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難得一襲涼風拂過綠意盎然的庭園,吹得人昏昏欲睡。
不,更正,是吹得楊光昏昏欲睡。
噢噢,身為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相親部門第一把交椅,人稱月下美人的她,怎能在相親聯誼場合裡快要睜不開眼?
簡直是在踐踏她鑲金框的招牌!
清醒啊∼
「你在幹麼?」
「單姊∼」聲音化為軟綿綿的喵喵叫。「我好困……」裝可憐,學無辜,順便揉一下眼睛,以為自己還是只有三歲的幼兒。
「對了,公司有事,我要先回去了,這裡全場交給你,OK嗎?」單夙眉置若罔聞,無視她可恥的幼兒動作,飛快交代清楚,轉身甩動烏亮黑髮,快步離開。
不OK啦∼嗚嗚,都不聽人家說。喂,你是婚姻顧問捏,怎麼可以先落跑?
什麼全場交給她?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大日子?
今天是二十對二十的大聯誼耶,要她一個人搞定二十雙?
楊光扁起粉嫩潤亮的唇,無語問蒼天,開始恨那個企劃戶外聯誼的混蛋。
不就是吃吃飯、聊聊天?訂個場地安穩地聊到天老地荒,吃到海枯石爛,不是很好嗎?
為什麼要她和這場美麗的微風互相拉鋸?
抽搐著唇角,她放眼看著綠草皮的庭園上頭擺滿一張可容納四十人面對面觀看的英式長桌,眾人品嚐著這家餐廳大廚的好手藝,只有她被放逐到一隅,負責監控現場,只要有人冷場,有人被排擠、被孤立,她就必須立即解圍。
偷看一眼時間,距離安排餘興節目還有一個鐘頭,換句話說,她必須要再站在這裡一個鐘頭?
可不可以先給她一把椅子?
「欸,這不是楊光嗎?」
就在眼皮快要沉下的瞬間,一道熟悉的聲音,讓楊光瞬間清醒,腦袋爆速運轉,二話不說,抹起艷光四射的笑意,一個甜美轉身——
「呀,這不是余夕艷嗎?」聲音酥軟得極具穿透性,就連正在聯誼中的一票新貴也忍不住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同時歎息。
唉,為什麼她從不參加聯誼?
「哎呀,我差點忘了小光是出了名的媒人嘛,專門搞定別人的姻緣。」余夕艷亮麗姣美得像是電視上的演藝人員,臉上滿是虛偽的假笑。老早在餐廳用餐就瞥見這個楊光在外頭一副快要冬眠的傻樣,準備吃飽飯,才有力氣跟她拚一場。
「可不是嗎?什麼時候把自己交給我,讓我來搞定你的姻緣?」楊光也不落人後,笑得做作又很虛情假意。「咱們是老同學了,別說我對你不好,不管你要結幾次婚,第一次配對成功算你九折,第二次給你八折,要是還有第三次,五五折大放送啦!」
余夕艷聞言,唇角一擰,笑得更用力了。「抱歉,可能用不著,你也知道,想追我的男人都可以排到環島一圈了,我哪裡需要相親?」
「不不不,你這麼說可就錯了。」楊光笑得比她還要帶勁,像是在較勁誰比較會笑。「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你以為參加相親是因為沒桃花嗎?那可大錯特錯,現在會相親的通常都是各方新貴,事業太忙,忙得沒時間認識異性。唉,說你沒知識又沒常識,你就不相信。」
余夕艷敗下陣來,眼看笑容破了一個大洞,摻了幾抹醜陋。「反正我不需要就是了,因為我要結婚了。」
「喔喔,是哪個不長眼的?」楊光笑裡藏刀。
「楊光!」
「啊啊,還是說,你終於把上總經理了?」她呵呵笑著。「不要啦,總經理有年紀有肚子還有家室,你要是毀人家姻緣,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唉唉,她們同學四年,就連畢業後還進同一家公司成為同事,簡直是悲慘的孽緣,直到她跳槽,才總算結束這場沒意義的惡鬥。
余夕艷嘴角抽搐得很扭曲。「誰要把他啊?我要是能把,我不會把總裁,把他幹麼啊?」
「你把得上總裁嗎?」總裁可是她心裡完美男人第一名,豈會看得上余夕艷這等庸俗之輩。
「是我沒興趣。」誰會對那麼嚴厲又不苟言笑的男人有興趣?
「是是是,他頭沒禿,肚也沒大,你當然沒興趣嘍。」呵呵呵∼
「那是因為他要訂婚了好不好!」她不屑當第三者啦。
總裁要訂婚了?也對啦,他合該有個愛他的女人好好疼惜他。「欸,你不是最愛橫刀奪愛?怎麼,這一次沒把刀磨利啊?」繼續臭她,真是快樂似神仙啊∼
「楊光!」啊啊,神仙也要抓狂啊!
「夕艷∼」軟得咧,完全吃她夠夠。
共處五年,隔空交戰或正面應敵,次數不勝枚舉,但截至目前為止,她楊光從沒吃過敗仗,每一回舌戰總是把余夕艷打成豬頭。
不是她願意,而是這個大小姐太愛找她麻煩,每回見她,要是不跟她槓上一回,她好像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似的。
自取其辱,她、也、沒、辦、法。
「哼,總比那個還在當媒人,蹉跎自己青春的女人好。」
「我在造福人群嘛。」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余夕艷氣到快抽筋。「我不想跟你說了,下個月八號同學會,你去不去?我會帶我的未婚夫過去,你也把你的男朋友一起帶來吧。」
男朋友?那是什麼東西?這麼陌生的名詞,截至目前為止,尚未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余夕艷捕捉到她瞬間的恍神,立即再下一城。「啊啊,沒有男朋友?你這麼厲害,專門替人牽姻緣,怎麼不替自己挑一個?」
「我寧缺勿濫嘛,不像有人三不五時都嘛有備胎。」楊光對答如流。「哎,你也知道,我長得不差,連任四屆的校花,想追我的男人已經可以排成人橋,直接跨越太平洋,排到美國去了,多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挑說。」唉,好煩惱。
想追余夕艷的男人都多到可以環島了,想追她的男人當然可以成為跨太平洋的人橋。
「最好有這麼神,既然你選擇這麼多,同學會那天,我會拭目以待。」說完,踩著細跟綁繩涼鞋,悻悻然離開。
「我又沒說我一定會去。」她吐了吐舌頭,扮鬼臉。
可是,要是不去的話,不知道那八婆又要在同學會上怎麼譭謗她了。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無聊的人?不過是選校花連輸她四次而已,犯得著每回見到她,硬是針鋒相對?
男人?要上哪找?
在她的愛情聖域裡,前公司總裁是最完美的男人典範,除非有個男人能勝過他,否則她不會擊鼓出征的。
余夕艷一走,瞌睡蟲再次叩門,搞得她快要沉入夢鄉。
不行、不行,她要是靠著大樹睡著,那真的是要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楊光深呼吸,四處走動,走過聯誼者身邊,一一噙笑詢問,隨即又欣賞起風光明媚的庭園景觀,一路從側門景觀走到人家餐廳後門,驀地——
「你好,雲岫有機。」有個男人在後門朗聲喊著。
他剛好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燦亮的陽光映照在他的半邊臉上,濃而剛毅的眉,如刀鑿般挺直的俊鼻,厚薄適中的唇,他斂眼看著訂單,長睫比一般女孩子要來得濃密,而唇也微抿出迷人的弧線,在光的照射下,他整個人閃閃發光,緊緊地扣住她的目光。
這男人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雖說她並非外貌協會,但初看第一眼,她竟莫名感到害羞,無法和他四目交接。
偏偏她又收不回目光。
見他,發微長,凌亂卻有形地爬下他古銅色的頸項,他穿著黑色貼身背心,迷彩軍褲,完美的呈現出他傲人的體魄,壯而不碩,精實得很對味。
驀地,他抬眼了,許是她的目光太露骨,所以他精準地對上她的眼。
那瞬間,幾乎可以稱之為永恆。
不要問她為何有如此夢幻浪漫的想法,這念頭就是這麼弔詭卻又合理地蹦出。
男人幽魅的黑眸緊縮了下,瞬間閃過深沉莫測的光痕,隨即隱入。
他啟口問道:「不好意思,請問你是皮耶餐廳的員工嗎?」口吻客氣,俊美的神情卻非常淡漠。
「我不是。」楊光聽見自己的聲音。欸,怎麼會這樣?她明明還在當機中,還在目眩神迷中,怎能笑得如此甜,回應得這麼好?「需要我幫忙嗎?」
男人打量著她,似乎沒打算接受她的好意。
嗯,這個男人有點奇怪唷,居然別開眼,當她不存在……楊光想了下,緩步走向前,按了後門的門鈴,不一會,有人開門,她笑吟吟地說:「小靈,雲岫有機。」指著外頭。
被喚做小靈的女子看著她後頭。「欸,今天不是人傑來?」
「人傑有事,我替他外送,麻煩點收。」男子動作迅速地將兩隻大紙箱抱進裡頭,在經過楊光身邊時,若有似無地說了聲謝。
楊光眨眨眼,白晰的頰爆出些許的紅暈。
呵呵,這人應該不是天性淡漠,而是慢熟罷了。
待再出來時,他對她微微點頭,算是招呼,她立刻毫不吝嗇地奉獻她最甜美無垢的笑臉目送他離開。
然後——
「小靈∼」她跑進人家的廚房。
「怎麼了?」身為皮耶法式料理二廚的小靈回頭看她一眼,繼續整理剛送上門的鮮嫩蔬果。
「剛才那個人是誰?」楊光蹲在她的身邊,像只柔順的貓兒輕輕地喵叫。
小靈睨她一眼。「有興趣?」
「看得出來?」
「很明顯。」繼續把蔬果分類。
「感覺不賴呀。」那是個閃閃發亮的男人,很耀眼很絢爛。
「請問是要自己服用,還是要拉進會的?」
楊光扁起小嘴。「什麼拉進會?你把我們公司說得好像什麼見不得光的老鼠會一樣。要不是我們常常在這裡辦聯誼活動,你家餐廳怎能經營得這麼好?老同學已經很挺你了。」這可是免費的宣傳捏,還不感恩?
「本餐廳是有口皆碑,是做口碑的,客人滿意,自然會口耳相傳。」小靈壓根不懂感激兩字如何寫。
「嗟,不管啦,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我跟他不是很熟,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我知道他是在雲岫休閒有機農場工作,要不要我給你地址?」
「感恩。」這樣的線索已經很足夠了。
她喜歡那個男人,但還不是所謂男歡女愛的喜歡,而是純粹欣賞,再加上他的眼睛……呵呵,超像她初戀情人的說∼
他這麼優,帶他去同學會,肯定能把余夕艷氣個半死。
***
楊光的初戀來得比誰都還晚,是在她剛成為社會新鮮人的第一年,對象是她公司的總裁。堂堂鴻基科技總裁,她這最底層的員工哪可能搭上他變鳳凰?
永遠只能癡望,不敢癡想。
然後,她因工作不適應,轉換跑道,來到1314專線,從此之後,工作如魚得水,天天幸福得不得了。
她才知道,原來她的天職是當個月下美人,而不是一般公司的營銷專員。
而在遇見那個男人之後,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初戀。
不是因為他的外在條件,而是他的眼。
前輩曾經告訴過她,一個男人品性到底好不好,專看他三個部份——賭品、酒品、車品。
但,不是她自誇,她專看一雙眼。
眼睛是靈魂所在,可以表露出一個人的內在修為與個性,那是無法掩蓋又最赤裸的本質。
而她,喜歡那個男人的眼睛。
該怎麼說呢?那是一雙飽含力量,充滿陽光的眼睛,溫柔又強壯,美麗又深邃,非常對她的味。
所以,她來了。
只是,作夢也沒想到這夢幻農場竟然如此地接近繁華城都。
站在大拱門前,要不是上頭不容錯辨寫著「雲岫休閒有機農場」八個大字,她真懷疑自己走錯地方。
簡直是太奢侈了,竟然有座看不見盡頭的農場出現在都市,回頭一看,那一棟棟的高樓大廈,都還在那裡啊!
回神,收斂,她張開笑臉。
「請問,人傑在哪?」買了門票入場,不忘問問賣票的漂亮美眉。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她知道雲岫休閒有機農場的老闆叫陶人傑。
美眉臉色不善地瞇起眼。「有什麼事?」
楊光微挑起眉,立即明白自己踩中地雷,不慌不忙地掏出準備已久的文件和名片。「你好,是這樣子的,我是1314專線婚姻顧問公司,相親部門的楊光,想洽詢農場能不能成為我們聯誼的場地,請問陶先生在嗎?」
果然如她所料,美眉立即變臉,堆滿笑意地說:「我帶你過去。」
「麻煩你了。」她謙恭有禮,善目慈顏。
「一點都不麻煩。」今天又不是假日,遊客少到比農場內的昆蟲還少,她無聊到快要找周公繼續廝殺昨天的棋戰了。
美眉自願當起農場導遊,邊走邊簡介著農場四大區塊,東指西指,到處花團錦簇,香氣襲人,走了一小段石板砌路,側面盡頭是一棟仿古式樓台,正面一樓是登記大廳。
「陶叔,老闆在不在?」美眉還沒走近,已經扯開喉嚨問著。
站櫃檯的伯伯抬眼,笑得和藹。「跟學庸到培植區巡視了。」
「這樣子啊。」美眉回頭,黑白大眼亮得澄澈。「楊小姐,我帶你去培植區好嗎?」
「好∼」當然好,求之不得啊!
「我們農場分成培植區、栽種區、景觀區和休閒區,風景超好,全都是取自於自然,不是人造的。」說的時候,微揚的唇角帶著幾分對這份工作的喜愛和驕傲。
「看得出來。」不管走到哪,到處都綠浪成遍,紛艷點綴,讓眼睛感覺好舒服,就連呼吸也非常自在舒服。
真是塊寶地啊,奢侈的綠意,昂貴的自然。
忍不住要想,老闆真的是頭殼壞了,把農場蓋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上……可是,又忍不住讚美老闆,可以為這都市惡劣的空氣質量注入一道清泉,真的是功德無量。
「老闆、慕大哥。」遠遠的,在一大片黑壓壓的鋪底紋下,是無止境的綠白相間,是讓人嚮往的祥和之地。
站在鋪底紋下的兩個男人同時抬眼,楊光一眼就認出那是他。
原來他就是學庸,原來他姓慕。
「向恩,怎麼跑來了?」農場老闆陶人傑斯文俊爾,雖說長時間從事戶外工作,但依舊無損他俊白的美貌。
「有位楊小姐找你。」向恩回頭對著楊光露出大大的笑臉。「楊小姐,這位就是我們老闆陶人傑。」
「你好。」楊光非常有禮貌地點頭示意,但眼睛卻不斷越過陶人傑的肩線,朝他後方滑行而去。
「妳是?」
「你好,我是楊光,是1314專線……」巴拉巴拉自我介紹完畢之後,不忘拿出預謀許久的企劃書和名片。「所以,希望可以租借這個場地當聯誼會場。」
「這個……」聽起來真不錯,但是……陶人傑搔了搔利落的短髮,轉身喊著,「學庸,過來一下。」
喔喔,來了!楊光內心正在狂喜狂喊,但表面上仍維持她一貫清麗笑意。
沉、住、氣。
但,當他愈走愈近,那慵懶步調帶著隨興和漫不經心的調調襲來時,光和影在他身上共存,將他刻劃雕琢得教人轉不開眼。
「你看一下這個。」陶人傑把企劃書交給他,然後招呼著楊光。「先到一旁坐坐吧,向恩,妳去倒茶。」
「好。」向恩領命而去,蹦蹦跳跳得像只小兔子。
「楊小姐,這邊坐。」
「好,謝謝。」楊光緩坐在一旁的籐椅,目光始終忍不住移向那個帥氣咬掉棉布手套,然後隨興翻看企劃書的男人。
噢,天,為什麼他連咬掉手套的動作都能這麼好看?
害她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很花癡似的。
「楊小姐看起來好年輕,看不出來是個掌管整個部門的主管。」陶人傑看著她的名片,隨口和她攀談。「是負責安排相親聯誼的?」
「嗯,如果陶老闆有需要,或者想替親戚朋友報名,只要撥打這支電話號碼,相親請按2,找我就對了。」她笑不露齒,卻已足夠甜美。
「哦?相親請按2……」陶人傑感到有趣的邊點頭邊把名片放進上衣口袋。
「人傑,這個可以。」企劃書被丟到籐椅旁的桌面,動作沒有半點惡意或挑釁,只是純粹的率性。「農場有景觀區,也可以提供休閒烤肉和露營,但是我們卻沒有能夠讓他們非常優雅坐下來聊天的空間。」
然後,他抓了把椅子坐下,就坐在楊光的對面。目光淡淡地停留幾秒,彷彿從未停留過般地淡淡挪開,不是厭惡,因為他唇角勾著淡淡的笑。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急,覺得今天的太陽太辣,搞得她有點頭昏眼花,不過……他沒認出她嗎?不知道她是誰嗎?
「剛才到培植區的路上,我看見左側那邊有一大片的綠蔭綠草皮,一望無際的綠意讓人感覺很放鬆,我想如果可以在那邊搭座創意涼亭的話,會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她試著說出自己的看法。
話落,陶人傑看嚮慕學庸,笑得很耐人尋味。
「抱歉,我說錯話了嗎?」啊,也對,這又不是她的農場,她又不能要求他們為了製造一個更適合聯誼的場地就建造涼亭。
「不是的。」陶人傑笑著,拍了拍身旁的男人。「因為我的夥伴也提出過相似的建議,但我覺得你的涼亭建議更好。」
「涼亭跟觀景樓有什麼不同?」慕學庸不爽地挑起眉。
「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他一臉吊兒郎當地斜托著臉,炯亮的眸很不客氣地瞪著陶人傑。
「涼亭四通八達,完全不遮掩視野,但觀景樓就不同了。」
「就不能在觀景樓上蓋座開放式涼亭哦?」他就是喜歡觀景樓啦。
「可是這樣一來……」
「等等!」楊光把雙手插入兩人視線之中,然後左看、右看,問:「是我害你們吵架的嗎?」
乖,別這樣,可以當夥伴,肯定有一定程度上的交情,千萬別因為她無心的一句話吵架,她會內疚。
許是她太認真,陶人傑忍不住笑出聲,「這樣不叫吵架。」
「這樣不算嗎?」可是,氣氛很不對耶。
「這叫做感情交流。」
「屁,誰跟你感情交流?」慕學庸啐了聲,踹了腳他的椅子。
楊光眨眨眼,實在是好……放浪不羈啊,說踹就踹,真是好隨興啊。
「喂,在小姐面前,你斯文一點行不行?」
「看不出來我已經很斯文了嗎?」慕學庸笑得冷冷的。
「對了,楊小姐,忘了跟你介紹,他是我的老同學兼拐來的合夥人慕學庸,叫他學庸就好。」陶人傑已經不奢望好友能在美人面前多斯文了,一轉臉,風度翩翩、卓爾不群地笑著。
「妳好。」慕學庸總算是正視她了,但也只是輕輕點頭。
「你好,我叫楊光。」她唇角有著一抹極具興味的笑。
原來男人間的友情可以這麼不拘小節,感覺真不賴。
「陽光?」真是人如其名。
「楊柳的楊。」
「好名字。」聽起來就很陽光,看起來也很陽光,好名字。
「你也是。」看來還挺好相處的,想要把上他,拐他一道參加同學會,應該不會太困難。
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父母給的,我能說什麼?」
她聞言,不由得笑瞇了眼。「你真風趣。」
「風趣的是他。」他斂下眼,指了指一旁沒話可搭的陶人傑。
「都很有趣,很高興認識你們。」她由衷道。
認識他們,就像踏進這座農場,給人一種……回家的感覺,突兀卻又真實的感受。
慕學庸挑起濃眉,深邃的黑眸在光影底下微微閃動,宛若是林葉間閃動的陽光。
***
「哇,這是什麼樹?」
「……」會不會太陽光了點?
「哇,這是什麼花?」
「……」是不是太聒噪了點?小姐,妳跟剛才很不一樣喔。
「哇,這是什麼草?」
夠了喔。
慕學庸停下腳步,第一百零一次咒罵該死的陶人傑。
居然把這個看起來很弱不禁風、很有都市氣息的楊光小姐丟給他,美其名是要他充當導遊,但實際上根本是在報復他!
「我太吵了嗎?」楊光輕咳兩聲,收起一個不小心就暴走的城市佬性子。
不錯嘛,頗有自知之明的。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楊光再次咳了兩聲,忍著保持最良好的端莊姿態。「我只是很少來到郊外而已。」所以一個不小心就會很興奮,可不可以不要用這麼輕蔑的眼神看她?
難得她對他那麼有好感,他態度這麼差,會扣分的啦。
「看得出來。」他開金口了。「劉姥姥也沒你這麼好奇。」
楊光臉上壓下三條黑線。
一定要這麼狠嗎?
「好奇又沒罪。」可惡,害她破功了,虧她一直很努力留個好印象給他。
可是,那些花花草草,她真的沒看過嘛,問一下都不行哦?這麼大牌?是老闆要他盡地主之誼的耶。
「是沒罪,但傷到我的耳朵,小心我告你傷害。」笑得壞壞的,但卻令人感覺不到惡意。
「你……」楊光瞪大眼,開始懷疑自己近視,才會一時看走眼!
「白葉樺樹,寒丁子,松葉牡丹。」他突道。
「嗄?」她反應不過來。
「樺樹很常見的,大小姐,還有,松葉牡丹是一種花,不是草。」話落,他搖搖頭,自顧自地轉身往前走,壓根不管她到底跟上沒有。
楊光呆了下,才知道他正在解惑、授業啊。「慕老師,那個又是什麼?」她隨便指著旁邊,邊跑邊問著。
原來,人還是挺不賴的嘛。
「桃花。」他頭也不回地說。
有沒有這麼神?不死心地再指——
「那個又是什麼?」再問,然後偷偷看著他的背影。
他還是穿著貼身背心,展露他結實的體態和古銅色迷人的肌膚,底下依舊搭了件很隨興的休閒褲,不能算是很有品味的打扮,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穿怎麼有型,迷人得要死。
她猜,就算他一身邋遢,還是阻止不了女孩們青睞的眼光。
「妳找碴的?」那邊根本沒東西好不好。
「你怎麼知道?」他明明連看都沒看。
「我在這裡待幾年了,我會不知道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花?」夠了喔,城市佬小姐。
「真厲害。」難怪她隨便指,他頭都不用回也猜得到。
「承讓、承讓。」他皮笑肉不笑的。
「客氣、客氣。」她拱起手。
慕學庸看著她,突地放聲笑開。
楊光直瞅著他,他的嗓音不算低沉,清朗而有味道,笑起來就像是淙淙清泉激瀑直下,震撼著她的靈魂。
「你看什麼?」發覺自己被注視著,他立即斂笑,蓄意擺出凶狠的模樣。
「看你帥。」她坦白著。
慕學庸呆掉。
這女人也未免太不矜持了一點?「你知不知道矜持兩個字怎麼寫?」沒人這樣把男人的好不好?
意圖表現得這麼明顯,讓他想要假裝沒發現都很難。
昨天在皮耶餐廳才見過一面,今天就抱著企劃書出現在他面前……不是他自戀,而是她根本就是針對他而來,從頭到尾都只看他,害得人傑又開始怨恨他,才把這爛攤子丟給他。
但是,他並不討厭,甚至是……有點高興。
「矜持又不能當飯吃,交個朋友,沒那麼嚴重吧。」拜託,現在這個世風底下,想要交個能心靈交流的朋友已經很困難,何況是一見傾心的對象,眼前難得出現一枚,她當然要好好把握。
「只是朋友?」她確定?
「當然,如果你想追我,我沒意見。」她很大方,隨時歡迎追求,但是回不回應看她有沒有心動就是了。
「……」他深深歎了口氣。「妳真有自信呢。」
「還好啦,我很真實的,有八分事實才會說八分話。」
「……我投降。」真是被她打敗。
「什麼意思?」
「走吧,先去看看涼亭蓋在哪裡較妥。」
算了,看在她還挺有意思的份上,他就勉為其難地充當導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