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筠靖拿著包袱快步走,到南門口時,果然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但卻不見車伕的身影。
她走到馬車前頭,壓低聲音喊道:「車伕、車伕,你在哪裡?可以出發了。」
「你想出發去哪裡?」冰冷的低沉語調自她的身後傳來。
背脊倏地傳來一陣寒意,她緩緩地轉過身,對上的是一雙蘊含著怒火的漆黑眸子。
皇甫頤直勾勾地盯著她,黑眸中的火焰有越燒越旺的趨勢。
好大膽的小女人,居然敢算計他!虧他已經打從心底認定,今生非她不娶。
「你、你不是醉了?」她驚嚇地倒退一步。
「我沒醉,我是裝的。」他的嘴角揚起得意的淡笑。
其實他有千杯不醉的驚人酒量,平時只是深藏不露而已。「你、你好卑鄙!」她懊惱地跺腳,她竟然沒發覺他是在假裝喝醉酒。
「卑鄙的人是誰?」他挪動腳步逼近她.「是誰一聲不響地想偷偷離開?」他以長指捏住她的下顎。
他看起來很生氣,然而他捏住她下巴的力道並不大,絲毫沒有弄疼她。
只是,他眼中的熊熊怒火像是想將她的身子焚燒殆盡一樣。
「我、我……」見他額際的青筋隱隱跳動著,她突然覺得喉嚨像卡到東西,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來。
「為什麼要離開,嫌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司進出來的一樣。
「不……不是的。」她的頭搖得像波浪鼓。
「那是為什麼?受不了軍中的單調生活?」他的下顎緊繃,絲毫沒有要放鬆的跡象。
「都不是,是……曹軍使說我害你精神不濟,還說……你被誤會有斷袖之癖,全都是因為我。」她咬著下唇,說得好不委屈,「該死!」他惡狠狠地低咒。「對不起……」她小小聲地道歉。
「我不是在罵你。」他咬牙怒道。「可是……」
「該死的曹軍使,我的身體好得很,不會因為有你在我的身邊,就會縱慾過度而打敗仗。還有,斷袖之癖的傳聞我一點都不在乎,我才不管別人要怎麼傳,我一概無所謂!」他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將軍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啊!」她聲如蚊蚋。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激動地一把抱住她。
「我不許你離開我!」他加重手中的力道,將她越抱越緊,「我只是暫時離開你而已,並沒有……」
他倏地截斷她的話,「不准就是不准!除非經過我的允許,要不然你休想離開我身邊半步。」
「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她小小聲地咕噥。
「你是我的人,只能聽我的話!」
她竟然只憑曹軍使的片面之詞就決定離開他,她壓根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將軍,你放開我。」她拚命掙扎,因為他抱她抱得好緊,讓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不放!」他將她摟得更緊,像是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一樣。
她握緊小拳頭,一直捶著他堅硬的胸膛。他乾脆將她直直地抱起來,像扛布袋一樣地扛在肩頭上。
「啊!你在幹嘛?快放我下來啦!」她羞窘地漲紅了臉。
她拚命捶著他的後背,無奈他一點兒也不為所動,依然不動如山地扛著她往回走,腳步不曾停歇。「你這麼不乖,我要處罰你。」他故意惡狠狠地撂話。
「處、處罰?」她不安地吞了口口水。
他會怎麼處罰她?
罰她打掃茅房?還是擦拭兵器房裡的所有兵器?一想起他可能會有的嚴厲處罰,她就不禁打起哆嗦來。
他將她抱回房裡,讓她伏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地打了幾下她的屁股。
「別打了啦!我知道錯了。」她嬌聲討饒。
「知道痛了?」事實上,他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道,根本一點兒也不痛。
「不是,是……很丟臉,人家都這麼大個人了。」她癟著嘴嘟嚷著。
「誰叫你一聲不響地離開我,現在知道要學乖了吧!」他將她扶起來,坐在床沿。
「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啊!」
「還敢狡辯?」他瞠大眼睨著她。
她縮了縮脖子,往床角躲去。皇甫頤看著她畏縮的模樣,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
「過來!」他板著臉喚道。「做什麼?」她的口氣不善。
該不會又要打她的屁股了吧?
「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他臉龐上冷硬的線條揉進了些許溫柔,聲音也輕柔了許多。
氣歸氣,他終究捨不得她受皮肉傷,見他臉上緊繃的神情放鬆許多,她緩慢地挪動身子,來到他的身旁。
「趴下。」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不要。」她馬上拒絕,深怕他又打她的屁股。
「我不會再打你的屁股了。」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乖乖地趴在他的大腿上。
他脫下她的褲子,檢查屁股上是否有留下紅痕。
「還好,我剛才打你的力道不重,並沒有留下痕跡。」他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打了人才又反悔,何必呢……」她小小聲地咕噥。
「我對你的處罰還沒結束。」他好整以暇地環起手臂。
「什麼?還沒結束?」她驚嚇地想起身。
他的大掌卻按住她的屁股,不讓她起身。
「枉費我已經將你當成娘子看待,你卻想偷偷地離開我。」他故意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嘛!人家知道錯了。」她心虛地低下頭。
「所以,你甘願接受我的處罰?」
「嗯。」她無奈地點點頭,誰叫她要做錯事,傷了他的心呢。
「好,我要處罰你了。」他揚起大掌,再快速地落下。
柳筠靖緊閉著眼睛,等待著預財的疼痛。
結果,他的大掌雖然落在她的臀上,卻只是輕輕地在臀上游移著,她忍不住一陣輕顫,「你、你不是要處罰我?」她不解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誰說處罰一定要用打的?」他別有深意地勾唇。
「你的意思是……啊……」悶悶的聲音變成了嬌啼。
他溫熱的大掌往下移,覆在她的神秘禁地揉撫著,她情不自禁地扭動身子,發出愉悅又難受的呻吟。
「討厭。」她嬌嗔,以小手搗著嫣紅的小臉。原來他所謂的處罰,是用這種羞人的方式!
「我會證明,我的體力好得很,一點都沒有精神不濟的問題。」
話落,他的唇就落在她柔軟的身子上。
天上烏雲掩月,卻遮掩不了房裡散發出的濃濃春意。
幾曰後,一封急詔,震驚了皇甫頤及柳筠靖。
宮裡的太監帶來詔書,要皇甫頤回宮接受指婚,指婚的對象正是玟陽公主。
眾人跪下接旨後,皇甫頤向傳聖旨的公公說道:「公公,勞煩您回稟聖上,蠻夷近日屢屢來犯,末將實在無法抽身離開嘯天堡。」
「這……」公公遲疑著,撫著下顎的鬍鬚思忖了一會兒才回道:「這麼著,我先回宮覆命,再看聖上如何裁,行不?」
雖說他是奉命前來迎接皇甫將軍回宮接受指婚,但事關國家社璦安危,他也不敢做出任何決定。
「那就有勞公公了。」他抱拳彎身朝他致謝。
公公回宮後,皇上又派遣另一位較為年輕的公公前來傳第二次的詔書。
皇甫頤以同樣的理由回拒。
一直到了第三封詔書,聖旨上載明要小靖子一起回宮面聖時,皂甫頤才不得不聽命行事。
「將軍,這該怎麼辦才好?」柳筠靖已經急出一身汗來了。
「別緊張,我會回絕聖上的美意。」他說得篤定而堅決。
「回絕?自古以來,沒有人能回絕聖上的指婚的!」她顫抖地拉主他的手臂。
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聖上是明君,不會一意孤行的,我有把握能夠說服他。」
事實上,皇上很寵愛玟陽公主這個么妹,他實在沒有把握能說服得了皇上,只不過,為了讓柳筠靖安心,他只好撒點小謊。
柳筠靖的眼中透出不安,「將軍,如果皇上要你娶玟陽公主,你就答應吧!我不會怪你的。」
事關皇甫家的將來。她不能害他違抗皇命,成為不忠不義之人。「不行,我不能辜負你。」他斷然拒絕。
她為了他不遠千里前來邊疆,自願當他的貼身小廝,任由他使喚,還在他中箭毒發時獻身給他,他怎麼能辜負她的情意?
「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違抗皇命,連累皇甫家的人。」她擰眉望著他。
「你什麼都不必擔心,一切交給我處理就好。」
他下定決心,就算豁出這條命,他也要娶柳筠靖為妻。隔日,兩人啟程回宮。馬車裡瀰漫著低沉滯悶的氣息。
各懷心事的兩人默然不語,只是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享受這珍貴的獨處時光,因為回到京城後,一切就都是未知數了,「靖兒,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皇甫頤捧住她的小臉。
「什麼事?」她心不在焉地應道。
「如果皇上有傳你問話,你必需與我站在同一陣線,你必需向皇上表明想嫁給我的決心。」他殷切地交待。
「這……」怎麼辦?她該答應嗎?
「回答我!」他急急地催促。
「好,我答應你。」她苦著一張臉點點頭。
皇甫哥哥對她的心意這麼堅決,她怎麼忍心潑他冷水。
「這才是我的好靖兒。」他邊讚賞,邊將她的頭扶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是他的珍寶,他一定要好好地守護她,守護兩人的感情。
金鑾殿上,皇帝坐在龍椅上,神色凝重。
「你要拒婚?我沒聽錯吧?」身著龍袍的皇上不可置信地挑眉問道。
「皇上,末將對玟陽公主絲毫沒有男女之情,勉強結合,只會成為一對怨偶,您忍心讓最寵愛的妹妹成為怨婦嗎?」皇甫頤大膽反問。
「這……」皇上微微地擰眉,陷入沉思。
他明白皇甫頤所言甚是,只不過,玟陽公主信誓旦旦地堅持要嫁皇甫頤,他實在拿她沒轍。
「皇上,柳家小姐對末將情深意重,且自小與末將有深厚的感情,末將不想辜負她,更不想做個薄倖主人。」他的話語說得真摯且誠懇。
「你難道一點都不想當駙馬?」皇上一臉的質疑。
「末將從未想過要當駙馬。」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見他這麼篤定,皇上有些不悅。
「你如此堅決的原因,是否仍在記恨朕當年將你遠調邊疆戍守一事?」他挑眉正色地看著他,「末將不敢,除了這次的指婚之事外,末將從未對皇上的安排有過任何不滿之處。」
他如實稟報。「你堅持不肯娶玟陽公主,代表你還在介意朕將你調往邊疆戍守?」
「末將真的沒有此意。」他低著頭,恭敬地往後退了一步。
「柳家小姐真的那麼好,值得你為了她而抗旨?」
「實不相瞞,柳家小姐就是皇上派出的使者小靖子,她為了見末將,不惜假扮成小太監,還在朝天關的望安坡救了末將一命,這份情意實在難能可貴。」
「什麼?有這種事?」他訝異地睜大眼。
聽他這麼說,他倒想要會會這名奇女子。
「好吧,三日後,你帶柳家小姐來見朕,屆時,朕自有定奪。」皇上大手一揮,做出決定。
「未將遵旨。」皇甫頤的心中頓時又重新燃起希望之光。
不過,在皇上傳喚皇甫頤的隔天,玟陽公主就私下找上柳筠靖。
「公主大駕光臨,民女未曾遠迎,望請公主恕罪。」她低垂著頭向玟陽公主請安。「客套話就免了吧!把頭抬起來。」她冷著聲下令。
「是……」柳筠靖依言抬起小臉,對上玟陽公主銳利的眼眸後,又趕緊垂下臉。
玟陽公主將她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一回,譏諷道:「換回女裝的你果然是具有幾分姿色,難怪皇甫將軍會這麼迷戀你。」
她撇撇唇,哼笑了一聲,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
論姿色,她的確是比不上柳筠靖,但論身份地位,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可是勝出許多。
她實在搞不懂,皇甫頤為什麼這麼死心眼,非娶柳筠靖不可?
「承蒙公主看得起民女。」她客套地回話。
她聽得出公主話語中的嘲諷之意,但她貴為公主,柳筠靖不想反駁她的話,免得她惱羞成怒,一狀告到皇上那邊去,到時候,遭殃的就是她與皇甫將軍了。
「你應該知道本宮今天來找你的目的吧?」她開門見山地說。
「民女愚昧,民女不知。」她始終低垂著眼睫,不敢直視公主。
「好吧!看在你對本宮還挺恭敬的份上,本宮就直接道出來意吧!」
「公主請說。」
「皇上昨日已經傳喚皇甫將軍,他對皇甫將軍執意要娶你一事感到非常不悅,皇上認為皇甫將軍還在記恨當年被調到邊疆戍守一事,所以,他才會百般不願成為駙馬,如果皇甫將軍一直堅持己見,皇上對他的誤會一定會更深,屆時,不只會降罪於他,還可能會將他一家子的人全都流放邊疆。永遠不能再踏進京城一步。」她故意扭曲昨日兩人的談話。
「這……皇上真的會這麼做?」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感覺背脊竄起一股寒意。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畢竟皇上一直對皇甫將軍存有戒心,如今他又公然違抗皇命,你想,皇上的心裡怎麼會舒坦?萬一皇上再度認為皇甫將軍有謀反之心,他的處境會很危險,更甚的是,還會連累他家裡的人。」玟陽公主越說越誇張。
柳筠靖則聽得心驚膽顫,手腳發冷。
「依公主的意思,民女該怎麼做才好?」她的聲音有點顫抖,整個人已經慌到不知所措。
她知道公主剛才的一番話是有些言過其實,但若惹怒皇上,真的是會禍及整個家族,不可不慎呀!
「依本宮之見,你應該力勸皇甫將軍接受指婚的安排。」她假裝大方地提出解決之道。
「勸皇甫將軍……接受指婚的安排?」柳筠靖萬分艱難地重複地說的話。
「沒錯,唯今之計,就是勸他接受指婚,沒有其他可行的方法了。」
「可是,將軍他……」
「本宮知道皇甫將軍執意要娶你為妻,但只要你能在皇上的面前表明自己不想嫁給他的決心,皇上一定不會為難你,更不會降罪於皇甫將軍,這樣一來,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柳筠靖的內心開始產生動搖。
「皇甫將軍的前途,及皇甫家人的生命安全,全都操之在你的手上,眼下只有你才能救皇甫將軍了。」玟陽公主加重語氣強調著。
「可是,我愛他,我沒辦法在他的面前說出違心之語。」她蹙眉抿唇,內心在天人交戰著。
「柳姑娘,只要你肯成全本宮跟皇甫將軍,將來,本宮願意與你共侍一天。」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柳筠靖為難地看著她,「我怕皇甫將軍會恨我。」
她還在猶疑。
「讓他恨你,總比讓他被流放來得好,你忍心見他為了你而自毀美好的前途嗎?」
玟陽公主緊緊地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她感到有點疼痛。但這疼痛,卻比不上她心裡的痛還要來得椎心刺骨。
玟陽公主見她已經快被自己說服,決定下重藥。
她屈膝咚地一聲往地上一跪,柳筠靖馬上驚慌地扶起她。
「公主,您這是幹什麼?」她惶惶然地望著公主哀傷的臉。
「本宮求你,求你放棄將軍,為了他的前途及性命,你就成全我們吧!」玟陽公主的眼眶蓄滿了淚水,似乎一眨眼,眼淚就會滾落臉頰。
堂堂的千金之軀,如此低聲下氣地求她,她怎能再繼續堅持己見。
「好……」我答應公主,我會勸皇甫將軍接受指婚。」她別開臉,一字一句說得艱難而痛苦。
她咬著下唇,在心裡吶喊著:皇甫哥哥,原諒我,你一定要原諒我!
三日一到,皇甫頤便帶著柳筠靖進宮面聖。
皂上見到柳筠靖的面容後,精明的眼裡流露出驚艷的光芒。
「柳姑娘果然是絕色,莫怪乎皇甫將軍心繫於你。」他讚賞道。
「承蒙皇上盛讚,民女實在愧不敢當,憑民女的姿色,怎及得上皇上的後宮佳麗們。」她低垂著小臉回話,不敢直視龍顏。
「嗯,除了天生麗質之外,個性溫良謙恭,實在是一名賢德的女子。」皇上讚賞地點點頭。
皇上別有深意地看了皇甫頤一眼,才開始問話。
「朕聽聞,你自小與皇甫將軍認識,兩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而且,你為了陪伴在他的身旁,不惜假扮成朕派遣的小太監,前去邊疆服侍他,可有此事?」
「回稟皇上,皇上所言的確屬實,懇請您饒恕民女假扮成太監一事。」她趕緊低頭認錯。
「此事朕可以暫時不追究,朕問你,你是否與皇甫將軍私訂終身了?」他想確定的是,兩人的情感到底有多深厚。
「民女……」她低著頭,偷戲了皇甫頤一眼。
只見皇甫頤一直朝她使眼色,要她坦白承認兩人的感情。「快說,朕想知道答案。」皇上急聲催促。
如果她點頭承認,他就考慮讓兩人成親;如果她搖頭否認,他就下旨指婚。
彷彿過了一世紀的時間,她才緩緩地搖頭。
「回稟皇上,民女……只將皇甫將軍當成兄長看待,對他……絲毫沒有男女之情。」
她緊閉著眼睛,痛苦地說著違心之論。
「靖兒?」皇甫頤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他最愛的女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謊言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