡今晚也一樣井然有序。
辰院,路大堡主的臥房內。
把兒子的弟弟侍候舒服後,路老爺四肢大張,非常不文雅地佔了整張床。十六沒地方睡,只好睡在他身上。
不同一般的粗糙、堅硬的手掌撫摸著十六光裸的肩背,路老爺歎了口氣。
「拜火教反撲了?」
「那是小問題,一切都在我掌握中。」
那你還歎什麼氣,還有什麼不在你掌握中?
「我今天去喝花酒,」
嗯。
「你為什麼一點反應也沒有?」路老爺轉頭生氣。
「您老要什麼樣的反應?」
「虛偽!做作!小人!」
十六隨他罵,想摸摸他胸前那粒褐色的小全本,又不敢伸手,怕引來不堪的後果。
「這不是虛偽,這叫有自知之明。」十六一本正經解釋道:「如果你真是我愛人,你我彼此相屬,也許我現在會很生氣地考慮要不要割掉你的小弟弟,以後換我壓你。但我只是你的屬下,一個你現在比較寵愛的下屬。就算是夫妻,別說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就是他要娶二房,做妻子也得賢淑地佈置張羅。我又算什麼?」
十六的口氣如果自艾自憐一點也就罷了,問題是這番話他用的是平鋪直敘的口吻。
路老爺嘿嘿幾聲,笑得莫測高深,笑得十六後悔不該把心裡話說出來。
「寵愛?你覺得我現在很寵愛你?」
「這個……」十六一陣頭皮發麻,「跟以前相較的話。」
「男扮女裝的變態,性格爛,好色,腦子有病,自私,遲早一天爛小鳥,不但想把我告到傾家蕩產,如今還想閹割我,你想如果你是我屬下……喂,你怎麼了?」
十六沒注意到床寬,一下子摔到地上。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傻笑著拽過地上有點破爛的衣褲一件件往身上套。
「那個……老爺,屬下這就去刑房領罰,不用老爺叫了。您覺得五十鞭怎麼樣?或者一百鞭?」
路老爺瞇著眼,對這個膽顫心驚的可憐屬下勾了勾手指,「過來。」
十六反而往後退了一步,他是真怕。
「你再不過來……」
十六用最快的速度重新爬回床上躺下。
路老爺身子一轉,翻身壓到這個緊閉雙眼的人身上。
「你認為有誰這樣說過我,還能安穩活到今日?尤其這個人還是我的屬下。」
我也沒安穩活到今日啊,十六有苦說不出。
路老爺又大大歎了口氣,「也許走火入魔真的很不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讓你走進來了。」
十六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唉——」他抱著十六長長的哀歎,嘀咕道:「對著美女竟然硬不起來,聽到你比我大,不但不覺得惱怒,還覺得很興奮。如今更想著要和你長長久久,為了你還與我家老頭頂撞……怎麼算這筆買賣都像是賠了。」
十六的手在發抖。為了不讓趴在他身上的人發現,他用勁捏緊了它。
「什麼買賣?」十六不曉得自己問出了這句話。
路晴天抬頭在他眼角親了一下,翻過身,仰望帳頂,隔了很久才道:「一生的買賣。」慎重的口吻,似乎經過深思熟慮才吐出這五個字。
屋內變得靜悄悄的。
不知過了多久,「你哭什麼……」溫柔到讓人心碎的語氣。
淚,怎麼止都止不住。那人的吻也輕柔地讓人……
「如果我不哭了,你能不能別一邊咬我一邊脫我褲子?」
路晴天笑得整個人都顫抖了。「我就沒見過比你更沒情調的人,十六……十六,為什麼我沒有更早發掘你……」
***
六月二十九日。辰院,海棠樹上。
本座要解決你很簡單,但我根本不須動這個手。
單手放在腦後,放長腿靠坐在老海棠的枝幹上,十六摘了一片綠葉放在口中咀嚼……很苦。
因為你不會得到晴天,本座可以斷言。
這是老堡主最後跟他說的兩句話,之後就對他完全無視。一種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輕蔑。十六完全沒有機會去詢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其實就算他有機會,他也沒資格問。
他可以得到他嗎?
這個問題他只是偶爾去想一想,真的只是偶爾。
他告訴自己,要珍惜眼前一切。不希望,也就沒有失望。
「老爺,您為什麼也要擠上來?」當看到某條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身邊,十六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現在他的臉……
「你又叫我老爺了。」某人強自拉開他的手臂,身子往後一倒,舒舒服服地躺進他懷中。過長的雙腳就搭到了一根粗枝上。
「好吧,晴天老爺,你說過今天放我假的。」就算影衛也是有休日的好不好?而我自從過完年就沒休過。
「等中秋節我給你五日休沐。」昨晚發洩得很徹底的人現在心情相當不錯。
「您端午節也這麼說的。除了三大節,堡裡還允許部分下人有旬休,賬房也是其中之一。而小的我已經很久沒有拿到旬休了。」十六提醒道。
「你屁股下面的墊子不錯,我怎麼看來有點眼熟?」
十六閉嘴,那是他從老爺書房裡拿來的。他以為老爺今天會去找手下們商談事情。「屬下知罪,請老爺責罰。」
路老爺嗤鼻而笑,「虛偽!算了,看在你臀傷和我有關的分上,這次偷盜罪行就判你輕點,晚上自覺點,脫光了在被窩裡等我。」
「小的可不可以選擇去刑房?」十六把此人長長的青絲繞到手指上,好滑也好柔。聞了聞,還很香。
「你要在刑房做?難道去年那次在刑房讓你上癮了?你的癖好還真奇怪!」路老爺撇嘴,「算了,你難得要求一次,老爺我不同意也顯得不近人情。那這次……」
「晚上,小的我一定會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脫得一絲不掛,在您被窩中恭候您的大駕。」
「你確定?」路晴天唇邊露出微笑。
十六偷偷把青絲送到唇邊親了親,嚴肅道:「屬下再確定不過。」
「都是樹葉,一點也不美。」路老爺忽然發出一聲類似歎息的聲音。
「我覺得挺好呀。」十六看著這棵據說很老很老的老海棠,滿樹綠葉讓它充滿勃勃生氣。
「我小時候一直以為這是棵桃花樹。」
「哈?」
被擰了一把。
「它在四月開花,花色又是粉紅,除了不結桃子以外,它哪裡和桃花不像了?」路大才子振振有詞。
「在我十歲以前一直以為它是棵梅花樹。」十六算是安慰地坦白道。
「梅花?這也差太遠了吧?」
「也有開得比較遲的梅花啊。它這麼老,老糊塗了開錯花季也不奇怪嘛。而且它跟梅花一樣冬天都光禿禿的,枝幹也比較奇形怪狀。我小時候記憶中的梅花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一陣清風刮過,較細的樹枝搖晃著,好像在抗議兩個有眼不識海棠的人。
「你還記得進堡前的事情?」路老爺知道十六在玩他的頭髮,一把奪過來。
十六重新挑起一撮,用柔軟的發尾在臉上刮來刮去。正好傷疤有點癢,涼涼的髮絲恰好有點止癢作用。「記得一點點。記得我們家有個院子,院子裡有一棵梅花樹,還有一棵桂花樹,我娘做的桂花酒釀圓子很好吃。我好像還有兩個哥哥,我爹是個很嚴肅的人……」
「你家人為什麼把你賣掉?窮?」
十六不自禁地伸手去撫摸懷中人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路老爺張口咬住他。
「我不太記得了,好像我爹欠了誰的債,考慮來考慮去決定把最小的我給賣掉,正好堡裡給的價錢不錯,就簽了死契。」
「你想回去看看嗎?」抓住他的手仔細研究。
十六搖頭,「都二十年過去了,臉都記不清了,還有什麼好看的。而且我早忘了我老家在哪裡。」
「這裡就是你的老家。」路老爺皺眉道:「你的手比起你的腳難看多了。手掌比手指要長,指節粗大,指間有漏縫,只有指甲生得勉強入眼。」
怪不得昨晚你差點咬斷我腳趾!變態老爺!
「這裡不是我家,這裡是你家,我只是侍候你的人。」十六雖然享受眼前的時光,但他並沒有被沖昏腦子。
「虛偽!記得晚上把你的臉換回來。我頭疼,讓我睡會兒,誰來了都不理。」路老爺把那只被他嫌棄的手納入懷中,翻個身,決定好好睡一覺。
可憐的老爺,自從五天前服下淨心解藥,記憶不但沒有恢復,還落下一個頭疼的毛病。雖然小九說這是正常的,因為藥性相抗的緣故。
十六小心抱著他,盡量讓他在這狹窄的地方睡得舒適。
滿眼的綠色,舒服得想讓人歎息,尤其是懷中還抱著心愛的人。
又偷偷撩了他一縷青絲放在臉頰上磨蹭。唔,人的頭髮怎麼可以這麼柔順絲滑。
他果然不喜歡這張臉,哪怕這張臉在沒有疤痕以前……
路管家腳步匆忙到處尋找路大堡主。書房,臥室,甚至十六工作的賬房都去看過了,到處都沒有堡主的身影。
「影衛,告訴我堡主在哪裡。我有重要事情稟告。」路管家站在辰院外對著空氣說道。
「何事?」低沉的聲音從牆壁陰影處響起。
路管家深吸一口氣,「拜火教教主令人送來請帖。」
「進院,海棠樹。」
十六看到了路管家進進出出,但因為老爺的吩咐並沒有叫住他。直到路管家站在樹下。
「老爺,拜火教命人送來請柬。」
哦?拜火教終於決定要和路家堡正面對上了麼?
「拿來。」路老爺半睜雙眼。
「請老爺過目。」路全恭敬地把藍底銀邊的請柬遞出。
十六探身接過轉交給路晴天。
「送請柬的人呢?」路老爺接過,沒有立刻打開。
「是山下一個放牛娃,說是一名女子讓他送來,把請柬給他人就走了。」
點點頭,路晴天打開了請柬。
「小心。」
「無妨。」路晴天對十六揚手表示請柬無毒。
請柬上寫得很簡單,只一眼就可以看完。路老爺輕輕笑了出來,笑聲中似乎有點驚奇也有點不出所料的意味。
「怎麼?」
一彈手中請柬,路晴天笑,「十六,你猜署名的人是誰?」
「誰?拜火教主?」
吃吃笑著搖頭,「錯,是我妹子。」
「你妹?」十六聲音拔高。
「七月二十二,酉時正,故人但盼一晤,晉陽城明月樓。拜火教路依衣拜。」
路依衣!天下第一美人,也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路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