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天黑了嗎?
怎麼這麼靜?她在哪兒?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
不,她不要孤單一人。她好想快點兒離開這可怕的黑暗!
前方出現一簇亮光,她趕忙奔過去。那是出口嗎?通往何處?
噢——好痛……她揉著撞疼的額頭,另一隻手卻摸到一面透明的屏障。她被擋住了……眼前出現了五光十色的畫面,好像偌大的電視牆。人影晃動,畫面漸漸由模糊轉為清晰……
女孩站在大黑板前,板報只完成了一半。女孩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繼續揮筆作畫。一群路過的同學向女孩打招呼——「大姐,又在畫板報啦?這次是什麼主題?」「大姐,要幫忙嗎?」「少來了,你不看看大姐是誰?用得著你幫忙?」「對啦,沒有大姐搞不定的事啦!」……女孩想說什麼,一群人已經嬉鬧著走遠了。
畫面一閃——
女孩坐在會議室裡埋頭寫稿。門一開,兩個同學走進來。「大姐,這篇稿子麻煩你了。」「喂,你好歹先問問大姐忙不忙……」「安啦,大姐哪次不是有求必應的?」「這倒是……」女孩目送他們的背影離開,臉上沒有了笑容,只有疲倦。
畫面又一閃——
女孩抱著厚厚一疊講義穿梭在通道的人流中。擦肩而過的同學叫住女孩:「大姐,去不去打球?」女孩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還要開會……」通道裡的人突然少了,女孩的腳步卻變得沉重。女孩望著窗外,那裡,同齡人正在球場上盡情歡笑……
一個又一個畫面跳躍著呼嘯而過。她覺得天旋地轉,耳畔「嗡嗡」作響,彷彿千萬條蟻蟲在啃著她的神經。她突然抱頭尖叫——
「夠了!停止!快停止!」
在她的叫喊中,四周又靜了下來。沒有了聲音,也沒有了亮光。
結束了嗎?她緩緩抬頭,凝視四周的黑暗。
她為什麼要出去?留在這兒又有什麼不好?至少,她不會再有煩惱了……
「青春,像回聲一樣瀰漫在空中……」
什麼聲音?好熟悉……
「……抬起頭,四周依舊寂靜……」
是誰?他在說什麼?
「……天邊忽然浮起了,兒時看過的,溫柔多感的夕陽……溫柔多感的夕陽……」
是他?是他在呼喚她?這是她的世界,他又怎會在這兒?
「……還記得那個傍晚的禮堂嗎?……還記得夕陽下的湖水嗎?……還記得遊樂場嗎?……」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清晰得彷彿就著身旁。
她記得,她都記得啊……有關他的回憶,有笑,有淚,真真切切,實實在在……不,她不要留在這兒了。她要回去!
念頭閃過的瞬間,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亮,暖暖的,彷彿陽光溫柔的灑在臉上。腳下是一座橋,前方是一片好美好美的花園……她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天堂。天堂……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若彤!」
一轉身,她看見好大一群人站在橋的另一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一動不動的站在橋頭,靜靜的望著她微笑。而他,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向她敞開雙臂……
此時此刻,迷人的花園,飄著仙樂的天堂……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她走向他,把手慢慢伸向他,那麼自然,那麼天經地義。
指尖觸碰的一瞬間,一陣漩渦般的嘈雜捲進她的意識。
什麼聲音?好吵啊,她的頭要裂開了……胳膊好沉,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手呢?他的手到哪兒去了?
「邱逸……」她想說話,聲音卻微弱的可憐。
「太好了,她說話了!」是誰在說話?這是現實裡的聲音嗎?
「邱逸……」
她的手被包進一片溫暖。多麼真實,多麼熟悉的溫暖啊……她終於確定,自己真的回來了。
「我在。」
沒錯,這是他的聲音,他就在她身邊。僅僅一個簡單的認知,已足夠給她力量,向鉛一樣沉重的眼皮挑戰。
最先闖入視野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懸掛在上空的點滴瓶。
「姐,你終於醒了!」若宇的聲音在發抖,夾著激動的哽咽。
「若宇,宇航……」她的目光緩緩移動。「可瑩,志翔,曉雲,晨剛……」視線終於落在病床右側,那個始終握著她的手,最靠近她的人身上。
「……邱逸。」
他緊緊的握著她,彷彿擔心她的意識再次溜走似的。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
「能這麼看著你……真好。」她望著他滿是鬍渣的臉,還有眼底沉沉的黑圈。「我做了個夢……那兒很黑,很安靜,我本打算留下……但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所以你回來了?」
「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
「回來就好,真的,回來了就好。」
站在人群外圍的喬醫生望著眼前的一幕,喃喃自語:「做了這麼多年手術,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失去意識,是個迷;醒來,則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