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又過了幾天,兇手消失了,事件也漸漸平息下來,重城的百姓又回歸到原本平靜的生活。太守大人之後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小師爺也放下心來,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只剩下將兇手抓起。
明明心裡是這麼祈禱著,但隱隱覺得將有暴風來襲,尤其是太守大人與暫住在府中的祈臨和阿羅斯近來形蹤詭譎,常半夜商談卻不讓他知曉,每每見到他又一副極力隱瞞的模樣。三人的行為舉止真讓小師爺感到不安且迷惑不已。
平淡的日子又過了幾日,皇城終於有了消息下來。
「什麼?」一拍案,小師爺掩不住驚訝地失聲大喊:「遣調北國境!」
相對於小師爺的震驚,太守大人、祈臨與阿羅斯平靜許多了,自顧自地喝茶吃點心。
「怎麼會這麼突然……是因為殺人案件嗎?」靈光閃過,小師爺想到了可能性。
太守大人淡淡瞄了他一眼,道:「嗯。」
「該死的!」小師爺咬牙切齒。他早知道重城這次的案件鬧得人心惶惶,兇手又遲遲抓不到,皇上遲早會懲罰太守大人的!果然——一罰便是貶到國界邊緣!
「朋朋,別這麼激動。來,吃塊涼糕。」祈臨柔笑,拈了一塊糕送到小師爺的嘴邊。
小師爺一愣,乖乖地張口,又甜又涼的糕體入口,化去了心中的煩躁。
「好吃嗎?特地為你買的。」
「好吃……不對!」開開心心地咬了幾下,小師爺傻傻地答,幸好近來長了聰明,沒讓祈臨給牽著鼻子走,實時回過神來,忙表情一變又要怒吼,「山月也就算了,為什麼連臨哥哥都一起受罰?」
祈臨見草率不過,只好無奈一歎,看向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修長的身子略為一伸展,半是慵懶半是優雅,雙眸則直直地盯著小師爺,聲音淡冷:「別多話,你就留在這裡,其它的事不用多管。」
小師爺氣結,「為什麼不要我多管?何況身為你的師爺,我有理由不隨你去嗎!你到底在盤算什麼?」
「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太守大人此句話之傷人,讓小師爺心一揪,原本因憤怒而靈活的大眼黯然失色,口吻憂鬱:「……難道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嗎?」
「山月!」祈臨急道,給了太守大人責備的一眼後,轉身忙安撫小師爺去。
「朋朋,山月和我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別想太多好嗎?有些事不讓你知道是在於安全的考慮,等這事一過,我保證向你說得清清楚楚好嗎?」
小師爺肅顏,態度強勢堅決,「反正我不可能乖乖被你們丟下!」
太守大人則眼神一變,深沉起來,隱約閃著憂心,只是沒有人看清。
「你在跟我耍性子嗎?」
「我沒有。」小師爺平靜地看著太守大人,對於他的冷銳的目光毫不畏懼。「大家心照不宣,雖然我不明白,但此行一去怕不是那麼簡單吧?」
「反正你不能去,我會讓千影留下。」太守大人強硬地道,聲音更顯冰冷。
「你不讓我去,那我就跑去陵縣衙門的牢裡,讓那些憎恨我的惡人看看我。」
「你敢!」
「有何不敢?」
太守大人與小師爺僵持不下,周圍的空氣瞬間凝結成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上,氣氛緊繃,讓人以為太守大人與小師爺對峙的火花即將引爆。
可卻在此時,太守大人反而軟化了一張冰冷的表情,雙眸略微透著溫和:「此行危險,我不願你涉險,你可曉得?」
「我曉得。」小師爺笑容頓綻,明白太守大人言下之意是答應了。
「不過,兇手不抓嗎?」
太守大人瞥了祈臨與一直看著好戲的阿羅斯一眼,高深莫測地笑了,「要抓。」
要抓?可是被貶到邊境去怎麼抓?小師爺的腦袋糊成一團。
「好了,我帶朋朋出去走走,你們去整理包袱吧。」祈臨一笑,牽起小師爺的手往外頭走。
「臨哥哥。」
「嗯?」
「山月變得好說話耶。」
祈臨噗嗤笑出,低頭在小師爺的耳邊道:「其實山月很疼你的,他可比我寵你喔!」一如兩年前他執意帶你走的寵愛與不捨,自己可是比當事者兩人都清楚。「山月對朋朋是刀子口豆腐心,任朋朋捏來揉去無怨無尤呢!」
「啊?真的嗎?!」小師爺心中大喜,忙回頭去看屋內的兩人。
只見太守大人方才好不容易才柔軟下來的表情又變成凶氣十足,一雙鷹眼如冰刀般地瞅著他,小師爺嚇得忙回頭,有些不解和埋怨:「真寵我幹嘛還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祈臨也回頭看見了太守大人這般的神情,他不禁無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自己與朋朋肩碰著肩,道:「有些事還是很難瞭解的。」
哎,一個是反應遲鈍,一個是太會吃醋,兩個人卻都沒自覺,他卻變成了中間那個可憐蟲了!真是苦命啊!
「臨哥哥。」
「嗯?」
「原來你喜歡我們家的牆壁?」
「哎,不小心的。」
直到兩人漸行漸遠……
「喂,關山月,你像是要把人家吃了!」阿羅斯打趣。
太守大人收回目光,凌厲地瞪了阿羅斯一眼,不語。
「喔!還在記恨我親了你的寶貝朋朋?」阿羅斯挑眉,挑釁道。
「喀!」阿羅斯還沒看清太守大人的動作時,已被掐住了頸子。太守大人一微微施力,阿羅斯便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的骨頭被掐得喀喀作響。
「不論你是誰,再有下次,饒不了你!」太守大人的聲音如地獄來的幽焰,又熱又冷,熱如火炎卻冰凍三尺,滿含暴怒。
阿羅斯聳聳肩,「隨你。」
「哼!」
***
三日後,太守大人與小師爺一行四人從重城出發,前往天國最北界的一個縣——伙縣。
伙縣位在天國北方,與忽汗交界,常年兩國的商人聚集於此貿易,交換彼此的物品,是商業發達的一個縣。
馬車停靠在一間客棧前,裡頭的人早已下了車,穩穩當當在店裡用飯。
「今晚就住這兒吧?」祈臨詢問著太守大人的意思。
「嗯。」太守大人淡淡一回,沒有多餘的表情。
小師爺卻是一愣,忙吞下雞肉,道:「為什麼要住這兒?皇上派山月來伙縣當縣令,那麼應該會有一間屋子給我們住才對啊!」
太守大人瞥了小師爺,依舊冷淡。
「沒那個必要。」
「怎麼會沒必要?!客棧不是長住的好地方,既然都到伙縣來當縣令了,不到一年半載是不可能回去的,也不知皇上什麼時候氣消,總不能一直住在這兒吧?」
光是住客棧的房錢就不知要花多少了,還得吃喝呢!小師爺腦袋急打算盤。
「只是暫時的。」太守大人這次連看也不看一眼,逕自道。
小師爺疑惑:「什麼暫時?」
「朋朋,幾日後你就會知道了,現在不要多問,乖乖把你的飯吃完。」祈臨揉了揉小師爺的發,溫柔道。
小師爺想反駁,然祈臨的態度堅決,小師爺心知拗不過他,只好將所有的疑問吞進肚子裡,乖乖地吃飯。
就在四人默默吃飯時,客棧進來了一群彪形大漢,個個濃眉凶眼、虯髯鬍、腰繫彎弓與大刀,隨著雷聲般的叱喝,店小二立馬陪著笑臉為他們清出一張桌子,正巧就落在太守大人一行人隔兩張桌子的左手邊。
太守大人不為所動,輕巧地挾了一口魚肉送進嘴裡;祈臨見過大場面,也對那些人沒有太多的興趣,只顧著幫朋朋挾菜;阿羅斯則只是隨意一瞥,也逕自喝起酒來。
只有小師爺,好奇心強烈的他匆匆吞下食物,雙眼閃著興奮的光芒,一雙耳朵像是忠犬見到了主人般地立起,洗耳恭聽。
「俺說自忽汗王翹辮子後,咱們的生活可好過多了!」
「可不是!二皇子早死了,三皇子出走,只剩下大皇子野心勃勃,放任咱們做咱們的買賣,現在這縣裡誰不怕咱們,見到咱們像見到神,怕得都要下跪了呢!」
「是啊,上次那趙姓人家可給了咱們不少錢,那趙家妞兒也浪得很,騷著呢!」說完,漢子們哄堂大笑。
「不過最近聽說早該夭折的二皇子其實沒死,只是流落了民間罷了!」
「是啊,俺也聽說三皇子出走是為了尋找二皇子歸位,三皇子可看大皇子不順眼!」
「那不管!俺可希望大皇子登位,其它的什麼狗屁皇子死了好!這樣咱們才能過好日子!」
「哈哈哈!說得好!全部都去死吧!」
聽至此,小師爺收回注意力,偷偷地向太守大人問:「忽汗王駕崩了?」
太守大人看了小師爺一眼,淡道:「嗯。」
「多久前的事?」小師爺驚訝極了,傳聞忽汗王身體良好,三個月前還來信天國問候天國天子,怎麼一轉眼間駕鶴歸西了?
而他,堂堂一個冷面青天身旁的小師爺竟消息如此不靈通,全然不知此事?!就連一向是京城通的小友也沒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月前。」
「我怎麼不知道!」小師爺微微提高的音量。
「忘了嗎?你那時跟我鬧脾氣,足足關在房裡三天三夜,要有什麼大事也傳不進你的耳朵裡。」
原來如此!小師爺嘿嘿地笑,羞愧地撓了撓頭。
「那他怎麼死的?」
「病死。不過那是傳聞,實際上……」
「被謀殺?」小師爺靈光一閃,想起漢子們口中野心勃勃的大皇子。
「有可能。」
「那麼……」小師爺皺了眉,「現在由那個大皇子掌權,想必忽汗族內開始有了內亂吧?」
小師爺猜得不錯。
忽汗皇族中一向分成大皇子一派與三皇子一派相互對峙,兩方勢均力敵,又有忽汗王從中調平,因此堪能取得一平衡。
然而,當忽汗王駕崩,三皇子出走,大皇子成為繼承皇位的第一順位,由是大權在握,平衡已破,大皇子派的人得寵,三上皇子一派的人受抑,受壓制的一邊一定不滿,朝中內亂自然不能免。
又大皇子放任山賊橫行,不加管制,鬧得人心惶惶,秩序大亂,連伙縣這個位於兩國邊界的貿易之地也都不如從前繁榮,只有亂賊流竄。
進入客棧的那些漢子便是流賊,專行勒索伙縣富貴之家,再行姦淫,地方無官去管,也難怪他們一進來,店小二便丟下其它客人,忙陪笑招呼他們去。若不這樣,漢子們不悅,砸店事小,萬一傷了人可就事大了。
為保護店內與客人的安全,大家都心照不宣,禮讓漢子們先上菜。
這緊張的情勢太守大人與祈臨、阿羅斯自是明瞭於心,不加干涉只因現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待做,能不生枝節便不生。
只是這道理小師爺不明白,難得沉了一張臉,抓了太守大人的手腕,凝重地道:「山月,你也聽到了,如今身為縣令不抓他們嗎?」
「擒賊先擒王,何況他們現在並沒做什麼壞事,我要如何抓他們?」
「我就知道!」小師爺生氣了,恨恨地瞪了太守大人一眼,用力咬著雞腿,彷彿口中咬的就是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不以為意,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看得小師爺又更氣了,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理他。
一旁的祈臨也只是失笑地摸摸小師爺的頭,再幫他挾菜添湯。祈臨知曉太守大人心裡想的與他心裡想的正是一樣,只是太守大人從不多言,又冷然,也難怪小師爺總是不體諒了。
在小師爺啃完雞腿後,那群漢子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地填飽肚子了,店小二忙趕過來要收錢,豈料那漢子們竟惡言相向,怒吼:「不過一頓飯,先賒帳不行嗎!」
店小二有些害怕地縮了縮,但為了生意仍是大著膽子地道:「客官對不住,小店不賒帳的。」
「不賒帳?俺說不付就不付!難道你想幫俺磨刀子?」
「客官……」
「別跟他廢話,一刀斃了他了事!」另一名漢子說罷,抽刀就要往店小二砍。
小師爺一見,丟下雞骨頭,盛怒,忙擊案站起,大吼:「給我住手!」然後在太守大人與祈臨還未來得及抓住他時,人便已一個箭步趕至店小二的身前,齜牙咧嘴:「混帳!天國底下殺人,犯的可是死罪!」
漢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弄得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凶神惡煞,「死小子!關你什麼事兒,滾一邊去!」
「不行!你們不可殺人!」小師爺挺了挺胸,全然不怕惡勢力。
「小子,你還挺有膽的!那不如這樣吧,你從大爺這褲襠下鑽過去,咱們就饒了你的命,如何?」一名漢子在旁搭腔,尖嘴猴腮,看了就惹人厭。
「不幹!」胯下之辱?以為他小師爺是笨蛋嗎?
「不幹?不干就喂咱的刀——」漢子話說一半突然噤了聲。
「嗯?你想對我的人做什麼?」
一把冰冷的聲音輕輕地傳了過來,一柄亮晃晃的劍就不輕不重地擱在漢子的頸上,一隻素手看似隨意卻十分有力地握住這劍、運足了力。
一個美如神仙的俊美男人冷了一張臉瞪視著漢子,那雙目中的肅殺之意讓漢子們不禁打個了寒顫,紛紛斂了動作、住了嘴。
「山月!」小師爺大喜:山月果然不可能視若無睹的!抓壞人正是冷面青天的使命啊!
可太守大人顯然不這麼想,只見他向小師爺凶狠一瞪,嚇得小師爺忙縮著身子、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這……這位……大俠饒……饒命……」漢子打著顫地求饒,雙眼睜得如銅鈴大,那驚恐如見到厲鬼的模樣,就差沒屁滾尿流地跪在地上磕頭認罪了。
速戰速決吧!太守大人這麼想著,因此脫口:「要是再讓我看到你們在這一帶作惡,別怪我宰了你們!滾!」
太守大人陰厲地將話說完,劍一收,漢子們忙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客棧。
店小二見危機解除,忙向太守大人道謝,太守大人只淡淡應了一聲,跟店小二要了一間房後,一把揪起了小師爺上樓。
小師爺心知太守大人真的動怒了,在劫難逃,一雙大眼水汪汪的將視線投向方才跟著太守大人一起移動的祈臨,求救。
只見祈臨苦笑了下,拋給小師爺一句令他覺得天崩地裂的回答:「你……好自為之,保重。」
小師爺哭喪著一張臉。
啊啊!我要被鬼抓去啦——
碰的一聲,簡樸的木門隔絕了小師爺的生路。
樓下,祈臨坐回位子上繼續吃著飯。
「你不救他?」阿羅斯支著頭,自始至終沒有移動過,正一派悠閒餵食他的黑鷹。因為他知道太守大人與祈臨會去救小師上爺,也用不著他出手了。
祈臨微微一笑,神情充滿了對小師爺的寵溺:「那是朋朋自作自受,沒什麼大事的。」
「只是……『那個人』從天國跟到這兒,要放走他?」阿羅斯瞄了門口一眼,一黑衣人遁走。
「不要緊,這正是我們所想要的結果不是嗎?」祈臨輕鬆笑著。
「說的也是。」
***
「碰!」轟然巨響,伴隨而來的是屁股一陣疼痛,小師爺哇哇大叫,想起身卻又被太守大人強壓在床上。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就似有若無地噴在對方的面頰上、近到兩人的唇-瓣只剩下一條細線的距離就可以相觸、近到……小師爺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猛竄,就怕一個不小心太守大人就能聽見的距離。
小師爺並不是沒有這樣看過太守大人……
在很多年前,他救了太守大人、同床而眠照顧他後,夜夜都能看見;也在很多年前,在他終於明白自己的感情後,趁太守大人在涼亭中熟睡時仔仔細細的看過——本是想吻他,可卻又膽怯了。
那時的距離跟現在一樣的近,可是小師爺卻覺得比之前羞怯與緊張,因為這次是太守大人主動,而不是自己小心翼翼、四下無人時的羞人舉動。
雖然明白太守大人這樣的凝視,大概是為了方才自己不經大腦思考的愚蠢行為,但小師爺竟覺得此時也很幸福了。
——可能是無藥可救了!小師爺不禁自嘲。
太守大人雙眼如電、冷若寒光,抿緊的、曲線完美的唇-瓣輕輕一啟,吐出令小師爺瞬間從天堂掉入地獄的恐嚇:「你膽子不小嘛……無視於我平日對你的叮嚀給我當英雄去了!」
小師爺暗自驚喊一聲「糟」,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臉上馬上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山、山月啊……見死不救不是君子所為……」
「嗯哼?你又知道我們見死不救了?」太守大人的頭上隱隱冒著白煙,氣得七竅都生煙了。
方才漢子們那一刀未下之前,他與祈臨早一人一手暗器準備好了,就在他們已經運了十分的內力同時,小師爺竟先他們奔上了過去,並不知死活地就擋在人家的刀前。
要不是他與祈臨發現得快,忙收回功力並飛趕至救他,不然他不是早死在自己與祈臨的誤傷之下,就是被人一刀劈成兩半了。
「可、可是……」小師爺還想反駁,卻被太守大人惡狠狠一瞪,全身不寒而慄,雞皮疙瘩全都起了上來,忙閉了嘴。
「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
瞪了一會兒,太守大人語調轉為溫柔、動作輕柔,握了一把小師爺凌散的長髮把玩,似有意又似無意地輕輕道著:「是打斷你的腿讓你不能再亂跑的好,還是毒啞了你讓你不能衝動亂說話,也不能違逆我的好?」
小師爺全身寒毛豎起,臉色刷白,結巴:「山山山山月,你你你……可不要亂來!」
「亂來?你在說的是誰,嗯?」
小師爺見太守大人表情嚴厲肅穆,一股委屈猛然浮上心頭,恐懼也佔據了心臟,雙眼一朦朧,嘴一癟,「我下次不敢了啦……」
見小師爺狀似要哭,太守大人柔了表情,但仍是冷冷地睨著小師爺。
「還有下次?」
小師爺一見太守大人似乎氣消了,忙道:「不不不,沒有下次了!」
「如此甚好。聽著,從現在開始不准離開我的視線之外,知道了嗎?」太守大人下達指令,只准說是,不准說不。
小師爺當然也明白,乖乖點頭稱是。
「我知道,我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如此,太守大人才放了心,將小師爺從床上拉了起來,幫他整了整衣裳,「今日我們暫且在這兒住下,一路上顛簸,你累了吧?沐浴完,早點休息。」
小師爺歪著頭看了太守大人許久。
「怎麼了?」
「你今天怪怪的……」
太守大人一僵,「有嗎?」
「有。」小師爺肯定地點了點頭,「你對我比以前溫柔多了……」
太守大人恍若雷擊,不得動彈。良久,才又冰著一張臉,冷言冷語:「難道你喜歡一年到頭都被人欺負?如果你不滿意,那麼我每天照三餐來個冷嘲熱諷可好?」
「不不不!這倒不用了!」小師爺忙道,冷汗直冒。
果然——太守大人對他還是很凶的嘛!哪來的溫柔?一定是自己剛剛看錯了!
「沒其它的事我先出去了,等會兒讓小二送水上來。」平淡地丟下話,太守大人拂袖離開。
小師爺目送太守大人離去,那挺拔的背影像是一去不回,小師爺突然有了一股衝動,不禁脫口一問:「山月想回去嗎?」
——你,想回去你的故鄉嗎?
太守大人的身影停滯了,僵立著,沒有回過身來,小師爺看不見他的表情。
「什麼回去?」聲調一如平日,冷冷淡淡,沒有異樣。
「……沒什麼……」掙扎了一會兒,小師爺最終還是放棄了追根究柢,也許是他不想拆穿太守大人的心事,也許是他害怕從太守大人的口中聽見他不願聽見的答案。
就算太守大人選擇了「回歸」,他要怎麼阻止?有何資格阻止?
不可能阻止的,他們只是……
一想至此,小師爺不禁有些難過,但也有些好笑——幹嘛自己傷自己呢?
「那我先出去了,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穩穩地踏著堅定的步伐離開,小師爺不知道的是太守大人內心的驚疑與動搖。
收起了愁緒,小師爺是不適合這種憂愁的,歎了口氣,隨後低低嘀咕起:「還疼我呢!不打我已經算恩典了……臨哥哥騙我!」
門內的小師爺嘮叨著,門外的太守大人則像是一顆忽然洩了氣的皮球,軟軟的癱倒門上,垂著頭、長長的髮絲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除了心中對於小師爺知曉某些實情的驚訝外,他自己卻明白了某些異樣的情緒。這種情緒大過某些秘密被發覺的震撼。
當他看見朋朋差點命喪刀下時,心臟彷彿也跟著停了,周圍的一切變成空白,只有淒淒的風聲呼嘯而過,然後隱約聽見了喪歌!
他彷彿看見了朋朋一身白躺在棺材裡,然後被泥土一吋一吋地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