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湛藍明朗,萬里無雲。金色的陽光直射大地,帶來明亮也帶來炎熱。聶若櫻一下計程車,一股熱浪便撲面而來。但她卻十分享受這陽光的洗禮,不像大多數的女孩那樣害怕被曬黑,而拚命躲避。她白皙精緻的小臉上掛著媲美豔陽的燦爛笑容,走進了這一幢巍峨雄偉的辦公大樓,大樓的藍色帷幕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散出讓人眩目的七彩光芒。
「辛苦了。」她走向大廳接待處,將手上其中一個袋子放在櫃檯上。
「夫人!」兩位接待處的小姐立即站了起來,誠惶誠恐的看著她。
若櫻對她們笑了笑。「是蛋糕,休息的時候吃吧。」
「謝謝夫人。」兩位接待小姐看起來很高興。
聶若櫻笑笑的對她們揮了揮手。她是個愛笑的小女人,不論何時何地都帶著親切甜美的笑容,全公司上下都很喜歡這位從美國來的新女主人。大家都很好奇,他們那個內斂深沉、不苟言笑的總裁風天御,怎麼會娶到這樣一位開朗樂觀、美麗動人,又總是笑靨如花的夫人呢?很多人都說這是一樁商業聯姻,起碼外界都是這樣傳說的。可是「神天集團」內部的人可不這樣想。雖然風家依舊是「神天集團」最大的董事,但是風天御能坐上總裁的位置,並不是因為他的父親是董事會主席,而是因為全體董事和全公司職員都相信,在他卓越的領導下,「神天」將會更加的強大,風天御根本不需要藉由商業聯姻來鞏固或得到什麼。
而且他們的新夫人如此可愛,整天帶著迷人的甜美笑容,對誰都和氣親切。雖然他們有一個不苟言笑,被外界稱為「風過了無痕」的總裁,可是每當他的妻子出現在他身邊時,總裁的嘴角還是有軟化的時候。
神天的全體職員都很喜歡這位新夫人,她就好像那著名的加州陽光一樣,給人無比溫暖和熱情的感覺。
「天御,我來了。」她微笑地走進那間以銀灰色為基調的辦公室,豪華又不失高雅的設計每每讓她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坐。」風天御頭也不抬地說,有如每一次她的不請自來一樣,他既不感到驚訝,也不覺得不耐煩,當然更不會感覺有什麼驚喜。
早已習慣了他的寡言少語,聶若櫻逕自走到他辦公室的沙發坐下,將她帶來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愉快的說:「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日式芝士蛋糕,你不要一直工作,偶爾也稍微休息一下。」
「好。」又是一個字的回答。
她抬起頭來望著那個坐在辦公桌後的身影……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一雙深邃的眼眸,平時總是面無表情,讓人無法看透他的心思。
聶若櫻的笑容依然恬靜舒適,她拿出蛋糕,看了他一眼,笑著搖搖頭走出辦公室去泡咖啡。
那個一直低著頭處理公務的男人始終沒有抬起頭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不請自來的妻子,以及她做出的各種奇怪舉動——就好像上個星期她送來一盆盆栽、三天前她買了一幅油畫掛在他辦公室外的走廊一樣。
反正她來與不來,並不會影響他什麼。若櫻總是會很安靜的坐在他的辦公室裡等他……
風天御終於抬起頭來,看到茶几上的精緻蛋糕。
她什麼時候知道他有吃甜點的習慣?
因為吃甜點似乎有損他一貫建立的形象,所以除非是很親密的朋友,一般人不會知道他有這個習慣。在外面,他也從來不吃。但她自從認識他之後,就彷彿知道他有這樣的習慣……風天御沉吟著。
「對不起,先生,你不能進去,不能……」辦公室門外忽然一陣喧鬧,然後就有人直闖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風天御只是微蹙眉毛,看著來人和他的秘書。
「對不起,總裁,這位先生不聽阻止,執意要闖進來,我已經通知警衛了,可是……」
「我只要和總裁說幾句話就好!」衝進來的是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年輕男子,風天御立即就認出來這是他前些日子親自開除的一位職員。
「妳先下去吧。」他揮了揮手。秘書只好乖乖的走了出去。
年輕男子一副緊張萬分的神情,說話也微微結巴。「總裁,我是李在強,上個月被公司辭退……」
「這個我記得。」他靠回椅背,目光銳利的看著對方。
李在強忽然神情激動的衝到他辦公桌前,急切狂亂的對著他說:「總裁,我是冤枉的。這次失誤的不是我,是他們,他們陷害我!是主任和經理……他們要我背黑鍋,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總裁你要相信我……」
「你知不知道說這些話需要證據?」風天御依然氣定神閒的樣子。
「證據?他們聯合起來冤枉我,我去哪裡找證據?」男子情緒失控地一拳敲在他的豪華辦公桌。
「那麼,你現在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我相信你的片面之詞,而去開除你口中的﹃他們﹄?」
「連你也不替我主持公道嗎?你也和他們是一丘之貉嗎?」男子開始發狂地吼著。「你好歹也是這個公司的總裁,不能隨便冤枉我……」
「我是依證據辦事,因為這已損害了公司利益。」風天御冷冷地說。
「姓風的,你也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嗎?這件事我真的有回報給公司的主任和經理,可是他們不聽我的,還是要繼續用那家建築公司的材料……為什麼出了事情,責任都推到我的身上?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他越說越激動,用力的敲打著桌面。
風天御只是冷漠的看著他。「如果發現他們沒有接納你的正確意見,那你當時就應該直接來向我報告,你現在有勇氣這樣闖進我的辦公室,當時怎麼沒勇氣以同樣的方式闖進我的辦公室?」
「你、你說什麼?」李在強沒想到風天御會這樣責備他,愣了一下,猛地從衣服口袋裡抽出一把尖銳的水果刀,對著風天御。
風天御看不出任何的恐懼和害怕,他挑了挑眉。「你這是幹什麼?」
「你幹什麼!」就在風天御說話的同時,又一個更加尖銳、歇斯底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那聲音高亢的蓋過了風天御的低沉平穩。
在一陣杯盤落地的清脆聲音後,一個人影已經像箭一樣的衝到李在強身後,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喊著。「快把刀放下!你要幹什麼啊?」
「若櫻!」一向處變不驚、風吹不動的男人,在此刻也略微流露出了訝異和驚慌。「妳幹什麼?」
「放手!放手!」李在強顯然也被這個忽然衝出的小女人給嚇住了。
呆愣之餘,他竟然被若櫻拖著往門外走。
「刀子是很危險的東西,這位先生難道你不知道嗎?」聶若櫻一邊拖著他,一邊擔憂的瞄著天御,對他用力的眨著眼睛。
這時,風天御忽然看到李在強拿著刀轉過身。
「住手!」他驀地暴喝了一聲,在若櫻和李在強都被他震懾住的同時,竄到了李在強面前,一個手刀就打掉了對方手裡的水果刀。
風天御很快地將妻子拉到身後,目光冰冷地望著李在強說:「就憑你剛才的行為,我可以送你去坐牢。」
「不!不要,我……我也不想的……我到底是怎麼了?」李在強忽然精神崩潰般的癱坐在地上。
若櫻滿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又看向那個「行兇者」,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風天御已經拉著她走出辦公室,並且對著站在門口的秘書說:「把他交給警衛帶下去。」然後就拉著她離開。
若櫻看到了腳下破碎的咖啡杯,想起剛才的那一幕——她本來歡天喜地的倒了咖啡走進天御的辦公室,卻看到一個男人正拿刀對著他!
當時她的腦中什麼也沒想,只是直覺的朝那男人衝了過去……
風天御將她帶進一間會議室裡,關上了門,把她塞進沙發中,自己則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妳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不理智嗎?如果他挾持妳威脅我,或者直接對妳行兇怎麼辦,妳想過後果嗎?」
聶若櫻愣愣的看著他,嘴巴也微微張開。
風天御蹙緊了眉宇,銳利閃過他眼裡。「妳這是什麼表情?」
「天御,你生氣了?」她呆怔了半天,忽然驚訝的大聲問出這句話。
風天御惱怒地看著她,他在跟她談剛才危險的舉動,她卻在研究他是否生氣?「現在的重點不是我生不生氣,而是妳的行為!」他刻意的停頓一下,希望引起她的重視。「妳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甚至帶來不可彌補的後果。若櫻,妳不應該是這樣衝動的人,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御,你真的是在生我的氣耶!」她的雙眸睜得更大,以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緊盯著他眉宇間的皺褶。
「聶若櫻,妳有聽到我講話嗎?」他微微提高了聲音,也感到自己心裡隱隱升起了怒火。
「原來你真的生我的氣了……」她看著他開始冒出火光的眼,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是真的,是真的生我的氣……」她哽咽著說。
怎麼也沒有料到她會忽然哭起來,風天御今天第二次怔忡了一下。她一向給他陽光燦爛、笑容甜美的感覺。很少看到她哭——不,印象裡幾乎從來沒有看到她哭過!
他生平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是此刻,這個時常笑容可掬的女孩卻在他的面前哭得如此傷心,不禁讓他有種方寸大亂的感覺。
他蹲到她面前,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龐,放柔了聲音說:「我並不是真的凶妳,好了,不要哭了。」在他的輝煌經歷裡,從來沒有哄過女孩這一項,更別說是哄妻子的經驗了。
「天御。」她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
「我只是覺得妳那樣衝過來很危險,所以口氣不自覺的重了些。」沒想到一直很愛笑的她,哭起來也這樣驚心動魄的。
「我……我是擔心你,我看到他手裡拿著刀,我也沒有多想……」她將他摟得更緊。「如果你受傷了怎麼辦?如果他拿刀要刺你怎麼辦?」
「妳看他刀子都拿不穩了,怎麼可能傷人呢?」這小丫頭是在擔心他嗎?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而且如果有危險,妳更不應該衝過來,明白嗎?」
「我明白了……」她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行為的確是有點莽撞。「可是當時我只想到你有危險……天御,不管怎麼樣,你不能出事的……」
「我不會出事的。」雖然覺得她的擔心有點多餘,但他還是給出了保證。「可是妳也要答應我,以後遇到這樣危險的事,必須理智一點。」
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有些羞赧的點點頭。「知道了。」她心裡明白,不管何時,只要他遇到危險,她是一定不可能理智的。
風天御滿意的點點頭,放鬆了緊皺的眉頭。「我不生妳的氣,所以妳也不要哭了。」話裡有命令的味道。
若櫻擦了擦鼻子,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你生我的氣,讓我覺得很高興。」
那個本來打算放開她、站起來的內斂男人,今天第三次的臉色大變!
「妳說什麼?」風天御忍不住露出震驚的神情,他娶的這個小女人,今天到底怎麼了?光做些他看不懂的事,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我們結婚以來,你是第一次對我生氣。」若櫻紅著臉,鼓起勇氣,握住了他的手。「你總是對我很客氣、很包容,可是從來沒有對我生過氣。剛才看到你真的對我大吼,我心裡高興,可是又覺得有些酸酸的……」她羞澀的揚起頭,酡紅的小臉上寫著喜悅。
風天御抽回自己的手,站了起來。「我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如果妳沒事,我讓司機送妳回家。」
滿滿的失落從心底深處湧出。總是這樣的,每次她想要更進一步,或者有一點希望的時候,他就面無表情的從她身邊撤退,拉遠了距離。
這一次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她握住了他的手,也投進了他寬厚安全的懷抱。可是,結局卻還是那樣的遙遠。
「我知道了。」她嘴角微微一揚,雖然心中苦澀、雖然努力不讓眼淚落下、雖然告訴自己這根本沒什麼……然而心裡的失落卻是無法抹去的。
風天御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離去。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期待,但有些東西是不能被打破、不能被放縱的。就好像是一種禁忌,既然已經在心里拉起了防線,就不能被觸碰。
結婚前,他已經對她說明白,告訴了她婚後的情況,要她自己決定是否想要嫁給他。是她自己同意了所有的契約和條款,那麼現在,他也不需要有任何的愧疚與遺憾。
「蛋糕……讓秘書再替你沖一杯咖啡吧,剛才的咖啡灑了。」身後傳來了她溫柔的聲音。
他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她,見到她臉上一貫陽光的笑容,微微點頭。
不能讓她看穿他的心思,不能讓她知道,他其實也有著愧疚與遺憾。
聶若櫻似乎恢復了開朗活潑,她跑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手說:「我先回家等你,你不要加班到太晚,好不好?」
「如果我沒回來,妳就先睡。」他發現她有等他的習慣,雖然他們並不住在同一個房間裡,可是她房裡的燈每次都在他回家以後才會熄滅。
「好。」她滿口答應,卻也知道自己無法做到。每一天,必須知道他回到了她的身邊——即使只是隔壁房間而已,她才能安心入睡。
這天晚上,雷聲大作。轟隆的巨響彷彿辟開天地,閃電穿透雲層,發出蒼涼詭異的光芒。
聶若櫻把屋裡的燈全部打開,卻依然不停地顫抖。她蜷縮起身體,雙手緊捂著耳朵,不敢抬頭也不敢往外望——
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又一個驚雷暴響。
她不想一個人待著,一點也不想!可是,天御卻還沒有回來。他傍晚時打過電話說今天公司裡有一些事要處理,所以無法回來吃晚飯。
回到台北一個多月,他在家裡吃晚飯的日子,她用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
而且一隻手就夠了。
不過,他還是會打電話回來交代她一聲,這是他對她的尊重吧?
若櫻渾身顫抖的看著窗外,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除了心底那無法抹去的害怕外,她還開始擔心,擔心天御是否可以在這樣暴風雨的夜晚安然回到家?
她想給他打電話,又害怕他正在開車,手機鈴聲反而會干擾到他。
算了,等吧!她拿起枕頭,打開自己的房門,坐在走廊上。這樣,她就能看到他上樓了。
可是走廊的雷聲和窗戶上倒映出的閃電似乎比她房間裡的更厲害。於是她將頭埋在枕頭裡,不敢再睜開眼。上帝啊,為什麼要有打雷閃電呢?自從她小時候被獨自困在一座小島上,經歷了一晚上可怕的電閃雷鳴後,她就此恐懼這種自然現象。
「若櫻?」就在她全身發抖打顫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隨著雷聲一起在她耳邊響起。
「天御!」她猛地抬起頭,在看到他那雙深邃而讓人安心的雙眸後,淚水終於瘋狂的流下,她整個人虛脫的靠在身後的牆上,依舊不住的顫抖著。
「妳怎麼了?」風天御甩了甩沾滿雨水的頭髮,他從車庫跑進屋裡的一小段距離就已經讓他淋濕了大半身。
抱著膝頭,若櫻臉色蒼白地說:「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我……我不想一個人,我怕……」又一個閃電打來,她趕緊摀住耳朵,臉上毫無血色。
「只是打雷而已……」本想安慰她幾句的風天御,在看到她眼裡赤裸裸的恐懼後,頓住了話。
她這並不是普通的害怕,一般女生和孩子都會害怕打雷。可是她眼裡的恐懼是更深層的,彷彿正被什麼東西糾纏著,無法脫身。
風天御什麼也沒有多想,伸出手抱起她,發現她全身冰冷,而且不住的發著抖。他眉宇掠過一絲擔憂,她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久?
「為何不早點打電話給我?」他有些後悔這幾天放傭人們大假,只留下白天來清掃的女工。如果不是家裡沒其他人在,她應該不會這樣恐懼。
「我怕你在車上,不方便聽電話。」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繩索,她死命的抓住他淋濕了的衣服。
「我是妳丈夫,任何時候,如果有問題,都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我,明白嗎?」他將她抱進了自己的房裡,打開電燈。
她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想給他一個笑容,卻連自己都覺得笑得很勉強。「我以後會記得。」
風天御也微微僵了一下,他這個「丈夫」,其實也只是形式上的丈夫而已。他似乎不該對她要求太多,當時簽定婚約時,他就說過同樣的話。
可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想保護她,讓她可以生活得無憂無慮、沒有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