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儂軟語,琴音繚繞……
在一陣陣嘈雜聲中,勸酒聲更是不絕於耳。
在妝點得雅致萬分的閨居裡,莫關紅正一臉悻然地打理著她那頭宛若黑緞般的長髮。
望眼欲穿啊!
即使連在打理著自個兒,她仍不忘從銅鏡中打量著房門口,就是希望能見著那令她魂縈夢繫的身影。
終於,原本闔著的房門被打開了,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但進來的卻不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失落在轉瞬間完全地攫住她,原本還能勉強揚著笑意的臉龐再也無法強撐,儘是一片的失落。
「他……不來嗎?」
沒有回頭,她喃喃地開了口,似在問著身後正在反身將門鎖好的女侍珊瑚,又像在失落地自語。
「侯爺的侍從說了,侯爺這幾日太忙,無法過來探視。」
忙
他有哪天不忙的,白日裡,他忙著扮演那個胸無大志的安樂侯,夜裡他忙著匡復大業,能分給她的時間向來少得可憐。
她本不是一個名伶,只要她願意,雖然無權無勢,不過想要成為一個大戶人家的大太太,並非什麼難事。
像她這樣一朵嬌艷難攀的花朵,不知有多少男人願意捧著大把大把的金銀珠寶迎娶她入門。
偏偏卻為了他甘願委身在這龍蛇雜處之地,為他拉攏堪用之人,甚至在耳鬢廝磨之際,為他探知所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做盡這一切,從來就不只是為了回報他當年的救命恩情。她最想得到的,其實是他一記熾熱的眼神。
她想成為他的後啊!
為了這樣的想望,所以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忍受,也可以不在乎,她相信等他榮登九五之時,自己是最有資格與他共享榮耀的人,到時不再傷心復仇念頭的他也會回頭看看她,給她所想要的一切。
「主子!」望著她臉上的淒然,珊瑚帶著一些猶豫地開了口,但卻欲言又止。
「啥事?」失落的心思全都纏繞在軒轅極天身上,她懶洋洋的問道。
「方纔,我聽侯爺府守夜的人說……」
話說一半,又戛然而止。
「說啥?」向來機靈的珊瑚鮮少這般猶豫不決,這終於引來莫關紅的注意力。
美眸凝視,心生不祥。
在侍女還來不及開口之際,她已經忍不住地催促道:「你快說,是不是侯爺出了什麼事,是受傷?還是怎麼樣了?」
腦中突然冒出一堆血淋淋的畫面,一顆心也跟著惶然不安起來。
「都不是,侯爺沒事,只是……他明兒個就要成親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珊瑚索性一口氣說道。
「匡當」一聲,手中的玉梳落了地,莫關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他怎麼可以
不行,她要去找他問清楚。
在這一刻,所有的愛恨在她心中騰然而起,那層層疊疊的憤怒與不甘,更是糾纏難開……
龍鳳對燭的火光在黑暗中輕淺的舞動著,原該散發著濃濃的喜氣,裘水嫣卻只覺得淒然,完全沒有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喜悅與期待。
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嘈雜聲中,她是完完全全地被絕望包圍著。
在這一出鬧劇之中,她真的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在皇兄的眼中如此,在她未來的夫婿眼中,應該也是如此吧!
誰會真心地迎娶一個毀國殺父之人的女兒成為他的妻?
恐怕是心中別有盤算,就算軒轅極天真如他平常所表現出來的那般胸無大志,壓根就沒有復國的心思,但他的心中難道真的沒有一絲絲的怨嗎?
她不相信。
這種種的糾結纏繞,那一聲聲的喜樂和喝,在在都讓向來溫婉的她很想放聲尖叫,更想不顧一切的拒絕這樁親事逃離這裡。
可……她什麼都沒有做。
渾身力氣像在轉瞬間被抽乾似的,單薄的身軀即使穿著厚重璀亮的嫁衣,還是不由得泛起一陣陣刺骨的冷意,她的一顆心更像是突然墜入一片極寒的雪地之中。
耳中不斷迴盪著的是皇兄那毫不留情的威脅,她知道他真的會想方設法地將娘親送入冷宮了此殘生—如果她不願意聽話的話!
想起娘親在這權力傾軋的後宮中所受的苦,她怎麼能眼睜睜地再看著娘親被送入冷宮,孤單抑鬱而終呢?
所以今兒個這身嫁衣她不能不穿,這花轎她不能不上。
心驀地竄起一陣陣的苦澀,裘水嫣只是靜靜地瞧著那一抹抹刺眼的紅,直到整個人被淹沒在那抹艷紅之中,在寂索中等待……
終於她耳際響起「伊呀」一聲,門開了,原本無趣地倚在椅上打盹的媒婆和陪嫁宮女頓時醒了起來,寂靜的新房一時間活絡起來。
面對這一切的嘈雜,裘水嫣那雙被隱藏在紅蓋頭下的眼依舊沒有費勁地睜開,只是安靜地等待著。
她以為自己很平靜,也早就接受了往後那身不由己的命運,可幾乎絞成麻花的纖纖十指卻悄悄洩露了她的緊張。
在人群的簇擁下,鑲上金邊的軟呢靴大踏步地進了門,宮裡陪嫁而來的連嬤嬤連忙用眼神使喚著小宮女們遞上被繫上紅繩、鑲著金箔,閃閃發著光的掀蓋秤桿。
「請駙馬爺掀蓋頭。」
沒接過秤桿,也沒有屏退那些笑鬧著的人群,軒轅極天不顧禮教地筆直走上前去,手一揮,一陣掌風便讓那原本安穩地待在裘水嫣頭頂上的紅蓋頭凌空飛起。
「哇……」隨著嬌顏的大方展現,軒轅極天的耳邊是一片此起彼落的驚呼讚歎聲。
美,真是美!
那是一種不囂張,但卻沉靜而誘人的美。
這樣的容顏,別說是那些看熱鬧的人看傻了眼,就連軒轅極天一時之間也難將自己的眼神抽離。
一直以為身為一個被嬌寵的公主,囂張與跋扈是—種絕對的必然,他甚至不期待自己這在無可奈何之中迎娶的妻子會是個入得了眼的女人。
娶她,意義大於實質,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可就在紅幀飄起的一剎那,她那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凝靜,還有那一張美麗得幾乎無懈可擊的容顏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甚至讓向來自製的他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時間,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流逝,直到連嬤嬤識趣地驅趕著那些看熱鬧的人群,還給他們一方安靜的空間……
「你……」
沒料到自己見著的會是這樣一個昂藏而霸氣的男人,她以為……他應該長得更溫文一些,畢竟宮中那些有關他的傳言,他從來就不該有著這麼霸氣形象。
望著他那張充滿著霸氣的臉孔,她的心冷不防漏跳一拍,儘管她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可仍被他那種彷彿想要穿透她的眼神給震懾了。
紅艷艷的菱唇兒微掀,裘水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種讓人緊繃的安靜,可終究無言以對。
眼前站著的,雖然是她名義上的夫婿,不過對她而言,他卻是一個道道地地的陌生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帶著敵意而來的。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或者能說些什麼,於是最後她選擇了閉嘴什麼都不說。
他們之中存在的是一種必然的衝突!
昂然踏步向前,軒轅極天甚至可以感覺得到,他每踏一步,裘水嫣的身子就不由得縮了縮。
她畏縮的模樣就像是怕貓的耗子似的,他猜想,如果可以的話,她肯定很想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冷凝的臉上竟泛起一絲笑容,那笑彷彿像是一道寒冬中的朝陽劃破他臉上的冰寒。
少了一些陰沉,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麼冷凜、難以親近,但他的驅近依然讓她心如擂鼓,緊張得連手心都被汗水給濡濕。
「你想幹麼?」終於,心中的驚懼讓她無法再繼續維持著沉默,那質問的語氣中染著濃濃的防備。
「你說呢?」挑眉,軒轅極天不答反問,然後緩緩地伸手向她。
「你……你……」難道他想……她不愛他,對他甚至有著濃濃的恐懼,只要一想到此刻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裘水嫣便坐立難安,有種想要跳起來逃走的衝動。
她腦中甚至浮現方才連嬤嬤在她耳邊嘀嘀咕咕交代的話語,那關於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纏綿事……他現在想要做的就是那個嗎?不,怎麼可以?她還沒準備好啊!
伸手,就在裘水嫣緊張得想要尖叫出聲時,他快速地摘下她頂頭上那幾乎壓斷她纖細頸項的鳳冠。
「累了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鼾轅極天不但體貼地替她摘下鳳冠,甚至還口氣溫和地低聲詢問。
她被他的舉動弄糊塗了。
他不恨她嗎?為什麼還能夠這般體貼地替她摘下那幾乎要壓垮她的鳳冠?
「你……」心中充滿濃濃疑惑,她想問,但又怕自己說錯話。
方纔,她真的以為他會像頭猛獸一樣的將她拆吃入腹,完全不顧她的感受,畢竟他對她應該有恨。
可是,他不但沒有對她有任何一絲的不善,甚至還體貼地將那幾乎壓垮她的鳳冠給取下來。
「休息吧!」把手中的鳳冠放在榻旁的小几上,軒轅極天並末打算多加逗留,腳跟一旋,就要走人。
雖然今兒個是洞房花燭,可他並沒有打算要在這兒過夜。
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呢!
「難道……侯爺不在這兒過夜嗎?」望著那寬得像天一般的身影,心頭萬分詫異的裘水嫣衝動地開了口問道。
然後懊惱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明明不希望他留下的,可卻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
望著一眼就得以看穿的小女人,軒轅極天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拉大再拉大。
他是故意這麼晚迸新房的,一心以為久坐枯等的公主必然萬分不悅,甚至可能指著他鼻頭大罵,給了他冷落她的借口。
結果她非但安份的等著他掀蓋頭,對於他幫她把鳳冠拿下的舉動,馬上露出意外又感激的表情,這樣一個單純的女人,在那權勢傾軋的後宮裡頭,也算是一個奇葩了。
對於這樣的一個女人,也許他應該換個方式來對待她?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了,公主初來乍到,必定有許多不適應的地方,再說今兒個也折騰了大半天,公主必定累壞了,我又怎麼敢再繼續叨擾公主呢?」
一番話說得既合情又合理,當然也成功地說進裘水嫣的心坎兒裡,令她原本惶惶不安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也極為動容。
如他所說的,她的確是累壞了。
這段日子以來,想到未來可能得在夫婿怨恨的目光下過活,或者承受他不能在外宣洩的怒氣,其實,她沒有睡過一天的好覺。
現在看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或許,他的心中真的沒有恨,所以才能這般的體貼。
「那你要去哪兒呢?」拜了堂,進了門,饒是之前百般不願,可是到了這一刻,她已經認定他是她的夫婿了,所以忍不住關心地問道。
「我去書房看點書,順道在那兒小憩一陣。」
對於她這般溫柔的詢問,向來我行我素慣了的軒轅極天語氣中逐漸透著淡淡的不耐。
這不是他要的牽絆,尤其是來自於她。
但戲還是要演的,所以他扯起一抹笑。他必須讓她相信自己是無害的,否則在時機未成熟之際,若是讓她探知了他心中的盤算,難保她不會回宮裡去通風報信壞了大事。
「這……」聽到他要委屈自己夜寢書房,向來性子溫婉的裘水嫣不由得感到不妥,心中甚至泛起一陣陣的不安。
這樣好嗎?
雖然不必面臨那令人害臊的床第之事,讓她鬆了口氣,可是他們已經拜了堂,他是她的夫、她的天了,她怎麼可以讓他去書房睡,自己獨霸這新房?
思緒百轉千回,裘水嫣心中兀自猶豫著,但軒轅極天卻是再也按捺不下去。
他沉默地再次回身,幾個大踏步地迅速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趁著裘水嫣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大手驀地勾住她的後腦勺,讓她靠近他。
二話不說的,他那兩片薄薄的唇己然銜住她那豐潤的紅唇。
靈巧的舌尖就像是一條散發著艷艷光芒的彩蛇,狂妄又態意地吸吮著她口中的蜜津。
事情的發展太出乎意料之外,有那麼一時半刻,裘水嫣完全愣住了,任由他的氣息和溫度在她身側籠罩瀰漫著。
一向平淡自持的心房,如今宛若住了只不住狂奔的小鹿一般,怦怦作響著。
很甜,就如她的外表一樣。
像裘厲這樣不擇手段的男人竟然能夠養出像裘水嫣這樣甜美而下跋扈的女兒,他真的是太意外了。
那溫潤檀口不斷渡過來的甜美滋味更讓他下腹起了陣陣騷動,軒轅極天是用盡莫大的意志力,才得以讓自己抽離這慾望的泥淖。
「我不會生氣的,你快快休息吧!」滿眸的欲色在頃刻間已然全都褪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抹深邃難辨,抵住她那光潔的額際,他溫柔低語地保證。
在那激狂烈吻的侵襲下,裘水嫣白皙的容顏一片嬌紅,她微喘著氣,還來不及表示任何意見,軒轅極天已經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這回,她沒有再出聲阻止他。
望著他透著堅毅的身影,她的心驀地亂了。
她以為的全都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可在那隱隱約約之間,她又總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勁。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看起來似乎很疼惜她,她卻從他體貼有禮的態度裡察覺一抹疏離,是她想太多嗎?
重重的問題在她的心底繚繞糾纏著,早已疲憊不堪的身軀卻怎麼也無法入眠,她定定地望著榻頂那雅致的浮雕,意識始終在迷離之際遊走著……
迷迷濛濛之間,她聽到院子裡傳來爭吵的聲音。
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府邸,她下意識地想要聽清楚那一團紛鬧所為何來。
閉著眼,她靜靜地聽著,可愈聽她的心便愈沉,原來……一切還是如她所想的一樣。
是她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