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罵人嗎?可以罵人吧!
王、八、蛋!居然拿她當箭靶子!
殺她一遍不夠,嫌長劍刺人不過癮,還打算把她射成箭窩他才爽快就對了!
爾玉唾罵再唾罵,把浮上腦海的所有惡言穢語全都罵過一遍之後,才氣憤的閉上嘴,發狠瞪著正準備揚弓松弦的混蛋。
「爾玉,千萬別動唷。」世於將站在百步之外,揚起五尺大弓,笑得極為愉悅而滿足。
「變態!」她小聲咒罵,「我的手腳都被綁著,怎麼動?」
「對,聲音再大一點,本王讓你瞧瞧什麼叫做聽音辨位。」世於將心情大好地喊著。
「我去你的——」
咻的一聲,箭翎破空而來,就插在她耳邊不到一指寬的地方,嚇出了她了身冷汗。
她抬眼望去,再瞪。
「爾玉,有沒有瞧過連三發?」他低低笑開,嗓音詭邪莫測。
「……能讓王爺心情太好,真是奴婢的榮幸啦!」她咬牙切齒、咬牙切齒,超想咬人!
「是啊,本王心情真是好呢。」
咻——中!咻——中!咻——中!
連三發,第一箭射在她頂上不到一指寬的地方,第二箭射穿了第一箭箭桿,第三箭亦是如此,一箭一箭往下移,幾乎就插在她發上。
她眼眨也不眨地直瞪著他,然後再也不發出任何聲音。
玩得興味正高漲的世於將沒聽見半點聲響,不由得問著身旁的蘇尹。「她怎麼了?」
難不成他射中她了?
不可能,蒙眼射箭是他年少時玩到不想再玩的把戲,根本不可能出差錯。
「毫髮無傷。」蘇尹瞇起眼。
「還醒著嗎?」該不會是嚇昏了?
「……是,她眼瞪得很大。」他忍不住佩服這個膽子超大的奴婢,竟然無畏無懼地瞪著王爺,根本沒打算求饒。
「喔?」世於將微挑起眉,把手中的弓交給蘇尹,緩步走向被強綁在直立木板上的女人。「爾玉丫頭。」
爾玉瀲波水眸像是要噴火般燦亮,用力地勾唇,滿嘴嘲諷。「王爺玩完啦?開心了?」
他微挑起眉。「還可以。」笑得邪氣。
是了,要有回應才會好玩,要是悶聲不吭的,多無趣。
還、可、以?
「既然如此,王爺應該繼續玩啊,不用客氣,我相公說過,奴婢的膽子很大,心很強,就算被劍刺中都不見得會死呢。」
聞言,他倏地一震,笑意隱投,拎聲暴咆,「蘇尹!」
「在。」不曉得又發生什麼事,蘇尹只能快快走上。
「把本王的劍拿來。」
「……王爺?」他不禁傻眼,下巴險些掉落。
「這丫頭說她的心很強,就算被劍刺中都不見得會死,本王想試試她說的是不是真的!」這丫頭不開口就算了,一開口便往他痛處傷,傷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不拿她餵劍,這悶住的一口氣要怎麼解?
「王爺,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何必……」
「啊,這就讓奴婢想起了一個故事。」爾玉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自顧自地說著,一派怡然自得。
蘇尹很惶恐,不斷比著動作,要她明哲保身。
她卻偏是視而不見。「王爺,我聽過很多故事,聽說一年前在邊關也發生了一件廣為人知的故事。」
「你是打算轉移本王的注意力,以為本王會忘了拿你餵劍?」他哼笑,眸冷殘虐,教人望而生寒。
「不,只是突然想起個故事罷了。那故事呢,就說有一個韃靼的姑娘愛上了大明的將軍,兩人說好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誰知那大明將軍卻是個狼心狗肺的大騙子,最後竟親手殺了那韃靼姑娘,一刀往心窩而去,毫不留情……王爺,你說那大明將軍是不是個混蛋?」她先是慷慨激昂,而後冷冷哂笑。
她的冷嘲熱諷一字一句如針扎進世於將胸口,如火烙進他心底,痛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是啊,他是個混蛋,他是個親手殺了摯愛之人的混蛋,他該死,該死……
痛不斷下沉,拖著他高大的身子往下跌,腳底恍若是一處流沙,慢慢將他吞噬,他卻不想掙扎,恍惚之間,似乎又再次回到那當頭,回到璽兒絕望流淚,眸底一片死灰的那時……
世於將突地悲切笑開,笑聲震動厚實胸口,劇烈顫動著。
「王爺?」爾玉戒備地看著他。
世於將充耳不聞,笑聲由沉轉惻,由緩轉急,她好似看見他的魂魄盤旋在崖邊未歸,插在她胸口上的劍像傷在他的身,他笑著,如哀鳴,像哭著,臉上卻噙滿失神渙亂的笑。
驀地,某種腥膩的液體溫熱地噴上她的臉,火紅地遮住她的眼,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拽住。
「王爺!」
蘇尹立刻點住世於將的幾個大穴,二話不說地扛著主子就走——
爾玉僵愣了下,才發現自己還被綁在直立的木板上。「蘇尹,放開我!把我放開,蘇尹——」
☆ ☆ ☆
「爾玉,你要怎麼放肆,只要王爺不治你罪我部可以不管,但要是他日你再敢在王爺面前說那些狗屁倒灶的話,我頭一個就不饒你!」傅年在得知主子怒急攻心嘔血之後,面目冷肅地將始作俑者罵了一頓。
「……我知道了。」爾玉愧疚地垂下臉。「我原本以為稍稍刺激他一下是有所幫助的,誰知道竟然弄巧成拙。」
傅年聞言,不由得捧住額。「你呀……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但王爺為了那件事幾乎不放過自己地凌虐自己,你下的藥也未免太烈了。」
「王爺是因為那件事?」他性情大變,易怒暴躁,是因為她?
「不然呢?你不是都知道?」不然幹麼挑那故事說?
「呃……」總不能要她承認,她是被他欺負過頭,再加上覺得自己被漠視得很嚴重,所以才惡意欺負他吧?
「反正你給我記住了,往後絕對不准你再提那些往事!都過了,就讓它過,我希望那件事別再像毒般腐蝕著王爺。」
爾玉垂下臉。「我知道了。」
「好生伺候著王爺。」
「是。」
傅年走後,她坐上床畔,麗眸直瞅著面色如紙的世於將,一看就是幾個時辰。過了許久,她伸手將他微亂的發收攏,纖手張開,探在他的頸間,閉眼細細感覺那微弱的脈動。
「笨蛋。」她斥著。
她忘了要醫他的心傷了,因為她一直認為他不是被她所傷,所以,只管醫他的眼,不管他的心,如今才發現他的心脈竟受創甚深,那是悲極逆血狠沖的結果……
他過得很痛苦嗎?
傻瓜!她無聲再斥,起身,取下擱在床架上沒讓他發現的小爐,裡頭的藥末早已全數消散,她從腰帶裡再取出一份倒入,才把小爐放回原位。
這是原本打算他不醫眼時,決定的下下策。
效果不佳,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如今她成為他的侍女,趁他熟寐再下手倒也不難,只是,醫好了眼,心該怎麼醫?
她注定無法在這裡駐足,等他眼傷好了,她就要離開,但心病不醫,結果還是一樣,這要她怎麼辦才好?
回頭又坐在床畔,對他又是內疚又是不捨。
誰要他拿人當箭靶子的?這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他……改變太大了,存心要人恨,難道這樣真的會比較好過?
不,他是存心不讓自己好過。
「你好傻。」她歎道。
「璽兒!」世於將驀地張開眼,大手朝她探去。
爾玉心頭顫了下,大氣也不敢喘,由著他輕撫她的頰,做好心理準備後才勾起唇角。「王爺,我相公說我可是美若天仙呢,依王爺看呢?」
撫著的大手頓了下。「是你。」低沉的嗓音中有著明顯的失望和嫌惡。
「是啊,王爺,你再摸摸,我相公最喜歡我的眼、我的唇了。」她故意抓著他的手碰。
他立即憤起烈焰。「你把閨房情事說出來,不覺得太過放浪形骸?」
「說到放浪形骸,王爺摸著奴婢的臉不放,難道就不算放肆?」她呵呵笑著,眸底卻滿是哀感。
「你這種性子,真不知道你家相公怎麼受得了!」他狼狽地收回手,氣惱自己還陷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以為魂縈夢牽之際,璽兒回到他身邊了。
崖邊一別後,他從未夢過璽兒,一次都沒有,她恨他,連入他的夢都不肯!
「我相公……可是很愛我的。」她寓意深遠地道。
他不耐地擺了擺手。「得了。」
「王爺餓嗎?奴婢去幫王爺準備一些膳食可好?」她湊近他一些。
陣陣藥香拂面而來,他鎖緊的眉頭竟微微鬆動。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早過了掌燈時候。王爺要吃點嗎?」
他直接下命令,「拿酒來。」
「那怎麼可以?王爺有病在身,怎麼可以喝酒?」她攬起眉。
他哼了聲,「你管得著嗎?」又聽見她起身的聲響。「你要去哪?」
「王爺管得著嗎?」她學他哼。
「你!」
雙手環胸,她站在離床一步寬的距離。「要酒,沒有,要飯菜,隨時都有。」
「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用這種口吻跟本王說話?」好笑的是他該氣,但不知為何竟氣不起來。
這丫頭的性子確實是和璽兒有幾分相似的,那倔強和淘氣,真像和她說話,真像是隔著黑幕與璽兒對話呢。
「區區奴婢而已,豈敢以下犯上?」她撇了撇唇。
他突然道:「隨便你。」
「咦?」她詫異地看著他,不再確認一次就拔腿跑,就怕他等一下又反悔。
聽她跑得飛快,世於將不由得笑了。
可笑的瞬間,他隨即又冷凜起俊臉。
他怎能笑,怎能感到安穩?他可是親手殺了璽兒的大惡人,怎能讓自己好過?
所以當爾玉狂奔回來,把所有菜都布好時,他只是森冷著臉不說話。
「王、爺——」
「不吃,撤下。」
她垂眼看著他。「王爺折磨自己,痛快了誰?把自己悶到內傷,苦了誰?」
「你這伶牙俐齒的丫頭,早晚有天你會死在自己嘴中!」他惱「瞪」她,氣惱她好像知道了什麼,更氣她這詞用字都尖銳得救他受痛。
她無所謂地聳肩笑著。「人生本無常,怕那麼多,日子還要不要過?倒是王爺一直被困在過去,有什麼用?」
「本王就偏愛如此。」他不接受別人的好,不允許自己笑,不准自己快活,用折磨自己來贖罪,用凌虐自己讓受困的魂魄獲得解脫。
「沒人用這種方式贖罪的。」
他心頭一震。「你到底是誰?」為何竟將他的心思揣測得分毫不差?
「不就是個奴婢?啊,不對,現在是王爺的貼身侍女。」她笑呵呵。
他的惱火思緒被她的脆亮笑聲給一轟而散。「你倒是挺會猜人心思嘛。」
「還好,我老猜不中我相公在想什麼。」她定定地瞅著他。
「本王問你,你早上說的那個故事,你說那將軍是個混蛋?」
「還不混蛋嗎?」
世於將擰起眉,總覺得她似乎在罵他。歎了聲,又問:「那你想,那個被殺的韃靼姑娘,心裡肯定很恨那個混蛋吧。」
聞言,爾玉眉眼間滿是憐惜。「依奴婢看,她肯定是不恨也不怪罪他,希望他過得好,連她的份都好好過下去。」
「……若是如此,為何她未曾入夢?」他垂眼,恍惚地喃喃自語。
「必定是她不想引那混蛋內疚,所以不入夢,又也許是她見那混蛋打算慢性凌虐自己致死,所以氣得不想見他。」爾玉說的頭頭是道,瞧他又怔忪出神,趕緊端來飯菜,夾來一口,想趁他不備餵他,豈枓他驀地抬眼——
那黑眸幽邃剔亮得猶如星子,她沒有防備,教這有神的眸給撞進心裡頭,心狠跳著。
他突然的凝視著她,她轉不開眼,兩人眼波交流,他視不能見,卻跟個清明之人沒兩樣,黑眸湛亮清篤,瞧得她很不爭氣地紅了臉。
過了半晌——
「有藥味。」他說。
爾玉呆了下,耍狠地噘起嘴。「那是我身上的味道,不信王爺聞聞。」她又接近他。
他自動別開臉。「走開。」那味道惹得他心神都不寧了起來。
「原來王爺嫌我一身藥味。」她開始假哭。
世於將翻動眼皮,很拿她沒轍。「要喂就快一點,笨手笨腳的。」
「來了、來了,我會輕手輕腳的,啊——」她夾菜就他的口,滿意地笑了。
小爐的藥末配上飯菜裡她精心調配的藥引,改天趁他入睡再以金針入穴,還怕醫不好他的眼嗎?多得是法子,就怕她時間不夠。
☆ ☆ ☆
王府後院以人造湖和前院相隔,湖邊庭中廣植樹木,日久成團,鬱鬱濃蔭一片,倍增幽靜,平添許多生機與聲息,到了盛夏,風聲鳥啼尚且加入蟬鳴,婆娑樹影一起在天地間歌舞自娛,美得猶若靜謐仙境。一座涼亭就架設在林蔭中,眼前滿是濃綠翠毯,倒映著湖水。
世於將位居正位,蘇尹守在亭外,爾玉跪在世於將身旁,正準備餵他用膳。
「王爺!」
「你是把本王當豬在喂嗎?」他橫眼一抬。
敢情是餵上癮了?只要他一張開眼,她就隨時準備好飯菜,隨時準備好把菜塞進他嘴裡。
「哪有如此尊貴的豬呢?」她還是呵呵笑。
「你——」
「爾玉。」後頭忽地傳來小三低沉的嗓音。
她回頭,「小三!」開心地揚笑。「你怎麼來了?」
「傅總管要我過來。」他淡道,黑眸近乎冷漠地瞥過世於將,定在氣色不佳的女人臉上,表情相當不苟同地擰了起來。
「你就是這奴婢的相公?」世於將微偏頭問。
「是。」
「不向本王問安嗎?」
「……問了,就會安康嗎?」
蘇尹聽見,只覺得這對夫妻大概是生來挑戰眾人恐懼尺度的,他快快再離他們幾步遠,恨不得直接躍入湖中。
「你好大的膽子!」世於將擱在石桌上的大手緊握成拳。
原來都是同個樣子,難怪是夫妻!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語調不卑不亢,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你!」他怒然起身,繞過石桌。
爾玉見狀,快手從桌面挑起一枝筷子往他膝蓋擲去,他沒防備的高大身形搖晃了下,她趕緊向前扶住他。
「王爺,要小心哪。」
世於將怒磴著她的方向,想問是不是她搞的鬼,但幾日前他一推就將她給推飛,她怎可能有此能力?
難道說——是那個叫小三的男人?
「唉,王爺何不把眼睛醫好?這麼一來,就算眼前有什麼小石也能夠輕易踢開。」她說著歎著,唱作俱佳。
「本王就算瞧不見也絲毫不影響!」他可以憑著氣流走動!
「那方才怎會險些跌倒了?」
他瞇起陰暗眸子,危險的氣息在眸底流光中竄動,還真敢說呢,明明就是有人搞鬼,欺他看不見!
「王爺,用膳吧。」她使了個眼色,小三立即向前,夾著菜等著要往世於將口中塞。
世於將開口,卻發現這會餵食的動作還真不是普通粗魯,不禁懷疑這夾菜之人到底是誰,可問題是兩個人都站在他身旁,氣息的流動混在一塊,他根本搞不清楚。
可惡!這對該死的夫妻,竟敢如此欺他!
「王爺,你看,今兒個的氣候真有點怪呢,方纔還艷陽高照,這會兒竟烏雲密佈。」爾玉指著天空。
蘇尹一路從亭外都快要退到湖邊了,還捂著耳朵假裝什麼都沒聽到,閉上眼睛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他沒聽到爾玉逆犯王爺的話,更沒看到小三代充爾玉夾菜的動作,他什麼都不知道啦……
世於將沉著臉,抽緊臉部線條不回話。混蛋!明知他看不見,還叫他看什麼!
「是啊,今兒個的天氣真悶,就和某人的脾性一樣悶。」搭腔的人是小三。
世於將再度瞪向發聲之人。
小三卻只是聳了聳肩,夾菜餵食的動作更粗魯了。
「混蛋!」有人終於爆發。
「王爺,又怎麼了?」爾玉的聲音好無辜。
「你們、你們……」他氣極,一口白牙幾乎被快他咬碎,恨聲喊著,「蘇尹!」
「潘都督!」蘇尹立刻裝死,大聲稟告。
世於將神情一斂,這才知道有人來訪,惱聲低問:「傅總管到底是要你來做什麼的?」惱意從齒縫迸出,問的自然是小三。
「啊,我都忘了,傅總管說,潘至臻五軍都督來訪。」平板無波的嗓音顯示他根本沒半點悔意,氣得世於將再也說不出話。
「下官拜見王爺。」潘至臻爽朗的聲音逼近,世於將臉也不抬,又聽他說:「王爺現下連餵食都交給男人了?」
說著,黑亮亮的眸朝小三打轉,就連一旁的爾玉也沒放過。
嗯,長相中等,可為何這兩人的眸色卻令人覺得有些突兀?
「給本王滾!」證實自己的猜測世於將火得拍桌,石桌立時缺了一角。
混蛋!果真是這個混蛋餵他的!
「要誰滾?」潘至臻不解地揚起眉,瞧他的臉都黑了大半,趕緊正色道:「王爺,下官今兒個來,是有事要稟報。」
「本王已不管政事和邊防了!」要一個目不能視物的征北大將軍做什麼!
「下官知道,但下官想也許王爺有興趣知道。」潘至臻說著,順便夾了一口桌面的佳餚,還順手替自己倒了杯酒,誰知道一嘗,竟是茶水。
「說!」世於將的眉間都快要攏出一座小山,大手沿著桌面找到酒壺,豪邁的以壺就口狂飲,想滅滅胸口怒焰,豈料酒壺裡裝的不是酒而是茶水。「誰給本王裝茶的?」
「王爺,天才亮就想要飲酒作樂,太頹靡了吧。」爾玉歎道。這可是她到廚房偷天換日的,費了她一番工夫呢。
「你!」
「下官還以為王爺想改換茶水收心了呢。」唉,結果並非出自他意啊!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說完就滾!」
「好,下官馬上說、立即說。」潘至臻嘿嘿笑著,壓根沒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聽說,打韃靼太子死後,這一年來皇族內鬥嚴重。」
爾玉聞言,與小三對看了一眼,水眸裡一片平靜。
世於將一頓,一股兇猛烈火在胸口悶燒,像是要破開他的胸膛,他咬牙忍住。
「那又如何?早與本王無關了!」韃靼太子已死,眾人皆知,他何需再刻意提起?
「可旭兀朮領著太子的遺命,勢如破竹地攻城掠地,邊關情勢緊張呢。」潘至臻歎了聲。「聽說皇上有意要王爺再披戰袍。」
「一個瞎眼的將軍?」他嗤哼,笑得自嘲。
「王爺的眼睛並非無救。」潘至臻真摯地看著他。「於將,咱們相識多年,未曾瞧你如此荒唐過,你究竟打算要再荒唐多久?死者已矣,你再痛心亦不能復生,不是嗎?」
一年前的事,他從世於略的信裡得知,卻無法幫助好友振作。
手握著酒壺,世於將手背青筋暴露。「說完了?」
「於將——」
酒壺被他捏得扁平,憤然丟出。「給我滾!」
潘至臻單手撥開酒壺,粗獷有型的臉及身上官袍都被茶水給沾濕,可他的眼仍是直瞅著好友,眸底不捨和心痛隱隱抽動著。「你好自為之。」
「滾!」他像只困獸般咆哮,震得林間鳥兒竄林而出。
抹了抹臉,潘至臻離開了亭子,走向蘇尹。「近來,可還有刺客上門?」
「有的,不過大抵都擋在後院之前。」蘇尹恭敬地回答。
「得小心。」他沉著臉吩咐。
於將性格狂放,在朝堂間不免樹敵,如今瞧他落難,有不少當初識他為跟中釘的王公貴族都開始派出殺手欲刺殺他,裡頭行徑最猖狂的,就數刑部宮大人,可偏找不著證據。
「小的明白。」蘇尹送著他出府,順便讓自個兒鬆口氣。
而亭內,鴉雀無聲。
世於將突地低啞笑了起來。「怎麼?都不敢開口了?」
爾玉看著他乖戾的笑,心如刀割,痛得她說不出話,有點氣惱那人沒事幹麼又掀他傷疤,這幾日,他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呢。
反倒是審視他許久的小三淡淡啟口了。「這庭院極美,春風一起,日暖生煙,櫻紛似雨;夏月高掛,瓊瑤洩落,菡萏綻艷;秋陽篩落,樹影團舞,桂香滿樓;冬雪繽紛,枝頭掛冰,寒梅吐蕊,美得無雙無比……王爺。真的不想再看見嗎?」
話一出口,爾玉微詫抬眼,不解地看向他,那視線像在詢問他怎麼會知道這庭院裡四季的變化?
世於將頓時瞠圓了黑眸,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那話語,是他一家五口尚未北上宣化前,聚在院落裡娘說的歎語……他怎會知道?怎可能會知道?
「王爺,人可廢,心不可廢。」他沉喃著。
他惱怒地瞇起眼。「你是誰?」
小三沒搭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這時耳邊突聞細微聲響,那是高手踩在葉面上發出的沙沙聲。
「小三!」爾玉高喊。
小三倏地抽出纏在腰間的軟鞭,身手極快的躍出亭外,朝上鞭出,產生了急速摩擦的聲響,立即捲住方落在樹梢上的刺客,一把揪下,扯鞭重擊。
世於將瞪大眼。那是軟鞭的聲響……
那聲響,那凌空而去的狠勁,那絕不心軟的鞭法,他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王爺小心!」
他才回神,爾玉已將他推落在旁,他看不見,卻聽見箭翎刺穿空氣的聲音,而後有刀有劍,在他身邊劃破平靜的氣流。
「啊……」
他敏銳地聽見她急時掩住的低哼,自然也沒放過長劍劃過肉體的聲音,沒有細想,他順著氣流變化,以掌回應,將身邊的刀劍全都拂開。
「放肆!真當本王廢了?」單手摟住爾玉不盈一握的腰,另一手應付著數把刀劍,翻掌震出氣勁,將包圍亭子的一干人一併逼出亭外,接著他抓起右桌上的銀箸彈指射出,如銑彈而去,穿體而過,血水噴濺。
他廢的是眼,一身傲骨可都是完好無缺的,別以為他會坐以待斃!
世於將的震聲怒吼讓守在後院附近的護院匆匆趕來,前後左右護在亭外。
「王爺?」爾玉抬眼直瞅著他。
對,就是這個眼神,那個無所畏懼,桀鶩不馴的征北王!
他啞問:「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她扯開一朵笑花。
「真的?」可為何他感覺到她氣息不穩?
探手撫向她週身,卻驀地發覺她貼在他胸膛上的後背竟染出一片濕意,他急忙探去,觸及黏膩的液體,立即惱聲怒斥,「還說沒事!」
「爾玉!」小三收拾完刺客,將軟鞭收回腰間,快步躍入亭內,將爾玉從他懷裡搶過。「你還在發什麼愣?她背部中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