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佑燦像兔子似的豎直了耳朵,又像長頸鹿似的拉長脖子,恨得牙癢癢,伸手拿來紅茶,咬吸管洩憤。
沒多久,他聽見隔壁桌響起手機鈴聲,梅太太接聽後說了幾句,隨即他又聽見梅太太說——
「哎呀,我牌友打電話來說有個牌咖贏了落跑,現在臨時三缺一,要我趕緊去接那個位置,大家都在等我……」
「那你們先走沒關係。」安多麗不介意的回應。
「不不不,元奮留下來陪你,我自個兒坐計程車去就行了。」梅太太立即起身,急著要走。
「可是……」畢竟和梅元奮是第一次見面,安多麗有些猶豫。
「不用可是了!」梅太太走到安多麗身邊,安撫的拍拍她的肩。「還有甜點水果,你們慢慢吃、慢慢聊。」旋即不放心的叮嚀兒子,暗使眼色,提醒他把握機會。「元奮啊,晚餐吃完可以帶多麗去兜兜風或看看電影哦!」
「好,你放心去吧,記得把阿姨們殺個片甲不留。」梅元奮早就和媽媽套好了,知道她會中途離席。
梅太太走了,梅元奮倒是健談得很,和安多麗談笑風生,聽得佟佑燦頻頻撇嘴翻白眼,顏面神經差點失調。
打什麼鬼牌,簡直是鬼話連篇!牽線的目的達到後,電燈泡自然要退場,梅太太分明是故意製造讓他們兩人相處的機會,想把他們送作堆。
哼哼,狡猾的一對母子!
想兜風看電影?行啊,他奉陪!
他會把多麗看得牢牢的,一路跟到底,不讓那姓梅的傢伙有機會佔便宜!
星期一,開工前先去菜市場買菜,帶著大包小包進屋的安多麗,進門就看見佟佑燦端坐在客廳裡,一時間有些訝異,後來又發現他的臉繃得比糞坑還臭,心裡不禁感到納悶。
怎麼回事?很少看他起得那麼早,而且臉色還難看成這樣……是被倒會了還是身體不舒服啊?
外頭明明天氣很好,可現在整間屋子都因為他,彷彿籠罩在烏雲之下,氣氛很Blue。
「早安。」她是欺善怕惡的卒仔,之前是她對他冷漠,現在一看他不對勁,她便主動打招呼,不敢再惹他不高興。
佟佑燦沒應聲,一雙墨瞳只是牢牢地盯著她。
看她把東西提進廚房,他有好多話想說,又不知該怎麼起頭,只覺得怨氣、怒氣、火氣在胸臆間翻攪。
沒辦法,當了一整晚的變態跟蹤狂,隔日又把自己關在家裡,他憋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想不擺出老K臉也難。
「厚,很恐怖捏……是哪根筋不對啊?」安多麗吐吐舌,把食材先一一擱進冰箱裡。
這半個月以來,都是她故意不苟言笑,怎麼今天角色對調,換成了他,而且情況還更嚴重?
她有什麼事沒做好嗎?不可能啊,工作方面的事,她向來是特別細心謹慎的,不可能遺漏才對!
難不成男人也有生理期?她想到這裡,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對了,說不定是肚子餓,有些人肚子餓脾氣就會變得很大。思及此,雙腳已自有意識的走向客廳,盡她的本分去。
「那個……佟先生,你要先吃點早餐,還是要等午餐一起吃?」她來到他面前問道。
「我一肚子火,什麼都吃不下。」佟佑燦撇嘴,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那好吧,我中午會做涼拌苦瓜跟冬瓜湯給你降火氣。」她聳聳肩。都已經入秋了,火氣還那麼大,體質也太燥熱了吧?
他沒好氣的低咆:「安多麗!」誰在跟她講那個!
毫無預警的吼聲讓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愕然的愣在原地。
「你幹麼這麼大聲?」她吶吶地問。
「你說,你星期六晚上到哪兒去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她,試探道。
「跟梅太太去超好吃餐廳吃飯啊。」她照實說。
他接著再問:「只有梅太太嗎?」看她老不老實,要是敢騙他的話,她就倒大楣了!
「還有她兒子梅元奮。」她坦白答。
「吃完飯還去了哪裡?」他明知故問;如果她有所隱瞞,就代表她對那個梅元奮有意思,而他的情敵就真真正正的成立了。
「到陽明山看夜景啊!」她還是據實以告,可是心裡隱約開始覺得怪怪的。為什麼去哪裡都要跟他報告啊?
「你第一次相親就跟人家趴趴走哦?你們已經很熟了嗎?」他叉起腰,開始責備她。
「不熟啊,而且那又不是相親……」面對他高分貝的質問,她下意識就小聲囁嚅回應,可回答之後,奇怪的感覺忽然間膨脹,讓她的話戛然而止。
等等,他那是什麼口氣啊?
本來在聽她解釋,卻突然沒了聲音,佟佑燦火大的催促:「說啊,幹麼突然停下來不說了?」
這會兒,換安多麗挽起袖子,緩緩叉起腰來了。
「奇怪了,請問你是警察在辦案嗎?」她甜甜笑問,散發出一種山雨欲來的氣勢。「為什麼你口氣這麼差?為什麼你知道我星期六出去?為什麼你要管我這麼多……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佟佑燦兵敗如山倒,被安多麗的逼問逼退回原本的位置上,只能瞠大眼睛,仰望著站在面前的她。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敗陣下來,他生氣是事實,而肇因是她。他不能再任她不把他的感情當一回事,他要她正視他的心意,就算她因此而不要這份工作,離開這裡,他也不會放棄。
他霍地站起,氣勢不能弱掉。
「因為我生氣所以口氣差,因為巧合遇到所以知道你星期六出去,因為我在意關心所以才會問這麼多。」她迭聲問,他也一口氣回答。
安多麗怔了怔,差點又被他理直氣壯的態度給唬住。
「放假後就是我私人的時間,我要跟誰出去是我的自由,你生什麼氣啊?」她一臉莫名其妙,困惑問道。
佟佑燦很無奈的歎了口氣。
要是由別的女人這麼問,他會認為是在裝傻,套他說出真心話,但這話由神經略粗的安多麗口中問出來,他絕對相信她是真的不懂。
可是,這也意味著他在半個多月之前的告白,安多麗可能以為只是隨便說說的吧?
「沒錯,放假就是你私人的時間,但是你如果趁著放假去跟人家相親,我會非常介意,而且相當生氣。」他難掩憤慨地說。
「跟你說過那不是相親啦,那只是……」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她慍惱的跺了下腳。
雖然認為沒有跟他解釋的必要,但她還是不想讓他誤會,而且,她對梅元奮只是當作多認識了一個朋友,壓根兒不覺得喜歡他,坦白講,要不是佟佑燦的感情態度有待觀察,目前在她心裡的人,其實是他……
「只是梅太太突然帶她兒子出現,原因是他愛哭愛跟路,然後梅太太又臨時有事先走,只剩下你和她兒子繼續『涮攤』。」佟佑燦搶了白,口氣很不屑,頻頻翻白眼。
「欸?你怎麼知道?」她訝異的瞠圓了眼睛。
那骨碌碌的大眼,可愛得削減了佟佑燦的不悅。
「這麼老套,用膝蓋想也知道,只有你這個小傻瓜才會相信。」他揚起下巴哼聲。
他的批評和跩樣,讓安多麗忍不住努嘴橫看向他。
厚,說她是傻瓜?
「反正我相信就好了,用不著你替我生氣。」她以為他是看不慣梅太太他們唬哢她。
「你還不懂嗎?我生氣是因為我嫉妒!你不肯接受我,卻跟別的男人一起出門,我怕你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追走了。」他一把握住她手臂,道出心底最深的擔憂。
如果有辦法,真想把她的腦袋剖開,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灌進她的腦袋裡,她就會知道他是認真的,並不是只想展開一段短暫的關係。
安多麗心一悸,因為他的舉動,也因為他突然坦承的告白。
他在吃醋?
她以為半個多月的冷漠以對,已經讓他打退堂鼓了,再說,她也不覺得身處演藝圈、面對眾多誘惑的他會對她持之以恆,可是現在看看,好像和她料想的不太一樣耶!
怎麼辦?她想再拒絕他,可是卻沒有一開始那麼篤定堅決了。
因為害怕,所以不敢給他機會,但一直壓抑自己也挺困難的……她是不是不應該一味的拒絕,考慮順著自己的心意和他交往看看?
佟佑燦看她傻呼呼的沒立刻反應,看起來已經在認真思考,不禁士氣大振,再接再厲。
「告訴我,你對那個姓梅的沒興趣?」他急切的要她表明。
她還沒想清楚,就被他追問梅元奮的事,混亂之餘,便是下意識的反抗。
「不要你管啦!」她想掙脫他的箍制,卻抵不過他的力量。
他都講這麼白了,她還說不要他管?
難道她真的對那個姓梅的有意思?
佟佑燦又氣又急又沮喪,心慌意亂,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封住她不聽話的小嘴,狠狠的吻她,宣示所有權。
「唔唔唔……」安多麗驚愕的屏息瞠目,隨後想要罵他卻給了他長驅直入的良機。
單純的她根本無法招架他熱情霸道的攻勢,她的呼吸被他侵略的唇舌攪亂,理智迅速融化,連慾望都幾乎被他挑起……
不行不行,喜歡他是一回事,但也不能這麼快就被他吃乾抹淨了呀!
我躲、我閃、我推……絕對不能被他迷惑了!
「啊——」佟佑燦突然慘叫。
安多麗終於推開他,獲得自由,呼吸到新鮮空氣。
「你好可惡,怎麼可以偷親人家?」她捂著嘴指責他,星眸璀亮,滿臉紅霞,神情慍惱又嬌羞。
可惜佟佑燦無暇欣賞,捧著下巴,縮進沙發,痛得整張臉都爆紅,眼眶淚光閃閃。
他口齒不清的對她說:「啊啊啊啊……」
「啊什麼啊?壞蛋。」她朝他做鬼臉。
佟佑燦發現自己不只是下巴痛而已,情況好像不太妙,連咬合都有問題了……
「啊啊啊啊……」他眼神驚恐,指著自己的下巴。
「幹麼?」安多麗察覺到不對勁,這才定睛察看他,納悶的猜測。「嘴巴張著是怎樣?牙齒痛?喉嚨痛?還是中風了?」
中風?!多虧她講得出來!
猜半天都不對,佟佑燦急忙拿了枝筆,隨手拿了本雜誌,用寫的給她看。
「我、下、巴、脫、臼。」安多麗照念,未幾,反應過來,愕然的看向他。「那、那怎麼辦啊?」
要死了,她出手怎麼會那麼重啊!她只不過用手掌稍微使勁的將他下巴往旁邊推了一下,這樣就脫臼了?
他無奈的翻了個大白眼,繼續在紙上寫字。
「醫、院。」她再次照念,隨即手忙腳亂的開始動作,還不忘安慰他。「對對對,我帶你去醫院,你別怕別緊張哦!健保卡放在哪裡?」
是你別怕別緊張吧?
佟佑燦指了指樓上,隨即就看見她像踩風火輪似的衝上二樓。
接吻接到下巴脫臼,他恐怕是史上第一人了!
中醫診所裡,安多麗像個犯錯的小學生坐在等候區,自責的眼觀鼻、鼻觀心,眼睛不敢瞟向其他地方。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推開他,並沒有想害他受傷啊!
下巴脫臼好恐怖,佟佑燦一路嘴巴都合不起來,還得拿面紙擦口水……
如果喬不好怎麼辦?好好一個帥哥,被她搞成這樣,她要怎麼負責啊?
被這突發狀況嚇到,安多麗陷入愧疚的情緒中,忽略了佟佑燦也算是咎由自取,一張俏臉比苦瓜還苦。
「走吧!」從診療間步出的佟佑燦出聲說道。
安多麗猛然抬頭,聽見他的說話聲恍如天籟,再見他嘴巴已經恢復正常,她欣喜得想哭。
「你好了」她站起身,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的檢視著他。
「對,都喬好了。」他撫撫自己的下巴,她焦急關心的表情讓他惡劣的心情好轉了些。
「醫生有叮嚀什麼嗎?」她繼續關問。
「有說這幾天要注意嘴巴不能張太大、吃太硬。」他試著咬合了幾下。
「那個……對不起捏。」她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擺,愧疚的道歉。
他睨著她的發旋,瞧她那麼自責,心想這或許是可以利用的機會。
「就算討厭我,下手也不用那麼狠吧?」他一臉傷心受挫的表情。
「我沒有討厭你啊!」她連忙否認,腦袋搖得有如博浪鼓。她才沒有那麼惡毒咧!因為討厭他就害他下巴脫臼。
「那就是喜歡我嘍?」他眼睛登的一亮。
安多麗一時語塞,紅雲迅速飛上雙頰,嗔道:「誰說沒討厭就代表喜歡啊?」
「唉!我真悲慘,難得真正喜歡一個人,結果一時情不自禁就被揍到下巴脫臼,一片真心也被人不屑一顧……」他好可憐的說著,偷覷到她又內疚的微蹙起眉,突然覺得苦肉計可能有用。
看他哀歎著諸事不順的倒霉衰樣,安多麗覺得有點同情又有點想笑,可她是始作俑者,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多麼意氣風發的一個男人,現在卻被她搞得這麼挫敗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