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見君昏迷不醒的本尊一直都好好地安置在季見群的車子裡,不知為何提早醒過來了,發現車外的情形有異樣,跌跌撞撞走出去,卻看見小狐狸被困在某個金線雷火交織的網裡,面無表情。
「哥,你……你要對小狐做什麼?」
被打擾了,季見群不悅地轉頭朝後說:「呿,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
困在三天蕩魔陣的皇狐這時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魂魄立即定神,表情也回來了。
看見季見君突然出現在季見群的身後,安然無恙,皇狐一時也搞胡塗了,蹲下身翻開躺在身下的人,季見君慣常穿的薄外套裡裹著的,居然是一根木頭。
「移花接木?」皇狐一時大喜過望,往外喊著:「見君,你沒死!」
季見君心疼兒子奇怪的慘狀,立即走向光網,戀戀不捨地與皇狐對望,手一伸出觸碰到三天蕩魔陣,光網立即燒灼他的手。
他反射性地將手縮回,突然之間想起昏迷前哥哥說的話——自己是獵捕妖狐的餌食?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看到眼前情景也知道大大不妙,趕忙又以自己仍羸弱的身子擋在季見群面前。
「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不過,放了小狐,他、他不是壞人!」伸張著雙臂,季見君堅決地說。
季見群皺皺眉頭,沉聲說:「九尾狐雖是仙妖一族,其銷魂蝕骨的奇技淫巧卻也是天地之間最有名的,人間歷代帝王為之身敗名裂的不計其數;你也不過是一時被迷惑了,還不快清醒過來?」
「不,如果有小狐陪伴的日子是夢,那我永遠不要醒過來!放了他,哥,讓我們兩個安安靜靜過日子吧。」季見君搖頭。
季見群看得出弟弟這次的固執不是開玩笑的,於是眼中精光大盛,喝了一聲:「滾,別礙事!」
隨著音波的震蕩,季見君居然被摔出了三尺開外,狼狽不堪。皇狐忘了身前的光網,忍不住要往前去,只聽一陣陣皮焦肉綻的滋滋聲響起,除了漂亮的身體被燒出好多條黑痕之外,他又被彈回到光網當中。
「居然這樣欺負見君!」不在意身上的疼痛,陰狠的殺氣在臉上一閃而逝,血紅的修長眸子在季見群跟劉明身上繞幾轉,皇狐低著聲說:「我會……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體內的妖氣持續鼓蕩,開始洶湧咆哮著,在冷靜卻帶殺意的面容底下,狐狸天生過殺的本領漸漸蘇醒,血紅的視野之中,見到的,殺無赦——季見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看見小狐狸身上傷痕交錯,自己的心更痛,再也顧不得什麼兄弟之情了,揮著拳頭就往自己哥哥的頭上招呼過去。
他不知道季見群神力加持,全身有金光護體,這一拳打下去立即被反作用力給彈出去,如是好幾拳,傷不了對方分毫。
季見群任他發洩,等到自己不耐煩了,仍舊眉頭皺皺,說:「夠了吧?滾!」
怔怔看著發紅發痛的手,季見君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沒用。
季見群冷冷笑,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場鬧劇,於是手指天,高唱念咒:「我乃七曜之太陰星君,今奉玉帝敕旨,領五雷神將,召喚天雷降世,剪伐天下邪妖!」
陰雲聚集,間雜著閃爍的金光,隱隱地,轟隆隆的悶雷在天際之外響起。
季見君知道說不動這個哥哥了,牙一咬,往雷火光縱橫交錯的三天蕩魔陣沖過去——
九尾妖狐穿不過去的三天蕩魔陣,季見君以一介凡人之身,怎麼可能穿越得過去?光與火形成了無堅不摧的網,將意欲闖入的人阻隔在外,即使對方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去沖刺。
光網不過晃蕩了一下,就將季見君給遠遠彈了開去,身上穿的薄衣在高溫的燒灼下變得破爛不堪,衣服的主人更慘,黑黑紅紅的傷口縱橫地交錯在身體正面,劇痛襲來,讓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哼,徒勞無功!正等著天雷降下的太陰星君只給了弟弟這樣一個眼神。
天上悶雷陣陣,三天蕩魔陣裡也傳出金鐵錚錚的聲音,光網之中漸漸彌漫起黑氣,肅殺凜冽的冷意自光網的縫隙中透出來,絲線般地輕輕拂掠,卻在滑過季見群的肌膚時帶出肉眼幾乎見不到的傷口。
皺皺眉,季見群喃喃道:「這九尾狐好大妖氣……」
直覺不對勁,定睛往陣內看去,裡面已經是黑霧迷迷,只一雙血紅的眼太過猖厲,直盯盯地看著季見君倒下的方向,隱約有咒殺似的酷冷聲音傳出,怨恨地,彷佛是黃泉的厲鬼。
「擋不住的……擋不住……殺……無……赦……」
話畢,劈啪幾聲響,三天蕩魔陣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約籃球大小的缺口。
季見群表面不為所動,其實心裡開始緊張了,連回頭的時間也沒有,只是大聲呼喊笨徒弟:「燃符起咒!重新布陣!」
一陣白光從天上閃過,四部神祇中的電母已經先行,這光既炫且亮,比之平常的電光還耀眼;接著霹靂一聲響,天雷落下——
原來結下三天蕩魔陣的地方被打出一個焦黑的深洞,而且,不該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皇狐好端端站在三尺之外,用大惑不解的眼神看著小乩童劉明。
季見群一時之間也不明所以,可是瞄了瞄皇狐跟劉明後,心下也明白了。
「我叫你重新擺陣,你,為什麼撤了它?」季見群氣得臉色發青,手掌一堆,小乩童身邊作法的桌子應聲碎裂,他繼續大聲怒罵:「花費三十七年的布局,被你一時任性,功虧一簣!」
看看身邊碎成片片飛花的可憐桌子,劉明心有余悸地吞吞口水,不敢想象下去,如果季見群這一掌是針對自己而來的話。
劉明只好裝一臉無辜地辯解:「可是,星君你看看,他們兩個情深意重,搞得我們兩個好像才是壞蛋似的,這感覺很不好耶!」
季見群的脖子已經暴出青色血管,緩緩地拽緊拳頭,只想往這常常少根筋的笨徒弟臉上揍過去。
劉明低頭想想,繼續說:「也對,這九尾狐其實也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嘛,雖然我是真的想收服他,可是他已經算是季老師養的寵物了啊,君子絕不奪人所好的……」
季見群握拳的手已經蓄勢待發了,正想往笨蛋徒弟的傻瓜腦袋敲過去,卻因為某個突如其來的話語傳來而停手。
是清幽縹緲的好聽聲音,說:「看來經過三世的輪回後,你已經真心改過向善了,免了這一世再度被我請凡雷擊斃的噩運呢,李元亮……」
劉明剛聽前兩句話時還很高興,認為星君在稱贊自己,連聲音都變得好聽、柔和了,沒想到後面那兩句話卻變成了兩桶冰水淋下來,驀地想起季見群說過自己三世之前死亡的原因。
……誤殺妖狐的養父,犯下罪愆,後被流水真人另請凡雷擊斃……
抬頭看,不知何時星君的旁邊已經站了一位仙姿飄然的人物,清秀儒雅的臉看不出多大年紀,著古裝,翩翩的風采與淡淡的氣質比之真正的仙人根本不遑多讓。
這就是曾經殺了自己的流水真人?還以為是個面貌凶惡的大壞蛋呢!
再偷偷跟太陰星君比較一下,新出現的這個人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神仙,而星君?比較像學校裡的訓導主任……不,比閻羅王還可怕。
「流水?你何時下青丘山了?」比閻羅王還可怕的那個人開口了:「為了這只九尾妖狐?」
「不,我人還在青丘山,星君此刻看見的,不過是我剛從天靈蓋中出來的元神。」流水真人清清淡淡地說:「我沒九尾妖狐的本領,帶著肉身是沒法穿越時空來的。」
季見群臉色變了,問:「傳說中的天地挪移、乾坤借法,居然被你練成了?」
冷冷一笑,流水真人道:「很簡單,一顆九轉金丹,再耗掉千年的功力,冒著肉身被山中精怪叼走的危險,我就從一千年前過來了。」
「你想替九尾妖狐說情?要知道,天有天規,我也不過奉命行事,倒要請真人別來攪局才是。」星君表面維持客氣,態度卻硬了起來。
「他是我徒弟玉狐的兒子,星君看在我的薄面上,就別太為難他了。」流水真人說:「你也發覺了吧,皇狐的妖力不是三天蕩魔陣壓制得下的,就算你的小徒弟不撤陣,他大概也能及時脫困……」
「我從沒看過那麼邪的妖氣,要是就此放過,往後要是狐狸真往邪道發展,誰制得住他?」星君倒真是擔心得眉頭都揪緊了。
「你看看,這樣的他能危害得了誰?」流水真人朝早已向季見君奔過去的皇狐方向努努嘴,「被冷血神明逼迫之後出現的反彈可不算……」
此時的小狐狸早已經恢復正常,抱著傷痕累累意識不清的季見君,朝著流水真人看過來,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憐惜。
「你就是師公?能不能救見君?他……他怎樣都不醒……」哽咽得幾乎話不成聲了。
流水真人走向小狐狸,看著跟玉狐神似的絕代艷色,忍不住感慨,歎了口氣:「救得來,不過,代價是你從九尾狐族裡繼承的全部妖力,可以嗎?」
連考慮都不考慮,皇狐用力點頭。
「仙妖九尾狐自出生起,體內都會有一顆包藏自身妖力的真元之珠,你也不例外。將你的真元之珠度到楊猶勁的身體裡,被三天蕩魔陣打飛掉的部分魂魄就會回歸。」
一點也不遲疑,皇狐俯下身,以口就口,將舅舅白狐曾經告誡要好好守護的真元之珠給度到了季見君體內。
流水真人這時也蹲下身,在季見君的胸口處劃了道符,之後他說:「我已經將你的真元封印在他的胸膛裡,誰都無法取出,除非硬生生的撕開他的身體……你當然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我情願自己死,也絕不會那麼做!」小狐狸說。
流水真人微微笑,起身,對季見群說:「星君,你也看到了,狐狸的所有妖力都被封印在這個凡人體內,而且他絕不可能拿回來……」
季見群還是皺眉,說:「可他穿越是事實,這一千年內的時空連續性被他亂攪後,雖然還沒看出危害,並不表示事情整個圓滿完結。」
「所以我才會過來,要將妖狐帶回一千年前,修復時空的正軌,並且讓他拜在我門下重新修行,煉盡妖體得成正果,永除後患,這樣天庭之上的老頭子們總該滿意了吧?」
小狐狸聽到流水真人說的話,大驚失色,將懷裡的季見君抱緊,慌亂地說:「不要,好不容易找到見君,我不要離開!」
流水真人嚴厲起來,說:「你自己好好衡量一下,是要永遠被天庭來的使者追殺,連累楊猶勁,還是跟我回去,忍耐一千年修成正果後回到塵世,到時你想跟這個爹爹怎麼膩都行……」
小狐狸不捨地看著仍昏迷的季見君,垂著淚,好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說:「我跟你走。」
季見群聽到這裡後點點頭,說:「既然如此,我就上去跟玉帝稟明這事,若是他也同意,九尾妖狐的格殺令就立刻撤銷!」
「有勞星君。」流水真人放松了臉上的表情,拱手道。
此時天已大亮,晨曦照耀下,季見群退幾步,見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忍不住轉頭喝道:「笨蛋,還不過來護體?」
一直在旁靜看事態發展的劉明被突來的斥喝嚇一跳,忙兩三步跑過來,搓著手狗腿笑問:「什麼護體?」
瞪他一眼,季見群說:「你不是都聽到了?我要靈體出竅上天庭報告妖狐之事,你好好看管我的身體,要是不小心被只蚊子咬了,下一次我的天威之掌擊滅的就不是桌子,而是你!」
劉明馬上咕噥著小聲抱怨:「我也沒領你什麼薪水耶,怎麼老把我當成菲傭?口氣至少好一點嘛!」
季見群冷哼,掐指念訣,一道銀白色光芒突然從他頭頂直沖向天上,接著他身體一歪,就往劉明身上倒了下去。
約一刻鍾的時間他就悠悠轉醒,站定朝流水真人道:「上頭同意了。你既然要收他為徒,往後妖狐再有任何出格的問題發生,你必須攬起一切責任。」
「算我的。」流水真人說完,對皇狐說:「是時候了,走吧。」
皇狐捨不得放下季見君,焦急低頭喊:「見君,你還不醒嗎?再不醒的話,下次要見你面就是一千年後了……」
依舊沒醒來。
見流水真人催著了,只好放下對方,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回頭看,淚又往下流。
「臭乩童,幫我照顧見君,別再讓居心不良的哥哥欺負……」終於,小狐狸向劉明交代了這些話。
被點名的劉明看看季見群,心裡想著這任務好像非常困難,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我盡力而為了。」
等季見君終於醒了後,劉明把經過完完整整都說了給他聽,當然,季見君可以質疑一切,畢竟昏迷前,小狐狸還傷痕累累被困在雷火交錯的可怕光網裡,可是恢復意識後,自己人就已經躺在家裡,身邊只有劉明。
要不是胸中驀然多了個異常的鼓動,傳來小狐狸仍好好活著的訊息,他會覺得一切都是夢。
劉明說那奇異的鼓動是小狐狸的真元,被流水真人封印在自己的體內,也因此,其破裂時空的能力再也施展不出來,卻也因此免除了被天庭緝殺的命運——
這樣也好,小狐狸回到一千年前,在師公身邊從頭修行,直到兩人再度相會的時刻。
那個時刻要等多久?不知道,只是,已經領略過有人相伴的幸福滋味,如今回到單身獨居的生活,竟覺得日子難挨得很。
忍耐些,快開學了,到時忙碌起來,總可以排遣些寂寞吧!
今早他起床下樓,聽到客廳裡劉明正嘮嘮叨叨跟著誰說話。
「老師,妳今年不適合結婚,來,看看夫妻宮,七殺加上流年雙化忌,大凶啊!勉強成婚也會不幸福,老公肯定外遇!」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拿過見群的八字讓你合婚,結果怎麼樣?」問話的是陳淑芬。
季見君這時候已經走到樓梯口,見劉明跟陳淑芬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中,茶幾上攤開了兩、三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宮格及黑色小字體,而那個五術專家正搖頭晃腦地跟後者解釋著命盤。
「老師,奉勸妳別跟那男人結婚,他有雙妻命,天生克妻,誰嫁他誰倒霉!」劉明煞有介事地警告。
「咦,真的?」
陳淑芬又驚又疑,「克妻又是雙妻命?我聽說如果有一方是雙妻或雙夫命,可以舉辦兩次婚禮來化掉……」
「季老師的哥哥不行,他注定會先克死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的命格也得夠強,否則會終生病痛不斷……」
陳淑芬真被劉明的話給嚇到了,臉色青青白白的,對於跟季見群結婚這事,顯然已經在猶豫當中。
「別心急,妳年輕漂亮,又是做老師的,不愁沒有如意郎君……哪,按照這紫微斗數來排,兩年後大限進入子女宮,太陽星坐主位,三方四正吉星來照,加上紅鸞、天喜在命宮,那時出現的才是妳的真命天子。」
陳淑芬眼睛一亮,問:「真的?那,我回去跟媽媽商量看看……」
說完,看見季見君走過來,她忙站起來,「呀,見君,你還好吧?我聽見群說你身體不舒服,特地過來看看。你臉色好白,到底什麼病?」
劉明在一旁小聲地說:「形單影只相思病……」
「啊,你失戀了?」說完,陳淑芬自知失言,立即摀住嘴,不好意思地又說:「我、我有事先走了。」
從隨身皮夾拿出個紅包塞給劉明後,她匆匆忙忙就離開季見君的家。
主人坐下來瞪著劉明,瞪到對方心裡都毛毛地才開口問:「你剛剛跟淑芬說的都是真的?不是我哥授意的?」
劉明無辜地回答:「季老師,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收了人家的謝禮,才不會胡說八道砸自己招牌呢!」
「說我哥會克妻也是真的?」季見君側著頭問。
「那個……」劉明有些心虛。「師父交代要這麼跟淑芬老師說。如果她毫不在意,堅持結婚,師父絕對會娶了她,並且讓她的子孫世代昌隆、富貴百世,只可惜……」
季見君不以為然地說:「你這樣就算欺騙,再說,我覺得你一定特別誇張了某些部分……」
劉明突然又嘻嘻笑了起來。「本來嘛,不管哪個女人嫁給我師父,絕對都會被欺負得喘不過氣,到最後不是早死、就是壓力過大而生病,我也是在做善事咩。」
聽他這麼說,季見君倒是心有戚戚焉地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真難以置信,我那個專愛奪人所好的哥哥居然是天上的星君……」
「我當初就說你們兩人的命格被天給換了,老師,現在你可相信我有真本事了吧!」劉明說:「現在星君回復了神格,你的命格也回來了,瞧,老師你現在的相貌可愈來愈英俊了。」
季見君心一動,走到浴室裡的鏡子前仔細檢視——對,他的長相及體格已經漸漸變化起來,愈來愈像以往的季見群了。
「外表變化得太快,我怕周圍的人會以為我趁著暑假整形去了。」
「放心啦,師父說他已經替你身邊的人都下過暗示了,絕不會有人懷疑哪裡不對勁——你看,剛才淑芬老師也沒說什麼吧?」
劉明回答。
「可是身分證跟駕照上面的照片總改不了,要是那天警方查戶口,發現證件上的照片跟本人不符,到時要我怎麼自圓其說?」
季見君憂心地問。
「你把所有的證件都拿給師父,請他施個障眼之法。他雖然小心眼又心地壞,這點小事也不至於會拒絕你啦!」劉明嘻皮笑臉地說。
季見君也輕輕笑了,雖然心裡依舊空虛寂寞,卻有日子終於步上正軌的感覺。
見到劉明興高采烈地抽出陳淑芬包的紅包,居然是兩張千元大鈔,忍不住說:「難怪你可以說休學就休學,光靠算命捉妖的本事就夠你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沒想到小乩童的肩膀卻垂了下來,愁眉又苦臉。「我也是這麼想的啊,可是師父卻堅持我回高中念書,還規定要考上他任教的大學,說要幫忙作研究……」
「這樣也很好啊,畢竟高學歷的乩童不常見,哥哥也是為你著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瞧劉明的表情,他可能認為砍了自己的頭還痛快些。
「考大學?老師,我告訴你,不管是多長多復雜的口訣和經文,我只要默念幾遍就能記住,可就是數學公式不行,放不進腦子裡,還有英文啊,我學來做什麼?又不用出國……」
季見君看他抱怨連連,正想鼓勵幾句,突然門鈴響了,劉明立即跑出去開門,沒多久又跌跌撞撞跑回來,驚慌失措。
「老師老師,有外國人來了,我不會說英文!」
外國人?季見君想,大概是傳教士之類的吧,劉明也太緊張了,那些金發碧眼的傳教士,中文其實都說得挺溜的。笑著走出去,見到半開的大門邊站著兩位青年,著白衣的那個仙姿杳然,隱隱揚著魔蠱般的妖氣,淡色的頭發淡色的眸子,斜斜細長的眼睛似曾相識。
至於著黑衣的男子,一頭黑發襯著兩顆寶石般碧綠的眸子閃閃發亮,正怔怔盯著自己,一瞬也不瞬。
覺得對這兩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季見君仔細想想,卻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當先著黑色背心,套一條深色牛仔褲的碧眼青年,見到季見君立即眼眶一紅,跪了下去,喊道:「義父!」
季見君先是嚇一大跳——怎麼又有人喊他爹了,而且還是個俊美絕倫的大帥哥?想想小狐狸之前的話,有些驚疑,脫口猜:「青風?」
「義父,你認得我?都一千年不見了……」那人正是青風,哽咽著說:「我時時刻刻……惦念著你……」
見他對自己情深意重的樣子發自內心,季見君也動容了,眼眶泛淚將人從地下扶起,說:「小狐提過,你也是我前世另一個孝順兒子……」
此言一出,兩父子忍不住相擁一起,在大門口就這樣哭將起來,直到有人在旁開始不禮貌的咳嗽。
咳一聲,不夠力,沒人理他,白衣青年繼續咳,還是沒人理,最後只好開口:「二當家……」
二當家?
陌生的稱呼,卻還是成功地引起了季見君的注意,抬起頭,淚眼模糊看著那個外貌跟小狐狸頗有神似之處的男人,一個動念,知道對方是誰了。
「你一定是小狐的舅舅白狐……你們也穿越時空來了?」
「我哪會那種亂七八糟的法術?」白狐哼一聲:「自從你被李元亮的天雷打死,青風帶了冷月、怒雪,發了瘋似地將皇宮裡那群老女人整了個慘兮兮,還將三清教的本壇給搗毀後,才答應跟我修道,到如今也過一千年了……」
青風紅著眼,卻噙著笑點頭,「皇狐弟弟被真人帶回青丘山後,說義父你已經投胎到一千年後的這個島上……我一直等著跟義父相聚的這一刻……」
季見君一聽又紅眼了,果然啊,年紀愈大愈容易感傷。怔忡了好一會,他終於吶吶開口問:「小狐……他好嗎?」
真怕聽到令人失望的消息。
白狐皺皺眉,說:「那小子,老被師父責罵修道不專心,整天唉聲歎氣的。算他資質不錯,一百年前也閉了關,師父正在替他護法呢,以免功虧一簣,走火入魔,快則一、兩年,晚則六、七年就能修成正果出關吧?」
「太好了,這麼說來,我幾年內就能見到他了?」季見君安慰地笑起來,精神也振奮了,拉著他們兩個進客廳。「唉,我真胡塗,居然讓你們兩個一直站在門口。來,進來坐著……」
客廳中,劉明將陳淑芬帶來探病的水果籃給拆了,正大快朵頤,抬頭見老師領了人進來,口無遮攔的毛病又犯了。
「啊,黑白無常!」劉明咬著進口蘋果說。
「亂說話,什麼黑白無常?這是我前世的義子青風,他會說中文,而白狐……」季見君指指驀然間臉色不善的人,「是小狐的舅舅。」
「李元亮?」
淡色的眸子湧起了陰郁的殺氣,白狐想起了一千年前,這個臭道士是如何設下奸計,將自己跟皇狐給困在五雷天師陣裡,心裡就氣,上前一步擋在兩人面前,打算只要對方一動作,就先下手滅了這壞蛋。
「又一只九尾狐?老師,你怎麼就跟狐狸這麼有緣……嗟,沒有妖野之氣,好像是馴養過的,又不能收為己用了。」劉明嘰咕抱怨著。
白狐才不管他念著什麼,回頭問:「二當家,他可是前世殺了你的臭妖道,就算這輩子改過向善,你們兩人的冤結仍在,奉勸你保持距離……」
「嗄,這樣嗎?」季見君看看劉明,又看看白狐青風,笑了:「不要緊的,今生既然有緣在一起,管前生什麼恩恩怨怨?來來來,坐下吃水果。」
被害者都這麼說了,白狐也不好說什麼,跟青風依言坐在劉明對面,只是九尾妖狐一直對小道士投以不善的眼光,害得後者如坐針氈。
劉明打個哈哈後對季見君說:「老師,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唉,我那個師父啊,還特別去跟校長拜托給一次補考的機會,要我繼續升上三年級,現在又逼我去他那裡上數學、英文課……」
季見君點點頭,說:「看來哥對你很用心,也是希望你成材吧。對了,雖然嚴格,可是我哥很會教課,你要把握機會,用心跟他學習,絕對不會吃虧的。」
劉明認命地應了一聲,騎著變速腳踏車就走了。
季見君也坐下,問兩位客人:「你們怎麼找過來的?小狐說了這裡的地址?」
問到這問題,白狐又有氣了,從口袋掏出一張皺皺癟癟的黃色毛邊紙,季見君一看就叫出來:「咦,這不是上個月小狐花了好半天描的鬼畫符?」
對,那情景歷歷在目,當時小狐興沖沖地問了好多家書店,卻找不到想要的紙張,最後卻在兩條街外的金香店找到想要的東西,憑著天生艷麗的笑容,金香店裡年輕的制香師父免費送了他好大一張黃毛邊紙,連毛筆也不用花錢買。
「對,這小子!我是教過他召喚紙使的方法,當時他卻不用心學,折紙的方法都錯了,咒文還亂寫一通,等這只紙鳥飛過東海到日本北海道找到我們時,都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阿風立刻逼我用乘蹺追風術過來……」
乘蹺追風?季見君聽小狐說過白狐會使用某種法術,千裡之外只要眨眨眼就可瞬間到達。
青風笑著繼續說下去:「義父,這幾年我跟白狐一直待在日本北方,那裡地廣人稀、風景美不勝收,很適合居住。等過幾年,我們又會找其它地方定居,免得老不死的秘密被發現,引起騷動……」
點了點頭,季見君看著前世兒子的臉,頗為感慨地道:「這樣啊,沒想到兒子都已經大了我一千歲呢,這樣就算年華老去,我都還能有你們承歡膝下,只可惜就是抱不到孫子。」
白狐嗤了一聲,頗不以為然地道:「二當家說什麼啊?你體內有那小子的真元,兩人的生命就此同化,除非他死,否則你也老不了、死不了。」
季見君覺得自己聽到了本世紀最最令人震驚的消息。
「我、我也跟你們一樣了?」他又開始擔憂起來。「那不就表示,我沒辦法在這裡待久,也得學你們浪跡天涯……糟糕,要是小狐等十年後才出關,回來這裡找不到我怎麼辦?」
「義父,別擔心那麼多。」
青風握住季見君的手,懇切地說:「在皇狐回來之前,我會待在這裡盡孝道服侍你,報答一千年前來不及報答的恩惠。」
白狐在一旁臉色難看,只可惜,青風毫不理會。
季見君臉紅了。
「別說什麼恩惠不恩惠的,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不過,我這裡還有客房,你們盡管在這裡住下來,住多久都沒關系。」
所以,阿香姨的早餐店原本因為小狐狸的突然離去、導致營業額下降百分之五十以上,卻又在兩位大帥哥重新進駐本小區後,重掌本鄉早餐業店之**,且營業額有愈攀愈高之趨勢。