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君遠抓著兩瓶水從便利商店走出來,今天的太陽很大,昨晚沒怎麼睡的後果,就是讓紅艷艷的日光照得他頭昏。
他走進路邊窄小的樓梯間爬上二樓,小小的二手書店還沒開始營業。
「小易,水……」楊君遠怔了下,易仲瑋坐在樓梯上靠著牆已經睡著了。
他輕輕地爬上樓梯,坐在高他一階的地方,看著他的睡臉,想他大概也累了,凌晨就被自己一通電話給叫出來,陪自己折騰到現在,也該是累了。
靠著另一邊的扶手欄杆,楊君遠不明白易仲瑋喜歡自己哪裡。
自己在班上明明就毫不起眼,也一向不喜歡引人注意,而他總是很亮眼,不管哪一方面都是。
想想覺得人的緣份真的很奇怪。
二年沒有見面的易仲瑋卻是自己唯一想到可以尋求幫助的人。
而經常在見面的學妹,現在才發現自己對她一點也不瞭解。
認識了四年的鄰居,居然有可能是殺死學妹的兇手?
這一切都讓他無法理解,他記得鄰居念的是醫學院,目前實習第二年,學妹跟他交往二年,他們感情好到自己很羨慕,就算鄰居不在學妹也照常去他的房間待著。
剛開始就是因為學妹覺得無聊,才找他開始聊起來,一問之下才發現是同校的學妹。
學妹不太講學校的事,她的生活只有男朋友,楊君遠想過要告訴她這樣不太好,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學妹自己的選擇,她不是小孩了,應該知道怎麼決定自己的行為,他多話只會惹鄰居不快而已,因此楊君遠沒有去提醒學妹,現在他覺得後悔。
如果當初他有好好的說學妹一頓,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歎了口氣,楊君遠把水打開來喝了口,看了看表,大約快一點半了。
他們在等學妹的室友,找到學妹的同班同學詢問過後才發現,她真的二星期都沒來上課,而同學們也已經習慣了,她在班上沒有特別好的同學,幾乎完全孤單一個人。
在易仲瑋展現他迷人的笑容,讓幾個同學供出學妹同寢室友在這裡打工後,他們才來這裡等著。
如果學妹只是感冒了,這二星期都待在寢室睡覺就好了。
楊君遠祈禱著這一切都只是誤會,那個女鬼……怎麼看也不像漂亮明朗的學妹。
但是他心裡也在害怕,萬一是要怎麼辦?
……妳想……告訴我什麼嗎……?
楊君遠歎了口氣,把頭靠在樓梯扶手欄杆上,側著頭看易仲瑋,他似乎睡得很熟。
他們過去也常常這樣一起,自己只要窩進書店角落一看就是幾個小時,易仲瑋看著看著就會挨在身邊睡著,還記得他就算是睡臉也很引人注目,經過身邊的人總會多看他兩眼。
以前頭髮好像沒那麼長……
現在瀏海幾乎要蓋到眼睛,楊君遠不自覺的伸手去輕輕地撥開。
一陣腳步聲傳來,易仲瑋一動,他趕緊收回手。
「……我睡著了?」易仲瑋甩甩頭,伸手撫著臉。
「嗯……水。」楊君遠有點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幹嘛要伸手去碰他,只遞了水給他。
一個女生走上來,看見樓梯上坐了二個男生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不起,我馬上開門。」
楊君遠站了起來,朝那個女生微笑,「妳好,妳是小雅的室友對不對?」
「嗯,你是?」那個女生點點頭,疑感的望著楊君遠。
「我是小雅的……堂哥,她的手機最近都打不通,她媽媽有點擔心要我來看看,請問她最近有回宿舍嗎?」楊君遠隨口扯了個謊。
「……唔……」那個女生有點為難地想了下。「事實上我有點擔心,她兩個星期沒回來了,以前最多三、四天沒回來,再怎麼樣都不會超過一星期的,現在都兩星期了。」
那女生的神情有些擔心,「而且她也沒去上課的樣子,說實話我跟小雅也不是很熟……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去報告教務處又怕她只是跟男朋友去玩的話,不是害她麻煩。」
「完全都沒有聯絡?沒有說她要去哪裡嗎?」楊君遠覺得心整個涼了起來。
「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說要去男朋友那裡,她哪天出門不是去男朋友那裡……她男朋友好像管她管得死死的,聽說是實習醫生了。」那女生無奈的回答,邊把店門打開,易仲瑋幫她把鐵門拉起,順帶附了個微笑。
兩個人對看了眼,都在想同一件事。
「我知道了,謝謝妳。」楊君遠向那女生道了謝,和易仲瑋走下樓。
「現在怎麼辦?」易仲瑋看著楊君遠。「你打算怎麼做?」
楊君遠想了想,抬頭望著他,「我想回家看看……如果那個鬼真的是學妹的話……也許……她想告訴我什麼。」
易仲瑋沒表示意見只點點頭,「好吧,那就回去吧。」
走了兩步才發現楊君遠沒跟上來,疑感的望著他。「怎麼了?」
楊君遠遲疑了下才開口,「你……其實可以不用陪我的……」
易仲瑋有點無奈的笑了起來,「是你叫我陪你的不是嗎?」
楊君遠想起凌晨那通驚恐的電話,臉上有點發熱。「……我那時候很害怕……」
「所以後悔叫我陪你了嗎?」易仲瑋偏著頭望向他的臉。
「沒有。」楊君遠擰著眉,「不過……昨天是你拒絕我的……」
「你也拒絕我了不是?」易仲瑋自嘲了笑了下,抬起頭來微吁了口氣,「我的心意還是沒變,我們拒絕對方也是事實,但是我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就讓我幫你,之後怎麼辦……就再說好嗎?」
「……嗯。」楊君遠猶豫了下,最後點點頭。
易仲瑋笑了笑,「那先去吃飯好了,等下如果要逃跑才跑得動。」
楊君遠也笑了起來,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也沒說什麼的跟著易仲瑋走進他們以前常去的餐廳。
如果……能這一直這樣就好了。
楊君遠對於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也感到不可思議。明明從小到大,沒有特別交過什麼所謂的好朋友,大部份同學都畢了業就再見,雖然也還是有幾個同學到現在還持續聯絡的,但大多是老家附近從童年就認識的好友,回老家的時候會聯絡一下見個面。到台北上了高中之後到現在,除了易仲瑋以外,他從來沒有跟同一個人相處那麼久不覺得煩的。
「……你可以……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嗎?」
「啊?」楊君遠回過神來,易仲瑋低著頭攪著他盤子裡的菜開口說著。
楊君遠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看著他,但是易仲瑋那種表情對他來說很新鮮。
微低著頭只能看見他過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對不起……」楊君遠覺得有些尷尬。
易仲瑋苦笑著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麼食慾的把叉子放下,推開盤子喝起餐後的咖啡。
楊君遠低著頭吃飯,想著感情真是奇怪的東西,如果可以控制,他想易仲瑋不會選擇喜歡自己……這大概是最累的一條路吧。
把其實吃不太出味道的餐點吞下,楊君遠拿起帳單,「走吧。」
「各付各的就好了。」易仲瑋笑著把錢包掏出來。
「算貼你一點油錢好了,不然我過意不去。」楊君遠拒絕收下他的錢,去櫃檯付了帳。
「那我先去開車,你門口等。」易仲瑋也沒有堅持,只抓了鑰匙走出餐廳。
易仲瑋不知道等事情解決了,他們會變成怎麼樣,他只煩惱著到時候他要再怎麼把這種快要滿出來的感情塞回去?
苦笑著發了車,把車滑出車道,雖然感到煩惱,但是看著楊君遠站在路邊等著自己的感覺非常好,雖然這樣想有點對不起那位學妹,但是易仲瑋真的非常非常希望這件事能拖久一點,能再讓他跟楊君遠在一起久一點。
走進大門爬上樓梯,楊君遠不自覺有些緊張,明明是住了好幾年的地方,這個樓梯每天起碼要上下走兩次,但他還是感到有些恐懼。
深吸了口氣慢慢走上樓的時候,走在身後的易仲瑋突然越過他走在他前面,回頭朝他笑笑,「沒事的。」
不自覺的回以微笑,雖然覺得有點丟人,但是他不否認走在易仲瑋身後讓他覺得安心。
「你不怕鬼嗎?」楊君遠突然開口,這點連自己覺得有點疑惑。「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會那麼怕。」
「沒遇過也不知道怕……」易仲瑋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不是你膽小,小陸不怕是他看習慣了,我比較不怕是因為……」
易仲瑋遲疑了下,苦笑著,「我沒有嚇你的意思,不過真的是因為,我覺得那個學……唔……不知道是不是學妹的女……生,她只看著你而已,也許真的是想說些什麼吧……」
原來那不是自己的錯覺……楊君遠想著,只吁了口氣。
「喔……」隨口應了聲,他沒有再說話,跟著易仲瑋走上樓,再走上那條走廊,他今天沒有再聽見鈴聲。
他不確定自己想不想再聽見鈴聲,他只想知道如果那真是學妹的話,她想告訴自己什麼?她是被誰害成這樣的,她剩下的屍骨又在哪裡?
但他也實在不想再見到那雙死氣沉沉的大眼睛直盯著自己,還有那些隨時會散成一地的屍塊,從慘白的身體滑下來的水滴。
推開房門的時候,楊君遠屏住了氣息,仔思聆聽著。
一片寧靜,什麼也沒有。
沒有水聲沒有鈴聲,也沒有任何東西在。
楊君遠用緩長的呼吸克制一直要狂跳的心臟,屋裡什麼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等下會不會有……
楊君遠有些忐忑不安的在自己的床鋪坐下,易仲瑋四周看了一圈,走向另一張床,要坐下前楊君遠突然叫了聲。
「啊、別坐……」
易仲瑋扶著床就著半蹲的姿勢快速地站了起來,也有些緊張,「怎麼了嗎?」
「抱歉……那個……我室友……」楊君遠吞吞吐吐的,半天才歎了口氣,「雖然他不在了,可是他平常不喜別人從外面進來就坐上他的床,他會生氣……」
易仲瑋笑了下,這個房間實在不大。楊君遠移了下位置想叫易仲瑋坐在身邊,可是又猶豫了下,再怎麼樣也是床……雖然不覺得會怎麼樣,但是至少眼前的人曾跟自己告白被拒,自己叫他一起坐在床上是不是有點白目……
易仲瑋倒是沒說什麼,斜靠在一邊的書桌上,「看來什麼都沒有的樣子。」
他低下頭,剛好看見床邊地板上,就在書架旁有一大片的顏色比較淺,牆上的漆粉粉的一片一片地掉下來。「你這裡濕氣蠻重的,可能要叫房東來修一下,大概是漏水,小心你的書潮掉。」
「之前才整個換過水管的。」楊君遠朝易仲瑋的視線看去,他皺起眉低頭仔細看著,明明他前幾個星期才整理過書架,那時候還沒看見那些痕跡。
那些水聲……
楊君遠抬頭看著易仲瑋一眼,很不可思議的,他居然覺得易仲瑋知道他在想什麼!兩個人幾乎是一齊跳了起來衝到隔壁房門口。
在楊君遠碰到門把之前,易仲瑋一把握住他的手,「等一下。」
「啊?」楊君遠愣了下,易仲瑋把套在T恤外的襯衫脫下來繞在手上。
「如果等下需要報警的話,最好不要碰……」易仲瑋試著轉了下門把。「鎖著,你有迴紋針嗎?」
「有。」楊君遠衝回房去找了支大迴紋針,再跑出來遞給易仲瑋,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你開過嗎?」
「嗯,以前常偷開我爸書房的門。」易仲瑋把迴紋針拉開,還真的二、三下就開了鎖。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刺鼻的消毒水味衝了上來。
「……他是念醫的……」楊君遠遲疑著,開口解釋了下。
易仲瑋輕輕推開房門。這是整棟樓的邊間,陽光充足而且是單人房,房租幾乎是楊君遠的一倍半。
兩個人悄悄地走進去,沒有預期的屍體或是像恐怖片一樣,只要開了門,水就會流滿地的畫面。
「很……一般嘛。」易仲瑋環顧著這房間,和自己的差不多,電視、冰箱、影音設備什麼都有,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外,看來只是間普通的房間。
楊君遠望著浴室的門,正考慮要不要打開的時候,易仲瑋走過去打開了門。
打開以後才知道,原來那些可怕的消毒水味都是從這裡來的。
整間浴室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就算曾經有過什麼,現在也都消滅的一乾二淨。
他們在房裡晃了半天什麼也沒看見,易仲瑋抓抓頭有點困擾的開口,「看來是什麼也沒有了……」
楊君遠有點失望,如果鄰居是兇手的話,他也不會把證據留在那裡給人看。
歎了口氣,正想開口叫易仲瑋離開的時候,目光掃過冰箱,那是一個嶄新的家庭號冰箱。
「……小易……開一下……冰箱好嗎……」楊君遠想起那鍋肉……如果學妹二周前就失蹤了……那肉是誰燉的?
易仲瑋雖然覺得奇怪,還是伸手去開了冰箱,裡面除了個大鍋以外,塞的全是肉,
「這樣吃會不會太不健康了……」易仲瑋像是喃喃自語般的說著,突然住了口。
冰凍著成一塊塊的肉塊,就算黏在一起,也看得出那形狀實在不像是豬或牛……細細的像是女孩的手肘一樣……甚至是那看起來像是手掌的。
易仲瑋不自覺地再往下層一看……
碰地一聲,他把冰箱關上。
「怎麼了?」楊君遠緊張的開口,因為易仲瑋擋著,所以他沒有看到冰箱的內容。
易仲瑋深吸了幾口氣,他不確定他低頭到下一層看見的那個是不是眼睛……
他左右看了下,拉著楊君遠的手就衝出了門,然後小心的把門鎖好關上,再跑回楊君遠的房間。
「小易,你……看見什麼了?」楊君遠小心問著,心裡想知道卻又不想知道。
易仲瑋盡量冷靜地回答,「我想……那裡面……冰的有可能是……你學妹……」
那雙黑白分明,眼珠凝結著不動的樣子,就跟他早上看見的一模一樣。
「是嗎……」楊君遠坐到床上去,半晌才伸手掩住了臉。「為什麼……」
易仲瑋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想了半天先拿出手機,「……小陸?……你空了嗎?……沒有,我們不在學校,我在楊君遠他家……那個……你早上說你認得警察……嗯……我不確定,但是我們到隔壁看過了,冰箱裡有……很像屍體的東西……」
「嗯嗯……嗯,知道了,我等你……謝了。」掛上電話,易仲瑋收起手機,在楊君遠身邊坐下。
「那不是你的錯。」易仲瑋想了半天,也只能說出這句話。
「……我不知道,我甚至跟她不熟……她全名叫什麼我都不記得……」楊君遠抬起頭來望著易仲瑋的眼神有點迷惘。
「可是她很煩惱……她說男朋友管的很緊,那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正常……她明明跟我商量過的……」楊君遠此刻只覺得充滿了罪惡感,「我只是覺得麻煩……我不想跟鄰居有衝突,我沒有告訴她那不正常,我沒有告訴她這樣不好……她根本沒有其它可以商量的人……」
易仲瑋知道說什麼也不能安慰他,罪惡感是最難清除的感覺。他猶豫了下,伸手按著他的肩,想至少能給他一點支持。
楊君遠低下頭,雙手掩著臉,一片黑暗裡,他似乎又聽見了鈴聲。
學妹走過門口的時候,總是鈴鈴鈴地響個不停,雖然他一直覺得有點吵,但是那種知道她來了的感覺並不差。
「你……喜歡她嗎……?」
易仲瑋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他按在肩上的手很熱,很暖。
楊君遠沒有回答。雖然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喜歡上學妹,學妹總是貼在他身邊也不是因為喜歡他。
只是寂寞而已。
只是想有個伴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
易仲瑋沒有再問下去,楊君遠不知道他是認為自己默認了,還是能理解自己在想什麼,他只是不想回答,不想承認自己感到寂寞。
「學長!」
伴著敲門聲,陸以洋元氣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小聲點,這裡還住別人呢。」易仲瑋開門朝陸以洋苦笑著。
「這是我學長,易仲瑋。」陸以洋轉頭朝他左邊的人介紹。
易仲瑋這才發現外面還有個人,想那大概是陸以洋說的朋友,「您好。」
「你好,我高懷天。」高懷天朝他笑著,拿出了名片給他。「你們有什麼問題嗎?」
「嗯……說來也是奇怪的事……」易仲瑋望了陸以洋一眼,不知道這位看起來溫和但是眼神銳利的警察大哥知道多少。
「他知道我能見鬼啦。」陸以洋吐吐舌頭,不曉得是今天太熱還是怎麼樣,圓圓的臉上紅撲撲的。
「那,就是這樣……既然你是小陸的朋友,那我就直說了。」易仲瑋苦笑了下,「我覺得隔壁住的人有點問題,請你看一下這裡。」
易仲瑋走進房間,指著書架旁的水漬,順便跟他說明了一下狀況。
陸以洋跟著走進去才發現楊君遠靠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他左右看了下,拉起楊君遠的外套幫他蓋上,楊君遠卻像是嚇了一跳地突然醒過來。
「啊、楊學長對不起,我只是怕你感冒。」陸以洋眨眨眼,無辜的望著他,「你還好嗎?」
易仲瑋笑了起來,「今天起碼有28度,怎麼會感冒。」
楊君遠抹了抹臉,勉強笑著,「沒事,你來了。」
「嗯,這是我朋友,高懷天高組長。」陸以洋像是很開心地拉著高懷天介紹給楊君遠。
楊君遠連忙站起來,「您好,抱歉麻煩您了。」
「不用客氣,今天我剛好休假,就跟小陸過來看看。」高懷天溫和地笑著,指著那片水漬,「你半個月前才換過水管?」
「嗯,因為漏水的問題很久了,所以前陣子整樓都換過排水系統跟管路的。」楊君遠老實回答著。
高懷天走到隔壁去敲敲門,楊君遠連忙跟著走出來,「隔壁住的是醫科生,到南部實習去了,已經好幾天不在家。」
高懷天望著他們兩個人,笑著開口,「你們進去過了吧?」
易仲瑋和楊君遠對看了一眼,易仲瑋點點頭,「是我開的門,因為怎麼樣也覺得奇怪。」
高懷天倒是沒說什麼,「那看見什麼了嗎?」
「冰箱……」易仲瑋想到剛剛的情景,還有些不可置信。「冰箱裡的肉……不像豬還是牛……而且,我看到眼睛……」
「你確定?」高懷天直視易仲瑋。
易仲瑋仔細回想了下,點點頭,「我確定我看到了,而且……房裡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那是藥用漂白水。」高懷天回答,他走近這扇門的時候就聞到了。
要是整間都被這種漂白水洗過的話,大概什麼血跡也找不到。
「我來處理吧,你們回房間去,就當沒這件事,之後有別的警察問,就照你們剛剛說的很久沒見到人就好。」高懷天溫和笑著,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打了幾通電話。
易仲瑋轉向陸以洋,「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陸以洋看起來自信滿滿。「高組長是好人,而且很厲害。」
易仲瑋想他學弟八成很喜歡這個人,也沒說什麼的轉向楊君遠,「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楊君遠雖然還是很累很想睡,但是他還是想知道冰箱裡裝的到底是不是學妹……
「請問……」楊君遠走向高懷天,「要怎麼知道冰箱裡的,是不是我學妹……?」
高懷天很認真的回答他的問題,「我們會做鑒定,如果確認身份的話,會通知家屬,你是她的……?」
「只是……學長而已。」楊君遠抱著雙臂,有些喪氣,「她男朋友不在的時候,常常來找我,對我來說跟妹妹一樣……」
高懷天微擰起眉,楊君遠的話會讓他變成嫌犯之一,陸以洋像是看出高懷天在想什麼,拉著高懷天的手湊到他耳邊去說了幾句話。
高懷天怔了下,隨即點點頭伸手指著鄰居的門,「我知道了,你有這個人的聯絡方式嗎?」
「沒有,並不是那麼好的交情。」楊君遠搖搖頭。
「房東呢?住在附近嗎?」高懷天接著問。
「嗯,住在隔壁棟的一樓,18號那間。」楊君遠比了比左邊。
「我會處理的,你放心,只要有消息會告訴你。」高懷天朝楊君遠安慰的笑笑,然後補了句,「還有,你們別再隨便闖入別人的房子裡了。」
易仲瑋和楊君遠連忙點點頭,看著高懷天下樓似乎要去找房東,陸以洋跟著蹦下樓梯。
走出公寓門口,高懷天笑著,「你待在你學長那裡就好,不用跟著下來。」
「喔,我想謝謝你的幫忙,不然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那個同學好可憐。」陸以洋扁著嘴跟在他身後。
高懷天笑了起來,這孩子整天閒著沒事就到處幫助死掉的同學嗎?「謝倒是不用,我寧可你有這種事就來找我而不是隨便亂來。」
「嗯,我知道了。」陸以洋乖巧的點頭。
「如果要謝我的話,下次就真的來約會吧?」高懷天忍不住伸手輕拍了他的臉。
「呃……喔、嗯。」陸以洋覺得自己的臉紅到脖子上去,低著頭語意模糊的應了好幾聲。
「上樓去吧,我要叫人來,收隊我再找你。」高懷天朝他溫柔地笑笑。
「嗯。」陸以洋應了聲,轉頭逃回樓上去。
走進房裡,易仲瑋和楊君遠並沒在說話,只是安靜的分頭坐著,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以洋靠在門邊,「對不起,我剛剛怕楊學長被懷疑,所以就跟高組長說學長們是一對。」
易仲瑋苦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麼呀。」
楊君遠倒是沒什麼反應,半晌才開口,「我無所謂。」
易仲瑋也靜了下來,微歎了口氣掏出了煙,「我去抽根煙。」
走到門外樓梯上坐下,他點了煙深吸了口,想讓鬱悶的心情一起被吐出去,沒多久聽見腳步聲,一個中年婦人走上來拿著一串鑰匙邊找邊看,高懷天跟在後面望了易仲瑋一眼像是不認識一樣跟著走過去。
「警察先生,會不會搞錯呀,這間住的是醫生耶,很乖的孩子。」中年婦女疑惑的望著高懷天。
「放心,只是例行調查,有人舉報我們就得要看看,大學生尤其是醫科生藏毒的很多,我只是看看,沒事就走,你不用擔心。」高懷天耐心向她解釋。
「他是很安靜很乖的孩子啦,女朋友也很漂亮又乖,從來不惹事的。」中年婦女碎碎念著把門打開,撲鼻而來的漂白水味讓婦人嗆了下。
「夭壽,這孩子有潔癖喔,消毒水用這麼多。」中年婦女掩著鼻走過去想把窗戶打開。
「房東太太,請不要碰任何東西。」高懷天阻止了她。
四周環顧了一圈,高懷天掏出條手帕去把浴室門打開,上下左右看了看,如果是在這間浴室肢解的,大概也很難查出血跡。
「請妳到外面等好嗎?」高懷天溫和地朝房東太太開口,等她走出門在門外好奇探視後,他走過去打開了冰箱門,用著手帕翻撿了下。
他關上冰箱,拿起手機,再打了個電話,然後走出門關上房門。
望著坐在樓梯上的易仲瑋微微頷首,示意他見到的果然是真的,易仲瑋苦笑著,朝他感激地點點頭。
高懷天回頭溫和地朝房東太太微笑。「您有這個學生的聯絡電話嗎?我可能要請您幫個忙。」
房東太太遲疑著點點頭,高懷天帶著她又下樓去。
易仲瑋歎了口氣,熄了煙走回房裡去。「冰箱裡的……果然是屍體……」
楊君遠抱著膝蓋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陸以洋有點難過的低下頭,「……我找件衣服給她穿好了……」
想著想著,陸以洋站了起來,「我回去找點可以給她的東西……」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杜槐愔說不可以給鬼東西……想了半天才又開口,「我回去問看看春秋怎麼樣可以讓她安心的走好了。」
易仲瑋朝他笑著,「那就麻煩你了,看需要什麼我都可以幫忙準備。」
「嗯,那我先走,有事學長再打電話給我。」陸以洋抓起他因為裝了二斤麻繩而變得分外沉重的包包。
「小心點。」易仲瑋吩咐了句。
「知道了。」陸以洋正要出門的時候,楊君遠才開口。
「謝謝你。」
看著楊君遠很難過的表情,陸以洋笑了笑,他想他瞭解那種心情,「我可能沒說過……」
陸以洋回身面對著楊君遠,抓了抓頭神情有點鬱悶,「我本來該死在火災裡的。」
「你在說什麼,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易仲瑋念了他一句。
「那是因為……春秋犧牲他自己的壽命幫了我……」陸以洋把過重的包包又放回地上,「我回學校看到小良的時候,我好難過,感覺好糟好糟,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是活的那個,而小良是必需要死的那個。」
楊君遠抬起頭來望著陸以洋。
「可是,春秋說那是沒辦法的,每天有人生就有人死,這是天地運行的規則,如果……有人注定要在最美好的時光離開人世,那也是他的命運,不是任何人的錯……除了殺死她的那個人以外。」陸以洋扁著嘴,「高組長很厲害,他一定會抓到那個人,讓他被判刑贖罪的。」
楊君遠望著陸以洋許久,才微微笑了起來,「謝謝你,如果你問到任何可以幫她的事,請告訴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嗯,我會的。」陸以洋笑了起來,朝他們揮了揮手,再拎起背包。「那我走了。」
楊君遠看著關上的門,手環著膝把頭埋回去,陸以洋想說的他明白,可是他沒有辦法釋懷。
易仲瑋靠著他身邊坐下來,沒說什麼,只是坐著。
「小易,這種感覺好糟……」楊君遠埋在手臂裡的聲音悶悶的。
「我知道……我知道……」
易仲瑋的聲音很溫柔,他輕撫他的發的動作也很溫柔。
楊君遠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他沒有辦法把那種感覺丟掉。
沒有辦法不去想因為他的無視與冷淡讓學妹死的這麼慘,也沒辦法不去想他拒絕而且傷害了易仲瑋,卻還是在這種時候貪戀他的溫柔。
他從沒有這麼厭惡過自己。
而他來不及補償學妹,如果、如果他還能補償易仲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